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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对面的灯光(不参与计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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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8 10:5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有一天,对面那间空了很久的房子终于搬进了一个房客。
  
  这一院落平房相当有历史了,泥土覆盖的房顶,驳斑的墙壁,周围楼群林立,以至后来周围的路面都高出房子,房子就深陷在地平线以下,像一个窝在闹市深处的贫病交加的穷人。空置的这间房子偏偏靠拐角,只有前面一门一窗,后面、侧面都没有窗户,白天进去,如果不开灯,也像在黑夜里摸索一样。
  
  她睡醒后已经快近中午了。她揉着惺松睡眼打开门,看到一个文文弱弱的小伙子在对面房子里打扫卫生,小伙子似乎冲她友好地笑笑,她漠然地看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一会儿,小伙子敲门借把笤帚,她拿给他,在他接笤帚的瞬间,她看到他居然长着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小伙子很谦和地说,新搬来的,请大姐多关照。她面无表情,甚至懒得多说一个字。
  
  她,加上这个小伙子,这个院落里就有了四户人家。刚进院门的两户,一家是一对年轻的农村夫妇,在市场上摆摊卖菜,男的尖嘴猴肋,瘦不拉几,一脸苦大仇深;女的腰圆腿壮,满脸横肉,满院子都是她的大嗓门。一家是房主的父母,无所事事的老俩口。
  
  午饭后,她又睡了一会,起来看到笤帚彬彬有礼地立在门前,小伙子已经没了人影。老俩口坐在院子的树荫下打瞌睡,像两片发黄的树叶,一天天捱着时光。尽管她开门时吱呀一声,弄出了很大响动,那老俩口看都没看她一眼。院子里十分安静,夏日漫长的白昼过得不紧不慢,时光仿佛定格在这个院落里,缓慢而幽静。当初租这个房子时,她就是因为喜欢上了这份清静,要不然,她早和别的姐妹搬到楼房上去热闹了。
  
  她到公用自来水池边接了一盆凉水,悠然洗漱一遍,然后打开手机,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听歌。其间,几个小姐妹打电话约她去打扑克,她推掉了。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她仔细地收拾打扮一番,就出门去做事了。刚到院门口,那个小伙子吹着口哨回来了。小伙子愣愣地盯了她一眼,随口问:“要出去啊?”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她走过很远了,感觉有一双眼睛还在她身后粘着。
  
  她知道小伙子一定是看到她露胸露背的短衫、超短裙、怪异的发型、浓艳的妆束想到了什么,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她已经习惯了别人异样眼神,尤其是男人们露骨的欲望。
  
  半夜,她回来后,轻轻在拨开门栓,那两家已经熄灯睡了,从卖菜的那俩口子房里传出她所熟悉的男人吭哧吭哧的声音和女人激情四射的叫声,她心里厌恶地暗骂了一句,故意把院门响亮地碰上,那俩口子却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反而叫得更欢了。从平日的眼神中,她知道这俩口子对她没有好意,尤其那个瘦不拉几的男人,经常隔着窗户偷偷瞅她,有几次经过时,她听到他的女人故意扯着嗓子骂:“婊子有啥好看的,偷偷摸摸地看啥看,她那儿又没长出花来。”这个萎琐男不敢说半个字,肯定是焉头耷脑地缩到里边去了。她还记得,有一次,这个男人趁老婆不在,商量着包她一夜,开出了让她满意的价格,她便答应了。反正是交易,跟谁不一样,她的目的只是钱,有钱就是大爷。但后来再没有下文,估计是被他母夜叉一样的女人看死了。
  
  对面的灯还亮着,在黑暗的院落里晕出一片桔红的亮色,像给茫茫夜幕下的航船导航。小伙子穿着背心出来倒水,问了她一句:“才下班?”她愣了一下,说:“哦,才下班。”她打开门,开了灯,对面的灯光却叭嗒一声熄了。她望着漆黑的对面,愣怔了半天,一种久违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想到了遥远的乡下,夜里迟归时,母亲总是为她亮着一盏灯。这种感觉潮水一样漫过心坎,在炎热的夏夜里顿时满心凉爽。
  
  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这是她日常的作息,早晨从中午开始。刚睡醒,突然有人敲门。自从住在这里,除了房主收房租,很少人敲过她的门,她也不和别人往来。
  
  她懒洋洋开了门,对面的小伙子微笑着,手里端着一个饭盆,对她说:“我今天开灶了,第一顿祭灶的饭,请你品尝一下。”
  
