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 置 （原名《左边右边》修改稿）

邱天

　　　　　　　　　位　　置


　　　　   　　　　　　　　　一

  　　白氓夫接到公司电传的消息后，赶紧飞回了大陆。他想，这回不来点真的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公司非垮不可。


　　白氓夫是位台商。他在祖国大陆开了一家贸易公司，搞化妆品营销。公司刚创办那阵子，业绩一直不错，商品销售稳中有升。白氓夫总经理的公司总部设在台湾，有许多事物要亲自掌管打点，于是他等大陆的公司经营业务稳定下来后，就把这家公司全权委托公司经理掌管，之后自己飞回台湾了。

　　可是他回台湾后，一直没能消停。总有消息说大陆这家公司的业绩滑坡了，这还得了，不行就换一个经理啊，留在大陆的几个亲戚，谁不明争暗斗想当这个经理？于是，他说换就换了。接管公司任经理的是白氓夫他侄子，可干了三月，销售量不仅上不去，还一跌再跌。

　　亲侄也不行，不是当经理的那块材料啊。白氓夫就让他挪挪位置，去了开发部。

　　不行就再换，得换上一个强人，得有能力有魄力能管理的。白氓夫想到了他的小姨子。

　　白总早听说了，他小姨子，很是了得，酒很能喝，两瓶不退席，三瓶不醉地，五瓶六瓶呼风唤雨真神气。他这个小姨子大名叫马丽斯，还有个绰号叫“两弹一星专家”。这一弹是酒瓶子手榴弹，其威力自不用说了；另一弹是脸蛋胜过迫击炮弹，媚眼瞟来，那些男客户经不起这般婀娜缠绵献殷勤就该挨轰炸了；一星当然指的歌星，小姨子马丽斯忒能唱歌，跟她一块儿二重唱的男人不把骨头唱酥了软了，不会放下麦克风的。

　　这可真是个人才！白氓夫知道在大陆做生意，走官方上层路线，不会喝酒不行，不会玩牌不行，不会唱歌也不行，恰恰这个“两弹一星专家”五毒俱全。

　　于是，他当机立断起用小姨子任了公司经理。

　　但是，结果他的如意算盘还是敲错了，本想让“两弹一星专家”打个翻身仗，谁知道这个“专家”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爱臭美，整天打扮妖艳，喜欢男人捧，喜欢男人献殷勤，客商说她两句“你真水灵啊”“你好好漂亮啊”，她连合同书也就不用看了，商品什么价钱甭商量了，给一支笔立马就给你将合同签上。三番五次这样，小姨子让白氓夫白总赔了不少，白总忍痛割爱就让她马丽斯“麻利死”，下了基层做个市场调查员。

　　就在这个时候，白总他弟从戒毒所出来。他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他哥说自己悔过自新了，说再也不碰毒品那玩意儿，给我一个经理当当，一定能胜任了，云云。于是，白氓夫听信了他，让他当了经理。可谁也没料到，这个白总他弟也栽了，狗改不了吃屎啊，他弟在最近一次商贸洽谈会上毒瘾又犯了，把好大的一笔生意谈砸了。据说，白总他弟去夜总会玩了女人，可他的那根命根子无法让小姐兴奋起来，于是抽了小姐递给他的一支雪茄，才腾云驾雾兴奋了一回。结果又沾上毒品了，更时不时毒瘾发作。这样的隐君子不好再用了，白氓夫又将弟弟送进戒毒所了。

　　接二连三换公司经理，这样下去还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他赶紧飞回大陆来了。

　　　　　　                        

　　　　　　　　　　　　二

　　飞回大陆后，白氓夫决定动真格了。大陆这家公司必须要有好经理，自家亲戚中已经没有好人选了，就该从公司职员中招聘。他发话了，让员工们竞争上岗，应聘者提供学历文凭、工作简历、就职报告、企业策划书等。

