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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发泄 [打印本页]

作者: 淡淡不如风 时间: 2016-11-18 06:52
标题: 发泄
　　“我在火车的上铺喝酒，随着车厢一颠一簸，取酒的姿势极为古怪，每一次都像工兵爬向下一颗地雷。”

　　我在火车的上铺，一边喝酒，一边蜷着身子给莫菲发微信。发送之后才觉得措词不当――空间有限，每次抓酒瓶子都得侧身躺下，胳膊向前伸得老长――这个动作更像她当年带我偷西瓜时的特写。那时候我们在县里读书，每年暑假都在乡下度过，枯燥的夏夜里，亢奋的蛐蛐经常搅得人心烦意乱。最快乐的是莫菲敲我的窗，带着我潜行在夜色里，什么村东李四家的瓜园、村西王三家的瓜地都是我们“冒险”的乐园。

　　那个季节，瓜园里都有人看着。莫菲轻车熟路地在田间地头趴下，匍匐前行，动作轻盈，像是训练有素的样子。而我跟在后面，极力模仿，笨手笨脚。其实家里不乏西瓜，但我更乐衷于跟着她在土地上潜行，每次得手，我们都像偷到鸡蛋的老鼠一样兴奋。我们会更加小心地倒退着爬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大笑一场，然后用拳头砸开西瓜，吃得汁水淋漓。

　　“更正：每一次取酒都像你爬向下一个西瓜。”这条微信还未等发过去，莫菲的信息已经回过来：小哥，快点死过来，我小命难保！

　　还不够快吗？接到电话，飞也似的就跑向火车站。昨晚她和我微信时，错字连篇，据说为了庆祝某个项目，导师带着她们几个同学在酒吧里狂欢。“每个人都需要发泄的，你懂吗？”她打开视频，让我看了看那张西红柿般的脸，醉眼朦胧地和我说了一句，隔着屏幕我都能闻到酒精味来。

　　每个人都需要发泄的！这句话她说过，我记忆深刻。

　　整个村里都知道我对莫菲好，为她和同学打架，替她顶缸挨骂。到了县里的高中，我们是前后排，整个学校都知道我对她好。她早恋了我帮她写情书，她失恋了我去和前男友拼命。我们是铁哥们儿，是干兄妹，这种念头深入骨髓，直到高三那年分班考试之前，我还深信不疑。

　　那年学校为了确保升学率，来了一次考试，三大主科全部及格的分到一起，不及格的分到一起――大家心知肚明，这就是重点班和普通班，是重点培养和有一搭无一搭的分界。我的语文数学都没问题，我更是英语课代表，可以说连复习都嫌多余，倒是为莫菲担着一份心，她的英语成绩忽上忽下，于是我告诉一脸茫然的她，实在不会就用脚踢我椅子，我写纸条给她――就一个监考老师。

　　前两科发挥得不错，我更加轻松地坐在英语考场上，考题却比较偏，我搅尽脑汁，忽略了后排的莫菲，也没感觉到她在踢我的椅子。铃响了，我昏头涨脑出了教室，感觉一般，及格应该没问题。听着走廊里一片哀声，我看到莫菲最后一个出来，还是一脸茫然，甚至都没有理我。

　　发榜后，我的英语不及格，莫菲却进了重点班。我是英语课代表啊！不可能啊！没理由啊！同学对我寄予同情，有的说可能判错了，有的建议去查卷子，最离谱的说法是有人看见莫菲拿了我的卷子，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我的脑袋“轰”了一声，一时间真的回忆起：好象真的忘了写名字。她换了我的卷子？

　　我没有勇气去查卷子――那种结果，可能比去普通班还难以接受。我和莫菲仍然形影不离，然而，那块心事却像病变的肿瘤，总是会产生不安定的病灶。高考后我们喝醉了，并肩坐在马路牙子上，我问莫菲，试卷的事是她做的吗？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就像昨天那样，一张脸喝得像西红柿，硬着舌头说，就当是我吧，小哥，每个人都需要发泄的。

　　莫菲读了大学，我在家乡打工。经常微信，却再也没提那档事。今天凌晨，她用另一个手机号给我打了电话，她醉倒在包房，被几个面带杀气的女人踢醒，让她交待昨晚和导师做了什么，因为烂醉回家的导师身上飘着香水味。她说在和我微信聊天，一直到半夜，那个时间导师已经回去了，所以和她无关。可是证据在手机里，她的手机居然不知道丢哪了，这下有嘴说不清了。

　　导师的女人火冒三丈，如果不是别人拦着，她恐怕早就饱受拳脚。最后，这伙人要求她提供证据，否则就去找学校领导，开除她！她可不能被开除，已经有企业来联系她，给她提供了年薪十五万的一份合同。

　　十五万，这个数字在我眼前飘来飘去，越飘越远。每个人都需要发泄的！一瓶酒已经下肚了一半，一小时前，领导说我无故旷工，让我领工资走人。那两个小钱――要是当年我进了重点班，考上大学，至于受这个气吗？我灌了口酒，给她发微信，告诉我，考卷是不是你换的？

　　半晌，一条微信闪现：就当是我吧，每个人都需要发泄的。

　　车减速了，又到了一站，列车员过来提醒着站名。我忽地爬下卧铺，往车厢外走去。

　　傍晚，我站在病床前，莫菲的头被纱布包得严严的，眼睛肿得睁不开了。

　　对不起，列车员报错站名了，我提前了一站下了车，赶到这的时候已经……学校领导看了我的手机，他们说你是清白的；学校已经报了警，打人的已经被拘留了。我……留在这儿照顾你吧！

　　不用了，谢谢你了！她似乎在做摇头的动作，只是动作细微得难以分辨。

　　这是她第一次向我说“谢谢”，我默默地转过身来，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她的声音飘过来，小哥，那时候你的英语卷子没写名，我帮你填上了。

　　路灯初亮的时候，我在马路牙子上坐着，昏黄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歪歪斜斜，就像我肩膀上靠着一个人，“她”正在向我说着醉话，就当是我吧，每个人都需要发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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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戏笑九宫 时间: 2016-11-18 07:00
先抢沙发，待慢品细读学习。
感谢淡淡不如风老师对于小说版块的坚守支持赐稿，辛苦！

作者: 一介草民 时间: 2016-11-18 08:23
情节曲折，心理活动细致；这样的男人真是悲哀。

作者: 半两金 时间: 2016-11-18 08:30
往事的回忆，尽管不甘，却也甜蜜。
世事无常，无需长吁短叹。所以，只有努力，只有你行，你才能行。身板不硬，其他的都是扯淡。
学习拜读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