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文|甄小竹
一
安然心不在焉地瞄了对面的男人一眼。
男人长得很帅。白色衬衫,黑色休闲裤,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戴着金边眼睛,正拘谨地搅动着眼前的咖啡。咖啡勺与咖啡杯相撞,发出不规则的叮叮咚咚声。安然轻轻地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黑咖啡。
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相亲了,每次都是无奈又无力的感觉。相亲次数多了,男人们来来往往的也多了,她也就没记住几个。今天这位,是母亲叮嘱了又叮嘱,说是邻居丁嫂单位的,是位老师,教政治。说起政治,安然还是想笑,看着眼前的男人,加厚的眼镜片,一脸严肃,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嗯,怎么给人“臭老九”的感觉。
“我叫叶子华,你叫安然?”男人的手有些抖,“你很漂亮!”叶子华的脸微红。
“嗯,我也觉得我很漂亮,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帅。”安然轻轻捋了一下刚留起来的齐肩长发,调侃似地“咯咯”笑起来。叶子华的脸红了。
“本打算明天中午约你见面的,可我有些迫不及待,所以约在今天晚上了,不会唐突吧?”叶子华推了推镜框说。镜框背后的眼睛,发出亮亮的光芒。
“是因为丁嫂说我是美女,就急着想见我?”安然满不在乎地调侃,“你们男人啊,果然戴着有色眼镜,以色取人。”
叶子华不自然地笑笑:“算是吧!”
安然抬头看了一眼叶子华,未搭腔。目光从叶子华脸上移向这间叫“恋上你的温柔”的咖啡屋。
咖啡屋并不大,却已满座。环境很优雅,淡紫色的灯光,照出了一屋子的浪漫。纯音乐《岁月的船》,声音刚刚好地回旋在小屋,有深深的怀旧感。墙壁上,有一幅油画:一段朽木旁,一朵黄色的小花,颤巍巍,小小心心地支撑着自己,背景是大片的荒野。安然看着画,心里微颤了一下。是谁将生命画得如此悲怆,却又充满希望。安然不懂画,却第一次被这幅画震撼。
安然沉默地盯着油画看,叶子华干咳了两声。安然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叶子华脸上。
叶子华嘴唇颤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
“想说什么就说吧。”安然看着叶子华小心谨慎,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莫明地生出一丝反感,一直保持的微笑,慢慢消失了。
“我想问一个问题,不过,如果问得不合理,希望你别生气,就当我没问过。”叶子华好像鼓足了勇气。
安然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出心中的想法。
“我想问……我想问……你是处女吗?”
安然听见叶子华的话,心猛然被刺疼了,愣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心沉入谷底,语气坚定又清晰地说:“不是!”
“丁老师说你是个好女孩,怎么不是处女呢?唉!当今社会找个处女真的好难,我是有处女情结的人……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叶子华轻轻叹息着,摆出一付纯情的样子。
安然无言。她有想逃走的感觉,可思绪却不安分地游弋着。
那年,是多久前的事?大三还是大四?对,是大四。宿舍里,她和薛小芳,赵喜善三人,买了一打啤酒,是为了庆祝她们同一天找到了实习单位。当时她们喝醉了,是谁提议去酒吧的?是薛小芳吧。
那晚,她喝了一个陌生男人递来的一杯饮料,她晕了……她竟然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只记得那晚,有个男人抱着她,她就晕晕乎乎地缩在那个男人的怀里。第二天醒来,她和那个男人躺在大床上……她甚至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她是逃走的,她逃的很仓皇。
想到这些,安然的心像针扎一般,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空空的脖子,心里的疼痛翻涌而出。一时的放纵,真的换来的是无法回头的悔恨吗?只是那男人强有力的手臂却为何让人安心?多年来的单身,是在寻找那熟悉的感觉,还是在等待心中的无名港湾?安然的眼中有淡淡的泪光,她的泪眼与墙壁上的那朵小黄花相遇。她突然感觉自己竟然没有那朵花来的坚强。
她轻轻地笑,望了叶子华一眼,那帅气的脸,让安然想吐。安然抓起了皮包,站起来,看也没看叶子华一眼,冷冷地说:“但愿你能实现你的心愿,了结你的情结。”
叶子华推了推镜框,情圣般地装出委屈的样子:“安然……你真的挺好的,漂亮又迷人,如果可以,我们可以发展成第三种情感,不过娶你,我可能做不到,我要娶一个……”说着话,叶子华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漂亮的安然,不肯放松。
安然淡淡地笑了笑:“你以为你是什么?是‘万人迷’吗?每个女孩都要喜欢你?”未等叶子华回过神来,安然便转身离开了。在她转身的刹那,包里的手机响起,是薛小芳的,安然按下接听键:“小芳同学,你不是今晚去夜总会鬼混了吗?我几年前就说过,不去那种鬼地方,你不记得了吗?”安然还没有从受羞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语气带着火药味。
“是安然吗?你朋友在‘鼎华’夜总会喝多了,她嚷嚷着要见你。”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薛小芳的手机怎么在你那里,我怎么相信你?”安然听着那男人的声音,脑海里突然闪出前不久,一个女孩喝多了,被人带去酒店非礼的新闻,恐慌地说。听到“鼎华”两个字,气便不打一处来。
“你爱来不来,你爱信不信,我是看她一个人站在夜总会门口挡车,怕遇上了坏人。我等你半小时,如果半小时后你不来,我会把她扔在马路上。”电话那头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安然“喂喂”了两声,听着电话那头的盲音,又急又气,加快脚步,往外跑。
“鼎华”夜总会与咖啡屋隔着几条街,打车要走二三十分钟,如果遇上堵车……安然真怕薛小芳被那人扔在大马路上。
二
安然跑出咖啡屋,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搭上车就往“鼎华”夜总会赶,路上不时地匆促着司机。嘴里咕哝着:“这个小芳,干脆醉死在酒里算了,她真以为自己是十里桃林的白浅呢,千杯不醉……‘鼎华’?为什么要去‘鼎华’!”
