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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李拐会杀猪
提起李铁拐,人们都知道他是我国汉族民间传说及道教中的八仙之首。这位大仙又叫李凝阳,李洪水,李玄什么的,丑相垢面,又是瘸腿,其貌不扬。但他位列仙班,有铁拐杖和金丹酒葫芦,法力无边,地上散仙,三岛神人,西方罗汉,谁也不敢小看了他。再说人家李铁拐心地厚道,济世活人,拯厄救难,恩泽乡里,深得咱老百姓的爱戴。多少年来,他的美好声誉一直流传在人间。
我说的这个人,不叫李铁拐,也不叫铁拐李,叫铁李拐,却是真有其人。他是陕西黄龙山下高马庄的一个普通农民,只因为他姓李,也是瘸腿,没有炼丹烧火的铁铲,可有山桃木拐棍,他也常常身背葫芦,但不装金丹装烧酒。所以人们都叫他铁李拐。原先叫什么?别说同辈的人不知道,就是村里德高望重的发财爷捋着山羊胡子,搜索半晌脑子,也说不出根底,只知道他的小名叫“李狗剩”。乡下人没有城里人讲究,有个阿猫阿狗的名儿就行。好在铁李拐也喜欢这么个称呼,还常常心安理得的以铁李拐自居,口陈自己位列八仙之首。
他孤身一人住在村西头紧靠饲养棚的南邻。那是解放前他爸在世时,给财东家赶大车住的木轱辘大车房,土改时分给了他们家。院子是一圈土打墙,挖墙掏门洞安了个木栅栏门。其实,人们(包括他自己)很少走这个门的。那墙年久失修,倒塌了不少。大人豁口上一跨,娃娃们洞眼一钻,都能进来。院子里靠北借饲养棚一堵墙盖了两间厦子,就是他的住房了。进门是个黑漆斑驳的老式板柜,近旁是两个放粮食的黑色粗瓷裂纹大缸。里屋火炕不小,睡七八个小伙子没问题。这人一辈子没有娶过媳妇,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照顾,屋里事情懒得出了奇。谁见过他扫过屋子,洗过衣服,刷过案板?锅碗瓢盆的油污都结痂了,随便拿个桃子和苹果啥吃货的,在衣服上蹭蹭就可以往嘴里塞。他还习惯用手指剔牙,很随意地四处乱弹。他身上的黑布褂子,整年也是干旱不下水,袖口、领子、前襟,四季明晃晃的,能造出人影子来。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铁李拐这副邋遢样,可是他见过大世面呢。
高马庄这几十户人家的村子,山大沟深,地处偏避,除老支书出过远门,坐长途汽车和火车到山西大寨学习农业,参观了几天外,谁也没有他见多识广。他平日里最喜欢说笑打闹,所以,尽管他的火炕伏天跳蚤冬里虱子,见天人满满当当的。一有空闲,大人娃娃都爱挤在炕头听他谝闲传。他从窑窝里拿出烟簸箩招待大家,自己也口噙烟袋,凑近煤油灯吸燃,吐口烟,开了讲。每回都是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开始。往下就是天南海北,今古奇观,乱掀被子胡拉毡,秦琼战关公的瞎编。说到得意处,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溅,有时还热闹地站在炕上做动作,金鸡独立,白鹤亮翅,捎带一个黑虎掏心。
话多了难免说漏嘴,遇到嘴快的“愣头青”一揭底,他嗓子一堵,脸憋个通红,有些挂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旱烟袋猛地一磕,冲那人一指,气呼呼地问:“你,你娃见过东洋兵么?”
这时,旁人忙打岔:“哎哎,和这嘴上没毛的娃娃生啥气?犯不上。接着讲,接着讲。”
他一听这话,气消了大半,回头问大伙:“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村里也有对他不屑一顾的人。念过几年私塾的老人,认为他属下九流,搅在一起有失身份,人背后说他真以为自己是耍得大的铁拐李,神气弄得那样大。有点迷信思想的人,更认为他是个丧门星,挨近了怕粘邪气。发财爷就没有正眼瞅过他。这老汉一提起铁李拐,气就不打一处来。说来话长,那还是民国十年的事情。那年正月耍狮子,踩高跷。发财爷火气正盛,脖子上架着穿开裆裤的铁李拐满世界撵着看热闹。谁知那铁李拐正闹肚子,一个响屁一泡稀,顺脖子流了发财爷一脊背。说也奇怪了,打那发财爷也真晦气,做生意倒贴,跑买卖亏本,租地种庄稼,秋后一碾场,倒背了一屁股债。发财爷自小就迷信,这帐自然都算在铁李拐的那泡稀屎上。就连铁李拐那年中弹瘸了腿回村,他不断地摇头唠叨:“我说这娃福浅命不好,看看,这回大家信了吧,怎么样?”