  那两户人家,老俩口、小俩口像是突然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伸着头,齐刷刷张望着。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小伙子一看她的神态,自己先红了脸,慌忙把饭盆塞给她,转身就走。
  
  她简单洗漱一下,开始品尝小伙子的手艺。饭是米饭,菜是肉炒茄辣子,虽说简单了些,但十分家常。她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家常饭了,一日三餐,大多时候是在街头小饭馆、小排档随便凑和。一个漂泊者,只有随风逐浪的命。
  
  吃过饭,洗刷干净,她过去还人家饭盆。
  
  “谢谢你!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她妩媚一笑。
  
  “客气啥嘛,不嫌我做得差,以后常来吃吧。”小伙子爽朗地说,一脸纯真。在她心里,这张娃娃脸上的笑,像三春的阳光一般明媚,温和。
  
  她靠在门边上,扫了一眼小伙子房间的摆设,一桌,一椅,一床和两个纸箱子垒起的简单厨台,除此而外,桌子上、床上堆满了书和杂志。房间简朴而整洁,一看就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她问:“你做啥工作的?”
  
  他说:“在报社打工。”
  
  “你爱看书啊?”她随手捞起一本《中国当代精典小说精选》。
  
  “是啊。我不但看,还要写书呢。”
  
  “是吗?”她惊讶地望了他一眼。
  
  “我就是为了一个梦想来这个城市打工。”
  
  她无端地叹口气。
  
  他以为她不相信他,拿起一沓稿纸给她看:“你看,我这个长篇已经写了一半了。”他又拿出几本杂志指着说,这上面都发我的作品了。她看了一下,嘻嘻笑说:“你叫农夫?”
  
  他说:“这是我的笔名。”
  
  她说:“能把你这些东西给我看看吗?”
  
  他说:“喜欢就拿去看吧。”
  
  她有几分欢喜地拿起几本杂志回去了。
  
  午睡醒来,一个姐妹打电话来约她上街,她们平时下午没事,最大的兴趣就是逛街。今天她却不愿出去了。
  
  她躺在床上翻看着这个叫“农夫”的小伙子的作品。平常她是不喜欢看书的,偶尔翻翻街头地摊买的花花绿绿的杂志,一篇也没有认真看完过。一拿起“农夫”的书,顿时有一种肃穆庄重的感觉,不知何故,她竟然能够颇有耐心地看下去。看了一篇,又看了一篇,她似乎看出了点兴味。原来这个农夫始终在写一个小山村的人,小山村的事,而这些,都是她曾经熟悉的生活。看着看着,她的思绪飘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那绿茵茵的山,那清凌凌的水,那朗朗书声,那鸡鸣狗叫,那朴实厚道的乡亲……父母的病痛。无钱医治的无奈。她随着一个姐妹出外打工,被骗到夜总会……
  
  漫无边际地地想着,想着,她已经泪流满面。
  
  这个燠热的下午,她读着农夫的作品,想着自己的心事,感觉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有意义。是的,有意义的一天,对她而言简直是奢望。习惯了卑微的生活,想抬头挺胸做人已是茫然。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夜色很快降临。她又得去“上班”了。自从农夫昨夜说了“才下班”的话,她觉得“上班”、“下班”,这样说挺文雅的,她也把自己的职业称为“上班”了。
  
  依然是半夜回来。
  
  回来后,对面的灯光依然亮着,“黑夜中的灯塔一样”。这是她从他的作品中读到的一句话。
  
  她看到小伙子站起身,灯光映出他的身影。
  
  她进了屋,也站在窗口朝对面看了一会儿,坚硬冰冷的内心似乎多了点柔软的东西,随后却又十分拒绝地笑话自己,可笑吧?哪一个做婊子的这么多情?她听到另一个声音在心底骂自己。
  
  过了两天,她看完了农夫的书,过去还。
  
  她说,你写得真好。
  
  农夫还是一脸纯真地笑着。
  
  她说,你的长篇写得咋样了?
  
  农夫说,还早呢。
  
  她说,你应该买台电脑写,手写多慢啊。
  
  农夫说,我一打工仔,哪买得起那玩意。
  
  她没了话说。静默半天,她问,能不能把写好的先给我看看?
  