“姑娘是急着应约吗?天太晚了,你们小姑娘怎么就喜欢大晚上往夜总会跑,小心啊!”司机看安然一付火烧眉毛的样子,叹口气说。
“司机大哥啊,麻烦你快点吧,我是赶着救命啊!”安然哭丧着脸说。
“救命?要报警吗?”司机边踩油门边紧张地说。
“不用,不用,目前不用。”安然有些哭笑不得。
穿过几条街,前面就是“鼎华”夜总会了,出租车上,安然远远就看见了路灯下的小芳,被一个男人半拥着,小芳不知道在说什么,身体摇摇晃晃,手不停地挥着。安然没有等出租车停稳,扔下五十元钱,说了一句“别找了”便跳下车,从男人怀里一把拉过了小芳。
“你想干什么,你干嘛把她搂那么紧。”
“我是搂着她的吗?我只是扶着她而已,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搂着她了。”男人看着眼前瞪着圆圆的眼睛的安然,愣了一下。
安然看着怀里的薛小芳醉得人事不省的样子,又气又心疼:“你怎么到‘鼎华’来喝酒,你不知道‘鼎华’于我,意味着什么吗?我真不想管你,让你醉死算了。”
薛小芳还在说醉话,她抬起迷蒙的眼睛看见了安然,突然哭起来:“安然,你去相亲,结果如何?不会又黄了吧?是我的错……当年,如果我不带你去夜总会,你就不会失身,就不会嫁不出去。对不起,我知道……知道‘鼎华’是你的痛,可同事们要来。嘻嘻……安然,我把他们都放翻了……我厉害吧!”接着又哭又闹地搂着安然的脖子。
“好了,好了,小芳宝贝,我是不想嫁,我这样美丽又端庄,追我的人成打,别为我操心了。你不信啊?今天就有一位男士要死要活地追着我不放呢!来,小芳,乖,我们回家啦。”安然将薛小芳拥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耐心地哄着。
小芳在安然怀里笑起来:“安然,我要喝酒,我要喝桃花醉,呵呵……今晚,你要陪我。”
“小妮子,你看电视剧看傻了吧,这里不是十里桃林,这里是江城,知道不?好,今晚陪你。”安然听着小芳的醉话,轻轻笑起来,腾出手,召唤出租车。
陌生男人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安然。安然齐肩长发,柳叶眉,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睛,一身白裙,在夜风下摇曳生姿。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你依然漂亮脱俗。”陌生男人轻轻地说。
“我们见过?”安然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呢?脑电波努力搜索,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陌生男人有些失望,“是啊,那晚,你走得那么匆忙,你怎么会记得呢?”男人自嘲地笑了笑伸出了手,“我叫冷笙箫。”
“风尚科技的冷笙箫?”安然一愕,却没伸出手。
风尚科技是一个以电子产品闻名的高科技研发公司,总部设在上海,创始人就是眼前的冷笙箫。听说他成立这家公司时,刚刚大学毕业。安然工作的电视台最近有个项目,就是和风尚公司合作。
“哦!你好!”安然还是礼貌性地问了声好。
小芳听到“冷笙箫”三个字,仿佛酒醒了一半,伸出手握向冷笙箫的手:“幸会啊,冷总,我叫薛小芳,在医院总务室工作,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医院?我还是最好别去了,那不是个好地方。”冷笙箫轻轻笑了笑,淡淡地说着,不露痕迹地抬起手,假装摸鼻子,躲开了薛小芳伸出来的手。薛小芳尴尬地笑着,缩回了手。
冷笙箫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安然身上:“要我送你们吗?这会儿,这地方,不好搭车。”
“不用,你喝了酒,不能开车。”安然冷冷地说。
“不是我开,是司机开。”冷笙箫有些囧。他定定地看着安然,突然有些气恼。他为什么看见她就心慌呢?这可不是平时的他。他有些难过,他来到江城,不就是想寻到她吗?六年时间,他却无法忘记她,他不缺女人,妖娆的、妩媚的、性感的、清纯的……可他却怎么都无法忘记那一晚。
“不用了,谢谢!”安然淡淡地笑,一辆出租车适时停下,安然扶着薛小芳上了出租车。
冷笙箫看着淹没在车海中的出租车,叹息了一声。
他掏出电话,叫来了司机,他坐进车里,吩咐司机:“去云清别墅吧!”他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哀怨。
司机愣了一下:“老板,那里,你已经有几年没去了,要我通知安婶吗?”
“不用,直接去就好。”他平静地说。片刻,他又问司机,“老王,有烟吗?”
老王心里暗想:“老板是怎么了?除了应酬,很少吸烟,老板最烦别人在车里吸烟,今天却主动要烟。”嘴里却说,“有,有!”一只手从坐位下摸出了一包烟,从衣兜里掏出火机递给坐在后排的冷笙箫,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冷笙箫,老王觉得今晚的冷笙箫有心事。
冷笙箫接过烟,抽出了一支,轻轻在烟盒上弹了弹,点燃,深吸一口,咳嗽起来,表情迷离。
云清别墅,离江城理工学院很近。只与学院隔着一条街,却是个环境清幽的地方。院子,老墙斑驳,雕花木窗在风雨下已显老态,转角处的几丛紫竹,微微苍绿,围绕竹林的林荫小道旁,迎春花早已枯萎。这其实算是一所老宅院了,是冷笙箫的祖屋吧!也是父母留给他唯一值钱的东西了。父母做了一辈子教书匠,收入除了工资,仿佛也真的没有什么可给冷笙箫的。七年前冷笙箫的公司在上海已小成气候,他便在上海买了房子,将退休的父母接去了那里,别墅一直空着,父母想卖了,冷笙箫却极力反对。他是想给父母留个念想。隔三差五,母亲的闺蜜安婶会来打扫,冷笙箫也很自然地给安婶开一份工资。
老王将车停在大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冷笙箫下车,关上车门,对老王说:“你回酒店吧,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老板,今晚你一个人住别墅吗?我有些不放心。”老王担心地说。
“老王,你跟着我几年了,知道我的秉性,我什么时候让你不放心过,回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冷笙箫勉强笑了笑说。
老王开车离开了云清别墅,冷笙箫锁好了院门,进了转角处的卧房。他来到衣柜前,拉开底层的抽屉,那里放着一条叠得很整齐的床单,床单上有一个粉色的丝绸小袋子。冷笙箫拿起床单抱在怀里,连同小袋子也一起抱着,他坐在床边上,慢慢打开床单。床单上有一抹嫣红的血,如一朵悄然盛开的梅花,他看着血迹,呆愣着。显然那泛着紫黑色的血迹有些年头了,他又慢慢打开粉色的丝绸小袋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玉葫芦,冷笙箫将玉葫芦握在手心,轻轻自语:“就要帮你找到主人了。”
冷笙箫想起六年前。
六年前,冷笙箫与女友林晓发生争执,独自一人来到江城,住进了云清别墅,想静一静。
那晚,天气闷热,他不知怎么心情烦躁,便去夜总会解闷,坐在吧台前,喝了几杯酒后,抬首间看见吧台的一角,一个五十多岁的龌龊男人,将一粒白色的药片丢进一杯饮料里,递给了旁边的女孩。那女孩像是喝多了,看也没看就一饮而尽。片刻,那女孩沉下头,趴在了吧台上,男人淫笑着,半搂半抱地拥着女孩往外走。冷笙箫看着女孩儿清纯的样子,毫无芥蒂的纯真,善心涌动,他塞给男人一沓钱,没等男人反映过来,便抱起了女孩。
女孩紧紧地缩在他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贴在他胸前,脸上泛着潮红,白皙的脖子上,一个玉葫芦若隐若现。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女孩搂住了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嘴里不停地咕哝着:“要……要……热……”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可他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怎么受得了如此诱惑。他将她带到了云清别墅。云清别墅在他心里一直是个不容亵渎的地方,他从没有将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当时的女友林晓在内,带来过云清别墅。那晚,他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将她带来了这个地方。那晚的女孩儿,像一条八爪鱼,紧紧地绕着她,虽然她的动作很青涩,却让他无法忘记。