　　他这次回大陆，就是要把这项招聘经理的事做好。

　　这一天，白氓夫把车子开到停车场停好后，转身就往公司走。最近，他必须将招聘工作理出个头绪来。前几天，能力资源部送了一份应聘人员名单过来，他还来不及细看。

　　走在去公司的路上，一个人影不紧不慢尾随着他。白氓夫也没有在意。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他打开机子接听，是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怪怪的，好像捏着鼻子说话的：“您是白先生吗？”

　　白氓夫怔了一下，说：“是我，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

　　对方说：“我是谁并不重要。但您听清楚了，如果您是用左耳接听的电话，请您往右看，如果那边男人多于女人，你今天就有好运降临；如果女人多于男人，你要当心飞来横祸！相反，如果您用右耳接听电话，就往左看，左边女人多于男人，你的这一天就顺心了。白先生，您不想试一试运气？”说完，手机挂断了。

　　白氓夫骂了一句：“神经病！”

　　但他还是自觉地向右边看了一眼——他是用左耳听的电话——一群逛街的女学生，有说有笑擦肩而过；一个夹着提包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商店前跪着一个乞丐；往沿街商店里望，只有几个少女在购物，售货员也是女的……显然女人多于男人。晦气，白氓夫呸了一口痰。不想刚一转身，一头撞在街边的树干上，树枝上悬挂的一塑料袋垃圾震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他头顶上。倒霉！他又呸了一口痰，掏出纸巾，擦干净头上、身上的脏物，匆匆走进公司。

　　不一会儿，那个黑影子也跟着走进公司。

　　白氓夫刚走进总经理室，女秘书就跟进来，递过来一叠文件，说是今天刚送上来的资料。白氓夫让她放在桌子上。

　　女秘书刚走，白氓夫的手机又响起来了，还是那种捏着鼻子说话的声音：“白先生，如果您还是用左耳听电话……”

　　“不！这次我是用右耳听的。”白氓夫打断了那女人怪怪的声音。

　　那女人继续说：“那好，您听着，您数数桌上文件的张数，如果是双数，您今天有好运气了；如果是单数，那么您的大笔生意可能会泡汤。”

　　“神经病！”白总又骂了一句。但他还是赶忙数了数文件页数：13张。啊！上帝！这是怎么了，活见鬼了吗？白氓夫很迷信的，这时他额头的汗珠冒出来了。

　　女秘书再次敲门进来，说：“白总，刚才公关部来电话，说昨天约好的B公司林老总突然变卦，不和我公司签协议了，公司的那笔生意可能要……”

　　“出去！”白氓夫一反常态，大吼一声，吓得女秘书赶紧退出。

　　　　　　                           
　　　　　　　　　　　　　三

　　他真的很生气了，这个挂电话的女人是谁？她想干什么？他想到了《聊斋》里的女鬼，据说人到倒霉的时候，鬼怪就喜欢出来捣乱。

　这时，马丽斯闪身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姐夫。”她嗲嗲地叫了一声，吓了白氓夫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他问。

　　马丽斯说：“姐夫，怎么这么紧张啊？是不是背着我姐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

　　白氓夫一脸不高兴，说：“我忙着啦，找我什么事，快说。”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姐夫？”马丽斯在沙发上坐下，点了一支烟，吐出一个好大的、圆圆的烟圈，就像一个绳套子飘来。白氓夫瞥了她一眼，又瞥了眼烟圈。小姨子要做什么？他想，她来给我下套是吗？这个五毒俱全的“两弹一星专家”，她想干什么？就听见马丽斯不紧不慢地说：“姐夫，别紧张嘛。我是来应聘的，您不是又在招经理了吗？”

　　“可是你没有报名应聘啊！能力资源部送来的应聘人员名单中没有你呀！”白氓夫翻了翻桌上那份名单。

　　马丽斯将迫击弹瞟过来了，嗲嗲地说：“怎么，小姨子应聘还要报名吗？”烟圈一个个套过来。

　　白氓夫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招架不住了：“再说，你是让我解聘的，要我重新启用，怕是……”