  农夫说,可以啊。
  
  她拿着一沓稿纸回到自己的屋里。一看题目《城里的玉米》,顿时有点好奇,翻看起来。
  
  故事讲得是一个叫玉米乡村女孩进城打工的遭遇。父母的病痛。无钱医治的无奈。女孩外出打工。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辛辛苦苦当褓姆,做护工,拾荒,夜总会三陪……
  
  她从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着看着,她冲动得一跃而起,很想去跟农夫说说话。是的,她有很多话要说。她想告诉他许多他所不了解、无法了解的东西。
  
  刚要出门,忽然听到老俩口在跟农夫说话。
  
  “小伙子,你还不知道吧?她是个小姐。跟这种人掺和在一起,你自己的名声不好。”
  
  “你文文雅雅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别和这种人来往。”
  
  农夫说:“我知道啊。一个女孩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也不会走这路的。”
  
  老俩口继续唠叨:“年纪轻轻,不做正经人,这种的女人啊┈┈”
  
  农夫有点激烈地还了一句:“多一点宽容吧,你们不理解的!”
  
  一听这话,她顿心海潮涌,两行无声的清泪在脸上滚动。但没有走出去,一个人靠在窗前默默哭了一阵,心里立刻清明了许多。
  
  接连几天,她一直没有看到农夫。不知道他跑到哪去了。对面的门紧闭着。半夜回来,也没有了那束灯光。她的心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丝惆怅。
  
  她从来没有牵挂过一个人,突然间关心起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她那种职业,看似多情,实在无情,也没有几个男人把她们的感情当回事。有时,她多么渴望有个真心疼爱自己、呵护自己的男人相伴一生,但只是一厢情原地想想而已,就连说出口来,也会遭姐妹们笑话。
  
  一天晚上,她因为来例假没有去“上班”。半夜里,有人咣当咣当摇院门。院门有个门栓销着,一挑就能打开,那两家人都知道怎么开门,不会开门的只有新来的农夫。不会是他回来了?她心里正想着,听到农夫在叫:“有人吗?开一下门。”
  
  等了好半天没有动静,她立马穿上衣服,去给农夫开门。
  
  一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农夫摇摇晃晃进了门,脚高步低,踉踉跄跄。她扶了他一把,说:“怎么喝这么多酒啊?”他依傍在她的身上,一直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过身扳着她的肩膀说:“我心里苦啊。”
  
  他又说:“我很想抱抱你,叫你一声姐。”
  
  她推开他的手,说:“你喝多了。”
  
  他突然一把搂住她,粗鲁地说:“我就要你,你不就是个小姐么。”
  
  她啪的打了他一个耳光,转身气冲冲跑进了自己的房里。
  
  他愣在那里,立了半天。
  
  她回到房里,心里乱糟糟的。平时那些客人多么轻薄她,污辱她,她都把自己当一根木头,任凭怎么。可是,这个男人,一句轻薄的话,居然让她突然有种针刺般的伤心感觉。她说不清自己究竟怎么了。突然有了想哭的感觉,想大声的、淋漓尽致地哭一场。她把天下间男人都骂遍了:都这熊样,没一个清爽的!
  
  第二天,她打开门,门缝里掉下一张纸条。她捡起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对不起!昨天喝多了,请多包涵!
  
  烦恼了一夜的心事顿时云开雾散,她开心地笑了。
  
  农夫下班回来,见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佯装恼怒的样子,白了他一眼。农夫说,为向你道歉,中午请你吃饭。
  
  她愉快地过去和他一起做饭。她问他,这几天跑哪去了?
  
  他叹口气说,一个朋友死了,去看了一下。
  
  她又问,男的女的?
  
  他没有回答她。
  
  她也没再追问。换了一个话题说,《城里的玉米》最后怎么样了?
  
  他没好气地说,死了。
  
  她吓了一跳。模模糊糊感觉到小说里的玉米,说不定就是他那个朋友。
  
  命啊,谁也逃不脱命中注定。她感叹一声。
  
  他突然情绪低下,心不在焉的干着活。
  
  她换上一种风情万种的媚态,娇滴滴说,大哥,想开点嘛,天涯何处无芳草,别苦了自己。
  
  他皱着眉头,漠然地望了她一眼,说,她和你一样,在夜总会,最后被迫吸毒贩毒,被人杀了。
  
  她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心里有点说不明的凄婉,他的一句“夜总会”竟然让她格外敏感,似乎被看低了、看扁了一般。
  
  因为这个话题,两人都没了情绪,一顿饭做得索然无味。
  
  她把小说稿拿给他,原本想说的许多话,竟无从说起了。她所渴望的理解,只是她的幻想,在人家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常的风尘女子,他对她的关心,也许有爱乌及屋的同情,也许只是两个漂泊者之间的怜悯。
  