第二天,冷笙箫醒来,迷迷糊糊地伸手摸向另一边,早已冰凉,他竟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慌乱地坐起身,掀开被子,白色床单上,梅花般的血色花朵,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突然很内疚。他觉得自己和那个酒吧里龌龊的男人一样卑鄙。他莫明地恨起自己来,他明明是想救她的,可他的行为……他恼怒地提起枕头扔在地上,枕头下,他看见了玉葫芦吊坠,是那个女孩落下的,他小心地捏起来,静静地看。后来,他将床单和玉葫芦如宝贝般地保存在这间卧房里,他想,他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孩,是他毁了她的清白之身。
冷笙箫静静地坐在床上,静静地握着那个玉葫芦吊坠,想着遇见的安然,心莫明地微颤一下,嘴角有笑意。
三
安然被窗子外初生的一缕阳光照醒,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敞开门的卧室外,传来小芳哼着小曲的声音。
“小芳,你怎么不叫醒我,昨晚就不该听你说醉话,今天我们电视台和风尚公司签约,你看,都几点了,要迟到了。”安然嚷嚷着,快速套上衣裙,往卫生间跑。
“我的姑奶奶,是你妈把我吵醒的,昨晚你向你妈请假的电话简单明了,只说我醉了,要照顾我,却没有向你妈汇报你相亲的事,你妈急坏了,想知道结果,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小芳边说边端出早餐,“我看你睡的那么好,不忍心叫你。今天我调休,你骑我的电动车去吧,这个点,不好打车,公交又很挤。”
“那你怎么说的?”安然从卫生间探出头问。
“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让你妈去问那个男方了。”薛小芳笑嘻嘻地说,“你放心,我怎么会出卖你。”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害我的是你,待我最好的也是你。”安然往脸上抹着护肤品含糊着说。
“安然,我真的很后悔,六年前,如果不是我提议到夜总会去,你就不会出事了,如果不出那事,也许你早就嫁人当妈妈了。”小芳难过地坐在餐桌前说。
“好啦,小祖宗,是我不想嫁,你都自责了六年了,你不是也陪着我没嫁吗?”安然坐在小芳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再提小心我和你翻脸。”
小芳含泪点点头。
安然匆匆吃了一碗粥,便骑上薛小芳的“小绵羊”电动车往电视台赶。眼看到电视台了,转角处,一辆黑色汽车紧贴着她急驰而过。本就骑车技术不怎么过关的安然,倒在地上。黑色汽车停在前方,车门打开,竟然是昨晚的冷笙箫,安然有冤家路窄的感觉。
“没事吧,有没有撞到你,要不要去医院,身体有没有受伤?”冷笙箫一看是安然,慌忙扶起她,帮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关切地问。
“我没事,不过,我的‘小绵羊’挺尸了。”安然拉了一下电动车,电动车不知是哪里坏了,无法动弹。
“绵羊?绵羊在哪里?赶紧送医院吧。”冷笙箫不解地问着,露出焦急的神色。
“呵呵……”安然看着冷笙箫傻傻的样子,笑起来。“有钱人哪,真不懂穷人的生活,我是说我的电动车。”
“啊?”冷笙箫囧囧地搔了搔头皮,“这样吧,你到哪里去,我让我的司机老王送你,我要去电视台,就在前面。”
“嗯,我知道你要去电视台,我也要去电视台,”安然淡淡地说,“只是我的‘小绵羊’得找个地方修理。”
“电视台,你在电视台上班?好,我让老王送到修理店。”冷笙箫看着眼前的安然,突然有一丝窃喜。
安然坐进了冷笙箫的车里,冷笙箫坐在驾驶坐上,开车往电视台走。
江城县电视台,所有的员工都穿着整齐的工装,等着冷笙箫。台长昨天就训过话了,告诉员工们,这次与风尚公司的签约,将预示着电视台走向智能化平台,所以,谁都不能马虎。
大厅里,员工们整齐列队,安然看着那阵势,心头发慌。再看看身上,只有她还穿着昨晚约会时的白色长裙,其他员工都是“黑白配”的工装,怎么办?她坐在冷笙箫的车里,额头上渗出汗珠。
“小芳,你害惨我了,昨晚要不是你喝多了,我留在你家陪你,我怎么会忘记穿工装,惨了,惨了,一定被台长骂死。”安然拍了一下额头,欲哭无泪地咕哝。冷笙箫看了一眼安然,嘴角轻轻翘了翘。下车径直绕到副驾驶前,帮安然打开车门,手放在车窗上沿上。安然骑虎难下,不得不下车。
冷笙箫在前,安然慢慢跟在他身后,忐忑地走进大厅。台长早迎了上来,看见安然跟在冷笙箫身后,一愣,没说什么,将手伸向了冷笙箫:“冷总,幸会幸会,我们全台的人,都在等待您的大驾光临,请,请!”
“哪里,哪里,与贵台合作也是我的荣幸。”冷笙箫礼貌地与台长握了握手,想起身后的安然,轻轻笑了笑:“昨晚和贵台的安然偶遇,小酌了几杯,不想几天迟到了,害得安然没穿工装,台长,一切都是我的错,您可千万别怪安然啊!”
“哦!冷总与安然认识?”台长看了一眼安然说。
“当然认识,我们在六年前就认识了。”冷笙箫依然笑着说。
“安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早就认识,怎么不告诉我,好让我心里有个准备。”台长正色地对安然说。
“台长,你误会……”安然急了,她什么时候跟冷笙箫认识,也只是昨晚的一面之缘而已,这个冷笙箫,睁着眼睛说瞎话。安然气急败坏想,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脸憋得通红。
“台长,是我,我不让安然说的。”冷笙箫看向安然,眼睛里有戏谑的意味。
三人说着话,来到了电梯前。安然此时想逃走,她不知道下面冷笙箫还会说出什么话,她只有尽快离开他的视线。
“冷总,台长,我走楼梯,你们乘电梯吧,反正我办公的区域在三楼,你们要去七楼。”安然话音刚落,未等冷笙箫和台长反应过来,飘然离开。冷笙箫看着安然的背影,有略略的失望,又有微微的喜悦。
安然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嘴里咕哝着:“冷笙箫,你可把我害惨了。”她想着从一楼到三楼的楼梯上,所有遇见她的人都是目光异样。她隐约听见几个喜欢八卦的人在她背后议论:“平时看她一本正经的,没想到啊,是傍上大款了,难怪一副假清高的样子。”“是啊,是啊,冷总第一天来江城,就与她相遇?骗鬼吧,我敢断定,她昨晚夜不归宿,一定是和那个冷总在一起,不然怎么连工装都没穿,一定是来不及回去。”……
安然坐在办公桌前发起呆来,她面前的电话响起:“安然,到会客厅来。”是台长的声音。
安然挂断了电话,轻声发牢骚:“冷笙箫,你又玩什么?我又没惹你,干嘛盯上我……”虽然她极不情愿,还是无奈地到了七楼。七楼会客厅,台长和冷笙箫正在谈签约的事,谈得很开心,安然敲门,秘书开门时,她听见了两人的笑声。
“安然,来,来,听冷总说你们是老相识了,一会儿签约结束,我就放你的假,给冷总做个向导,看看我们江城的风光。我记得你是江城理工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看能不能帮上冷总的忙。”台长笑嘻嘻地说。
“我?当向导?”安然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看台长,又看看冷笙箫。
“安然,你不乐意?冷总是我们电视台的贵客,既然他提议你给她当向导,就要当好。知道吗?”台长正色又严厉地说。
“哦!知道了。”安然瞥了冷笙箫一眼,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冷笙箫从安然进来就看着她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安然看着他的表情,狠狠地偷偷瞪了他一眼。这一眼也没有逃过冷笙箫的眼睛,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签约仪式,很快完成了,台长和冷笙箫愉快地握了握手,冷笙箫便以想尽快看看江城,熟悉江城为由,带着安然离开了,甚至没让台长送他。
电梯里,安然独自面对冷笙箫:“台里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安然没好气地说,“我们又不熟,只是昨晚见过一面,今天你误撞了我的‘小绵羊’而已。”安然翻着白眼,瞪着冷笙箫。
“正因为我让你的‘小绵羊’受伤了,所以我就要负责到底。”冷笙箫嘻嘻笑着,装出无赖的样子。
“谁要你负责,再说了,你负得起这个责吗?”安然靠在电梯上,语气幽幽地说,安然说这些话时,心里突然就疼了一下,她又想起六年前的那一晚,那一晚,她的清白,谁负责?她沉默着。
“我会负责,一定会!”冷笙箫望着眼前的安然落寞的表情,心疼了,一语双关地说。安然未理会冷笙箫,闭上眼睛靠在电梯上。电梯门开了,安然睁开眼睛,迎面是公司里等电梯的几个八卦女人,她们看见安然与冷笙箫同乘电梯下来,眼睛里闪起亮光。安然知道,明天,不,等不到明天,她傍上了冷笙箫这个有钱人的花边新闻将传遍整幢楼,安然气恼起来。都怪这个冷笙箫胡说,她和他很熟吗?
