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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梅姐的网恋 [打印本页]

作者: 阿夏    时间: 2009-5-21 20:26
标题: 梅姐的网恋
       梅姐今年45岁。45岁的女人正值青黄不接时期,青春靓丽已是昨日黄花,望着大街上活蹦乱跳蝴蝶般的那些女孩子,再自信也不得不承认时光催人老岁月不饶人呀。梅姐不否认自己韶光已逝,但她以前从不感叹,或者说是没时间感叹。儿子小斌今年才参加完高考,那孩子还算争气,考上了一所理想的大学。以前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儿子的学习上,现在回想起高考前那一个个陪读的日子,梅姐还都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梅姐在一家化工厂做统计工作,不累,薪水也还可以。这工作清闲干净,想干的人就很多,梅姐的同事多是领导的家属或亲戚,她走上这个岗位多亏了前夫。梅姐的丈夫十年前出车祸去世了,死在了另一座城市。这话头提起来还挺令人伤感,那男人在完成了出差任务准备回家转前,去百货大楼为自己恩爱的妻子买羽绒服,没想到命却搭在了返回宾馆的途中。单位领导后来就把原先在车间里当操作工的梅姐调上来当统计员,照顾的成分多些。

       儿子大了,也算很出息地扑闪着翅膀飞出了家门,梅姐总算可以喘上一口气了。这时候她才算有时间琢磨一下自己。可不是嘛,转眼自己都是45岁的人了呢,梅姐对着镜子里自己脸上那若隐若现的皱纹想,都说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瞧那些这个岁数的男人每天春风得意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而自己和姐妹们在一起也就只能说说怎样烧菜怎样教育孩子等琐事。没有了丈夫的这十来年,一晃也就熬过来了,其中的辛酸与苦楚旁人很难体会得到。以前有儿子在身旁,瞧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日子也不是十分地难熬,现在儿子去外地读书,家里诺大个房子只有梅姐一个人,这令她很惆怅,心里也和房间一起空落起来,好多次莫名地萎在黑暗中抹眼泪。

       梅姐也曾渴望过再一次的爱情。丧夫的头些年,风韵犹存的梅姐身边也不乏有许多追求者,单身的男人有家室的男人好多都像哈巴狗一样围着她献殷勤。梅姐是个传统的人,梅姐是个重感情的人,一时半会儿的还陷在对前夫的怀念当中不能自拔,顾虑也多,怕新人会对孩子不好,所以再婚他嫁的事就被耽搁下来,一次次地将一些个想法掐死在萌芽状态。

       说了这么多,也该谈到梅姐网恋的事了。

       家里那台电脑还是儿子小斌上高一那年买的,花了近一万块钱。当初买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儿子学英语,效果不大,儿子在家时也没时间摆弄它,就那么一直闲着。梅姐同事家里一般都有电脑,班上话题之一就是网络上的一些新鲜事,一来二去的,梅姐也像个小学生一样,探头探脑地把自己投入到了网络这座大熔炉当中。

       开始时梅姐只是瞧瞧新闻听听歌,但时间长了就会觉得新闻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现在的歌曲也多是不流泪地干嚎,大有不把你弄难受了不罢休的意味。就不看不听了,准备放弃上网这一消遣。当然最后梅姐并没有放弃,要不然也不会有下面的故事。

       现在想来,真不太好确定当初是怎么进的聊天室了。梅姐在班上也听同事说过网络聊天的事,她觉得那真是不可思议,谁都不认识有什么好聊的呢?都该聊些什么啊?

