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羿小说【白羽箭】

钟羿

【白羽箭】
    林莽苍苍，山路迷茫。雨点疯狂地敲打枝叶，凹坑里蓄满了雨水。大兰抱着幼女，拼命地跑着。
    晨空昏暗，黑云翻滚。闪电交织，照亮了山林。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大地发颤。
    大兰趔趄着，忽然滑倒了。她抱紧女儿，挣扎站起，藏身山石下。
    “芽儿，歇一会！娘实在走不动了。”
    芽儿站在石下，茫然望着雨帘，怯生生地问：“娘，我们去哪儿？”
    大兰喘息道：“青龙山，舅舅家。”
    岩壁旁有一块石头，春芽儿不再说话，安静地坐在上面。不一会儿，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大兰看了一眼困倦的芽儿，下意识地向来路张望。脸上紧张的神情，慢慢松弛下来。
    雷阵雨渐渐小了，过了中午，天空放晴。大兰唤醒春芽儿上路。二人沿着穿山河的石堤走，河道趋于狭窄，呈喇叭状。渐渐地，溪水源头显露出来。
    大兰长舒口气，青龙山就在眼前。5年前，她被一个男人娶走，骑着毛驴离开这里，前往靠山镇。
    山寨人分散穴居，各户互不相连，自成小天地。走在山谷间，到处是繁枝密叶，遮挡视线，根本看不清洞口。
    大兰领着芽儿向自家洞穴而去。突然传来喊声：“姐——”
    山坡上跑来一小伙子，个头不高，精瘦，脸色枣红，一对小眼，好似两口深井，幽幽地放着光。他手上提着两只射杀的野山鸡，挎一把硬弓，背着箭袋，箭羽雪白雪白的。
    “二虎……”大兰筋疲力尽，话到嘴边，卷了舌头。二虎背起芽儿，来到自己家洞中。
    二虎媳妇倒了两碗热水，又端上烧红薯，一碗山鸡肉。她丑得出奇，脑门大又亮，颧骨极高。腹部隆起，有孕在身。
    大兰和芽儿填饱肚子，脸上渐生红晕。
    二虎问：“姐夫呢？”
    大兰流泪，哽咽道：“被马大棒害死了。”
    二虎悚然一惊，马大棒是臭名远扬的恶霸，听说投靠日本人，做了保安队队长，对老百姓作威作福。姐夫是老实人，咋会惹祸上身？
    大兰道出经过——几天前的晚上，镇上响过一阵枪声。不多时，她男人领来一人，藏在地窖中，躲过搜捕。那人啥身份，大兰也不知道。
    次日凌晨，那人趁着暗色走出院子，被保安队二鬼子发现。二鬼子胆小，不敢追赶，眼瞧着那人离开镇子。
    马大棒闻讯，邀功心切，便向日本人告发。结果，大兰男人背上私通八路的罪名，被活活折磨而死。
    二虎听完，咬紧牙关，沉默不语。洞里一片沉寂，外面隐隐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姐，你就住这里吧。好歹山寨安全。”
    其实，二虎心里明白，山寨也不安宁了。马大棒常来讨野味，孝敬日本主子。
    大兰点点头，突然目露仇恨的光芒，“马大棒不是人。你姐夫死得冤啊，一定要给他报仇！”
    “先忍忍吧。那狗东西仗着日本人的势。日本人可不好惹。有机会再找他算账！”
    二虎在自家不远处，拾掇出小洞穴，有两个间壁。这洞位置高，上方是百米高的悬崖，洞下方数十米斜坡，被繁茂的树木覆盖。
    青龙山的野味多，常有野兔，明目张胆地跑来跑去。山鸡、小鹿悠闲地踱着方步。彩翼飞禽嬉戏林间。
    二虎箭法高超，百步穿杨。平常打猎，决不滥捕滥杀，够吃便好。现在每日多射些猎物，满满炖上一锅肉，分给姐姐和芽儿。
    中午，大兰把芽儿哄睡。然后梳了梳头，将一件东西塞进袖里。独自坐在洞口，望着天上鱼鳞般的云彩儿发呆。
    这时，二虎前来送猎物。
    “我要回镇子一趟，帮我照顾好芽儿。”大兰说这话，自己也不觉，眼角竟泛起泪花。
    二虎感觉不对，忙问：“你去镇上干啥？”
    “你别问了。”大兰避开二虎的目光，拔脚便走。
