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做点坏事并不难（9）九、继续深挖细找

夏港

                                              九、继续深挖细找

    大规模的戒严行动，无论在京城或是在县城都不可能持久，因为会对经济活动产生窒息作用。所以在得到上级的首肯之后，仅仅持续了两天的戒严就解除了。老局长悄悄告诉负责把守城门（没有城门了，应该说卡子或哨所）的民兵队长，那些介绍信啦路条啦证明啦汇报材料啦等等，“自行处理”。这两天的作秀，除了表示“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决心之外，对于破案没有任何帮助，老局长心知肚明。但是，做此官来行此礼，做官若是不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戒严封门其实也是老局长挟天子以令诸侯给革委会代主任以下人等的下马威，我的地盘我做主。另外，扎扎实实走形式、认认真真走过场是每项行动的必要程序。

    警察破案通常是分为两个阶段的。如果在初级阶段没有趁着案件“刚出炉”的新鲜劲，一气呵成，拿下。就要被迫转入第二步，开展大规模的排查，就是精兵突击未奏效，采用人海战术。这是很劳民伤财的，也很怨声载道的。上级一动嘴，下边跑断腿。时至今日，凡是参加过摸排的，没有不骂的（背后、私下）。典型的写照是：“不分昼夜地进行大规模的深入摸排，不放过一个疑点。各条线索源源不断地收集上来，然而又一个个被否定了，作案分子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开展这种大规模的摸排像买彩票，不买彩票肯定中不了奖，但是即使是一掷千金买彩票，也未必。真实事件，东北某市的连环杀手，多次作案，无奈，只好铺天盖地开展“地毯式”的排查，结果某片儿警两度正面接触过犯罪嫌疑人，都被其滑过。后来嫌犯再次作案失手被擒，倒霉的片儿警受到株连。没干过这工作的，可能会痛斥渎职，可如果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瞎指挥，就会知道这种排查，嫌犯漏网是必然的，当场抓住，才是偶然的。俩公安（通常一正警带一协警）走家进户，就算是“人民群众”大力配合，不怕扰民，不怕辛苦，匆忙之中，寥寥数语，火眼金睛也有老虎打盹时，况且到了基层，有些正警或协警是难以恭维的。广种薄收最后有可能颗粒无收。

    不但是全县范围内，就是周边几个县也同样，同时开展了声势浩大的“人民战争”。就凭这一点，能让国外的警察羡慕的眼珠子掉到了地上。我们可以通过纵横交错的各种机构，例如分局、派出所、片警、治安、保卫、联防、民兵、群专、党政工团齐抓共管，人人都是潜伏的犯罪分子，个个都是嫌犯，必须得自证清白。尤其是身高和罪犯相似的男性的人（通过足迹可以断定身高和性别），必须说清楚讲明白，案发时自己与何人在何处干何事。排查的圈子就像今日城市开发拓展一样从城里各个单位逐步向外延伸，扩散到周边的公社、大队。至于具体情况，只是含糊地在通报中提到“一起重大的反革命案件”。这个同心圆向外的过程通过层层部署逐级落实，大概案发后个把礼拜才能殃及到那个小山村。因此，作为民兵队长的姐夫和贫协主席的老丈人，刚好赶上回去参加公社的动员部署大会。

    虎头蛇尾是政治生活中的通病，历来如此。无论上峰怎样声嘶力竭，到了下面都会打个折扣，雷声大雨点小。说实在的，也真难为基层这些同志，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若是每个指示都贯彻落实，除非是三头六臂。所以，只要是离开层峰稍远一点或者事不关己的，虽不至于阳奉阴违，但除了表面遵从，官样文章外，“深入细致”四个字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的。因此，那个小山村也和所有的村庄一样，迅速查清了案发当日每个人的动向，严格填写了下发的表格，以“党性保证”，全村社员（含五类分子）表现正常。这样的表格最后都会汇总到县专案组……的大麻袋中，最好的下场是冬季用作引火纸。老局长是本地干部，当然熟知国情，不过，这是办案步骤，而且还心存侥幸，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已。

    这次大规模的摸排的首战告捷的成果是揪出了若干“搞破鞋”的。那天晚上没有和自己老婆的睡觉又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清楚。在威逼利诱之下，不得已两害相比取其轻。毕竟，和别人的老婆睡觉只是作风问题，是人民内部矛盾，最多党纪处分，而抢银行，那可是敌我矛盾，要杀头的啊。

    第一阶段的大规模的排查持续了约两个月的时间，以城里为主。因为除了警犬，大凡是人，连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案子绝对不是临时性起突击一番。摘录内部文件：“……案发后，县委、县革委高度重视、反应迅速，成立了以革委会代主任某某某亲自挂帅的领导小组，党政班子共同分析案情，部署侦查措施，组织精干警力和民兵，全民动员全民参战全力以赴攻坚。根据案情需要，临时结合部分旧公检法人员，严密监督，内控使用，以促进他们在实战中改造思想。所有参战人员不怕疲劳连续作战，发扬敢打硬仗敢打恶仗的精神，针对犯罪分子作案的时间、手段、方式等特点，反复分析研究案情，全面摸排，走访周边群众，不放过一个可疑线索，不漏掉一条蛛丝马迹。经过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在收集了大量的人证物证的基础上，初步认定，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反革命抢劫案件，是对文化大革命丰硕成果的否定，是对于批林的干扰，是对红色政权的猖狂挑衅。天网恢恢，犯罪分子一定逃脱不掉无产阶级专政的惩罚。专案组经过仔细研究，认为，内部作案或内外勾结作案的可能性较大，基本可以排除流窜作案的可能性。因此，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要把革命大批判和清理阶级队伍继续深入有力地开展下去，特别是要对地、富、反、坏、右、特务、叛徒、走资派、漏网右派、国民党残渣余孽进行大清查，把深批和深挖紧密地结合起来。要以银行系统内部的工作人员突破口……”

    上级对下级肯定是做了肯定。全县最高峰时，办了三十多个学习班，城里的有将近五分之一的人参加过各种学习班。“绾系逮捕之人，累累过市。”（吴宓日记）至于县人民银行，在编百多个“干部”中，没事的，不多。免不了逼供信，人人过关，冤假错案亦在所难免。文革结束后，拨乱反正，这笔帐自然都算到了“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的爪牙，时任县革委会代主任身上，再加上杂七杂八武斗之类，那小子当了两年革委会副主任（暨代主任），被判刑三年。不过这是若干年以后的事，眼下还是按照时间轴继续叙述“本案”进展。

枫叶飘飘

辛苦了，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