四
安然和冷笙箫来到汽车旁,老王已等在那里,看见和冷笙箫并肩走过来的安然并不诧异。老王凭借跟随冷笙箫的几年,早就摸透了老板的脾气,如果不是喜欢眼前的安然,早上,老板不会那么紧张。可依冷笙箫的性子,怎么会对一面之缘的安然如此上心呢?他可从没见过冷笙箫对女人如此好,包括他曾经的女朋友林晓。
“老板,安小姐的电动车可能要明天才能修好,今天只能委屈安小姐了,如果老板不介意,可以让安小姐搭我们的车。”老王迎上冷笙箫,笑着说。
“嗯,这是个好主意。老王,我准备给你放一天假,车交给我,你搭出租车回去休息吧!”冷笙箫笑了笑,对老王说。
“哦!没关系的王叔,我搭公交跑两天就好,那是我朋友的电动车,我向她说明情况就好。”安然笑着说。
“老板,你是说给我放假?”老王有些欣喜,跟随冷笙箫几年,除了过节,少有假期,不是冷笙箫不近人情,只是他一直都很忙碌。
“是,是放假。”冷笙箫肯定地说着,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安然坐上去,又细心地给她系好安全带。老王看着冷笙箫做这一切,他又看了看安然。安然纯净的样子,无杂质的眼睛,温暖的语气,感染着他。老王暗暗在心里将安然和林晓作了一番比较。林晓总给人趾高气扬的感觉,对他老王呼来喝去,仿佛在指使仆人一般。眼前的安然,却是一脸的纯良。老王满意地笑了。
冷笙箫从小在江城长大,他哪里需要向导,他只是想找借口与安然亲近罢了。
冷笙箫开车往江城理工学院方向走,那里也是云清别墅的方向。
“你曾在江城理工学院读书?”冷笙箫想打破一路的沉默。
“嗯,是的。”安然看着远方,淡淡地说。
“你是我的学妹,我也是江城理工学院毕业的。”冷笙箫轻轻笑了笑,“你应该是六年前毕业的。”
“你怎么知道?”安然扭过头看他。
“那年,我的风尚公司在上海成立三周年,纪念日上,我却偷偷离开了风尚,独自一人来江城,也是在那天,让我遇见了一个女孩,从此,便让我更爱江城。”冷笙箫像是在说故事,又像是在告诉安然什么。
“江城?女孩儿?你在编言情小说吗?”安然心不在焉地说。
“安然,不是故事,不是小说,真的不是。”冷笙箫眼里闪过一丝疼痛,“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们遇见过?在江城?”安然扭过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冷笙箫。麦色的皮肤,微卷曲的头发,一双眼睛大而明亮。浓浓的眉毛,紧紧蹙着,眼角有细细的褶皱。这张脸并不英俊,却似曾相识。安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便定定地看了冷笙箫一会儿。
“安然,请你……请你别盯着我看了,我会受不了。”冷笙箫显然内心泛起了涟漪,握着方向盘的手有青筋暴起。
“好,不看,不看。”安然脸微红,赶紧收回了目光。
车里很安静。冷笙箫打开了车载CD,CD里响起一首佛曲《放下》,安然静静地听,静静地想。六年了,那一晚的感觉,那让人安心的怀抱,她一直在用心体会,却无法放下。佛说,放下,她能放下吗?她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她一直想找到那个人,哪怕那人已娶妻生子,只要让她知道,她给了初夜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就好。她寻不到那人,好像不会安心。是啊,那痛与眷恋是刻骨的吧?
冷笙箫也静静地听,用余光打量着安然。她依然如那夜般纯静,受到惊吓时的样子,如受伤的小动物,眸子里全是惊慌,那怯怯的,害羞的样子,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她看他时,定定的,专注的目光,让他想拥她入怀。他看着安然,目光里慢慢蓄满疼惜。
车子转了个弯,朝着云清别墅驶去。
安然回过神来:“这是去哪里?我怎么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清静的一个地方。”
“哦!这是我的祖屋——云清别墅。安婶做的家常菜很好吃,中午就在别墅吃饭。”冷笙箫解释说。
安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轻轻“嗯”了一声。
车子驶进了云清别墅,别墅的门开着,安婶正在厨房忙碌,听见汽车声音,从厨房出来,笑着迎上去:“箫箫,你妈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来江城了。今天一大早我赶过来,看见你卧房被人动过,就知道你回来了。老王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中午会过来吃饭,还让我多做一个人的饭,你果然来了。这位是?”安婶打量着眼前的安然。
“安婶,这是我女朋友,安然。”冷笙箫很自然地介绍。
“好,好,箫箫终于有女朋友了,这是个好消息,我得尽快告诉你妈,让你妈开心一下。”安婶看着安然喜上眉梢。
“我……我……”安然想争辩,冷笙箫却笑着吩咐安婶:“安婶,去忙吧,我和安然累了,想休息一下。”不给安然任何辩解的机会。看着安婶笑着走进厨房。冷笙箫强行拉住了安然的手,“走,带你休息一下。”安然被动地随他走进了卧室。她想挣扎,可她越挣扎,冷笙箫握得越紧。
走进卧室,冷笙箫关上了门,霸道地将安然拥进怀里,压住了她的唇。安然用尽全力将他推开,挥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冷总,虽然你和我们电视台有合作项目,台长安排我当你的向导,可没安排我和你上床,你最好放尊重些。”
“安然,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没想到,你是如此健忘又不在乎自己的女人。我不相信你会忘记那一晚,那一晚,就是在这张床上,你……”冷笙箫痛楚地捂着脸说。“我一直在找你,六年了,我找了六年了。安然!”
“你……你说什么?那一晚,是你?”安然浑身颤抖,无力地靠在了墙壁上,身体又慢慢滑在地上,“你这个卑鄙小人,如果不是你在饮料里下药,我怎么会与你……”
“不,不是我,安然,不是我下的药,不是……”冷笙箫痛苦地蹙着眉,“这么多年了,我来过江城无数次,就是想找到你,是我,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能安心,我知道是我欠你的,只要你愿意,我会负责的。”
“负责?是娶我吗?”安然的泪滑下来,语气尖锐地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娶你。”冷笙箫看着安然的泪眼,心疼地抱住了她,将她轻轻放在床边,坐好,他起身,拉开衣柜抽屉,取出玉葫芦,放在安然手上,声音颤抖着:“安然,我终于找到你,这次,我不会放开你。”
安然看着玉葫芦,委屈地哭出了声。当年,一夜欢愉,天还未亮,她醒过来,恍惚间,她看见身边躺着个男人正在酣睡,下体传来的疼痛,让她清晰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跌跌撞撞地摸黑离开了,那一夜,成了她无法抹去的痛,却又无法忘情的殇。
模糊的记忆里,那一杯饮料,让她晕迷不醒,是这个男人给她下了药吗?一定是。安然冷冷地看着冷笙箫。
“安然,当年真的不是我,真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找人证明。那年,我遇见你时,就是在‘鼎华’夜总会,老板和我有交情,他看见了一切。”冷笙箫看着安然冰冷的目光,身体僵硬了。他本想,安然看见了玉葫芦,一定会开心,却没想到安然误以为是他下了药。
“是啊,你和他有交情,你说什么都可以,是吗?冷总,我承认没你聪明,可你也未免把我看成了白痴。冷总,对不起,告辞了,这个玉葫芦本就是我的,现在物归原主。至于当年,是不是你下的迷药,我已不想再追究,就当我们之间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吧!”安然抹了一把泪,冷冷地、平静地说完,拉开了房门。
“安然,是我的错,你别走,安然,我找了你整整六年,安然!”冷笙箫想拉住安然,可安然未给他任何机会,跑出了云清别墅。
五
回到家中,安然将自己关进了卧室,连同母亲秀梅也关在了门外。母亲秀梅从六年前的清晨看见过女儿跌跌撞撞地扑在她怀里哭泣之外,从没有见过女儿如此难过。她拍打着卧室的门。
“然然,你怎么了,说句话啊,别把自己关起来,六年前你就是这样,把自己关起来,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最后大病一场,差一点没命了。今天你又把自己关起来,你想急死妈妈吗?”秀梅哭着。
安然听着母亲的哭泣,心疼起来,其实她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她现在长大了,不能再让母亲为她操心。她擦干泪水,打开了房门。
“妈,没事,我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下,看你急的。”安然强笑着说。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以为你和叶子华之间发生什么误会了。”秀梅拍拍心口说。
“叶子华?怎么扯到他身上了。我和他不可能的,妈!人家叶子华看不上我。”安然自嘲地笑了笑说。
“什么看不上,今天一大早人家就打电话过来了,说想约你明天爬山。快给妈说说,叶子华这人怎么样啊?”秀梅兴奋地问安然。
“叶子华约我爬山?不会吧?”安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叶子华不是嫌弃她吗?为什么又约她呢?
