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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那场少年的心事 [打印本页]

作者: 昨夜秋风 时间: 2009-2-24 22:19
标题: 那场少年的心事

　　那年的夏天，下了很多的雨，雨把街上的路冲了很多的沟，也让村庄后面那片低洼的地方积满了水，齐腰深的水，似乎正适合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在里面玩耍。

　　贪玩是孩子们的天性，但母亲丝毫也不体谅我的心情。有一次她把我从水里拽出来，一边阴沉着脸，一边用脚踢我的屁股。母亲说，就知道玩玩玩，再这么玩下去你就完了，都快上初中的人了，怎么就这么没记性？母亲的话啰哩啰唆，就怕把嘴贴上我的耳朵了。我自忖不是一个淘气的少年，后来索性跑回家，开始准备初中的课程了。

　　在这之前，姐姐退学了，高中刚上一年的姐姐说什么也不上学了，尽管母亲好言好语地劝说了半天，但依旧没有改变姐姐的打算，用姐姐自己的话说，我就是不想上了。看着倔强的姐姐，我的脑海里偶尔也会闪出这样的念头，不上学有什么好处吗？除了种地还能够干些什么呢？我不仅有些担心起姐姐的前程来。说实话，我不想步姐姐的后尘，因为我怕母亲那双期望的眼睛。

　　上了初中，学校离家就远了，母亲把家里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专门让给了我，还说，以后如果学习好了，就让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再给我买一辆新的。我知道这是母亲一贯的伎俩，并不往心里去，新车旧车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距离。

　　去学校要经过两个村庄，其实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原来邻村的孩子们之间常常打群架，不是你伤了我就是我伤了你，这些孩子们之间的恩怨大人们当然是不理会的。开学的第一天我就想让母亲送我去，结果却被母亲强白了一顿。母亲说，多少你也是个男子汉了，这么小的胆量以后怎么闯世界啊，打得过你就打，打不过你就跑，小时候谁还没有点丢人的事情啊！母亲说得轻描淡写，我的心却一直揪着，丢人的事谁想碰上啊。

　　就这么提心掉胆地过去了两个星期，在第三个星期的周六中午，我还是被一伙比我小一点的家伙们拦住了，为首的我认识，个子没我高，却很壮实，因为眼睛有些肿，我们都喊他“肿眼脬”。小学时我们曾有过两次交锋，有一次他的脑门被我用土坷垃砍了一个包，这一次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

　　“肿眼脬”有些得意地挡在了我的自行车前面，还用脚踢了一下我的自行车轮。其实从他们老远过来的时候我就想过母亲的那句话，可是天有绝人之路，除了那一条大街，前后左右竟然没有一条可以躲避的胡同，如果后退，那也太不是我的性格了。

　　我说，你们想干什么？

　　你说想干什么？“肿眼脬”吐了口唾沫，又说，想过去也好说，那以后得听爷们的。

　　那要是不听呢？

　　不听好说，“肿眼脬”冲身边的两个家伙使了个眼色，先给他把自行车气放了。

　　“肿眼脬”这一下够绝的，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在那两个家伙凑近我的自行车的时候，我咣地一下把自行车扔到地上，没等他们反映过来，我就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抓起来一块砖头，我知道这种场合不来硬的绝对是要吃亏的。我想如果他们蜂拥而上的时候，我必须在第一时间把砖头砸在“肿眼脬”的脑门上。

　　眼看着一场恶斗就要发生，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听到了长这么大以来最动听的声音：你们想干什么？祸还惹得少是不是？话到人到，没等我看清楚她的样子，她已经当在我身前了。

　　我们的事情你管不着！“肿眼脬”嘴还硬着，可是口气已经没有刚才的气势了。

　　谁说我管不着，你今天敢动手试试，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爹！她的话也盛气凌人，有一股不可违抗的气势。