铁李拐的腿的确是让子弹打坏的。他十三岁那年,跟他爸赶大车下川给财东家送货,晚上住在大车店里,恰巧半夜被国民党兵抓了壮丁,父子俩一起穿上了二尺半。他爸病死在半道上,他跟队伍走南闯北,混了近十年。民国三十七年,他们十九路军在上海和日本鬼子开了火。战斗中他腿部挂了花,被担架队送医院。医生说为了保命要锯腿,腿还没有来得及锯,小日本就打过来了。有个好心的护士把他送到乡下调养。每当提起这段往事,他总是大巴掌在毛茸茸的胸脯子上拍:“不是吹牛皮,咱铁李拐生就一副仙骨,福大命大造化大!”可话又说回来,那腿是保住了,但却落了个残废。伤好后,铁李拐想在国统区找个事情干干,那时发国难财得多,谁买他这个“抗战功臣”的帐?他拄着拐棍,沿乡乞讨,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生他养他的高马庄。
铁李拐是个好胜心强的人。别看他腿瘸,手里那根山桃木拐棍也不过是件摆设。除了干重活,平时很少用它。那阵子他仗着年轻力蛮,百十斤的一桶水,他不提,硬是用牙咬住桶梁,拄着拐棍,从院里井台一直咬进屋里。如果三两小酒下肚,有人在他兴头上夸几句,他更来劲了:“这算啥,我能咬透火镰,不信打啥赌?”人们谁也不会和他打赌的,都知道他好抬杠叫真,又爱认死理,打赌从来是输了不兑现的。
合作化时,他赶着土改分的一挂大马车入了社。吆骡子赶大车,他毕竟瘸腿不方便了。干庄稼活,谁又忍心让一瘸一拐的人下地呢?合作化是有优越性的,老支书找他商量干点啥活合适。
他拳头往膝盖上一擂:“杀猪!这我合适。”
“啥,杀猪?”老支书笑了,“亏你铁李拐说得出口。吹吧,吹破天了。”
“干地里活咱不是那犁上的铧,一辈子也没有干过。”铁李拐很认真地说,“村里杀猪常常请外村人,有时还请不到,咋说咱也不能坐吃合作化啊。”
“有这话就行了。”老支书摇了头:“那是硬手艺,你手脚不灵便,再说,你是四十出头的人了,要学也难。我看你还是喂喂牲口,看看场院,干点轻活吧。”
谁知这话却激怒了铁李拐,他站直了身子,喊:“好你个老支书!门缝里看吕洞宾,把神仙看扁了。啥事情难住过我?别说是杀猪,只要你发话,我能给你开一台不吃草的大铁牛回来。”
老支书望着气哼哼地扭头就走的铁李拐,苦笑了。过后他也没有把铁李拐的话当真。
铁李拐可是说风就是雨,赶上外村来人来杀猪,他就圪蹴在旁细心瞅着。有时还要搭上一包八分钱的羊群烟,纠缠着把式念几句杀猪经。
没过多久,他就置办齐了杀猪的家具。可是任凭他喊破了嗓子,就是没有人请他杀猪,谁能信得过他?还是老支书给他长了脸,挑了头,把自家的猪吆进了铁李拐的院子。可是那猪就是不给铁李拐面子,连捅了几刀就是不死,这还不算,它还淌着血惨叫,满院子乱跑乱窜。铁李拐一时性起,扔了拐棍,抡起斧头撵上去,几下就把整个猪头给剁了下来。打那以后,村里人都说成了歇后语:铁李拐杀猪——抡斧不用刀。
铁李拐是何等人?也打那以后关上栅栏院门,不许任何人进来。人们只能隔墙听他学猪叫,那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好事的扒墙头张望,啊呀,那铁李拐把头剃了个精光,仅仅在后脑勺留了一根“猪尾巴”,光着脊梁,嘴里“吱吱”叫着,手挥明晃晃的杀猪刀,一瘸一拐地满院子跑。“疯了,疯了。”人们开始同情起铁李拐了。
老支书一听这话,心里发急,县里开完会,起了个大早来看他。只见院门紧闭挂了锁,铁李拐人已经不知去向。
几个月后,铁李拐回村了。他挺着胸脯,右肩搭上搭膊,前面袋口露出雪亮的杀猪刀尖,新买的铜烟袋和烟荷包,一前一后,搭在左肩。瞅那打扮,分明是杀猪的老把式。他故意地绕着村子兜圈,放开嗓子吼起了秦腔,“杀猪汉,坐状元,这个差事真麻烦,快把这事应付完,还要回家杀猪去挣钱……”人们这才知道他是下川拜师学艺去了。试杀了几头猪后,还真行。这下,村里人对他便刮目相看了。