“是啊,叶子华早上是这样说的,明天是周末,你应该轻松一下,安然,去吧!”母亲秀梅笑着,仿佛认定叶子华就是她未来的女婿。
“明天我有事,妈,你就别参合我的事了,行吗?妈,我饿了!”安然无奈地将母亲推进了厨房。
“不参合行吗?你倒是给我领个女婿回家啊,你今年都二十九岁了,你不急我还急呢。”秀梅唠叨着进了厨房。
安然将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将头埋进了枕头里。泪,汹涌而出。六年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终于找到了,她心里有深深的刺痛感,又有深深的失落感。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此时的自己想要什么。当年,如果不是他下了迷药,她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被人当场问是不是处女。虽然他说愿意负责,可他毕竟是上亿资产的身价,怎么能看上她这个一无是处的电视台小职员。安然的心翻江倒海,头痛欲裂。她的手机拼命在响,是个陌生的号码。安然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是熟悉又陌生的磁性声音。
“安然,我是冷笙箫,刚从台长那里要到你的电话。你还好吗?到家了吗?很担心你,刚才你跑出去,我想追你,可怕你发脾气。安然,那年,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冷笙箫低沉地诉说着,听上去,声音沧桑了些。
“谢谢,不劳你牵挂,我很好。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我在江城长大,不会走丢,你自己管好自己就好,别再给无知少女下药了,下得多了,会遭报应的。”安然冰冷地说完挂断了电话,泪却不听使唤地滑下来。
秀梅做好了饭,喊安然吃饭,安然虽没有半点胃口,可她为了不让母亲起疑心,勉强往嘴里塞。父亲安冰怀的眼睛是锐利的,他一眼看出安然藏着心事:“然然,有心事?还是饭不合口味?”
“爸爸,没有,妈做的饭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饭。”安然赶紧夹起一块粉蒸排骨,放在父亲碗里。
安冰怀看了安然一眼,未语。安然知道父亲看出了什么,她从小在父亲面前就如一个透明的个体,什么事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吃完饭,安然帮母亲洗了碗筷,又将自己关进了卧室。父亲出去散步了,母亲坐在客厅追剧。她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枚玉葫芦,心里如一团乱麻,“扯不断理还乱”。迷迷糊糊地,她睡着了。
她觉得有人在推她,睁开眼睛,是母亲秀梅:“然然,有人来看你了,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都不告诉妈,今天人家要不来,你准备藏到什么时候?还亏了妈到处托人给你说媒。”秀梅嗔怪地看着女儿,脸上有掩不住的喜色。
“男朋友?妈,你说什么呢?我哪来的男朋友。”安然刚醒,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
“人家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我本想叫醒你的,可他说让你多睡会儿。看人家多体贴你。”秀梅笑得合不拢嘴。安然的大脑里闪过了冷笙箫,她一咕噜爬起来就往客厅走。客厅里果然是冷笙箫,还有薛小芳。
“你怎么找到我家了?你……简直不可理喻”安然又气又急地说。
“安然,你别生气,是我,我带他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那里去了。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对你一往情深的,就带他来找你了。”薛小芳不安地站起来,看着安然。
“你……你得了他什么好处,见一面就将我们十来年的情份出卖了。”安然气恼地看着薛小芳说。
“没出卖,没有,我看他对你是真心的,不然,不会寻你这么多年。”薛小芳嗫嚅地说。
“他都告诉你了?”安然看着坐立不安的薛小芳说。
“嗯,都告诉她了。当年……”冷笙箫不安地说。薛小芳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薛小芳是真的不知道冷笙箫如何找到她家的。
“妈,我郑重地告诉你,这个人不是我男朋友,今晚我住小芳那里,你就别等我了。”安然打住了薛小芳的话,抓起皮包,看了冷笙箫一眼。冷笙箫尴尬地和薛小芳默默跟在安然身后出了门。
秀梅突然想起和叶子华的约,追出了门:“然然,既然他不是你男朋友,那明天的爬山……”
“你帮我回了他吧,就说我加班。”安然边走边回头对母亲说。
六
“恋上你的温柔”咖啡屋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三人,安然、冷笙箫、薛小芳。
“我怎么感觉今天这里特别亮呢?”小芳笑嘻嘻地说。
“小姑奶奶,别转弯抹角的,想说什么就说吧!”安然笑笑说,“刚才你不是一副赎罪的样子吗?”
“这个,得姓冷的说,他在我面前一付小怨妇的表情,想不帮他都不行。安然,当年,真的不是他下的迷药。你看他那样子,也不像下迷药的人啊。”薛小芳一本正经地说。
“下药的人,脸上都写着吗?”安然瞥了一眼冷笙箫说。
“安然,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冷笙箫无奈又无助地低低地说。
“就算不是你下的药,可毁我清白的人是你,这个不假吧?”安然平静地说。
“我……我承认,我愿意负责。”冷笙箫焦急地说。
“谁要你负责,那晚,算是我前生欠你的,我和你缘尽了,只是一夜的缘。”安然冷冷地说着,低头喝着咖啡。她没有觉察到一个身影站在她身边,是叶子华。
“然然,我今天给阿姨打电话,约你明天爬山,阿姨告诉你了没?”叶子华表现出亲热的样子,从安然背后的坐位上闪出来,上前拉住了安然的手。
“你?你怎么在这里?”安然诧异地说着,挣脱了叶子华。这个男人,从昨天开始,就让安然想吐,他不是不想娶她吗?怎么还缠着她。安然不解地看着叶子华。
“刚才我路过咖啡屋,看你进来,我就跟着你进来了,就坐在你背面的坐位上。”叶子华轻轻笑着说,然后对冷笙箫说,“冷总,你好,忘了介绍,我叫叶子华,是安然的男朋友。”
“你跟踪我?”安然冷冷地看着叶子华,不明白他想干什么。昨晚,他还嫌弃自己,今天却主动找上门来,到底几个意思?安然有些懵。
“安然,别说那么难听啊,我怎么是跟踪你,我是想保护你。”叶子华不自然地“嘿嘿”干笑了两声。安然白了他一眼。虽然安然很讨厌这个装腔作势的政治老师,可还是得给他几分薄面,毕竟他和邻居丁嫂是一个学校的。
“你怎么知道我姓冷,你是安然的男朋友?怎么没听安然提起过,薛小芳,你怎么没告诉我安然有男朋友了?”冷笙箫站起来,表情复杂地看着安然,那样子仿佛受到了欺骗。
“我……我也不清楚安然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薛小芳也迷糊起来。
“冷总贵人多忘事,我和你见过好几面呢,只是你没在意我而已。”叶子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冷笙箫说,让冷笙箫猜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看着冷笙箫的表情,安然心里一阵难过。她想,算了,不管冷笙箫对她是不是真心,她自己退出吧?她和他本没有什么,就让他误会吧,本来他和她之间也只是没有留下多少记忆的一夜情,并没有太深的交集。他是有身份的人,身边也一定围绕着许多“桃花”,如果她当真认为冷笙箫是真的想寻她,那她真的是错了,将来她会被他身边“桃花”的香气所伤的。想到这里,安然像是打定了主意。
“好啊!子华,那明天一大早你来接我吧,你可得多带些吃的,我怕运动量大,肚子会饿。”安然站起来,很自然地挽住了叶子华的手,娇嗔的样子,让叶子华挪不开眼睛,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冷笙箫的心到了冰点,他的眼里闪动着痛楚:“祝你们幸福!我先走了,明天还有事。”他离开了,步履蹒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电动车,我会让老王送到薛小芳那里。”
冷笙箫走后,安然放开了叶子华:“对不起,叶子华,刚才拿你当挡箭牌。”
“然然,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撇清关系,我不是对你说过吗?虽然不能娶你,我们可以发展成第三种感情!”叶子华推推眼镜,笑得有些无赖。
“第三种感情?是什么感情!”安然有些不明白。
“呵呵……以后你会明白的。”叶子华诡异地笑了笑。“哦!你是小芳吧?我听丁老师给我介绍安然的情况时说起过你,你和安然是大学同学,在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后来又甘心留在江城工作,目前单身。你是打定了主意,等安然嫁出去了你才结婚。”
“你……是查户口的吧!”薛小芳张大了嘴,指着叶子华。
“怎么会,我只是对我喜欢的人比较关心,自然也就连带着想知道她闺蜜的情况。”叶子华淡淡地说。
安然一直在想冷笙箫刚才离开时痛楚的样子,她的心疼了。“难道是我冤枉了他?”安然呆愣着。
“然然,天黑透了,要我送你回家吗?”叶子华平静地说。
“哦,不用,我今天住在小芳那里。刚才,真的谢谢。”安然回来神来。
“嗯,那好,要我送你们吗?”