　　“别怕是怕是的了，我是谁？两弹一星专家啊！那些旧男人想玩我？老娘未必不会玩死他！姐夫，瞧我的，我要将损失夺回来！当然，这还得你愿意让我回来干啊！”马丽斯咄咄逼人，白氓夫只有招架的工夫了。

　　白氓夫的小姨子马丽斯被撤去经理职位后一百个不情愿。那一次，自己不就犯迷糊让个商户灌了迷魂汤，听了几句奉承自己的话，西里糊涂签了合同，吃了一些亏吗？我是谁啊？“两弹一星专家”！完全有机会把亏损再赚回来吗！干吗就撤我职！

　　于是，她决定重新回到经理的位置上，就找到了姐夫白氓夫。

　　她听出来了，姐夫让自己的几句话轰炸，有些动摇了，便暗暗高兴。

　　这一夜，白氓夫睡不着了，该不该让马丽斯再当这个经理呢？他吞了一片安眠药后，才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不料，那该死的电话又响起了：“白先生，您醒来时，如果是先睁的右眼，那么公司会一帆风顺，否则，前途未卜啊！”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刚才醒来时，是先睁右眼还是先睁左眼啊？”他推醒身边的老婆，问。

　　老婆莫名其妙，说：“我哪知道。”

　　他说：“你帮我想想，是先睁右眼的吧？”

　　“神经病。”老婆背过身子，嘀咕了一句：“应该是双眼同时睁开的，睡吧，睡吧。”

　　啊！上帝。怎么会是双眼同时睁开的呢？怎么会不是右眼先睁开的呢？这该怎么办呢？

　　白氓夫再怎么着，也睡不着了。他也不敢睡，深怕再来个电话，又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左耳、右耳、左眼、右眼……

　　　　　　             四

　　白氓夫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他住进了医院。

　　一只狐妖操着嘶哑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叽叽喳喳，烦死，简直不让人或活了。他怕接电话，他让女秘书守在病房外，谢绝一切探访，有电话一概说不在。

　　但，这该死的女秘书也烦人，推门进来说：“有个预先约好的商贸洽谈会，白总您出席吗？”

　　白氓夫说：“推了推了！”

　　过了一会儿，女秘书又进来说：“马丽斯小姐说她去参加商贸洽谈会了。”

　　“凭什么？谁给了她权利？”白氓夫吼了一句。

　　吓得女秘书赶紧退出。

　　这几天，躺在病榻上的白氓夫总在琢磨那个奇怪女人的电话，是谁在捉弄自己呢？按理，自己的手机号码没有几人知道啊？一定是自己身边的人。捣什么乱嘛，装神弄鬼的。

　　房外乱哄哄的，好像有人要闯病房，而且开门进来了。“白总，我没能挡住她！”女秘书说。白氓夫抬头一看，是马丽斯。

　　“我的大老板啊，” 马丽斯说，“我是给你报喜来了！”

　　白氓夫说：“你什么意思？你来得正好，说说，谁让你参加商贸洽谈的？”

　　“哎呀，姐夫啊，您让我干这个经理绝对不会冤的。瞧瞧，我大打出手了，把他们全打垮了！我是谁？我是两弹一星专家啊！呵呵！”

　　马丽斯递过来几份“商贸协议书”，白氓夫看了看，签单数还真不小，看来公司将会有不少利润进账了。他暗暗高兴。可是，他看清了，签字栏中经理一栏全都冠冕堂皇行云流水般签着“马丽斯”三字。

　　白氓夫想，看来，“两弹一星专家”马丽斯是先把我打倒了，然后再来个先斩后奏啊！她毫不客气地想方设法爬上公司经理这个位置。

　　白氓夫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之后，马丽斯顺理成章坐在了公司经理这个位置上。

　　令白氓夫感到奇怪的是，那个怪怪的电话再也没有打进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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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邱天 于 2008-12-4 18:52 编辑 ]