  她还是那样昼伏夜出的“上班”,“下班”,跟形形色色的男人调情说爱。
  
  他只要在“家”,依然每晚为她留着一束灯光,等她归来。
  
  一天下午,她和姐妹逛街,在商场里逛着逛着,蓦然看到电脑,她停了下来,姐妹奇怪地问她:“想买电脑?你买这玩意干啥?”她谎说,给兄弟买一个。她也不明白自己,竟然破天荒地花几千多块钱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她在家里一直等到农夫下了班。
  
  “笔记本?哪来的?”农夫惊喜地说。
  
  “送你啊。”
  
  “送我?为什么?”
  
  “为了城里的玉米。”
  
  “玉米已经死了。”
  
  “你就把我当作玉米吧。”她笑吟吟说。
  
  农夫喜爱地抚弄着笔记本说,等我的书写好了,一定还你钱的。
  
  她说,你这不就俗了。我送你自有送你的道理,不要你还的。
  
  她说,我上班去了。可她又痴痴地立了半天,她多么希望他此时能抱抱她。尽管平日被男人搂搂抱抱惯了,但此时,她心里却特别渴望被这个男人抱一抱。
  
  农夫望着她嘿嘿傻笑着。
  
  她愤愤地骂一声“木头”,转身就走。
  
  农夫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头雾水。
  
  小院里,这一男一女的往来成了另外两家人十分关注的热点。老两口、小两口都盼着这对小男女间发生点啥事。因为这,两家居然亲近起来。原先,他们彼此是很看不起对方的。老两口总认为自己好说歹说算是老城里人,总是把“乡里人”挂在口边,显示他们的尊贵。小两口在城里挣了点钱,看不起老两口的穷酸相,动辄吃大鱼大肉显摆。两家人便有了隔阂,谁也不跟谁往来。有一天,菜贩子男人主动和老两口搭话了:“大爷大娘,这院子里要出点啥事了吧?”老头子接话说:“一个小姐,一个光棍,能有啥好事。”老太婆说:“咋倒霉得跟小姐作邻居呢。”“呵呵,小姐!”“嘿嘿,小姐!”他们笑着说着,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菜贩子恨恨地说:“我真想把这婊子给X了。”老头子居然也会开玩笑,他说:“你的鸡巴硬,想X就X吧。”
  
  也许是开玩笑的话,菜贩子却马上有了一种心思。这个心思一直被压抑着,只不过找不到机会罢了。
  
  有一天晚上,菜贩子的老婆正好回乡下去了,他瞅着院里没人,径直去敲她的门。
  
  她也没问就开了门。看到南瓜似一样的面孔,冷冷问:“啥事?”
  
  菜贩子说,进去再说。说着硬挤进了门,摔出一沓钱说,陪老子玩一晚上。
  
  她一脸冰霜,说,滚出去!
  
  菜贩子骂骂咧咧地说,不就是个小姐嘛!跟谁玩不是个玩。何况我给了你玩几个小姐的钱。
  
  她也破口大骂,钱再多你也是个渣滓。
  
  菜贩子说,你是想着那个小白脸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人家能要你嘛。
  
  说着,嘻皮笑脸地抱住了她。
  
  她挣扎着,可哪里能斗得过牛一样壮实的菜贩子。
  
  菜贩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穿得很少的一点衣服撕扯光了。
  
  突然,门咣当一声踹开了。农夫手握一根木棍,立在门口,菜贩子气急败坏地回过身,对他恶狠狠说:“你小白脸给老子滚远一点!老子掏钱玩小姐天经地义。”
  
  农夫掂了掂木棍说:“我听到狗叫声,来打狗来的。”
  
  菜贩子气焰顿暗,慌忙提起裤子,骂骂咧咧走了。
  
  她嘤嘤哭着,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他轻轻推开她,一言不发出了门,再替她关好门。
  
  她伏在床上号啕大哭。好久以来一直想淋漓尽致地哭一场,今天终于哭了出来。这一哭,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哭过了,仿佛把身体里的恶秽全部掏了个干净,浑身有了一种清爽的感觉。这个菜贩子说得没错,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她竟然那么在意这个小男人,要放在以前,这点事毫无障碍,就像卖菜买菜一样随意。
  
  她从箱底找出一身庄重的衣服,穿上照了照镜子,镜子里显出一个淑女的样子。
  
  她向对面走去。
  
  到了门口,刚要敲门,又犹豫不决。
  
  在门口立了半天,又默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她在黑暗里坐着,没有开灯。对面的灯光照进来,她想像着农夫坐在窗前在笔记本上敲字的样子,她的心里顿时一片光亮。
  
