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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巨富是怎样产生的 [打印本页]

作者: 莫非    时间: 2003-9-10 00:10
标题: [原创] 巨富是怎样产生的
巨富是怎样产生的

莫非


  那天早晨天上下着小雨,我上班经过市中心,见街道两旁的商场纷纷扯起“欢迎林浩先生光临我市”的横幅。广场东侧二十层楼的电子大厦还悬挂出显眼的巨幅宣传画:比尔盖茨的头像被安在一个侏儒的躯体上。侏儒从盘子里拿出鸡蛋向对面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投掷,破碎的蛋壳上和还没有扔出去的鸡蛋上分别标着win2000、office2000、维纳斯计划等字样。宣传画下面的八个汉字一个总有两米见方:

    巨硬,微软;石头,鸡蛋。

  我对计算机不是很懂,也没有接触过互联网,所以没怎么听说过中国巨硬网络公司以及公司总裁林浩的鼎鼎大名,倒是美国微软和比尔盖茨给我的的印象相对还要更深一些。然而林浩两个字却让 “耗子”--林浩洋在我脑子里晃了一下。

  走进学校大门,见周围也悬挂着不少类似的宣传品和标语。几个学生踩着泥泞正在张贴海报,海报说林浩博士的报告会因学校礼堂太小改在影剧院举行演讲题目为“Giant Hard (巨硬)将是廿一世纪世界网络经济的栋梁”云云。这时一个学生塞给我一张印刷极其精美的宣传品,上面赫然写着:

  一网情深——林浩博士向全市人民问好!

  宣传品正反两面印着一些照片和公司简介之类的文字。我对着照片仔细端详,不由大吃一惊:这个被称为“中国计算机巨子”、“网络泰斗”,被称为“中国IT业界超重量级、统帅式人物”林浩,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位大学时代的同窗好友“耗子”——林浩洋!

人肯定是同一个人,但眼下的林浩与我印象当中的林浩洋之间差距实在太大。出于好奇,我决定拜访一下这个人物,起码要了解一下耗子变成林浩的过程。于是我早早跟老婆请了假,捱到晚上8点整我就来到影剧院。刚来的时候售票处还有50元一张的票,我稍微犹豫了一下,票就卖光了。正在懊悔,一个票贩子扬起手里的几张票问我75元要不要,我又犹豫了一下,结果这些票分别以80、90、100元的高价被抢购一空。这下我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细想也没什么好懊悔的,反而暗自庆幸:我有病吗,花那么多钱去听一场肯定听不懂的演讲?心态一调整好我便悠闲地点上一支烟,一边来回散步一边观察地形,打算在两小时之后历史性的会见中为自己选择一个适当的地理位置。

  雨虽然早停了,天还没有晴好。星星和月亮一概看不见。空气十分湿润。

  影剧院的台阶下面停着几十两小轿车,一辆比一辆高级,其中一辆比周围的车长出差不多一倍的黑色轿车非常引人注目。我猜想大概这就是“知本家”林浩博士的坐骑。我很想走近瞧瞧轿车的牌子和型号,但见两个虎视眈眈的保安人员站在那里,便知趣地放弃了打算。

  我和林浩洋曾同住一间宿舍达四年之久。我们不在一个系,他读哲学系,我读中文系。我对哲学不感兴趣,他对中文也不感兴趣。尽管如此,却并不因此妨碍我们的友谊,也不妨碍我们经常挤在一张床上彻夜神聊。我们的话题涉及哲学、文学之外的一切范畴。当然,谈的最多的乃是政治、女人和钱,因为这是三样双方最感兴趣的东西。就政治主张而言,我比较激进,他比较稳健。对女人的观点则相反,他是激进派而我是保守派。所幸我们能够在金钱问题上达成一致,都认为君子爱财但要取之有道的说法无比正确。林浩洋对他所学的哲学也兴趣不大,常常考试不及格还要补考或是请客送礼跟校方“斡旋”。 其实被鉴定为“不学无术”的耗子决不是无名鼠辈,他不是不学无术而是无术不学。除了政治、女人和钱以外,他非常痴迷于电脑并且还是个编程高手,曾跟计算机系的学生合作弄出过一个用市话费打长途电话的程序并因此名噪一时。毕业后我分配回家乡的这座小城市,当上了“人之患”,每天哄半大孩子遣词造句来换钱糊口,一哄就是八年,其间便没有跟林浩洋再有联系。后来听说他去了美国,这就更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了。谁知这小子留了几年洋,回来把 “洋”字一甩,成了光秃秃的“林浩”。而且光秃秃的姓名前头竟被加上各式各样的定语,什么 “民族英雄”,什么“大知本家”,什么“IT业界具有统帅地位的中国巨硬网络公司的统帅”!等等,等等。

  两小时之后,随着一阵喧哗与躁动,林浩洋出来了。记者们拍照的拍照摄像的摄像采访的采访,给他弄得半天移动不了一米远,场面的规格比毛阿敏来我市唱歌那次不知道高多少。那次只是一群狂热的歌迷而现在簇拥在明星周围的却都是本市的党政要员。我看见我校的老校长也在场,他站在最外圈,脸上堆满平时难得一见的笑容。虽然老校长比我高出好几个级别,但现在他要挤到林浩洋身边看来还需要再提升好几个级别。

  我被这样的场面镇懵了,眼睁睁看着林浩洋在人群的簇拥下移动到那辆黑色加长轿车旁边,我就是不敢挤过去。就在市委书记拉开车门,市长伸手护住车顶,林浩洋正要弯腰的一瞬间,我可能是下意识地感觉到再不喊就没机会了,脱口喊了一声:

  “耗子!”