别人杀猪,得叫上几个小伙子当帮手,七手八脚把四蹄捆了个结实,抬到杀猪床上,再用拇指粗的麻绳绕十来道绑牢,这才下刀。铁李拐杀跑猪。一般人不让靠前,他弯着腰,一边摸着猪鬃挠痒痒,一边嘴里念叨:“猪啊猪啊你甭怪,你本是阳间一道菜。”趁猪不备,猛地从怀里抽出刀,顺着猪脖子底攮下去,只听“扑哧”一声,那刀尖不偏不倚正好划破猪心。然后他,复一拳狠狠地擂在猪屁股上,那猪“呼”地向前一窜,颠不上十来步,血出尽了,腿一软倒地死去。这一手真馋!连平日里最忌讳和他交往的发财爷,也忍不住捋着山羊胡子赞赏一句:“这崽娃子,干啥像啥,行,行,真行。”
每逢村里杀猪,人们都爱凑热闹,熙攘地围上几圈。娃们贴着大人的腿肚子乱转,叽叽喳喳地像屋檐下的麻雀;小伙子在人群里指指戳戳乱起哄;老汉嘛,圪蹴在就近的墙根吸着旱烟闲谝;大闺女、小媳妇在外围墙边聚一堆,一边纳鞋底绣花,你遮我掩地低声说着悄悄话儿,一边还翻着眼皮,直往人群里瞅……
铁李拐吆喝着,叫人把猪抬到大木盆里烫,用他的话说:澡堂里洗个澡。他圪蹴在一旁,等吸足了烟,那猪也烫得差不多了。他才慢腾腾地站起身,拔开酒葫芦塞子,仰脖灌上几口。美滋滋地咂咂嘴,亮开嗓子唱开了:“一时时把你的毛褪光,然后挂到二梁上,先刮身子后开膛,请你当个菜中王。”他唱着干着,干着唱着,那猪毛也刮干净了。再把它吊在木梁上,用刀在猪蹄跟开个口,长铁条塞进去捅捅,凑上嘴,一边吹气一边拍,把猪吹得溜圆,用刀把皮刮得白生生的。然后,横刀一拍,“啪”得一声脆响,秦腔《柜中缘》淘气的道白又溜出了嘴:“哈哈哈,我妹子想个白面书生,柜里就钻出来个白面书生。我一天想花不楞登,怎么就不来个花不楞登?”人们哄然大笑。笑声里迸出几句女子尖叫的骂声:“死不了的铁李拐!”“一辈子没个正形。”铁李拐舌头一吐,扮个鬼脸了事。等他把猪开膛破肚,豁成两扇子,这才坐下喝口水,喘喘气,叼上一支主人敬的纸烟,美美地吸上几口。主人家拾掇完了道过谢,他便起身收拾家具,顺手提了猪下水和酒葫芦,哼着秦腔拥开人群,兴冲冲地回屋去了。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铁李拐杀猪出了名,就近的村子时常有他走动的身影。用发财爷的话说,“那是天时地利人和三头占全了,国泰民安,日子过的舒坦。”粮多猪就多,铁李拐成了大忙人,杀猪杀不赢。外村人请铁李拐,他头一仰:“把酒拾掇好就成。”当晚,他把刀子磨得锋利,第二天,鸡叫头遍就起身,扎起裤腿口,蹬双黄胶底鞋,背上酒葫芦,刀插入搭膊披上肩,锁上门,出了院。他挺着胸部,拄着山桃木拐棍,故意敲得山响,在村道上一高一低地走着。碰上瞌睡少的老人,未答话,脸上已有了笑意:“他叔早起拾粪哪?”人家回敬一句:“铁李拐,露一手去?”他大嘴就乐呵呵地合不拢了:“人家几次催,推不过。嗨,谁让咱有这手艺呢。”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得意极了。
铁李拐也有刀枪入库、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时候。三年自然灾害前后,政策紧缩了。一些人在嘴上下功夫,卫星放破了天,庄户人的日子不好过。甭说上级三令五申不许私自杀猪,喂猪又有几家喂得起?铁李拐感叹地说:“唉,想我铁李拐漂洋过海都没有被难住,如今是空有一身武艺,跟屠龙一样无处施展了。”出于手头紧,那口酒也戒了。一气之下,酒葫芦被他踏成了八瓣!