  一个夏天过去,老两口、小两口尽管还对她指指点点,但菜贩子没敢再为难她。因为有一次,她故意当着小两口的面,搔首弄姿地说:“大哥哪天有空来玩啊?”男人慌得直瞪她,女人则瞪着眼审视着男人。她能够想像,他们之间肯定少不了一场战争。报复的快感,像一首美妙的乐曲一样在她心里叮当作响。
  
  农夫一直客气地和她往来,只是一脸的纯真很少见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沧桑。她一直期盼着这个男人像那次喝醉一样,想抱抱她。她甚至幻想,男人哪怕提出带她远走高飞,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他浪迹天涯。有几次,她故意拿风月场迷人的手段挑逗他,农夫却视而不见,甚至厌恶地看着她。她委婉地试着问他是不是嫌她脏。他说,我忘不了玉米。她说,玉米已经死了。他说,她还在我心里活着。她说,你怎么就不能活得现实一点。他说,太现实了人就没有灵魂了。话越说越深奥,两个人都感到对话的累。
  
  过了一段时间,中午下班后,农夫兴高采烈地走进了她的房间。
  
  房间里发凌乱,四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她十分尴尬。
  
  他并没在意,自顾自兴奋地说:“我的《城里的玉米》有一个出版社要出版了。”
  
  “真的?”她惊喜地问。
  
  “嗯。但是┈┈但是,需要一大笔出版费。”他突然情绪一落千丈,有点沮丧地。
  
  “在这城里我也没多少真心朋友以,突然就想到了你。想听听你的看法,有没必要出?”他说。
  
  她问:“得花多少钱?”
  
  “大概四五万吧。”
  
  她“哦”了一声,问:“你是想┈┈”她没有说出“借钱”两个字,怕他会多想。
  
  “没啥,就是跟你说说。实在不行,我再换个出版社试试。”他勉强地笑笑。
  
  他给她讲出书的难处:现在的出版社也是商业运作,一个未成名作者,要出一本书必须自助,出版社从不做赔本的卖买。既便有钱,出版社也不是啥样的书都出,他们也有选择。好多作者花钱出了书,最后卖不出去,只能成为一堆废约。
  
  她实在不清楚出书的行情。以前总认为,那些好书肯定有出版社出,还会给作者稿费什么的。可听他这一说,似乎明白了一点。四五万块钱,对他和她而言,都是一个沉甸甸的数字。
  
  她思忖了一下,坚定地说:“要不,就出吧。我帮你想办法。”
  
  他笑了笑,又摇摇头,说:“我不能欠你太多的人情。”
  
  她执着地说:“为了玉米,我也要帮你。你也不必在乎,就当为我出了一本书。”
  
  他开心地一笑,不置可否。又说:“过一段日子,我要回乡下去了,你要不要跟我去?”
  
  “这是正式邀请吗?以什么名义?”她调侃地问。
  
  他嗫嚅道:“就以一个朋友名义吧,你明白的。”
  
  那一刻,她像洞悉了他的内心,他没说出的话,已经饱含了拒人千里的意味。也就是说,他只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心里根本容不下她。
  
  这个清纯而又世俗的小男人啊!她心里感叹一声。
  
  不过,他的心愿,她暗暗下定决心要帮他实现。她不考虑什么结果,也不需要什么名份,只想遵从自己真实的内心,做一点实在的事。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拼了命地想挣钱,出台,包夜,管他丑俊,管他残缺,谁给钱多就跟谁走,甚至跟姐妹们抢生意,自己也骂自己不要脸到了极点。
  
  一天晚上,她刚服务完一个客人出来,突然看到歌厅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熟悉的影子。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他。
  
  她讶惊地望着他。
  
  他玩笑说:“我来找你消费一下嘛。”
  
  她顿时有种受了污辱的刺疼感。气咻咻地瞪着他。
  
  “要找小姐我帮你叫最漂亮的。”她说。
  
  他还是那玩笑的模样:“我就要你。”
  
  她转身要走开。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真是来找你的。
  
  她坐在他对面,也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太脏了,不配你。”
  
  他说:“好些日子不见你,有点担心你,来看看。顺便也来跟你告个别。”
  
  “什么?你要走了?”欣慰的同时,她又感到一份失落。
  
  他告诉她,报社的工作已经辞了,他一个朋友约他到北京去发展。
  
  “还回来不?”
  