西夏楼兰

邱天老师这个小说很有吸引力，觉得旧题目更好些。

邱天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08-12-4 18:55 发表
邱天老师这个小说很有吸引力，觉得旧题目更好些。

谢谢您的阅读与点评！

改题为“位置”是想突出小说主题。

汤如浩

收藏学习，问好邱版！

邱天

原帖由 汤如浩 于 2008-12-5 00:01 发表
收藏学习，问好邱版！

谢谢汤老师的收藏！请多赐教！

芳香碧丝草

邱版主的小说幽默风趣，耐读！不亏是小说版块的版主，文笔就是老道。学习！放心，不是高帽。是真心话。

霍名夏

　　文字干净。故事好看。

邱天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08-12-5 20:57 发表
邱版主的小说幽默风趣，耐读！不亏是小说版块的版主，文笔就是老道。学习！放心，不是高帽。是真心话。

谢谢您的夸奖！我想，您也不是给我戴高帽，因为高帽对于我没有用的。其实，给点意见还更好哈！

田瞳

小说写得扑朔迷离，悬念一直牢牢地抓住读者，收尾一笔干净利落且有余味。这个题材也独特，写出了邱天风格。精华！（我觉得对小姨子还可再多写几笔，再渲染一下。）

[ 本帖最后由 田瞳 于 2008-12-6 11:44 编辑 ]

邱天

原帖由 田瞳 于 2008-12-6 11:41 发表
小说写得扑朔迷离，悬念一直牢牢地抓住读者，收尾一笔干净利落且有余味。这个题材也独特，写出了邱天风格。精华！（我觉得对小姨子还可再多写几笔，再渲染一下。）

谢谢田老师！
您的建议很好，邱天会考虑的。如果需要收集进计划中出新书小说集的话，一定修改充实。

邱天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8-12-5 21:59 发表
　　文字干净。故事好看。

谢谢霍老师鼓励！

邱天一直在欣赏您的小说，向您学习呢！

脂砚

这篇小说非常有吸引力，有悬念，情节进展较快，人物形象活灵活现。

鸡蛋里挑骨头地挑点东东：像白氓夫那样的企业家，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匿名电话吓倒呢？凭借现代的高科技技术，要查一个匿名电话很简单；二是小说最精彩的人物其实是小姨妹，重心落在她上，收尾“那个怪怪的电话也没有再响起”显然也是暗指电话与小姨妹有关，但小说开头读起来像似重心在写白氓夫，如果开门见山地从小姨妹开始，那么整篇小说文势和重心可就落到一处了。

小说读得很细，边读边学，提点不成熟的看法，与邱天老师交流。

邱天

原帖由 脂砚 于 2008-12-8 09:08 发表
这篇小说非常有吸引力，有悬念，情节进展较快，人物形象活灵活现。

鸡蛋里挑骨头地挑点东东：像白氓夫那样的企业家，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匿名电话吓倒呢？凭借现代的高科技技术，要查一个匿名电话很简单；二是小说 ...

问好脂砚版主！谢谢您的点评！意见有参考的价值，邱天领会了。

邱天家在福建，接触台湾老板比较多，台湾老板都很迷信，邱天在写这篇小说时，就遇到这样一个，他接匿名电话时，不是要查电话谁打进，而是看电话内容是否属实，是否影响生意，与心理承受能力能否平衡，常常为一个电话焦心。于是有了这篇小说。至于重心是否小姨子，我的小说先前有伏笔，就是一个“黑影子”。当然，如若像田老师所说，把小姨子多写几笔，使内容更充实应该更好。但，邱天还是谢谢您的意见。多交流。

寒冰

邱老师的小说写得真好，散文也一样，还有诗，看来是全能呀，看来得多多向你请教了！请邱老师一定要多多请教小朋友！

寒冰

是多多指教小朋友，如是请教，那还了得，笔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