“不用了,这里打车很方便。”安然看着叶子华,她总觉得叶子华是个有城府的人,那笑,那说话的语气,都让人琢磨不透,眼镜背后的眼睛,透着一股子邪气。
“那明天的约会……”叶子华微微笑了笑说。
“明天我加班。”安然想躲开他,说完拉起小芳便往门口走。叶子华看着安然窈窕的背影轻轻笑了笑,笑得有些莫测高深。
第二天,太阳刚刚露出半边脸,安然和小芳还躺在床上梦周公,安然的电话响起。安然迷迷糊糊地按下了接听键,是母亲秀梅的:“然然,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没有男朋友,一个都没有,要有男朋友一下子就有两个。昨天那个是什么情况?”
“妈,他不是我男朋友啦,他和我们电视台有合作项目,我们昨天才认识的,怎么就可能成为男女朋友嘛!妈,你就别管我的事了,好不好,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安然微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说。
“好,那他不是你男朋友,叶子华总是吧,唉!那男孩看上去比叶子华靠谱,可惜不是你男朋友。然然,叶子华一大早打来电话,说要接你爬山,快起来,吃早饭,我让他去小芳那里接你。”电话那头的秀梅对冷笙箫不是安然的男朋友有些惋惜。
“我昨晚不是告诉他我今天加班吗?”安然咕哝着。
“我给他说了,可叶子华说,他一大早去电视台问过门卫了,说电视台今天没人加班。唉!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秀梅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安然只好努力睁开眼睛,哭丧着脸,将头埋进枕头里:“有没有王法啊,好不容易休息一下,还不让我睡到自然醒。你们知道不知道啊,人生三大乐事,其中一件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
“安然,看来这个叶子华对你有意思,快起床去吧!”小芳翻过身,趴在床上笑嘻嘻地说。
“你懂什么啊?他不是有意思,他是有居心。”安然坐起来说。
“居心?什么居心?男人喜欢女人,当然得对她有居心,再说了,你这样一个人间尤物,男人不对你有居心都难。”小芳嘻嘻笑着,在安然胸前耸起的小山上摸了一把。安然扑上来,两人闹成一团。
安然和叶子华从山上回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叶子华很体贴,一路上,都在对前一晚嫌弃安然的话道歉。安然始终未表态。爬山其间,叶子华跟在安然身后,像安然的守护神,给安然递水,递毛巾,安然每次都礼貌地说声“谢谢”,叶子华只是轻轻地笑,眼睛里时不时地看着安然的身姿发呆。
回到城里,叶子华提议吃完晚饭再送安然回去,安然坚持要回家吃饭,叶子华只好送安然回到家里。秀梅很热情,将叶子华让进屋里,端茶倒水,一番忙碌,还留叶子华吃晚饭。叶子华并没有推辞,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接下来的两个月,叶子华仿佛真的和安然谈起了恋爱,每日接送安然,可安然从没有注意过,电视台对面,那个公园里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躲着一个人,时常远远地,关切地,痛楚地看着她的身影,下班、上班。
这是个雨天,叶子华送安然上班,擦肩而过的是冷笙箫的黑色奔驰。叶子华看见冷笙箫的车停在了电视台门口,他故意将安然拉进怀里,轻轻在安然的额头吻了一下,亲热地将雨伞交给安然,嘱咐着什么。这一切都落在打开车门的冷笙箫眼里,他的表情冷峻起来,与安然擦肩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连平时礼貌的招呼都忘记了。安然心里莫明地升起委屈。她挣脱了叶子华,扔下雨伞,冒雨往电视台跑。叶子华看着安然的样子,笑了笑。
中午时分,安然还在纠结早上的事,手机猛烈地响起,是母亲秀梅:“然然,快啊,你爸心脏病犯了,要送医院,可我打不到车,快啊!”秀梅在电话里哭着。
“妈,你别急,我马上赶回去。”安然以最快速度请了假,边拨打120,边打车往家赶。她拨通了叶子华的电话,电话里叶子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了”,半路,她又接到了母亲秀梅的电话,告诉她安冰怀已被送进了医院,在急救室,安然又转头往医院赶。
七
安然赶到急救室门口,看见了叶子华、薛小芳。
母亲秀梅哭得像个泪人。
“是你送我爸到医院的?”安然感激地看着叶子华。
“啊……嗯……”叶子华含混着。薛小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此时,医生叫病人家属。安然走进了医生办公室。医生说,安冰怀的心脏有一根血管梗死,需要做心脏手术,请她回家准备手术费,并告诉安然,父亲安冰怀已送入了病房。安然听着如天文数字般的手术费,愁眉不展地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向病房走去。
安然推开病房的门,看见安冰怀微闭的眼睛,生命体征仪、氧气罩、血压仪等仪器将他包围,泪不自觉地滑落。
母亲秀梅拉住了安然的手:“然然,医生怎么说,快告诉我,你爸怎么样啊。”
“妈,爸要做心脏手术,只是手术费……有些高。”安然艰难地说。她本不想让母亲知道,可母亲总是要知道的。
秀梅听了手术费需要十几万元,扑在浑身插满管子的安冰怀身上哭着:“老头子,你放心,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救你。”
“妈,我会想办法的。”安然将痛哭流涕的母亲搂在怀里,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父亲说。
安然想到了叶子华,他一直在表白,自己有多爱安然。可安然明明看见他刚才还在的,此时却无踪影。安然的心,又一次跌入深潭。
“安然,你别急,我还有两三万元的积蓄,现在就拿给你。”小芳看着安然无助又凄楚的表情,心疼地抱住了安然。
秀梅留在病房照顾安冰怀,安然四处筹钱。医生说了,希望她们尽快缴费做手术,手术做的越早,成功率越高。安然回到家中,拨打叶子华的电话,电话通着,却无人接听。第一遍,第二遍……第五遍了,安然跌坐在卧室冰冷的地上。整个下午,她找遍了所有同事,也只筹到了两万元,加上平时她和小芳的积蓄,也不过七八万元,离手术的费用还有好大一截。她觉得自己很无能,竟然救不了自己的父亲,她嚎啕大哭起来。可她又不得不面对母亲,她该怎么说呢,先把筹到的钱交给医院吧,求医生,先给父亲做手术。
已是黄昏时分了,安然还空着肚子,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医院走。
走进医院,她步履蹒跚,泪眼迷离。远处,一个熟悉的影子,被几个医生送到了楼下,她站住了脚步,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相。可他还是看见了她。
“安然,你没事吧?”冷笙箫看着安然瘦削的肩膀,心疼地想抱一下她。
“我很好!谢谢关心,如果你来医院是有别的事,那就办你自己的事,如果是想见证我的狼狈,你看见了,应该心满意足了,你可以离开了。”安然挺直了背,冷冷地说。
“安然……我……好吧!”冷笙箫的眉间,痛意深了。安然每一个句话都在刺痛他,他只是来帮她的,她怎么会以为他……冷笙箫的心难过到了极致。他知道,他欠安然的,那一夜就是他一生的背负。可他只能看着她流泪,安然不允许他靠近半步。冷笙箫看着安然故作坚强,身体僵硬地从他的视线中消失,慢慢转身离开了医院。
安然走到缴费点,拿出筹到的八万元,报上了安冰怀的住院号,医院收费人员在电脑键盘上一阵敲击,微笑着说:“安冰怀先生的手术费已有人交过了。”
“什么?交过了?是谁交的?我能看看签名吗?”安然以为听错了,“麻烦你再查一查,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错,是有人交了,医院是有保密规定的,不能泄漏缴费人员的任何信息,真的很抱歉,不能让你查看签名。”收费人员依然微笑着。
安然只好离开了缴费处,她不知道是谁帮她交了手术费,难道是叶子华?虽然她打了几个电话叶子华都未接听,他一定是去筹钱了。安然的头很痛,她叹了口气。想着叶子华,突然有温暖的感觉。她想,叶子华是爱她的,不然不会送父亲到医院,又帮她缴费。
