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莹莹子期

　一

　　阿三和小豆一看见小罗就哈巴狗似得颠颠跑过来。阿三呲着泛黄大门牙冲小罗笑：“罗哥，到手了？”小罗把一个紫色钱包隔空扔过去，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小豆极准确的接住那个尤物，迫不及待的拉开拉链，掏出一叠粉色的钞票一脸喜色冲阿三扬了扬：“三哥，这么多，老大出马一个顶俩，这些够咱们逍遥好几天了……”

　　太阳像一个红透的大火球明晃晃照在身上火辣辣的。

　　阿三冲过去向小豆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压低声音说：“逑崽子，活腻了，在这里瞎嚷嚷什么？”小豆冷不丁懵在那里，很快回过神来赶紧住了嘴四下看看，把钱包塞进怀里，裹了裹上衣，跟着阿三一溜烟地跑了。

　　夜已深，一间不大的房间里一片狼藉，床上堆满了各种衣服，脏的，净的；桌上摆满了酒瓶，白的、啤的；空气中混合着熟食，小菜、脏袜子，汗水和酒臭的味道。

　　小罗两腿翘在桌子上，手里提着半瓶白牛二，耷拉着脑袋，嘴里含混不清地对阿三说：“小三子，小三子，你说咱们一天天做这事，死了会不会下地狱？”

　　另一边，阿三趴在桌子上，眉眼饧涩，脸涨得像桌子上吃剩的猪头肉：“罗哥，咱们过一天算一天，爷死了，两眼一闭，爱他妈咋的。”接着他打了个酒嗝又说：“只要咱们吃好，喝好，玩好，日子过得赛神仙，赛神仙……”他的嘴里吐出一串类似鱼泡泡，整个人顺着椅子向下滑去。

　　小豆手里拽着半只鸡爪蹭过来，油乎乎的嘴贴向小罗耳边：“罗哥，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咱们被抓了该咋办？”小罗瞪着血红的眼睛盯了小豆半晌："咋？你怕了？”小豆眨巴着小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讪笑着，口里呐呐说：“没，没，有罗哥和三哥在我不怕。”他狠狠咬一口手上的鸡爪，撕下一条肉丝，退到一边。

　　小罗用余光瞥见小豆身形，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咯噔响了一下，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曦儿，曦儿，回家了……”窗外的风呜呜刮着，好像有人在呼唤，恍惚间小罗看到奶奶颤巍巍的身影飘忽如一枚秋天的落叶。他想说什么，但是喉头好像被卡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小罗抬头看了看，墙角挂着一个残缺的蜘蛛网，空洞洞的像一个幽深的陷阱，他的眼睛逐渐模糊，最终合在一起。

　　二
　　林尧到医院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太阳像个大火球，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和热，衣服和汗水黏在一起极不舒服，她顺路在医院旁边那家牛肉面馆给康宁买了一碗刀削面，一脸肥肉老板娘停下手里的记账本冷冷地看她一眼：20。

　　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提着餐盒在医院过道挤来挤去。她小心避开他们，推开203病房，康宁看到林尧眼神亮了一下，邻床那个白大爷和病房其病人及家属看见她亲热打招呼：“姑娘，来给康宁送饭了。”林尧笑着点点头。

　　她绕过病床把面放在桌子上，打开手腕上套的袋子把药一盒盒往外掏对康宁说：“这些特效药，在同仁堂排了一上午才买到的。”康宁淡淡应了一声，眼神暗淡下来，“林尧，下午把出院手续办了吧……”他低了头把面端过来打开饭盒。

　　“不行，这才进来几天，就嚷着出院。”林尧低了头把康宁散乱在床上的衣服叠起来。

　　“医院住不起啊，一天就好几百呢，太贵了……”康宁用筷子慢慢搅动饭盒里面条。面条的香味缓缓飘了出来。

　　“没事，有我呢，你别瞎操心，好好治病。”林尧把康宁身下的被子往里掖了掖。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康宁哧溜哧溜吸着面条，抬头看了林尧一眼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林尧冲他轻轻一笑，拿起床下垃圾桶走出病房。