铁李拐挂刀后,只是给生产队看看场院。他手闲心痒,每天傍晚,村当中老槐树下的青石碾子上一圪蹴,一边就着萝卜缨子酸菜和苞谷糁子,嘴上就说开了。这回不表啥吕洞宾飞剑斩黄龙,李铁拐赴蟠桃盛会那些陈年芝麻了,他关心起时事啦。你听听,他摇头晃脑地亮起了嗓门:啥地方的男人去大炼钢铁,女人把娃生在了豆子地里。啥地方小麦亩产一万八,因为长得密,通风用上了鼓风机。啥地方一个红薯滚下坡,咂倒了三间大瓦房……五花八门的时闻趣事,经他一走嘴,哄起一台戏,笑得人肚子疼。每逢这时,发财爷头摇得像货郎鼓:“你崽娃子信口开河胡囔囔,非吃嘴上的亏不可!”铁李拐用筷子敲敲碗沿,不服气地说:“咋?你看这糁子稀得能照出人影影来。再胡日弄,我看连这也喝不上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把铁李拐告到了人民公社。公社派人翻了两架山来调查他。老支书汇报说:“他反党?人传的太奇啦,不可信。借他个胆也不敢。再说了,他是佃农出身,一辈子靠党,对党没有二心的。”
“你拿啥保证他没有说反党反社会主义制度的言论?”
“我用一个老党员的信誉保证。”
老支书挡了驾,铁李拐也闭紧了嘴,公社派来的人也就回去了,这事情也就告一段落。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瓜菜代”的苦日子好不容易熬过去了。人们刚刚喘了口气,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又来啦!高马庄有两个小伙子到近百里的县城逛了一圈,带来了几个红卫兵,回村后就拉杆子造反了,把老支书撵下了台。有线广播也进了村,匣子里见天是特大喜讯。庄户人家大多对走马灯似的权力之争不感兴趣,照样是春种秋收纳公粮。开头年底还能多少分点红,往后家家户户倒贴队上的钱,队里又欠信用社的。匣子里这好那好的,可这里的人操心隔夜粮了。铁李拐没有办法,只好葫芦瓢扔瓮底,拐棍一拄,偷偷下川要饭去了。
第二年一开春,要饭的铁李拐被造反派一路连打带拽,当作盲流押回了村。就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当口,不知县上哪位领导心血来潮,给每户硬分配了一头刚刚断奶的猪娃,一头12元,年底扣清。尽管每头猪娃配给30斤饲料苞谷,可谁也不敢要。是啊,人们连肚皮都填不饱,谁还喂猪呢。铁李拐带头乐呵呵地领了,还千方百计地动员别人领。为这公社还发了文件通报表扬,说他不愧是佃农,思想觉悟高。谁又能知道他的心思呢?没过几天,铁李拐便满世界嚷嚷他的猪娃让狼给叼走了。紧接着,酸菜家的掉水缸淹死了,拴牛家的土墙倒了砸死了,富贵家的被贼娃子偷走了。反正,30斤的饲料没有了,猪娃一个也没有落下。
要说一头也没有落下,这也冤屈了高马庄的人,发财爷家的猪娃就长大了。他对无法无天的铁李拐带头搞得恶作剧是很怯的。这老人安分守己了一辈子,树叶落下来也怕砸破头。凡是上头下的令,他从不敢违抗。为了给猪娃省口食,宁愿全家人吃糠咽菜。猪是长大了,全家人却躺倒了。老伴得了浮肿病,下不了炕;娃娃们上山挖猪草,把书也耽搁了;他本人也瘦得成了猴精,见天喊腰疼。猪喂起来了,卖吧。他心里明白:这猪卖不上个好价钱。喂豆饼的话,十天半月准上膘。可现在,唉,难啊。他掐指头算了个好日子,起早摸黑赶着猪,翻山越岭来到公社收购站。谁知人家打眼一看,称也没有过,就把他连骂带推地撵出了大门。说他偷吃了猪饲料,把猪喂得尖嘴猴腮像个孙悟空,更像个撵狐狸的瘦狗,日弄国家呢。临完还放话,要到公社去告他,送进斗私批修学习班。发财爷当时气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眼泪就顺着腮帮子流了下来。心想:全家还指望它换俩钱救急呢,这下全泡汤了。