       都该聊些什么呢?这么想着那天梅姐就点了屏幕上方“聊天”那一栏。页面很快就打开了。好多人呢!梅姐盯着屏幕看,那些聊天的内容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她,人们在尽情地抒发着自己,寒暄着戏闹着,说什么的都有,真是色彩缤纷。梅姐的眼睛都不够看的了,就那么心里痒痒地盯着屏幕。她不会聊天,打字也不熟练,只能是用拼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她好想加入到大家当中,从大家的快乐当中分得哪管是一小份的愉悦也好,这漫漫长夜实在是太难打发。……

       就在梅姐看别人聊天看得几乎入迷时,有一个人和她说话了,很简单的一句话,只有“你好”两个字。梅姐被吓了一跳,她还是过客身份,没想到会有人和自己说话,自己也不认识他呀,他和自己打招呼是什么意思呢?梅姐在心里琢磨着,她有点紧张,还多少有些兴奋。屋子里可真静啊,静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够听到。梅姐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合适,干着急使不上劲儿。这时刚才打招呼的那男人又说话了:我可以和你聊聊吗?你最好改个名字。……

       那时梅姐的脸很热,心里忙不迭地说可以呀可以呀,但她不会把自己心里的话发出去,更不知道怎样改名——聊天还要改名字做什么呢?梅姐不由得一阵忙乱,一点也摸不到头绪,感觉着屏幕中等待她回话的那个人正在偷偷地耻笑自己,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最后梅姐关了电脑,这才长长地嘘了口气。

       关了电脑并没有关住梅姐想聊天的欲望。第二天她迫不及待地开始向同事虚心学习,不厌其烦地打听聊天的各个细节,还趁着午休时间用单位的电脑实战演练了一番。自以为学得差不多了以后梅姐就急忙忙地坐到家里的电脑前,下班后回到家她只简单地吃了口稀饭就到网上聊天。她给自己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梅花独开一朵”。

       还是头天的那个聊天室。等了好半天也没人过来和自己打招呼,这让梅姐很着急。屏幕上有个名叫“飞刀无畏”的人很是活跃,同时和许多人胡侃着。梅姐狠了狠心就点过他的名字,道了一声“你好”。把那两个字发送出去以后梅姐很紧张,这是她在网络上和陌生男人聊天所说的第一句话,眼睛紧盯着屏幕,期待着能尽快收到回音。那位“飞刀无畏”实在是太忙了,好半天才忙转过来:

       “你好,你是谁呀?”

       这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一下子令梅姐兴奋起来,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接着聊下去,可该说些什么才好呢?平时和陌生人见面不都是先作自我介绍嘛,这么想着梅姐就也向对方介绍起了自己:

       “我姓梅,今年45岁,很高兴认识你。”

       梅姐觉得自己的话够温柔的了,也很有教养。陌生人之间第一个印象很重要,礼貌、大方、得体是关键,聊天也差不到哪去吧,弄不好对方不会再和自己聊下去了。正琢磨着,“飞刀无畏”回话了,他说:

       “没病吧你?”

       说完这话他就再不理睬梅姐了,好像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这话说得有些劈头盖脸,让梅姐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怎么能这个样子呢?也太没礼貌了吧,梅姐心里愤愤地想,怎么可以一上来就骂人呢?连起码的教养都没有。越想梅姐越生气,对屏幕上的那位聊得热火朝天的“飞刀无畏”怎么看怎么别扭:张牙舞爪地有什么了不得呢?显你打字快?个没品位的家伙!……

       原本直窜火苗的聊天热情被人家一盆冷水就给浇得一缕烟都不剩了。下机后梅姐的心情好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梅姐也不开灯,懒懒地躺在床上生闷气。这个时候她好想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和自己说会儿话,或是听她说说刚才那人是多么的没有礼貌。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老秦打来的。老秦是小斌他爸生前的同事,比梅姐大五岁。多年以来老秦对梅姐一直很关心很照顾,梅姐是个心细的人,就是不心细她也能察觉出老秦对自己的想法,他总想和梅姐把关系发展到那种偷偷摸摸见不得阳光的地步。其实梅姐对老秦的印象还是蛮好的,他性格开朗,做事干练,有男人味儿,但是他有老婆孩子,这是最关键的一点。梅姐是个极要脸面的人,很注重自己的名声,她可不想给谁当情人,那样一来别人该怎么看自己,儿子小斌今后还怎么活人?单位有个女同事很主任的关系暧昧,大家伙心里都明镜似的惟有她还浑然不知,背后里大家都戳她脊梁骨呢。不干,梅姐可不傻。