　　主治李医生的话在她耳边回响：“你老公是脑梗，如果不想留有后遗症，就要注射一种新药来阻止进一步恶化。”李医生温和的目光看着林尧，征求她的意见。林尧说：“医生，不管花多少钱，我都同意。”李医生打量一下林尧，放下手中的笔，两手相交放在桌上，两个大拇指来回搓动：“不过你要尽快把医药费补上。”林尧眉头轻轻蹙了蹙，想了想咬着下唇：“李医生，你先给他治疗，医疗费我会尽快想办法的。”林尧出了医院大门，外面阳光像探照灯一样不设防窜了出来，她提着那个空空手袋坐在公交站牌椅子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脑子空洞而迷茫。

　　林尧的目光投向对面，看到了小罗，其实她很早就看到他了，她盯了好多天终于又看见了小罗。林尧只是觉得那男孩子很面熟，此刻他正蹲在站牌的椅子上，嘴上叼了根香烟，两手揣在兜里，二十四五的年纪，一头栗色短发，耳朵上打了一圈银亮亮的耳钉，穿着一件：别惹我，烦着呢T恤，在阳光下很是醒目。他避开了她探寻的目光。这个孩子多像一个人，从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林尧就想。这眉眼，这神情像极了一个人。她清楚地记得曦儿的眼神就是这样的，有点畏缩，有点彷徨。但是又不同，曦儿的眼睛是一汪见底的鱼儿，欢快，明亮。可是曦儿离开他们快十六年了，十六年时间差距就算他此刻真的站在林尧跟前，估计她也不敢认了。这么多年她一刻也不曾放弃过寻找曦儿的念头，她和康宁在曦儿丢失的那年就卷了全部家当，东奔西跑，为的就是找到曦儿。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了曦儿康宁累病了，她也快垮了，曾经温馨的家马上面临解体，曦儿，曦儿她无数次呼唤，可是她还能找的回来么？

　　三

　　她又一恍惚，好像就在前几天，她去多年未见的姑家，姑姑在这座城市落了户，有房有车。算不上富有，比起林尧这样的打工者实在是天壤之别。林尧是个自尊心很重的人，虽然是亲戚，除了过年过节便很少去打扰人家，生怕被姑父瞧不起。姑姑和姑父也很少过问林尧的生活，只是这一次，林尧实在是没有路了，她买了一堆营养品再次登门，林尧从一进门开始，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观察着姑姑和姑父脸上的神色，姑姑很热情，看着林尧手里营养品嗔怪林尧这么见外，林尧自然听得出姑姑的客气话，就笑着解释：不过是一点心意。姑父说的很少，林尧看得出他眼里的疑虑，这让林尧有些窘迫，那天她说了一堆自己平时说不出口的亲热话，绕来绕去目的只有一个：借钱。姑姑和姑父眼神飞快地传递了一下，姑父问林尧需要多少？林尧红着脸看着姑父，张了张嘴最后说：两万。姑父停顿了一下，有一瞬间脸色有些迟缓，林尧感觉背后好像生了许多芒刺，浑身难受又说不出口，姑父递给林尧三千，又给了她一张银行卡，并且告诉了林尧密码。说只凑够一万，只有这么多了。林尧手里赚着这些钱，手心紧张得直冒汗，看着姑姑家里华丽的装饰，其实她非常想拒绝，但是骨气这个东西在她想到康宁时候一下变软了，她承认虽然有缺口，但可以救急，于是她道谢笑着收下，她很瞧不起自己，感觉自己更矮了。她惦记医院里的康宁，不敢耽搁，谢绝姑姑、姑父留下吃饭邀请。
       匆匆辞别之后上了公交，她把挎包挎在肩上，小小的挎包鼓鼓的。里面除了钱包还有康宁的病历卡，和她自己中午吃剩的一张大饼，城市风景在眼前变化莫测，就像永远也不可未知的明天。她一遍遍回想着姑姑和姑父的态度和话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想等康宁病好尽快先把姑姑的钱还上，越快越好，她可不想以后落了姑父的话柄。那时她的思想还在神游中，直到有人从后面撞了她一下，她的小挎包向前飞起一下，被她用手惯性按下，那个小伙子好像还拍了拍她肩膀说了一句对不起。林尧笑着说没关系。就是从她回头看见那一刻她边开始恍惚了，这孩子，这眼神多像一个人，她一直在想到底像谁，最后她突然打了个激灵，这孩子太像她自己也像康宁。更像曦儿。就在她要追随过去时候车门很快关了，她苦涩地摇摇头，她不相信那么多的偶遇，老天也不会那么眷顾她，她想也许是自己眼花了，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她看着小罗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阳光底下。她重复着他那句对不起，喃喃自语：这世道哪有那么多对不起，你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你，不过都是世上的过客罢了。