这天晚上,当发财爷和老伴在炕上脸对脸长吁短叹地发愁时,铁李拐来了。
“婶子哭有啥用,如何哭有用,那我们一起哭好了。”他一进门就劝发财爷和他的老伴,没等让就上炕,把腿往被子里一塞:“他叔,发啥熬煎?依我说不如给猪放了血。”
发财爷把眼都睁圆了,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来。
铁李拐划火柴点着了烟:“怕啥?山不转路转。庄户人现在只能自己找活路,我就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芙蓉镇那地方三县交界,天高皇帝远,悄悄出手了,好行市。保你多弄几个钱,给婶子抓服药,量斗苞谷,让你混过冬。”
发财爷心怯:“这可犯政策,不行,不行。”
铁李拐声音高了:“嘿嘿,不瞒你,我已经弄过几次了,人不知鬼不觉。”
发财爷很坚决地说:“不成,你这是胡闹呢,我可不进公社革委会办的学习班。”
铁李拐一生气,烟袋锅往背墙上一磕,下了炕,一声不吭地走了。
是夜,发财爷被人轻声唤醒,一开门,月光下,猪已开膛成两扇子摆在院子当中。发财爷这才战战兢兢地把猪连夜背到芙蓉镇脱了手。回村后发财爷蘸着唾沫数了几张票子硬往铁李拐怀里塞。铁李拐来了气,一跺脚:“你小看人,我为这?”
没有多久,铁李拐私自杀猪的事发了。公社派来几个民兵用麻绳把人捆了个结实,直接押解到县里的学习班。
铁李拐走了,村里像塌了一台戏,老槐树下的老碗会明显缺少了生气,只闻“淅沥淅沥”喝苞谷糁子的声音。平日和铁李拐爱哇啦几句的,干脆连面也不露了。
这回铁李拐再没有回来。邻村人说他人硬不下软蛋,被活活打死了。高马庄的人说他还活着,仅仅是奉了玉皇大帝的圣旨,漂洋过海周游列国去了。用发财爷的话说,“他就是上天入地,还是会杀猪的!”一句话,谁敢说铁李拐的坏话,高马庄的人就会和谁急。
这多年,改革开放政策宽了,庄户人手头活了。山里核桃院里枣,拉出去就见钱。常说票子在腰里唱得欢的发财爷也发了财。多少有点迷信的老汉,做了一辈子发财梦,在古稀之年终于实现了。
过年了,他叫刚学手的孙子杀猪,连捅几刀,那猪就是不死,还挣脱了捆绳满院子跑,弄得那儿都是血。后来,这猪竟一头撞开院门,窜进了野地里。
发财爷的老伴听了心揪得稀碎,老泪纵横,嘬着没牙的嘴嘟囔地说:“这害伤寒的,让这猪叫得多伤心,铁李拐在时,那猪哼都不敢哼一声。唉。”
第二天一大早,颤巍巍的发财爷把孙子送到村口说:“我就不信把你培养不成铁李拐?下川给我好好学,学不成就甭回来!”
唐音宋韵: 拜读先生大作!学习中!顺祝文健笔丰!创作愉快!
唐音宋韵: 特殊的时代造就特殊的人物,以小见大,以点带面,反映一个时代的生活画面。人物形象饱满生动,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赞一个!
紫忆梦: 题目很吸引人,一路读下来,文友的文笔了得,生动有趣的描写,给人视觉上的感染力。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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