       老秦打电话来邀请梅姐出来吃夜宵,此时他正和几位朋友在饭店点菜。梅姐对夜宵没什么兴趣,没头没脑地向老秦诉开了苦,说刚才有个人特不礼貌,骂自己有病……老秦听完梅姐的一阵唠叨就问那人是谁呀?是啊,那人是谁啊?梅姐想了想也没能回答出。最后老秦说算了别想那事了出来再吃点吧。梅姐不去,有没有聊天那事梅姐都不会去的,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想出去,怕老秦多纠缠,梅姐很快就挂了电话。以前她也曾参加过一次老秦和朋友的聚会,也只那么一次,在朋友面前老秦故意拿出的样子让梅姐很不舒服,仿佛他已经是梅姐什么人了似的。

       第二天到单位闲下时梅姐和教她上网的同事说起了自己聊天的事,把那同事乐得合不拢嘴,说你可真是个二大妈呀,现在竟然还有你这么傻的人,怎么能和聊天对象说你多大了呢?而且还那么直接,不吓着人家才怪呢。……

       梅姐好像又摸到了些门道,不就是把自己隐藏好嘛,这个容易,这主意也真是不错,起码不会再受到伤害。在上网前梅姐还用扑克算了一卦,看看今天上网聊天顺不顺。梅姐平时总用扑克算卦,她会好多种算卦方式,每天都要摆弄一阵子,算得不好也不生气,算得好了也不是十分得意,打发时间而已。这次她玩的是一种“王八阵”,本来想好拣三次,若有两次能拣开就算顺利,可是梅姐只拣到第二副牌时就等不及了,把牌一推起身上网。


       这次梅姐换了个地方,是个名为“中年情怀”的聊天室。梅姐心想大家都是过来人,或许就很容易聊到一块堆儿去。梅姐改名叫“梅花一点红”。聊天室里气氛不错,不再有先前那家总有毛头青年飞扬跋扈,大家说出的话都很平缓,一看就都是有教养的人……正当梅姐对自己的选择暗自庆幸时,有个名叫“头皮屑”的人过来和她说话了。

       “你好,我们可以聊聊吗?”

       梅姐的第一反应不再是前两次的兴奋,脑子里首先是警觉地想这人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和我聊呢?他怎么会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梅姐不敢不小心,想起上次受辱的经历还多少有些心有余悸。她谨慎地点过那人的名字,费了半天劲打出下面的话:

       “你也好!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姓名和年龄的。”

       “哈哈哈哈。”

       那边这一笑又让梅姐脸红起来。可不是,瞧自己说的那叫什么话呀。班上同事曾经讲过这样一个笑话:有一女人夜晚独自返家遇到抢劫的,她和人家说:我不会给你钱的,即使你强奸我也不行。歹徒打量了她一下然后说:你想得倒美!梅姐又想起了这个可笑的故事,对照一下刚才自己说的,真是不好意思。为了缓和自己的尴尬,梅姐赶紧岔开这个话题:

       “你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呀?”

       “哦,名字嘛,符号而已。以前我的网名叫‘落英缤纷’,后来别人说‘落英缤纷’就是头皮屑,索性我就叫这个名字好了。”

       “哈哈哈。”

       这次轮到梅姐哈哈大笑了,内心的紧张和戒备也消除了大半。长嘘了口气后就开始认真地聊天,虽然打字慢些,但由于精力集中,没一会儿竟也聊了许多。那“头皮屑”还发过话来说谁刚开始打字都不快,他可以慢慢等,让梅姐心里热乎了好一阵子。

       接下来的聊天就轻松了许多,虽然梅姐接受上次教训听从同事劝告不再向对方透露自己的任何底细,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对屏幕上“头皮屑”的好奇,小心翼翼绕着弯子也知道了些他的情况。

       “头皮屑”说,他不属于中年人行列,他讨厌和比自己小的女孩聊天,她们那种硬装瞎扮的嗲劲儿让他倒胃口,再者他也不会哄人,喜欢被别人哄着,所以就来这里和比自己大的成熟女士聊天;