　　“肿眼脬”前后左右地看了一下，好像觉得大势已去，就恶狠摁地对我说，算你捡个便宜，以后走着瞧。

　　我没有吭声，我知道在这时候弱者更能引起别人的同情。

　　待“肿眼脬”他们走远了，她才帮我扶起自行车。她说，你也很厉害啊。我一边接过自行车，一边扔掉手里的砖头。我说，总不能等着挨打吧。看上去，她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因为刚才说话用力，脸色有些苍白，她的眼睛很大，配着齐耳的短发，显得和蔼可亲。

　　她说，你没事吧。

　　如果她不问，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是她的关心让我的鼻子一酸，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帮家伙啊，净没事找事。你赶快回去吧，别让你的父母挂着。她微笑的看着我，那样子就像一个大姐姐对他的弟弟。

　　我没再说什么，她的话语让我的心里暖乎乎的，我真想喊她一声大姐。

　　我骑上自行车，她又说，以后要多加小心啊。

　　我回头看她一眼，心里面忽然对她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好感

　　那一次的晚归，我并没有向母亲解释什么，母亲也并没有过问，可是我却无法忘记她的音容笑貌了，无论是坐在课堂上还是走在街道上，我的心里都是她的影子。我向别人打听了她的情况，她姓陈，是那个村庄老王家的儿媳妇。据说原来当过小学老师，后来一嫁人就不教书了，一心一意地当起了人家的儿媳妇。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对她说一声谢谢，可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大街上碰到他。有一次我甚至专门从她的家门口绕了一圈，对着她紧闭的大门我惆怅了很久。那时我才发觉自己原来也会有心事了。母亲似乎看出了我情绪上的波动，有一天她用怀疑的眼光盯着我说，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能哪里不舒服呢，我的骨骼正在拔节，我的吼节也正在突起，我的声音变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了。可是我能跟母亲说什么呢，一个少年的心事，源于一次孩子们打架时的莫名遭遇。

　　我越来越渴望再一次遇到她了。坐在教室里，我的思绪常常会回到那个中午，我曾努力地想过那天发生的所有的细节，我觉得我不是平空就那样遇到她的，一定是生命中注定的，让我在十三岁的时候遇上她。

　　初秋的一个早晨，我骑车去上学，很远，我就觉得远处的那个身影是她，随着一阵莫名其妙的激动，我想我终于碰到她了。我飞快地蹬着自行车，生怕在我赶到之前她就消失了。

　　开始她有一些惊讶，等认出是我之后就露出了笑容。那天她穿得不是很多，上衣的扣子也没系好，从脖颈那里望下去，可以看见她白晰的皮肤。她的小腹微微地隆起，可能已经有小娃娃了。她说，是你，她的微笑就像一缕春风，让我的心刹那间迷乱起来。

　　因为激动，我忽然磕拌起来，半天才在她的注视下说，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呵，你还记着呢，我早就忘了。她掩了一下腹部。

　
　　怎么能忘记呢，要不是你，那天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呢？我努力地保持着一份镇静。我说，天凉了，你不应该只穿这么一点。

　　她笑了一下，没事的，你赶快走吧，别耽误了上课。

　　我犹豫着是否该离开，很久，我才说，我可以喊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啊，你真有意思，赶快走吧，要不就晚了。

　　姐姐，谢谢你啊。

　　不谢，好好上学。

　
　　骑上车的时候，我分明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当我骑过一段距离回头看她的时候，她却不见了，空洞洞的大街让我的心在那一刻忽然空落下来。她当然不会懂得一个少年的心事，而我也纯属自作多情罢了。

　　那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期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就是姐姐谈恋爱了，直到那时候母亲才准确地知道了姐姐退学的真正原因。我看见过一次姐姐所谓的对象，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母亲当然是不同意姐姐这么早就谈恋爱的，她苦口婆心甚至动以眼泪也丝毫不能挽回姐姐的决心。母亲说，你姐姐肯定是鬼迷心窍了，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又不是老娘供不上她，她怎么就这么不听大人的话，她早晚会后悔的！我不知道姐姐是不是后悔，那时节她已经顾不上我的意见了，她一边和母亲吵得如火如荼，一边和那个毛头小子如漆似胶，甚至有一次那个毛头小伙子也来求母亲，说，妈，你就放过我们吧，我们是一心一意的。母亲没等他的话落地马上就噎了过去，谁是你妈，我可没你这样的儿子，你说你们懂什么，还一心一意呢，屁！母亲的话让那个毛头小子闭了嘴，变了色，后来再也没在我家出现过。用姐姐的话说母亲，你都伤了人家的自尊心了。