　　林尧回家后几乎就疯了，她把挎包翻个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钱包，而且更恐惧的是她居然一点也想不起自己丢在哪了？她告诉了姑姑钱包被盗事实，姑姑在那边沉默了半晌，最后说：“钱丢了就丢了吧，卡，等我们去银行挂失后你再来取。”她觉得自己有点讨嫌，事情的发生自己难辞其咎。她懊悔着，自责着。是她老了么？她有些悔恨，自己当年的大意丢了曦儿，如今也是自己的疏忽又丢了钱包。然而失去的不可能再回来。林尧真的绝望了，世上真有命运这个东西么？就像康宁的病毫无预兆，日子突然就变了，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走？虽然她及时报了案，甚至包案时候她有点语无伦次，答非所问。她实在想不起钱包是在什么时候丢的，丢到了哪里？小警察同情地看着她，安慰她好好想想钱包到底丢在了哪里，钱包丢在了哪里？林尧绞尽脑汁地想着，她突然想起车上拍她肩膀的那个孩子，想起那个像自己也像曦儿的孩子，难道是他？林尧有点懵，她停止一切对警察的诉苦和盘问，一下安静下来。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小罗说的话，想起他的眼神和嘴角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越想越可疑，她甚至差点冲动地对警察说：我知道，我想起来了。但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她不确定那个孩子就是曦儿，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孩子手戴镣铐站在铁窗内忏悔的样子，无助的眼神让她再次想到了曦儿，她仓皇失措离开警察局。但是一离开警察局她就有点后悔了，自己这样是不是也害了他？无论那个孩子是不是曦儿，她需要想想。好好想想。

　　四

　　小罗远远就看见了那个女人，想起她身份证上的名字：林尧，73年的。比小罗大了整整二十岁。一件褪色绿外褂，一条普通黑牛仔，甘枯的头发像一堆杂草堆在脑后，那个廉价的银色小挎包，还斜斜的挎在肩上，只是瘪瘪的，像一个饥饿的人。一个透明塑料袋套在她的左手腕上，袋子里装满了高低不平各色药品，而她脸色栖惶，神色恍惚。和上次小罗见到的情形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上次她眼里布满忧愁，而这次更多是绝望，小罗隐隐有些快意。小罗也不知道为什么车上那么多人，当时他却偏偏盯上了有些魂不守舍的林尧，也许是觉得她可亲，也许是觉得她可怜，也许只是也许。小罗嘴角不由向上挑了挑，只是他清楚的记得这个傻娘们，而且那天临下车时他还恶作剧的拍了拍林尧的肩膀：“阿姨，对不起。”