       “头皮屑”说,他打很小开始就是为父母而活着,为了让他们高兴,为了让他们脸上有光多些荣耀,他拚命学习努力做个好孩子。现在他一个人在外地,他要做回自己;

       “头皮屑”说,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他非常喜欢梅花。接着他还打出了一行诗来:大雪压梅花,梅花挺且直,若知梅洁傲,待到雪化时。梅姐当即就把这诗抄在了一张纸上(她还不会系统复制等操作),喜欢得很;

       “头皮屑”说,他和身边的人交流起来很困难,性格内向的他时常感到孤独感到无助,自我封闭得厉害,连同宿舍的人都不愿意来往。网络成了他主要的倾诉对象。

       ……

       梅姐多数时间都是睁大眼睛盯着屏幕看“头皮屑”打出的话,她也插不上什么。很久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过一位男人对自己如此信任地表白了。有种很柔软的东西在梅姐的心中悄悄滋长着。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查开了户口:

       “你是哪里人?”

       “我在B市。”

       梅姐首先想到的就是儿子小斌,他也在B市读书。当梅姐准备将小彬的事告知对方时她又犹豫了,可不能说呀,她在心里想,这不是明着告诉人家自己有多大了吗?对,可不能说。

       “你多大?”

       “二十多岁,你呢?”

       “我比你大很多,该是你的姐姐。”

       “我愿意和姐姐聊,看得出姐姐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呢,以后我就和你一个人聊天,姐姐你愿意吗?你愿意抽时间和我说说话吗?”

       “我,我愿意,只是我没什么经验,你别笑话我。”

       “怎么会呢,姐姐我怎么会笑话你呢?和你聊天真开心,明天我还等你好吗?”

       “好的,我明天还来找你。”

       “我该回去了,姐姐再见,做个好梦。”

       “再见。”

       第一次成功的聊天就这么结束了,“头皮屑”一口一个姐姐的唤着令梅姐心里很是受用。那天晚上她总是睡不安稳,一遍遍回顾着自己和“头皮屑”说过的话,反复推敲着自己每句话说得是否得体,能否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她还有好多话想和头皮屑说,恨不得马上天就能大亮,然后白昼也能很快过去,她便可以接着和“头皮屑”聊个痛快。

       网络上聊天是一件多么令人神往的事情呀!怪不得那么多人迷恋呢!

        天擦亮时梅姐才得以入睡,迷糊了一会儿就得赶紧起床去上班。同事见她发黑的两眼眶就知道她头天没有休息好,关心地询问,梅姐就和要好的姐妹说了头晚聊天的事。那几个姐妹都是常泡聊天室的老手了,争先恐后地给向梅姐灌输心得体会。有个人说:网络上男人都很假呢,没安什么好下水,可得小心再小心;另一个说:你若是告诉对方自己的年龄,那就是在暗示自己期待着他的追求;若进一步描述自己的长相和体重,那就和邀请对方上床没什么两样;再后来,到你和他连每月的性生活都可以说了的时候,那你离死也就不远了。梅姐很诧异,梅姐没有性生活,也没什么和“头皮屑”可描述的,但她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头皮屑”也像姐妹们说的那样,不会,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呀,很招人疼呢!她嘴上什么也不说心里却这么认为着。另一个同事更厉害,说起上网的事一套一套的,她说聊天要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以骗得异性的欢喜为中心;基本不说真话,基本不要脸。这些和梅姐在心底里对聊天的美好印象都相去甚远,梅姐不是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看法。

       梅姐有自己的看法。现实中人活得多累呀?人们虚伪得恨不能把血肉都藏进眼睛里,网络上谁也不认识谁,最重要的是谁都看不到谁,为什么就不能轻松些呢?既然连姓名年龄都瞒着人家了,还说些谎话有意思吗?

