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狭草木长
鼠鞠草
这一年,比以往跟多的喜欢草木,行走途中,总要不由自主的去注意它们。
有时突然发现,那些本来好好待在书上,或者很遥远地方的花草,怎么就突然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了呢。
每天早上,围绕着操场的绿化带走步。边走,边看草坪里的各种野草。春天的时候,黄花郎第一个从土里钻了出来,之后,车前草、马缨缨、曲曲菜、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草,都争先恐后的出来了,之后,树木发芽,草色渐绿,校园也沉浸在浓荫中了。
走得久了,觉得草们也认得我了。每次走过,总觉得那些草,在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有时在心里默默地叫一声它们的名字,有时,低低的给它们哼几句正在听的曲子,忽然,就会看到黄花郎开出了一朵金色的花了,又忽然,角落里的丁香也开花了。
高原小镇,气候寒凉,花草树木生长期都比较短。而我的认知草木的知识,完全来源于小时候在家乡的田野里,到了这里,气候变冷,花草又成了另外的一些种类了。
有一天,走过一棵柳树,忽然发现,它的脚下新长出来一种草。它的样子有点像苦苣菜,叶片有点发灰白,叶片也是锯齿状的,但叶子好像小了许多。心想,苦苣菜到了高原,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是不是气候太过寒冷,使它没有心情长得那么茁壮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长得越来越高了。五月底的时候,它开出了一种像小钟样黄色的小花。说是小花,其实也没有像花朵那样的打开,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盛满了金穗的小金钟,挤在一起罢了。叶片,也不再是那样完整的一片一片了,而是破碎的七零八落,像一个披着破衣服的野孩子。
我每走过一圈,都要猜一下它们的名字,觉得它在我的记忆里非常的陌生,就给它拍了照片,想有机会找认识它的人来辨认。不过,问了几个同事,它们都笑我痴妄,说,不过是一棵野草罢了,何必那么认真呢。
我则不想罢休,一心想搞清楚它的名字,就在新近购来的一本《城市野趣,一步一花》里查找。
春天的时候,忽然犯了花痴病,一看到花,就想探个究竟,但又不能像野外工作者那样,整天的去了解,去认识,只好买了书,先补充理论知识,等到花草长出来,再一一对着认。
这些年,对于尘世的许多俗事,几乎没有了了解的兴趣。爱已远去,岁岁年年,不过日子的一种重复罢了,只留一颗草木之心,在自然中行走,体会自然的博大与美妙。
这个春天,对这些花草,更是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家里,阳台已让我种成了一个百草园了。它们,春生,夏长,秋枯,冬藏,心里想,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它们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呢。它们隐忍,含蓄,低调,沉默,开花,长叶,结果,风里雨里,一年又一年,它们有忧伤,有悲痛吗?它们有快乐,有幸福吗?
在我看着他们的时候,它们总是也默默地看着我,有时,我觉得自己的心事让它们猜准了,有时,我又觉得,它们本来就没有一点心思,还不过是人的妄想罢了。
一朵花,或是一棵草,其实也和人一样,一旦知道了它的名字,感觉关系就近了一大步,再去了解它,就容易的多了。
在那本书的一百八十二页,找到这个草。它们长得真像呀,灰白的叶子,一簇一簇的钟型小花。
在那里,它的名字叫鼠鞠草。这个名字,对我是陌生的。百度过去,网上是这样介绍的:鼠鞠草,俗称清明草,又名佛耳草、清明菜、寒食菜、绵菜、米菜、荠菜、地菜、香芹娘。全株有白色绵毛,叶如菊叶而小,开絮状小黄花,一年生草木,清明时节,萌生绵绵白毛细叶。性平和,有化痰、止咳、降压、去风功效。
感觉它更像是南方的草木。那么,它是怎么到了高原的呢,难道,是路过的鸟儿衔来的吗?世界上,许多的事情都值得我们不停的去探究,即使早已过了不惑之年,许多的时候,感觉自己还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浓浓的爱和好奇,甚至,许多的时候,觉得周围的一切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医圣李时珍说:“麴,言其花黄如麴色,又可和米粉食也。鼠耳,言其叶型如鼠身,又有白毛蒙茸似玉……。”又由于鼠鞠草生有白色的茸毛,北方人称其为“茸母”。