安然到五楼病房时,父亲安冰怀的床前围着八九个穿大褂的医生。其中一个自称是科室主任的五十多岁的白发医生说,三天后将为安冰怀做手术,他请安然和秀梅放心,医院请来了外地最有权威的心脏病专家来做手术。安然听了,心头有疑惑,他们只是普通人家,为什么医院还要安排专家来给父亲做手术。医生好像读懂了她的心思,告诉她,是医院之间的学术交流。安然听了医生的话,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医生走了,叶子华不知何时进来了,安然看着微笑着走进来的叶子华,心里有温软的感觉。她上前牵住了叶子华的:“谢谢你,子华,我会报答你的。”
秀梅借故打开水,离开了病房。
“报答?你拿什么报答我呢?”叶子华轻轻摸了一下安然的脸颊,眼睛里闪动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光芒。
“你说,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做到。”安然轻轻笑着,亮亮的眼睛软软地望着叶子华。
小芳推门进来,看着叶子华拥着安然,暗自叹了口气。不自然地拉开安然,握住安然的手:“安然,你现在可以开心一下了吧?安伯父后天的手术一定会成功的,对了,手术费的事……”
“小芳,主任找你。”门口有人喊刚进门的小芳。小芳应了一声“来了”,到嘴边的话又打了回去。她看了叶子华一眼,转身离开了。叶子华的脸倏地红了。安然看着表情怪怪的叶子华,安冰怀动了一下,安然顾不得问叶子华,便关切地看向了父亲。
叶子华长出了一口气,紧张的神情,有了稍稍的舒缓,他走到床前关切地问安冰怀:“安伯伯你醒了,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准备,哦!医生说了,你要吃流食,我去给你弄些粥吧!”未等安冰怀点头,他走出了病房。安然看着叶子华离开的背影,心里荡着温暖。
两天后,专家到了,第三天,给安冰怀做了心脏手术。手术很成功,一个月后,他要出院了。出院那天,是叶子华接他回家的。如今的叶子华,仿佛真的是安家的女婿了。秀梅还张罗着,什么时候要与叶子华的父母见面。
说到与父母见面,叶子华总是推托,说父母忙碌,过些时候再说。安然并不在意,她觉得反正早晚都会嫁给叶子华,早晚都会见面。可她没有想过,叶子华与她在一起的半年时间里,从没有说过要娶她,从没有。安然忽略了叶子华第一次与她见面时提出的问题。
八
自从在医院见过冷笙箫后,安然便很少见到他了,电视台他也不怎么去了。不见了冷笙箫,安然的心里升起深深的失落感。
秋去冬来,日子转眼滑到了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元旦了。安然和叶子华交往了七个月了。一大早,安然接到了叶子华的电话:“然然,明天是元旦,晚上咱们庆祝一下吧,‘鼎华’夜总会,我请客。”
听到“鼎华”的名字,安然愣了一下。叶子华怎么会想到去“鼎华”?她没告诉过他吗,自从那年后,她从没有踏进过夜总会,而“鼎华”是她的痛。今天,叶子华约她,竟然是“鼎华”。安然有不安在心头涌动。
“可以换个地方吗?子华。”安然小心地说,安然为了让叶子华知道她的真心,曾将那晚的事告诉了叶子华,唯独没有提及的是,那个男人是冷笙箫。
“安然,我选择‘鼎华’就是想让你解开心结……”叶子华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可安然觉得叶子华的笑声里藏着什么。
藏着什么呢?
“嗯!好吧,明晚八点你来接我吧。”安然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
“好,明晚八点见!”叶子华在电话那头笑声响亮了些。
第二天,八点前,安然已将自己打扮好,等着叶子华。安然依然是一身白裙,白色的羊绒大衣,卡其色的短靴,头发长了些,飘散在肩头,说不出的唯美与浪漫。淡淡的妆容,在如画的脸上,透着点点的忧愁。
整八点,叶子华出现在安然家门口,看见安然,叶子华的眼睛又一次直了。他咽了一口口水,迎了上去。将安然拉进怀里,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然然,你知道你有多美吗?”安然红着脸,推开了叶子华。
叶子华与安然来到了“鼎华”夜总会。迎面走来一位穿着暴露的女孩,轻轻攀住了叶子华的肩膀,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帅哥,有一阵子没看见你了,今天想让谁陪你啊?”
安然看了一眼叶子华,未语,眉头蹙了一下。
叶子华好像并没有看见安然的不快,在女孩儿脸上捏了一把,皮笑肉不笑地说:“别闹了,改天找你,今天,我带了女朋友。”女孩识趣地离开了。安然看见了那个吧台角落的位置,当年,她就坐在那个角落里。
叶子华微笑着,像看透了安然的心思,拉着安然坐在六年前坐过的位置上。安然的心沉了一下。吧台里,一位调酒师,正在上下翻飞着调酒杯,安然看着。叶子华打了个响指,要了两杯酒,坐在吧台前,静静地眯着眼睛看安然。
调酒师看见安然时,微愣了一下,停了下来,微笑着说:“我没有记错的话,六年前,你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
“六年前?你怎么记得?”安然尴尬着,她实在不想让别人提起六年前的那个夜晚。
“因为那天晚上,我得到一个贵人的帮助。”调酒师笑着说。他又看了眼叶子华说,“你来啦!”
叶子华嘴里叼着烟,轻轻点了点头。安然看着叶子华的样子,想到一个词“流里流气”,安然突然明白,叶子华一定是这里的常客,难怪他看见冷笙箫时,便叫他冷总。安然看着叶子华眯着眼睛看她的样子,心头一颤,她不知道叶子华在想什么,他从来都是深不可测。
“贵人?什么贵人?”安然不想纠结叶子华是什么人,她看着调酒师,黑黑的眼睛闪动着亮亮的光芒。
“那年,我还是个小侍应生,一直干着端茶倒酒的活,那晚,我因为不小心把一杯酒洒在了一位客人身上,他打了我,还要让老板辞退我。那时,我急需这份工作,我的父亲正躺在医院里,需要我赚钱给他看病。我跪下来求那位客人,那位客人却看都不看我,一定要让老板赶我走。是一位姓冷的先生,替我求情,他和老板是朋友。那一晚,你就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当时我看见被我洒酒的客人将一粒白色的药片丢进了饮料杯里,我想从你手里换下那杯饮料,没想到,你一饮而尽,不一会儿药性发作,我看见被我洒酒的客人将你搂着往外走,我正着急时,替我说情的冷先生,给那人塞了一沓钱,将你抱走了。六年多了,又看见了你,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你可知道,那位冷先生一直在找你,他来过江城无数次,每次来都会来这里,问我有没有看见过你。我因为晚上上班,白天睡觉,所以没见过你。每一次冷先生都是希望而来,失望而归。昨晚冷先生来过,不过,他没提起找你的事。你和他见面了吗?冷先生是好人,他虽然身价很高,却从不低看像我这样的穷人,我能成为调酒师也多亏了冷先生帮忙……”
安然听着调酒师的话,她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错怪了冷笙箫,眼里有淡淡的泪花,可又如何呢,冷笙箫走了,她身边有叶子华,不管叶子华如何,她是要嫁给他的。她和着泪花,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调酒师看着安然眼里的泪花,为她倒满酒继续说:“六年了,冷先生每次来我这里,就让我为他调一杯酒,坐在你坐过的位置上,酒喝完了,坐片刻,离开。他真是个痴情的男人,他总说欠你的。”
安然的泪终于滚了下来:“是我错怪他了。”
叶子华看着安然的泪眼,笑起来,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一把将安然拉进了怀里,邪邪地说:“呵呵……安然,听见这个故事,你是不是很后悔放掉了姓冷的?不过,性冷的也确实是个情种,竟然为了一夜情,足足等了你六年,找了你六年,呵呵……却没想到,我只是略施小计,便让他放手了。这说明,他爱你还是不够深啊!呵呵……你始终都是我的,今晚,我就会要了你。”
“子华,你在说什么?你把我弄疼了,要什么?”安然在叶子华怀里挣扎着,推开了他。