　　倒底谁伤了谁的自尊心，我已经无暇追究了，我既同情姐姐，又赞同母亲，说白了，在这个事件上我根本就没有立场。正如我自己无法启齿的事情，如果母亲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么的伤心。

　　春天的时候，我再次遇到了她，不是在她的村庄，而是在离村庄很远的路上。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有些忧郁的表情，当时她正抱着女儿风尘仆仆地赶路，大概是从娘家回来吧。我问她为什么只是她和孩子，她的表情暗淡了一会儿，后来才说她的男人有事。我固执地要送她一程，开始她不让，大概是怕我带不动她们，也许是担心孩子的安全，但后来在我的坚持下她让步了。在她作出让步的那一刻，我的心差一点儿飞起来，我按耐住内心的激动，让她坐上车。那一路我很卖力，即便是带着母亲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用心。我避免着每一处坑洼的地方，我怕颠簸到她，更怕颠簸到她的孩子。我想她一定感觉出来了。她坐在我的身后，如果深呼吸的话，我可以闻到她头发的清香。那一刻，我真的希望着她会一只手攀住我的腰，那样我浑身就更会有使不完的力气了。

　　到她家的时候，她让我进去坐一会儿，虽然我巴不得，但还是犹豫了一下，后来我就跟她进去了。她的男人没在家，家里很乱，好像是很久没有收拾了。我想她的家庭生活也许并不幸福，是跟她的女儿有关吗？农村的人都重男轻女，我敢肯定她忧郁的表情肯定与此有关。她给我倒了一杯水，但是我没有喝就逃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害怕和她的眼睛对视，她的目光总给我一种慌乱的感觉。可能她也感觉出了什么，送我出门的时候竟然半天也没有回去。

　　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候的心情真的很单纯，喜欢或者暗恋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已婚女人，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恐怕在村庄里会让我永远的抬不起头来。但我就那样真心实意的去做了，我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只是心里喜欢，喜欢看到她，或者听到她的声音。

　　又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姐姐跟那个毛头小子逃跑了，事先没有一点的征兆。早晨姐姐还跟我们一起吃早饭，晚上就不见人了，只留下一个纸条，说要出去闯一闯，如果混不出个人样就不回来了，还说让我照顾好母亲等等。这样的事情无论是谁家，都是灾难性的。母亲哭红了眼睛，说你姐那么小，哪里也没去过，要是让人家给拐卖了怎么办啊？要知现在，何必当初啊。我想母亲的内心还是脆弱的，而姐姐就太过于狠心了。事实证明，姐姐他们的逃跑是对的，多年后，当姐姐他们以一副成功人士的面孔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早就忘记了和她们的恩恩怨怨，而是以一副热情的态度接纳了当初那个她不让喊她妈的毛头小子，而我也规规矩矩地喊姐夫了，因为他支援了我很多很多大学的学费。

　　大学的第一年，我还时常地想起陈姐，想起她美丽的笑容，但很快我就被另一种生活代替了。假期的时候，偶尔我还会在那条街上遇到她，她的笑容如初，可是对我却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从她的眼神里，我能够读懂她并不幸福的生活，因为女儿的缘故，丈夫差一点儿和她离婚，直到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儿子，所有的生活才平静下来。

　　时间就这么像水一样的远去了，所有的人和事也都变得面目全非，有谁会记住我们那青涩的时光啊，那一场场只有少年时代才会发生的心事？（422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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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天下为公 时间: 2009-2-25 13:02
　　时间就这么像水一样的远去了，所有的人和事也都变得面目全非，有谁会记住我们那青涩的时光啊，那一场场只有少年时代才会发生的心事？

那场少年的心事，是缠缠绵绵的，涩涩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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