    二虎连忙拉住姐姐，追问道：“你到底干啥去？”
    大兰试图挣脱，二虎扯住，无意碰到她袖里的硬物。他钳住大兰胳膊，从袖里倒出一把剪刀。
    “我要杀了马大棒，替你姐夫报仇。”大兰咬牙切齿，目光里喷出愤怒的火焰。
    “你这是去送死！咋不想想，马大棒坏得流脓，仇家肯定少不了。他会不提防？再说，有日本人撑腰，杀了他，你能活？”
    大兰望一眼掉落地上的剪刀，忍不住呜呜哭起来，“大不了一死，总比赖活着强。”
    “我也想为姐夫报仇。可是……”二虎想到怀孕的丑媳妇，想到安然幸福的小日子，冒险复仇的念头便动摇了。
    “这样吧，我去镇上转一圈，摸摸情况。回来再商量咋办？”
    二虎来到镇上，发现店铺冷冷清清，街上插着膏药旗，到处是穿着黄色军装，踏着大头鞋，帽子挂着屁股帘的日本兵。保安队的狗腿子，成群结队地扛枪巡街。
    寻了半日，终于看见马大棒。这家伙耀武扬威，横膀子走路，身边围着十几个张牙舞爪的打手。想要伺机刺杀他，简直难如登天。
    何必亲自动手？作恶多端，迟早遭报应。八路军也饶不了这帮狗汉奸。二虎恍惚听过，八路军专打鬼子汉奸，是老百姓的军队。
    出镇门时，有人悄悄议论。日本人缺粮，要出镇掠夺。不知哪里又要遭殃了？二虎没在意，青龙山与世无争，极为隐蔽，不会出事的。
    回到家，二虎劝姐姐别急，马大棒必遭天谴，不得好死。大兰听了，欲哭无泪。得闲时，便在洞口石头上磨剪刀，一下一下仔细磨，磨得寒光瘆人，尖利无比。
    二虎照常打猎，白羽箭支支精准。不料，这天箭却落空，被一只野兔避开。它动作敏捷，三窜两跳，钻进洞中。二虎鲜有失手，自不甘心。
    狡兔三窟。二虎深谙其道，选准地点，耐心等候。果然，野兔出现，在劫难逃。
    二虎拎起肥硕的兔子，心里得意扬扬：洞再深，有啥用？只要被箭瞄上，躲是躲不开的。
    一阵清脆的枪炮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大山。
    莫非鬼子真来扫荡了？二虎大惊，飞奔寨前，躲在岩石后面，看得真切。果然，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抓人抢粮。
    寨里一群人被押到空地。寨主站在人群最前面。马大棒挥着鞭子，不知说些啥，寨主只是摇头。
    鬼子头目一挥手，机枪开始扫射，寨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二虎眼珠子发胀，快要蹦出眼眶，心里大吼：“狗日的畜生！”
    行凶者撤离了。二虎觉得脑袋嗡嗡地响，浑身像被铅灌一样。走到近前一看，寨主胸前密密的全是枪眼，脑袋中了一枪，白色的脑浆混着黑红的血水，摊了一地。
    死尸堆里，没有丑老婆，也没有姐姐和芽儿。
    二虎飞快地跑回洞穴。洞里乱七八糟，弥漫着一股血腥味。眼前的一幕，彻底吓傻了他。
    丑老婆赤身裸体倒在血泊之中，奶子血迹斑斑，少了奶头。阴部被划烂，腹部剖开，内脏暴露，旁边扔着刚成形的娃儿……
    二虎半晌缓过神来，又跑到姐姐的洞里。姐姐是同样的惨状，死不瞑目，身边有一把张口的剪刀，仿佛要诉说什么。可怜的芽儿也遭受蹂躏，犹如被践踏的花蕾。
    夜幕降临了。二虎将三具尸体埋在山下。在抛下最后一把土的瞬间，他忽然明白，再掩蔽的洞穴，也躲不开财狼的凶残。财狼来了，不会有安全的家。最好的办法就是消灭财狼！
    “马大棒，小鬼子，我日你们八辈祖宗！”
    含着血泪的咒骂声，久久回荡在山谷里。这一夜，青龙山死一般沉寂，只有不知名的鸟，偶尔发出凄恻的哀啼声。
    清晨，靠山镇炸开锅了。昨晚，马大棒被射死在妓馆门前，一支白羽箭深深没入眉心。有人说，这一箭射出了飞将军李广的劲道，就算一块石头，也能射穿的。
    不久之后，八路军的队伍里，多了一个神箭手。据说，后来又成为神枪手，击毙了很多鬼子兵。