“装什么清高啊,再疼有那一晚陪姓冷的睡疼吗?呵呵……我第一眼看见冷笙箫就讨厌他,我本来打算放过你的,怪,也只能怪冷姓的,谁让他是有钱人呢,哼,有钱人能睡你,为什么我不能……呵呵……”叶子华一改往日的文雅,露出流氓嘴脸,嘴里喷着酒气,强压向了安然。安然的泪从眼眶中涌出来。抓起大衣往外跑。调酒师来不及阻止,掏出了电话。
外面雪花飞舞,纷纷又纷纷。安然跌跌撞撞,叶子华在后面紧紧追赶。叶子华终于抱住了安然,安然挣脱他的怀抱。叶子华嘴里骂着:“臭婊子,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呵呵……我只是看上了你的身段和脸蛋,我已经忍了大半年了,我实在忍不住了,今晚你跑不了,呵呵……你可以陪姓冷的睡,为什么不能陪老子睡,哼,想当婊子,就别立贞节牌坊。”叶子华扣住了安然的手腕,安然用尽全力甩开。
雪纷飞,夜深了,行人匆匆又匆匆,没有人来救安然,安然跌倒了爬起来,又跌倒。安然狂呼“救命”。有路人站住了脚步,叶子华上前狠狠地推开了那人:“小俩口吵架有什么好看的?”路人只好转身离开。
安然绝望了,她又一次跌倒在雪里。叶子华将她提了起来,一巴掌打在安然脸上:“你跑啊,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要报答我吗?今晚我就让你好好报答我。”
“子华,不要,不要,你不是说爱我吗?以后,我们会成为夫妻的,不是吗?”安然哀哀地求着。
“爱你?痴心妄想吧,我是骗你的,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了你。你那么漂亮,不要了你,可惜了。呵呵……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过你,我想和你发展成第三种感情,第三种感情你知道是什么感情吗?那就是情人,我想让你做我的情人,只要你愿意,今晚就放过你,明天晚上我会等你。”叶子华厚颜无耻地笑着,一副斯文败类相,像欣赏一幅画般欣赏着安然的泪眼,又一耳光扇在了安然脸上。
安然眼冒金星,哭求着说:“不要,子华,不要……”上牙与下牙相撞,“格格”地打着颤,她从没有想过叶子华原来有如此卑鄙与龌龊的想法。原来他接近她,只是因为她的美丽。她想到了冷笙箫,她的心疼到极致。她猛地一脚踢向叶子华,趁叶子华痛得放开她的空隙,奋力往前奔跑。雪很大,迷了她的双眼,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逃出叶子华的魔爪。迎面开来一辆车,将安然撞出了好远。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司机下车,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安然,开车悄然消失在雪夜,叶子华在不远处看见趴在地上的安然,转身离开了。
一辆黑色汽车疾驰而来,车上下来一人,急匆匆地抱起安然,放进车里,向医院飞驰。
九
安然醒来,已是三天后的事。她睁开眼睛,看见床前冷笙箫的笑脸,嘴角轻轻翘了翘。
“你醒了?你能不能不吓我,第一次见你,你半夜跑了;第二次见你,你又跑了。这一次,你虽然没跑,却躺在医院里,安然,你能不能不吓我。”冷笙箫轻轻笑着,眼里有喜悦。
“冷笙箫,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那晚的事,我都知道了。”安然红着眼眶说。
“你刚醒来,不能多说话,我去叫医生,以后,你有的是时间跟我清算旧账。”冷笙箫轻轻抚了抚安然的脸。
听见冷笙箫说安然醒了,六七个医生匆匆赶来。每个人都对冷笙箫客客气气的。替安然检查完后,其中一个笑着说:“冷总,多亏那晚你及时将安然送到医院。安然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她的伤并不重,只是小腿骨折了。”
“那她为什么晕迷了三天?”冷笙箫紧张地说。
“哦!她晕迷,是因为受到了过度惊吓。”医生微笑着解释。
“我看,你们还是再给她好好检查检查,要不要请其他医院的专家来会诊?”冷笙箫还是不放心地说。
“会诊就不必了,前几个月,安然的父亲做手术,就是你请来了上海有权威的专家,我们医院的医生受益匪浅啊!”
安然听着冷笙箫与医生的对话,眼里的泪顺着眼角往下滑。一切都明白了,原来给父亲做手术是冷笙箫请来的专家,自己受伤,也是冷笙箫及时赶到,送她来医院。她深深地看了冷笙箫一眼。
“安然,你醒了?冷笙箫,你把我和伯父伯母都赶走,自己守着安然,原来是知道她要醒来啊?不简单,真不简单,有钱人就是比穷人聪明。”小芳轻笑着,看着安然泛红的脸调侃。
“安然,说什么呢?对了,我还有事要问你呢,”安然看向冷笙箫,“我肚子饿了。”
“哦!饿了,饿了,我怎么忘记了,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去准备……”冷笙箫看着安然望着他的眼睛,又囧起来。小芳放肆地笑着。冷笙箫退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安然和薛小芳。
“告诉我,我爸爸住院时发生了什么?”安然盯着小芳说。
“安然,我答应过冷笙箫不能告诉你。”小芳为难地说。
“今天你不告诉我,我就和你绝交。我的脾气,你最了解!”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不过你不能告诉冷笙箫是我告诉你的。”小芳咬咬牙,挣扎了一会儿说。
安然点点头。
“好,就从伯父生病开始说吧,那天伯父并不是急救车送到医院的,是冷笙箫送来的。为什么是冷笙箫,我也不清楚。当时你和伯母哭作一团,我也不好解释。那天,下午下班,我从医院出来,刚好遇见冷笙箫,他说想去医院看看伯父的情况,我告诉他,伯父已经转去病房了,等着做手术。我还告诉他,做手术要很大一笔费用,你正急着筹钱呢。他对我说,让我告诉你别急,他会想办法。至于专家来给伯父做手术,虽然他没说,当时,他刚好有电话打进来,我听见他在给电话那头的人安排说,一定要请最好的心脏专家过来,费用不是问题。”
安然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都是冷笙箫在帮她,叶子华只是打了个擦边球。她还误以为叶子华才是她的大恩人,差一点将自己交给叶子华。
“小芳,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安然流着泪说,“我把救命恩人当坏人,却把坏人当恩人,我是不是活该有此报应,还好,叶子华没有得逞,不然,我怎么面对冷笙箫。”安然哭出了声。
“安然,我几次都想告诉你,没有机会,后来我看叶子华对你很好,也不愿意你知道真相后感觉欠了冷笙箫的,所以就不想说了。我也没有想到叶子华对你有企图。”小芳不安地说。
“算我瞎了眼,错看了叶子华。”安然抹了一把泪说。
冷笙箫提着饭盒来到病房时,安然的母亲秀梅坐在病床前。秀梅看见冷笙箫像猛然想起了什么:“然然,其实那天你爸犯病是冷总送来医院的,那天,我叫不到车,救护车还没到,我急得不行,就哭着站在马路上打车,结果冷总恰好开车经过,将你爸背到他的车上,送进了急救室。当时,他说你不喜欢看见他,急匆匆地走了。”
安然看着冷笙箫,眼睛亮亮的,软软地说:“你想当雷锋吗?”
“我……我……”冷笙箫又囧囧地搔着头皮。秀梅看着眼前的冷笙箫笑着,离开了病房。
一个月后,云清别墅的紫竹林里,安然坐在轮椅上,冷笙箫推着轮椅慢慢走,紫竹林里,竹叶已发出了嫩芽。
“笙箫,我还有多久可以自己走?”安然仰起俏脸问。
“伤筋动骨一百天,安然,怎么?不想我推你吗?”冷笙箫疼爱地帮安然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不是,我想……如果我能走了,这条腿能动了,动作上就会轻巧方便一些。”路边有几丛迎春花,正开得娇艳,安然摘一朵,嗅了嗅说,“你看花都开了,我休息了快三个月了。”
“你的哪些动作不轻巧,不方便呢?我以后一定注意配合你。”冷笙箫坏坏地眨着眼睛说。
“你说什么呢,你越来越坏了。”安然红着脸,轻轻打了一下站在身边的冷笙箫。
冷笙箫蹲下身子,嘴柔柔地压向安然,安然的脸上飞起了桃花。
冷笙箫深情地捧着安然的脸,轻轻说:“安然,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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