       第二次和“头皮屑”聊天时梅姐就很放得开了。她说起单位那位和主任关系暧昧的同事,平时别人不敢欺负只敢在她面前弄脸色;她说起身边的一些男人总是动坏脑筋,而自己像正常女人一样和男人相处又是多么困难;她说起每天下班回到家就一个人的苦闷,连回忆都是苦涩的……这回轮到“头皮屑”听她诉说了,不住地安慰着梅姐。他给梅姐讲笑话,还为她写诗,有这样几句:把手伸给我,姐姐/只留下吻和每一声叹息/让我那肩头挡住的世界/不再打扰你/假若爱不是遗忘的话/苦难也不是记忆/让我们的眼睛/挽留住每一个快乐的瞬息/记住我的话吧/一切都不会过去……梅姐初中毕业,不懂什么诗呀词的,不过她仍然感觉那诗很美,朦朦胧胧的仿佛每一句都能说到她的心底里去。这就是所谓的情诗吧?梅姐想,前夫也是个大老粗,是经过别人介绍认识的。那个年代很不开放,两人处对象时拉下手都得背着人,哪敢像现在的小青年不管不顾呀,更少有诗呀花呀的浪漫。梅姐心里很幸福,找来纸笔把那几句诗抄写下来,生怕漏下一个字。后来“头皮屑”问她:

       “姐姐你还是单身吧?”

       梅姐在屏幕这头愣了一下。“单身”这个词对于她来说真是太敏感了,旁人不说不当她面说,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寡妇”或许比“单身”更贴切呢。

       “不许乱问,你个小破孩。”打下这几个字时梅姐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

       “嘻嘻,我猜就是,要不然姐姐不会每天这么有时间上来聊天。”

       “不许胡说呀,姐姐生气了。”梅姐自己都不知道要生什么气,她非常渴望也能撒出一点娇气来,梅姐也是女人。

       “不说了不说了,姐姐生气了我可不会哄呀,抱抱姐姐。”

       “你还说,不理你了。”

       “不说了,我也该下了,姐姐再见。”

       “怎么说走就走啊?明天还聊吧?”

       ……

       下机后梅姐才发觉自己的脸很烫手。她站到衣柜上的镜子前,很认真地打量着自己。“我还是单身呢!”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道:“要是再年轻十岁二十岁的多好。”她用两手将眼角细碎的皱纹撑开,接着又左捏右扒地让脸部变换出不同的样子……梅姐有好久没有这样仔细打量过自己了。

       梅姐的心里阳光明媚。

       第三天下班后接着聊天。这次主要是听“头皮屑”说。他谈自己的理想,谈现代社会的一些弊端,谈国家的未来,甚至还谈了攻打台湾的远大而深远意义,说他愿意为祖国统一献出自己年轻的身躯。梅姐大受感染,说如果你受伤了我就喂你吃药,等等,越聊越离谱,但他俩却完全沉浸其中。最后“头皮屑”说了两句让梅姐心跳不已的话:

       第一句:“姐姐你真是个好姐姐,以后我找老婆就找你这样的,我喜欢比我大的女人,年龄不会影响感情的,绝对不会……男大女小是封建社会的产物,年龄在感情面前屁都不算!”

       第二句:“亲亲你好姐姐!”

       说完第二句让梅姐心里一哆嗦的话后“头皮屑”就下线了。梅姐姐呆呆地坐在那里,老半天都没有缓过神儿来。“这个小破孩儿,胆子可真大!”她在心里嗔怨道:“看我下次不好好教训教训他。”

       但梅姐想教训小破孩“头皮屑”的机会却再没有了。接下来的几天“头皮屑”好像被蒸发了一样,一直没有露面。他生病了吗?出什么意外了?每天一下班梅姐就会坐到电脑前,吃饭或去卫生间都急匆匆的,惟恐错过了“头皮屑”上线。等待和期盼变成了一只烧红了的铁锅,时刻烤灼着梅姐这只失去了方向的蚂蚁。她也不和别人聊,就那么傻傻地等待着“头皮屑”的到来。很多次,她对着所有人一遍遍地敲打着那几句诗:

       把手伸给我
       只留下吻和每一声叹息
       让我那肩头挡住的世界
       不再打扰你
       假若爱不是遗忘的话
       苦难也不是记忆
       让我们的眼睛
       挽留住每一个快乐的瞬息
       记住我的话吧
       一切都不会过去……

       一遍遍地敲打着这些字,渐渐地泪水便会模糊住梅姐的眼睛。连梅姐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对“头皮屑”如此的牵挂,想不牵挂都不行,满世界现在只剩下“小破孩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一件事了。她日渐憔悴起来,在班上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那天老秦来电话时她就冲人家发了一顿无名火。老秦先是问她在做什么。梅姐说在上网。老秦说上网多可笑呀,网络上除了流氓就是骗子,没几个正经人……还没等老秦把话说完,梅姐便厉声冲话筒吼了起来: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呀!你以为你是谁?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吧你!……说完“啪”的一下摔了电话,扑到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莫名的委屈将梅姐的胸口填得满满的。

       天渐渐冷了起来,在梅姐看来这日子和这季节一样,毫无生气。但她左右不了什么,只能是苦苦的等待,白天等待晚间的到来,晚间到实在困得熬不住了以后再继续期待第二天能见到“头皮屑”。儿子小斌正在复习准备期末考试,也没时间多和她交流几句。梅姐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这天梅姐终于等来了日思夜想的“头皮屑”。

       当一过客将自己改名成“头皮屑”时,梅姐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这日思夜盼的名字真的又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竟有些惊慌失措,半天没缓过神来。好在“头皮屑”改好名后直截了当地就奔梅姐而来:

       “姐姐,你好吗?”

       “好,好,我好。”打完这几个字后,眼泪“唰”的一下涌满梅姐的眼眶。

       “我很想你,姐姐。”

       “我也想你。怎么这么久没来?”

       “我病了。”

       “现在好了吗?”

       “早好了,我总上网的那家网吧关门了,没地方上网。”

       “现在你在哪里?”

       “我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网吧。姐姐我要去见你,你说过你在Q市对吗?”

       “是的,我在Q市,可是……”

       “太好了,姐姐我要见你,明天早晨我就到Q市了,你去接我好吗?”

       “可是,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姐姐,我不是坏人。”

       “我没说你是坏人,只是……”

       “姐姐,我太想你了,这几天我总在想你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网吧关门我也没办法。我要去见你,什么我都不在乎了,明天早晨我就要见到你。”

       “我们还互相不认识呀。”

       “我不管,你去接我吧,你能去接我吗姐姐?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快决定吧。”

       梅姐使劲擦了把眼泪,同时也拿定了主意。

       “好,我去接你。你什么时候到?”

       “我刚才问了一下,火车明早七点多到Q市。”

       “我怎么知道谁是你呢?你有手机吗?”

       “没有。我扎一条格围脖,黑白相间的那种,你就凭此认我好吗?”

       “好,那我穿一件粉色羽绒服好吗?你也会找到我的。”

       “好的姐姐,就这么说定了,我得去车站了,明天一定要接我呀。”

       “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

        “我爱你姐姐!明天见。”

       梅姐还正晕乎乎地呢,“头皮屑”已经下线了。

       梅姐怎么也睡不着觉,她的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翻来覆去纠缠在一起。她感到幸福,像是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她非常矛盾,毕竟和“头皮屑”只聊过那么几次,毕竟两人之间年龄相差得太悬殊啊!他总说年龄不是障碍,真的就不是吗?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怎么可能爱上自己这么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呢?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可是,可是“头皮屑”又说他就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呀,或许他说的都是真的吧。况且自己看上去还没那么老,见个面又能怎样,还不至于把他吓跑吧?

