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读《初恋》

一水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大约是不懂恋爱的。今天，当《初恋》再次走近我的视线，“阿三那小东西”就不打折扣地成为一个烙印，非常顽固地镶嵌在我的心底。我甚至异端的想到“阿三”她很幸福，她的在十三、四岁就患霍乱死掉，终究免其“流落到拱辰桥去做婊子的”嫌疑。在情感的天平上，我更或联想到这是最高境界地保证了一位纯洁少女的“清白”结局。然而，在我的潜意识里，也许她的还没有来得及“尝到”尘世最桎梏人“精神”的恋情摧残，才是最值得炫耀的终极幸福。

　　谈到新文学滥觞的前茅次第，我们可以例举诸多留世之芳名。有一对同胞兄弟的光环或者最为璀璨，两弟兄在那个时期“同心协力”“大刀阔斧”甚至是“争先恐后”地写出很多令读者刮目相看的美文。他们各将手中之笔掷地有声地抛向陈腐文化的旧有礼教、作“短兵相接”的宣泄。我不说大家也都清楚，他们就是活跃于新文化运动之文坛的周氏俩弟兄。今天，我在对那些作品的回顾中，很固执地认为，哥哥周树人似乎没有尝到“初恋”的滋味，比较其弟弟的美文来，他的《藤野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阿长与‘山海经’》，便也只是交代给读者零星的友谊和乡情记忆而已。所以，人们更注意他“呐喊”着的“杂文”表现。而弟弟周作人这个时候在“苦茶庵”里却很知道独自秉烛，临窗品茗，浓酽涩苦之余写出风情万种的“昨夜星辰昨夜风”之哀婉文字来。也许是周作人对魏晋南北朝文学一向怀有特殊的眷爱之故罢，陶渊明的诗、六朝的散文等等，让他在写作和做人的情趣上得出这样的结论：“大抵于文字之外看重所表现的气象和性情”。然而，既然提到魏晋遗风，我们不无遗憾地表示，以周作人作为一生仰慕陶渊明，并且也曾当过一阵子“隐逸”的文人，他却不能贯穿始终，在一个最该隐退的时期偏偏做个“刀笔吏”，在并非“初恋”而终成家室的日本女人的“指挥”下，落个可悲的下场。他的这一种魏晋之“文人风骨”的继承，确不如林语堂发扬的最为智慧和彻底。这并非是题外话。

　　回到《初恋》中来。周作人的文章（特别是他的抒情散文），多短小精致且涵咏深远，两千字左右的美文就可以让我们享受文学的饕餮盛宴。这就是《初恋》之所以让我们过目难忘的根本。《初恋》的笔墨，在轻松淡泊的字里行间，蕴涵作者缠绵悱恻、忧思难忘的情感因素，仿佛是星空的一朵月光素盘，又仿佛是一曲林间的流水瑟琶，皎洁清丽，曲径通幽，所见所闻既返璞归真又洗炼无迹，尽得风流之洒脱。相比于今天对“恋爱”的表达，每每，我们或很俗套地依靠卖弄古人遗迹，拾得牙慧，即使平淡的恋爱着，也不自觉地运用一些成品的诗词曲赋，做“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的扭捏状态。面对周作人在《初恋》中对“三姑娘”的爱慕和热情，那些恋爱中刻意雕琢的粉饰痕迹，已经很令人脸红了。

　　让我们看看作者是如何表达对“三姑娘”的爱慕和热情：“每逢她抱着猫来看我写字，我便不自觉的振作起来，用了平常所无的努力去映写，感着一种无所希求的迷蒙的喜乐。并不问她是否爱我，或者也还不知道自己是爱着她，总之对于她的存在感到亲近喜悦，并且愿为她有所尽力，这是当时实在的心情，也是她所给我的赐物了。”这样饱满朴实的文字，将一个“初恋”少年的心事，非常自然的流露出来，使我无所原由地想到“少年维特”之烦恼，还有普希金的爱情诗歌来。接着，作者听到宋姨太太通过骂阿三：“将来总要流落到拱辰桥去做婊子的”来发泄对姚姓的憎恨。他写道：“我不很明白做婊子这些是什么事情，但当时听了心里想道：她如果真是流落做了，我必定去救她出来。”这是怎样的一种“初恋”情怀？当真有一尘不染的姿态！最后作者听到“阿三”的死讯，仍然貌似淡漠地写：“我那时也很觉得不快，想象她的悲惨的死相，但同时却又似乎很是安静，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是的，“杨家三姑娘患霍乱死了”，当这一行字出现在眼帘，相信我们所有的读者都立刻沉浸在悲剧的巨大浩劫中。于是我就想，终究是什么让作者在当时“炙热”的情感下有如此“气定神闲”的表达？我没有去过杭州，不过，也知道彼时作者文字下的“拱宸桥”是个三教九流混居的杂所，因此，在“拱辰桥”这样人物氛围所构成的特定社会环境里，无疑是给“阿三”挖好了的坟茔。作者替阿三控诉一个封建礼教的社会制度，他借助“初恋”的毁灭，以貌似恬淡的笔触表达了他早期最自觉的反封建意识。