  “如果混不下去,就回来了。”
  
  “那你的书咋办?”
  
  “先放着吧,出与不出也无所谓了。”
  
  她一听,顿时鼻子一酸,委屈地流起泪来。多少日子的辛酸,竟然被他轻飘飘一句“无所谓”就勾消了,她还能说什么?
  
  对于她付出努力,他一无所知,还以为她只是为伤别难过,便挪到她身边,做出亲密的样子,搂了搂她的肩膀,宽慰她:“别难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要有缘,我们会千里相会。”
  
  她擦干泪水,佯装出高兴的样子,对他说:“如果不嫌我脏,就抱抱我吧。”
  
  他象征性地抱了抱她。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惊慌地避开了。
  
  他说,要去收东西了,明天就出发。
  
  说完,站起身就走。
  
  她呆呆地看看他坐过的座位,脑子里一片虚空,如梦一般。
  
  
2#
 楼主| 发表于 2016-10-18 10:53 | 只看该作者
与大家分享一个修改过的小说。原稿曾在中财太虚发过,后来修改两次,形成目前的面目。本文不参与加精和计酬,请大家多提意见。
3#
发表于 2016-10-18 11:51 | 只看该作者
做了板凳待慢品细读。
感谢赐稿,辛苦!
4#
发表于 2016-10-18 14:10 | 只看该作者
欣赏佳作。
5#
发表于 2016-10-18 14:32 | 只看该作者
不错,人物刻画生动,驾驭文字和故事情节能力很强,紧扣两个不同身份和职业的年轻打工者的艰辛生活和无奈心酸,裁剪得体,人物微妙心理把握恰到好处,叙述和语言流畅自然,给人阅读快感。
6#
发表于 2016-10-18 15:42 | 只看该作者
一口气读完。真实再现漂泊在城市里的打工者的生存状况,以夜总会三陪女的不幸遭遇揭示人性中的善恶本性。寓意深刻,耐人寻味。
7#
发表于 2016-10-18 18:18 | 只看该作者
反复研读解析几遍,这是一篇精品中的绝品文章!然而,面对这么优秀漂亮的一篇小说,却不敢贸然乱弹,还是等再仔细“复习”几遍再胡言乱语吧!哈哈
8#
发表于 2016-10-19 06:10 | 只看该作者
再次品味学习,太震撼啦......
9#
 楼主| 发表于 2016-10-19 09:35 | 只看该作者

欢迎多批评!
10#
 楼主| 发表于 2016-10-19 09:36 | 只看该作者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6-10-18 14:32
不错,人物刻画生动,驾驭文字和故事情节能力很强,紧扣两个不同身份和职业的年轻打工者的艰辛生活和无奈心 ...

过奖了,谢谢关注。请多批!
11#
 楼主| 发表于 2016-10-19 09:37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10-18 15:42
一口气读完。真实再现漂泊在城市里的打工者的生存状况,以夜总会三陪女的不幸遭遇揭示人性中的善恶本性。寓 ...

谢谢碣石版主厚爱,请多指教!
12#
 楼主| 发表于 2016-10-19 09:38 | 只看该作者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10-18 18:18
反复研读解析几遍,这是一篇精品中的绝品文章!然而,面对这么优秀漂亮的一篇小说,却不敢贸然乱弹,还是等 ...

九宫版主自谦,请多指教为盼。
13#
发表于 2016-10-19 10:12 | 只看该作者
对面的灯光能照亮一时,却照亮不了一世,这是风尘和纯真的悲哀。玉米是她的影子,暗示了无言的结局。而她身处龌龊,却不时地闪现一抹良善,一缕无奈,一丝对纯净的向往,这恰恰是最为靓丽的一抹灯光,照亮了晦暗不明的夜路,也照亮了人性深处的柔软。欣赏学习老师佳作。
14#
发表于 2016-10-19 18:12 | 只看该作者
我坚信,喜欢读小说的失足女一定是好失足女。
15#
发表于 2016-10-19 18:23 | 只看该作者
有些细节要改改:譬如,先前描写那个男菜贩子时是瘦啦吧唧的。后来他在强暴女孩子子时,又说他体壮如牛。
其次,这小说太过于中规中矩了,在人物设置上要敢于去打破传统元素,然后去重组。再譬如,猥琐的人为什么就一定是菜贩子呢,农村来的菜板子在城市很卑微的,不敢这么野蛮的,个人觉得。
闲侃哈,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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