       梅姐越想越乱,越乱越睡不着。索性起身很小心地用温水洗了次脸,照镜子时发现由于睡眠的原因眼睛有些肿,便又用凉毛巾敷了好一会儿。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久不用了的一只化妆盒,略施粉黛,镜子里的梅姐立马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又从衣柜的最底层掏出那件粉红色的羽绒大衣,她答应“头皮屑”要穿一件粉红色羽绒服去见他的,说时还没怎么在意,打开后梅姐才想起了什么,心里不由“忽”地一紧。她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件大衣呢,这件让孩子他爸丧了命的羽绒服被她一直深深地压在柜子紧底层,不敢触碰。现在她要穿着它去见一个男人了,去见一个说爱她的男人。梅姐感到有些愧疚,也有许多委屈,手抚着光滑的衣料,任凭大滴的泪珠滴落在上面。她真是后悔不该答应“头皮屑”穿这件衣服去见他,让她心里慌慌的不好受。最后她将脸深深地埋在那件大衣里,由着心思哭了个痛快。

       后来在恍惚中,梅姐走出了家门。天还没有见亮。梅姐喜欢这黎明前的黑暗,不会碰到谁,没有人知道她要在这个寒冷的早晨去见一个男人,一个在网络上聊过几次的男人。车站里人不是很多,候车室里的温度也很低。离火车到达还有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梅姐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好,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墙上那座大石英表一下下闪动着时间的进度,每一下都敲打在梅姐的心上,愈来愈烈。梅姐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索性就出了候车室,来到出站口处等。天色朦胧,刺骨的晨风并没有让梅姐感到怎么寒冷。当广播里有个女人懒洋洋地重复着播送梅姐等待的那次列车已经进站时,梅姐甚至将羽绒服的帽子都掀了下来。她仔细捋了捋头发,又用手搓了搓面颊,换了好几个位置才算满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向陆续出站的人流。几乎没有几个接站的人,下车的人也不是很多,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紧前面的那人脖子上扎的是围脖吗?近些了,又近些了!可不是,那就是一条黑白相间的格围脖!梅姐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处了,大张着嘴,紧紧盯着那条围脖。那人快步向出站口走来,也在不住地寻找着。他走路的姿势好眼熟呀。近了,又近了些。梅姐这回看得非常清楚。她看到了儿子小斌,脖子上扎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格围脖,正快步朝自己走来……也正是在这时,只见一个人影挡在了梅姐和小斌中间,正是梅姐的前夫小斌的爸爸,只见他一脸的怨气,用手指着梅姐的鼻子厉声说道:“瞧你做的好事,怎么能和儿子谈起恋爱了呢?……”
       梅姐一下子被惊醒了,屋里还亮和灯,怀里紧紧抱着那件粉红色的羽绒服。透过玻璃窗,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太阳正漫不经心地将东边半个天空染成红红的一片。


[ 本帖最后由 阿夏 于 2009-5-21 20:34 编辑 ]
作者: 吕永红    时间: 2009-5-21 20:30
还未编辑好,先沙发欣赏充满生活韵味的文字。问好!
作者: 阿夏    时间: 2009-5-21 20:36
原帖由 吕永红 于 2009-5-21 20:30 发表
还未编辑好,先沙发欣赏充满生活韵味的文字。问好!


谢谢!
作者: 一了    时间: 2009-5-21 20:59
我写了很多的东西,本来是认可和赞扬的,但发送时却出了差错,没时间再写了
。应该说是一篇成熟的作品。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9-5-21 23:25
欣赏好作品!
作者: 季大相    时间: 2009-5-22 08:31
网的话题,落笔生辉.不错.
作者: 蒙正和    时间: 2009-5-22 08:46
浏览一遍,觉得整体不错,语言很好。先顶,占个沙发,抽空再细细拜读。问好文友!
作者: 西夏楼兰    时间: 2009-5-24 21:42
问好阿夏。一下子贴这么多啊。欣赏了,精彩的小说。
作者: 阿夏    时间: 2009-5-28 00:36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09-5-24 21:42 发表
问好阿夏。一下子贴这么多啊。欣赏了,精彩的小说。



楼夏,在这儿见到你真高兴!
这里不太适合我耍,问好!!
作者: 娴情逸致    时间: 2009-5-28 09:47
欣赏,问好朋友!
作者: 芳香碧丝草    时间: 2009-5-28 16:46
看完,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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