戏笑九宫

粗读，一口气读完了，一篇以锄奸为题材的小说，却没有这类文章开篇设置的悬念，而是以大兰母女雨中情景开篇，徐徐展开了情节描绘与陈述，情节不急不缓中彰显惊心动魄引人入胜，描绘的曲折婉转风生水起，震感而惊秫，构思很是巧妙。此作层次条理脉络清晰合理，写作手法独特，文笔功底深厚，语言精练凝重，环境景物衬托安插巧妙，人物刻画细腻而惟妙惟肖。主题抗战锄奸，主旨立意除恶扬善，寓意警醒，很有历史纪念教育警示后人铭记历史的教育意义，结尾马大棒被射死在妓馆门前，一支白羽箭深深没入眉心，很是让人欣慰而痛快，而二虎最终的归宿更是让人多了一份期待，韵味悠长。好小说！
感谢钟先生遗余力的支持赐稿，辛苦！

九月盛菊

钟先生好，有个需要探讨的问题： 林莽苍苍，山路迷茫。大兰抱着幼女，拼命地跑着。雨点疯狂地敲打枝叶，凹坑里蓄满了雨水。此句有话题不统一之嫌。

是否改为： 林莽苍苍，山路迷茫。雨点疯狂地敲打枝叶，凹坑里蓄满了雨水。大兰抱着幼女，拼命地跑着。

钟羿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6-11-6 08:04
钟先生好，有个需要探讨的问题： 林莽苍苍，山路迷茫。大兰抱着幼女，拼命地跑着。雨点疯狂地敲打枝叶，凹 ...

遵先生意，建议甚好，马上调整。

九月盛菊

这是对那群野兽的控诉，也有着一股民族气节。

钟羿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6-11-6 08:04
钟先生好，有个需要探讨的问题： 林莽苍苍，山路迷茫。大兰抱着幼女，拼命地跑着。雨点疯狂地敲打枝叶，凹 ...

这是草稿，第一段，我也感觉有点别扭。谢谢盛菊找到病因。

九月盛菊

家仇国恨民族愤集于一体。

碣石清风

马大棒让我想起了《林海雪原》中的许大马棒。
小说以东北一个山村被日本鬼子屠戮的凄惨场面，控诉了日本鬼子及汉奸的滔天罪行，赞美了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二虎的英雄形象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不错，赞。

钟羿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11-6 08:42
马大棒让我想起了《林海雪原》中的许大马棒。
小说以东北一个山村被日本鬼子屠戮的凄惨场面，控诉了日本鬼 ...

其实这篇立意并非要塑造二虎高大的形象。本来他是安于现状的人，没有过高的生活奢望，守着丑媳妇，过着温饱的生活。他以为隐蔽的洞穴可以远避战火，可现实却更为残酷。就像机灵的野兔一样，一旦被箭盯上，危险处处存在。当民族受到压迫，即便置身事外，也难逃厄运。一味地容忍，退缩，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人。二虎射杀马大棒是被迫的，然而，在被迫的反抗中，他终于明白“财狼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消灭它”的道理。他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是主动的正确的选择，完成了人生的一次飞跃。
感谢清风版主点评。祝每天开心！

钟羿

这篇小文的立意是这样的：放眼当今社会，存在许多丑陋的现象和严重问题，比如，扶不扶，毒食品……人们往往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以毒食品为例，曝光一例，许多人便庆幸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病死猪肉大不了不吃，换牛肉、鸡肉。社会似乎多了宽容，然而宽容过度，便是纵容。当毒食品危害整个社会时，当牛肉、鸡肉……甚至空气和水都不安全时，我们还有选择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但愿每个人都别做冷漠的看客。但愿小文不止是讲故事，还有一点小小的别的味道。

逐鹿江南

详略裁剪得当，铺陈得体，技巧娴熟，人物鲜活，故事情节可读性强。不错的一篇。
“外面隐隐传来树叶的沙沙声”建议改为“外面隐隐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目露凶光”建议改为“突然目露仇恨的光芒”妥当一些。

钟羿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6-11-6 10:04
详略裁剪得当，铺陈得体，技巧娴熟，人物鲜活，故事情节可读性强。不错的一篇。
“外面隐隐传来树叶的沙沙 ...

感谢江南，因是草稿，惯性下来，总有瑕疵。江南的建议非常好，我立做修改。再谢！

令箭

读过，挺好

zizhu

逼出来的英雄。没有国家，就没有小家，一篇不错的题材。问好钟老师。

钟羿

zizhu 发表于 2016-11-6 21:02
逼出来的英雄。没有国家，就没有小家，一篇不错的题材。问好钟老师。

感谢紫竹来访！最近论坛有点乱，弄得我都没心思写字了。但愿水澄清的日子早点来吧，让我们安心写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