　　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小罗从容不迫下了车。

　　小罗看着林尧不确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有些不自在，好像被人扒光了似得，虽然他从不在意别人目光，但是这个傻女人让他想起了奶奶。那个一手把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奶奶，对于自己的父母小罗好像从记事起他们就没有存在过，奶奶总说他的父母死了。但是奶奶却总是喊他“曦儿“曦儿这个名字他感觉很亲切，仿佛这个名字是与生俱来的。这个名字除了奶奶很少有人知道。有一次奶奶说：“这是他妈妈给起的。”妈妈这个词很陌生，小罗很少听到，他问过很多次，甚至央求奶奶告诉他妈妈的事情，奶奶都岔开了。奶奶说他就是自己的亲孙子。直到奶奶临终那一刻，她把小罗叫到身边对他说，他是她捡来的，他不相信，他宁愿相信那是奶奶临终前对他的一点安慰，但是奶奶很肯定的说，他就是他捡来的，或者说是在一个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十六年前那个晚上奶奶从集市拾荒回来，在偏僻的一条小路上，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拖打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看见奶奶突然就拽着她的手不离开，说那两个人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奶奶有些为难，这时候碰见了夜里巡逻的警车，奶奶急中生智对那两个人说：既然你们是孩子父母就和警察交代一下，那两个人看见警车就慌乱扔下男孩跑了，那个男孩就是小罗。奶奶当时也曾经问过小罗家在哪里，但是他太小了，只知道自己叫曦儿，从很远地方被那两人带来，中途他骗他们说要解手，就跑下来了。其他一概不知。奶奶看着小罗孤苦无依只能先把小罗带回去，在慢慢寻找他的父母。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他还是没有替小罗完成心愿。

　　对于这些有的是奶奶告诉他的，也有的是他自己模糊的记忆，只是时间久了，那些记忆慢慢淡化，再淡化，甚至被遗忘。很多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就是个孤儿，这样才可以对现在自己所作所为有合理解释。直到今天，到今天再次看见林尧，他想自己这次也许真的错了。

　　他没有抬头，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整理整理衣领，这样使自己尽量像个正人君子。想到这个词小罗有些鄙视自己。他迈开腿大步向前走去，一个声音从后面追了过来：“小伙子，你的东西掉了……”小罗回身看去，看到了地上掉下的身份证，不，确切地说那是林尧的身份证，小罗低头看去淡绿色，扁扁的身份证上生着一个笑脸，带着一种嘲讽的笑意，小罗懊恼当初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还留着她的身份证，小罗心跳得厉害，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弯腰去捡，然而脚下却打了趔趄，一个人快速扶住了他，同时把身份证捡起来递给他：“小伙子，你的证件……”

　　林尧没有说下去，她怔怔地看着手里身份证，感觉太戏剧化了……

　　“阿姨你弄错了，那不是我的东西，……”

　　小罗没敢抬头，心跳得像擂鼓，脸像着了火，他急急甩开林尧的手，大踏步离去。 这个地方他永远也也不会再来了。

　　然而那个声音再次喊住了了他：曦儿？曦儿！小罗惊觉的回身望去，看到了林尧眼里的又惊又喜。有层光正漫漫浮上了她的眼底。林尧紧跟上来紧紧地，紧紧地拉着小罗的手：“你是曦儿对不对？对不对！”

　　“不！阿姨，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曦儿，我也不认识……”

　　“你胡说，你就是曦儿，你就是我的曦儿，你可以骗我，但是，你的眼神，你的语气，你脖子后面那颗梅花痣是不可能改变。” 林尧一边拽着小罗的衣角，一边毫不犹豫的在手机上按下了那三个数字110，这次无论怎样她都不可能再失去他了。

枫叶飘飘

子期，来了

枫叶飘飘

欣赏品读中

枫叶飘飘

辛苦了，在班上，加分，点评。

枫叶飘飘

辛苦了，在班上，加分，点评。

枫叶飘飘

辛苦了，在班上，加分，点评。

枫叶飘飘

辛苦了，在班上，加分，点评。

枫叶飘飘

辛苦了，在班上，加分，点评。

枫叶飘飘

辛苦了，在班上，加分，点评。

枫叶飘飘

辛苦了，在班上，加分，点评。

潭边老桑

来哒来哒来哒。

枫叶飘飘

桑桑，你改口头禅了

枫叶飘飘

个人所见，里面的小标题要带都带，要不带就都不带，所以把前面的两个小标题去掉了，有不同建议回复。

莹莹子期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5-24 15:03
个人所见，里面的小标题要带都带，要不带就都不带，所以把前面的两个小标题去掉了，有不同建议回复。

哈，英雄所见略同，已经删掉了，谢谢

莹莹子期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7-5-24 14:54
来哒来哒来哒。

桑老来去匆匆，呵呵，我要点评，我要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