　　应该是限于自身的年龄和阅历，年少的曾经，我读《初恋》也没有今天和学人所共识和赞叹的“看似冲淡平和，其实虚神热烈”的感觉。随着阅历的积淀，如今再读了周作人的很多散文后，竟也不知深浅地陷于对《初恋》的“纠缠”之中。百般无奈之中，我深深的感慨，无论古今，“爱与美”在现代中国式的恋爱中是多么的命运多舛。所以，对于今天那些“挣扎”在红尘的“物质”乃至“权宜”的爱情，《初恋》，便有了最合情理的情感教育。“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张爱玲借小说中的人物如是说。重新读过周作人的《初恋》，一种清晰的爱情指南就是：人的“精神”的高贵处，即在不能让世间那些千疮百孔的不如意，无端的淹灭了智慧和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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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轻拂

内容出乎我的意外，原来是读初恋。

写出了从初恋一书中伴随岁月而感怀的人生智慧了。很好的一篇沉甸甸的书评

一水

最初由 微风轻拂 发表
内容出乎我的意外，原来是读初恋。

写出了从初恋一书中伴随岁月而感怀的人生智慧了。很好的一篇沉甸甸的书评

谢微风第一时间阅读。

山野闲人

作者用初恋这个人生最纯的感情入手，机智地地不落痕迹地清楚表达出清白人生的内涵，这样从表面看似乎是书评，实则深含对人生立世的解读，见解深刻，感悟独到。这样情理兼备的文章，除了要驾驭文字外，还得有深刻的智慧－－感悟。读罢‘难以忘却的《初恋》’，受益不浅。还是用作者的那句作结“重新读过周作人的《初恋》，一种清晰的爱情指南就是：人的“精神”的高贵处，即在不能让世间那些千疮百孔的不如意，无端的淹灭了人的智慧和信念。”
问好

跃农

好新颖，好实在的文学评论

lqm407

　　很想知道一水的初恋。对此多说一些吧！
　　哈哈……

一水

最初由 山野闲人 发表
作者用初恋这个人生最纯的感情入手，机智地地不落痕迹地清楚表达出清白人生的内涵，这样从表面看似乎是书评，实则深含对人生立世的解读，见解深刻，感悟独到。这样情理兼备的文章，除了要驾驭文字外，还得有深刻的智...

谢谢你读得仔细，并给出很高的评价。

一水

最初由 跃农 发表
好新颖，好实在的文学评论

感谢加问候。

一水

最初由 lqm407 发表
　　很想知道一水的初恋。对此多说一些吧！
　　哈哈……

呵呵,再简单不过了：）

问候4版。

lqm407

　　昨夜又看了一遍，觉得意思深厚，作文风格有着鲜明的一水特点。
　　周家两兄弟，文章风格很不相同，但同是大家。过去，因为政治原因，对周作人的文章有些贬低，其实他的文章很不错。我也喜欢读他的文章。

程学武

哈哈，初看题目，真的以为是一水版主的初恋。细看才知是一篇书评！
文字不仅就初恋谈初恋，更有一种人性的深层内涵在里面。欣赏！

水如空

没有读过，不敢乱言。周作人的散文读过一些，总的来说，不是我喜欢的风格。还是喜欢鲁迅《朝花夕拾》里面的。

邓荣河

别有新意的书评。

飞飞儿

把个《初恋》解读得别有滋味，欣赏！

一水

最初由 lqm407 发表
　　昨夜又看了一遍，觉得意思深厚，作文风格有着鲜明的一水特点。
　　周家两兄弟，文章风格很不相同，但同是大家。过去，因为政治原因，对周作人的文章有些贬低，其实他的文章很不错。我也喜欢读他的文章。

谢谢４版读的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