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出
我不能遗忘这些散落尘埃的阳光
透过浑浊的玻璃 它毫不迟疑、闪躲
一块巴掌大的房间 是个世界
它在这里找到了立足之地
这样的老屋 蛛网盘结 屋檐低垂
我想象它是一位陷入暮年的老妪
在暗淡的年华中孤老
现在 我惊异看到这些热烈的光线
要和一些贫穷日子一起 一无所有
——它用纯净和透明 让出青春
一个人身体中的黑暗就会少一些
——它用坚持和热爱 让出爱恋
一个人往事的罪恶就会赦免一些
现在 它让出越来越多的时光
包括春天、等待、记忆、泪水
给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写诗的人
有花朵要喊出声音 鸟的名字如风
有一块像爱一般沉重的铁
就要压在一个人空荡荡的一生
死亡书
不能回答你 在这即定的僵持中
我只知道, 当自己靠近
以尘埃的方式
落进黄昏浮动的一些暗中
我也必将成为另一些暗
碎成内心深埋的玻璃
如果 远与近能够融合
距离失重并可用手指丈量
我也必将用剩下的岁月
呈现诸多欲望的情节
而当你发问,目光里堆满石头
我怎能触摸词语上尖锐的锋芒?
其实,在结茧了的沉默里
故事已经发生,却在你未发现之前
高高地站在了死亡的黑塔
在兰州
从冬天出发 抵达风止步的地方
我和兰州之间 是一段情和白发的距离
我喜欢这座城市 宽阔的陌生
车流、人流和越来越厚的寒冷
——像对一个外乡女人特别的好感
他们说着方言——
这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温暖
水一样漫溢于心中生锈的铁
我还喜欢有人看我低头回忆的傻样
却只有自己知道 玫瑰凋落的红
浸染过多少无辜的黑夜 善良的诗歌
和紧握住嘴巴的一声声咳嗽
兄弟
我怕黑夜中这些即将消失的灯光
正如我担心自己突然离开了你
雪花还是不是融化于你掌心的春天
我们就这样背靠着背 呼吸着烟味
把睡眠安放在同一张床上
从陇南出发 驻留天水
这座你来了又去的美丽城市
——酒水与诗歌紧密相依的故乡
我们心中的灯光是亮在一起的
也只有我知道
这些幽暗的灯光、贫穷的灯光
兄弟,足以让我们走向来生的通途
路上更觉故乡遥远
——杨玉林诗歌印象
天水 闫小鹏
诗人和诗歌的落寞已经是一个令人疲惫的话题。由于我们所遭遇的这个时代带有对禁欲时代刻骨铭心的记忆和仇恨,从而无所掩饰地全面转向对商品和物质暴涨的欲望之境,文学尤其是首当其冲的诗歌,被挤逼进一个空前黯淡和狭窄的存在空间由来已久。纵然写诗是一种安全的纸上游戏,但时间之水总会搁浅无数曾经痴情而悲壮的诗歌写作者,于是我们习惯于在写诗前面冠以“坚持”二字。在小城天水,在“坚持”者的行列中,近年来有一群年轻人颇为活跃,杨玉林便是其中之一。
杨玉林以及和他一样出生80前后的写作者,显然有他们的个性,他们不试图作时代孤独的局外人和另外一个世界的守望者,他们活泼、热情、敏感,他们活跃于网络世界,习惯于开放时代的消费品格和交流形态,但他们能在自身心灵的独处幽居中坚持诗歌的寂寞劳作。杨玉林的诗歌创作开始于学生时代,近10年的创作,一路记录和抒发的,是一个走出农门的懵懂少年,在人生与自我的双向选择和双重磨砺中,不断成熟的思考与体悟。他的诗歌,大体有三类,一是纯朴而精致的关于情爱的体验和感怀,一类是抒写早年艰辛而朴实的乡村生活经验以及与此有关的童年记忆,再有就是近两年关于行旅感受的作品。
诗歌的抒情特性最易和青春的梦幻与爱情结缘,玉林早期的爱情诗虽显稚嫩,但从其诚朴热烈的抒情中,已经包含对语言尽可能的陌生化和纯粹性的追求,他从一开始就力图抛弃人云亦云的呓语式抒情和春花秋月的点缀,“你记住我也好,最好是忘记/和这个城市道声离别的时候/这漫天颤抖的雪花,我只摘一朵/把它安放在幸福常常走动的地方”在他所触及的事物中,一种宁静、坚韧的意象开始出现,精致的想象和接近神秘的体验逐渐让其诗歌拥有个性。“一棵树,挂满了殷红的果实/少女站在树下,第一次/离成熟那么近。”。平静的叙事使诗歌意象之间产生自然而和谐的粘连,与其说是一种技巧的进步,不如说是想象力和感知力的成熟。“我的想象,在秋天一隅,加深季节的颜色/是被记忆切割成碎片的玻璃/当雨停下,在这座城市巷道的拐弯处/我突然听见清真寺内传出的颂经声/像早晨消失了的雨幻化的神”诗歌的目的不是创造哲理警句,但诗歌语言在把思想深度和情感深度消弭之后于语言原生状态构成新的对应关系,一种一致性,使诗歌保持了童贞、纯洁。“行李有时就是方向 /脚步永远是故人”,正是这种敏锐而新鲜的语言感觉,让玉林始终具有探索和尝试的动力。
在玉林的大量诗作中,乡土情怀或乡村记忆构成很明显的抒情印记。“谁也找不到这个缺水的村庄/它不过是一只穿过补丁的针眼”诗人总是备受情感折磨的人,旅途坎坷人生负累,乡恋乡愁无时不牵动诗人们的敏感神经和脆弱感情,成为一种奢侈的精神折磨和卸不掉的情感重压,“不要再在佛面前祈祷了/您的腰疼 不能再弯了 母亲/您就是我心中永远的佛/我倦睡在怀中聆听天下最慈悲的声音”,家园感、村庄情结绵延成一条采掘不尽的诗歌情感矿脉,玉林下意识地采掘它,作为他对生活自发抗争和情感平衡的自觉选择。
城市生活是现代文明的投影,现代文明却遭遇了大片的精神沦陷,精神倦怠,情感麻木,总是我们共同的遭遇,尤其是城市化整体推进的大波中,作为个体面临更多的尴尬和挤压,玉林在怀乡恋旧的同时,大量抒写了一个精神浪人的困惑,悲辛和酸楚:“秋天就这样来了,如此简单、平和/笨拙的身体 绕过了夏天长长的走廊/是一个出了趟远门的人 回来了/满脸严肃 它没有带任何礼物/坐在了去年一直坐过的位置上”。
诗歌于我是一缕残梦,一种奢望,我想,无法打动自己,就选择沉默和静观,但我对玉林他们赤诚的创作热情深感羡慕和欣慰。玉林嘱我“评论”他的诗歌时间已经很久了,忙是一种借口,我总是在期待一种诗意的状态来解读和品味他的作品,就不会言不由衷。在潇潇秋雨宁静的包围中,我再次阅读了玉林所有诗作,感动和欣慰中,似乎在共享一种无法返回的温馨。我希望玉林能继续保持它旺盛的创作激情和始终如一的探索勇气,从脚下的土地出发,尝试以多种声音和化身抒情,努力以幻象和超现实之物作为书写对象,通过更为深沉的诗歌体验和更严厉的语言磨砺,注重捕捉和传达隐秘情绪与瞬间体验,在喧哗和骚动中沉静下来,以宁静的悟性穿透时间和生存,把自己的智慧、单纯和忧伤,植入寂静的泥土和天空。
2008年9月28《天水日报。陇右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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