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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送外公 [打印本页]

作者: 高骏森 时间: 2017-6-22 13:20
标题: 送外公
本帖最后由高骏森于 2017-6-22 13:23 编辑

送外公

我从六月十四日清晨七点里醒来

昨夜的头疼还在发作

小姨微信里说，您于早晨六点零四分中止了呼吸

说您没有合眼

说您临终前几天问我回不回来

说您临终时一句话也没有说

生命是一个人一生的旅程

苍白的，犹如窗外天空醒来的白

犹如一个字都没有写的纸

眼泪这个时候流是多余的，做作的

我眨了眨睫毛，挤了又挤

收了回去

从异乡回到故乡

这是我第二次为一个重要的男人戴孝长行送别

含泪。含恨。含复杂的、矛盾的心绪

这是我第二次走进火葬场

因为住下，我格外高兴

当我在您的遗像前跪下，上香，磕头

看着您看着我

才发现，再也醒不来的是您，我仍生龙活虎地活着

我就悲伤至极

爷爷，您是我母亲、阿姨的父亲

我和妹妹、两个表弟喊您爷爷几十年

遗体告别时

天是亮的，窗外小雨清凉

我和学巧（我的大表弟）站在您的面前向您做最后的告别

我们喊爷爷，眼泪挤了挤，声调是雄浑酸疼的

您面庞慈祥，睁着眼仰望，无声应答

我俩用手轻轻为您盖上

表弟说您闭了。可我为您盖了三次

您总是睁开

母亲说，您临终头一天还告诉她黄豆要打两道

您也曾对我说，您对您的三个女儿一个都放心不下

还有婆婆（您的老伴）和我

您说您对我母亲放心不下的是您走后她的生活保障

放心不下她的性格、脾气、健康

放心不下我是您的长孙，是您的小儿子

流浪在外，却一直不成一个家

放心不下小女儿寡妇一个拖着孩子在城市里过得水深火热

放心不下二女儿一家人的生活苦涩

放心不下婆婆，风雨六十年吵吵闹闹

接下去她日子的枯寂和荒凉

爷爷，您说您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的母亲和我

您睁眼离去，他们不懂，我和婆婆懂

婆婆被迫退居二线

我懂也没有说服您生命停止后的遗憾和安息

我告诉她们，您的遗憾是什么

她们不会懂

爷爷，人死后有灵魂吗？

我很想知道。父亲没告诉我您告诉我吧

就在今夜，好不好？

爷爷，陆游说，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爷爷，您不是诗人

可您一再的说您的爷爷是诗人，您的孙儿也是诗人

您说您的爷爷是您送终的

回去后，告诉他，您的孙儿继承了他的遗传

但不要告诉他，我的名气大，活得却痛苦不堪

爷爷，我写完这一组诗后，你能闭眼安息了吗？

尽管您已火化成青烟去了天堂

可我的心一直受到谴责

不安，不安啊

爷爷，今夜，您能托梦来告知我一声么？

在火葬场，您的灵堂前

丧鼓打了一夜，儿孙们守了您一夜

那些听不懂的魔语，师傅们说唱的是您的一生

您的一生脾气古怪在人间稀有

您纯朴善良的一生如吃了几十年的那口山泉老井

诗友说您80岁了，面容还单纯如处子

您就这样静静躺着

夏天的天空小雨润如酥，气温如仲秋清凉

一路上风雨打着水田里的秧苗

唢呐也在吹吹打打

爷爷，您一生贴近泥土，至死都还惦挂着地里的庄稼

这条熟悉的路

您一路上听见、看见了么？

最后一次看看吧

孙儿二十年后歪歪斜斜插在田里的秧苗

长势还算不错吧

爷爷，墓地是您去年十月亲临现场指挥我们操办的

墓碑和碑文也是您亲眼看着师傅打磨镌刻的

墓门对准的是您的出生老家

这些您都亲眼见过满意了的，了无遗憾

您还说周围睡了好多年的人，是您活在人间的邻居和牛伙计

在另一个世界，您说去后会很抱歉

姗姗来迟

爷爷，山一程水一程，风一程雨一程

我只能送您到这里

您养育我整整六年，从少年到青春

在一九九五年风雪交加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背我去上小学

在一九九六年稻花飘香的九月挑着担走四个小时的路送我去上中学

在一九九九年的六月无奈的再走四个小时的路把我从校园接回家

然后，目睹我远走他乡

然后，日日为我牵挂

然后，死不瞑目含恨与我永别

然后，再也没有然后

然后，只剩下我每当想起您的时候就在夜晚望着天空发呆

然后，眼泪落下来，变凉

爷爷，如果允许我在您的墓碑旁再竖立一块碑

碑文这样写可不可以——

高治璞，男，湖北省远安县旧县镇龙泉马家村人

1935年12月6日（农历癸亥年冬月十一）生

2017年6月14日（农历丁酉年五月二十日）卒

享年八十二岁

一生清贫，一生清廉，一生清正，一生清白

与土为命，育有三女，养有四孙，丰登五谷

2017.6.22 杭州下沙

[copyright]版权[/copyright]

作者: 秦皇岛晓晨 时间: 2017-6-22 13:23
山一程水一程，风一程雨一程

读一程，泪一程

作者: stone7785342 时间: 2017-6-22 13:39
安息主怀也不错~

作者: 明月总照进人心 时间: 2017-6-22 13:40

节哀顺变，亲人活在心中

作者: 珍惜 时间: 2017-6-22 14:01
愿你坚强照顾好家人愿好

作者: 秦皇岛简枫 时间: 2017-6-22 14:12
活着，比什么都艰难。骏森珍重。

作者: 逐鹿江南 时间: 2017-6-22 14:19
深情的文字，祝老人天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