这个草,常和艾草放在一起,因为它们都被人们摘了,和了面和米粉,做团子吃。只不过,南方人吃鼠鞠菜团子,北方人吃艾草团子罢了,吾乡凉州,只用艾草做一种叫“卜拉子”的便食,方法很简单,就是把嫩的艾草叶子和面和在一起蒸熟了,炝了油泼辣子蒜,便是美食。唐人陈藏器说,将鼠鞠草和榉树皮混合,可做褐色颜料,染织衣服,这个也和艾草有点像,小的时候,我用艾草的液汁染白线,织袜子,结果把被子染成了绿色。古今中外,人类的智慧都是相通的。
在四川,人们用这个草和糯米等做的叫清明粑,在清明节当天给祖先上坟时,除了带鞭炮,香,纸钱,烛,肉,酒外,还得带这个粑粑,在我们家乡,也有人把艾草当作干净物品放在先人坟头上。
唐代著名诗人皮日休,在《鲁望以躬掇野疏兼示雅化用以酬谢》中写到“深挑乍见鼠耳香”,这里的鼠耳,便是我们提到的鼠鞠草。现代著名作家周作人先生的《故乡的野菜》上说:“黄花麦果通称鼠曲草,系菊科植物,叶小微圆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黄色,簇生梢头。春天采嫩叶,捣烂去汁,和粉作糕,称黄花麦果糕。”
有的地方的人,将还将鼠曲草又称“白头翁”,这种叫法,真是叫人惊奇,“白头翁”,不是一种鸟儿吗?怎么能变成一种草了呢。
其实,这只不过是一种文化传播的约定俗成罢了。约定俗成的力量是巨大的,一味植物,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名字,比如一朵打碗碗花,有的地方叫面根藤,有的地方叫篱天剑,有的地方叫饭豆藤,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到什么山 上叫什么药名,不过都是人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把鼠曲草也称为“白头翁”也好,把它叫做鼠鞠草也罢,与草本身有什么关系呢,在我来说,认下一种草,就等于在大地上多了一个朋友,以后走在路上,看到它,就觉得像是见到亲人了。
麻黄草
有时伸出手去,感觉那草就在手里,很粗糙的,还会扎着手心,抽回手一看,不就是麻黄草吗,再一看,没有了,原来是在做梦呢。
梦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我还是一个扎着小辫子的黄毛野丫头,臂上,还挎着那个芨芨草编的小筐,柳木的筐梁,光滑而又细腻。
阳光温暖而明亮,地埂上,除了苣苣菜,还有络络秧,马缨缨和节节草,我能准确的辨认出,那一些草,是猪佬喜欢吃的,那一些草,是老羊喜欢吃的。
苣苣菜,不仅猪佬喜欢吃,人也能吃,不过,人吃的是甜苣苣,猪佬不仅吃甜苣苣,还吃苦苣苣。甜苣苣在春天几乎就被人们挖干净了,而苦苣苣会一直长到夏天,她开蓝白色的小花,叶子是灰白色的,味道极苦,羊喜欢吃。
我在挖这些草的同时,总会寻找另一种草,她叫麻黄草,猪和羊都不喜欢吃,但我喜欢。
她长在比较干燥的地角上,模样也很干枯,若不细看,还以为手一截小木棍。若用铲子去挖,是不容易挖下来的,她的根非常的深,比我们更喜欢的甘草都要深,挖了甘草,是要吃的,但挖了麻黄草,是用她的枝套一根长长的麻黄线,至于用麻黄线做什么,我们也说不上,小时候,许多的事情都没有什么道理,但却做的非常认真。
麻黄草一节一节长,节与节之间,有一个喇叭状的臼,就像人的膝盖骨一样,上下套在一起,很好玩草。顶端尖尖的,就像针一样,一不小心,还会被她扎一下。夏天的时候,她会开小小的红花,能不能叫花呢,只是一个小红疙瘩。
那时,还不知道她也是一味中药。她的根,就是麻黄。
我的许多的中草药知识,都来源于父亲,父亲开药方时写上麻黄二个字,我问麻黄是什么,父亲带我到了地埂上,指着麻黄草说,这个就是。还说,麻黄草和麻黄根,有不同的药效,于是,我就记住了。
那时,父亲还在外乡工作,他好像一二个月,才回来一次。我把那些麻黄草晾在窗台上,等着父亲回来看,父亲每回来一次,我的麻黄草就增加一些,父亲就夸奖我,还会给我带来小人书。
后来,我又认识了野枸杞,艾草和白芷等,也都不辞辛苦的挖过她们,也慢慢的知道,大地上的草木,几乎都是可以入药的。
父亲已离世多年了,而那些草木,却一直藏在我心灵的深处,等着我用这些清淡的文字来记住她们。
草木入药,可以医身,爱上文字,并用一生的时光去追随,也许,是对心灵最好的呵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