  林浩洋低下一半的头又抬起来,显然他听到了我的喊声。他对着人群扫描了一遍没有发现目标,正准备重新弯下腰去,我就又喊了一声,这次是有意识地喊的。这样林浩洋终于看见我了。他欢呼着“啊哈,老莫!啊哈,老莫!”跑过来跟我紧紧拥抱。然后他把我连推带搡塞进车里,也不理会那些身份显赫的党政要员们,开车就走,连我都觉得挺不好意思。

  林浩洋带我来到阳光大酒店——本市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四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一进门他对帮他脱外套的年轻女人说:“让他们把那些什么下榻的标语弄下来。不弄下来也行,跟酒店要广告费。”年轻女人笑了笑正要走,林浩洋又说,“不管是官员还是记者一概不见,实在不行就让小高他们几个安排招呼一下,我要跟老同学聊一宿。”

  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洋酒,给我倒了多半杯,给自己倒了少半杯,说,“来,为分别六、七年的重逢干杯。”林浩洋还象当年那样英俊潇洒,只是稍微胖了一点。我纠正说,“八年。”然后我们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喝完酒,我们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话该从何说起,只好掏出烟来吸。我说:“我是怕我的烟不好才没给你抽,你小子怎么也不敬我烟呢?”他赶紧把烟盒和烟具往我这边推了推,嘴里咕噜了一串Yes和No,然后说:“我当你知道敬烟是不文明的社交行为。”我问:“怎么才算文明?”,“这样。”他说着拿起打火机作出要点烟的样子:“不介意吧。”说完我俩哈哈大笑,因为我们都想起了当年满地找烟头抢烟头的情景。

  “说说吧,野蛮到文明总要有个进化过程,你小子是怎么发的迹。”
  “我发迹了吗?”

  “严肃点,别跟我打哈哈。”

  “好吧。那么,……你知道风险投资是什么吗?”

  我摇头。

  “网络经济呢?”

  我摇头。

  “信息产业?”

  …………

  “电子商务?”

  …………

  “知本家?”

  …………

  “点com?”

  ……我不停地摇头。

  耗子无可奈何地往沙发靠背上一躺,仰天长叹曰:“这就没办法了。你让我怎么讲?我讲你也得听得懂啊!真是纳闷,如此糟糕的知识结构,居然还要传道授业解惑,误人子弟啊。”

  “少废话。我知道Money就行。你不就是有俩臭钱吗?说!拣关键问题交代。”

  刚才出去的年轻女人又悄悄地回来了,她把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到茶几上。我赶紧又拿出一支烟,要演练一下刚刚学会的文明。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女人轻轻说了句:请,又妩媚地笑了笑,是迷阳城惑下蔡的那种笑。然后她跟“林总”说了句什么,就到巨大的写字台那边鼓捣开电脑了。“林总”也跟过去帮忙。我见他把电话线拔下来插到电脑上,把手机交给女人让她关掉铃声,我想他是怕人打扰我们的谈话。写字台上摆着不少东西,可能是打印机传真机之类,电脑也跟我见过的电脑不同,象个打开盖儿的黑色扁箱子。女人估计是林浩洋的秘书,或者是情人,或者都是,但肯定不是老婆。谁见过一口一个“林总”地称呼丈夫的老婆?再说要是老婆,“林总”会向我介绍的,而情人或是秘书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这时“林总”又坐回沙发上,问,“我们谈到哪儿了?”

  “谈到您批评在下误人子弟了。”

  “同志,老莫同志,不是我批评你,你也太差劲了吧。跟你讲清楚那些概念和术语,恐怕要比向政府官员讲解千年虫还要困难。”

  “我并不打算搞清楚什么鸟概念鸟术语之类。我只想知道耗子是如何变成林总的。您就受点委屈,尽量避开概念术语,深入浅出,一定要深入浅出。实在避不开也不要管我。讲吧,既不要玩儿虚的,也不要玩儿洋的,敞开心扉,把苦水都倒出来,党和人民会原谅你的。”

  “好吧,我坦白。”他端起咖啡一口喝光,也点了一支烟。

  “……毕业后,我留在京城一家民营的电脑公司打工,半年后我炒了老板鱿鱼,跳槽到另一家外资企业……这些都没什么意思,肯定不是你最关心的……但就在这段时间,我上了网,并且在一个网站申请了免费个人主页,命运从此发生了转折。……一个个人主页乃至一个网站,最大的追求是什么?……访问人次。一个没有访问量的主页和网站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没有任何意义。而什么样的网站和主页才会拥有大访问量呢?”

  我不得不频频点头,鼓励他往下说。

  “……如果你是一个六年前的网虫,那时上网的费用很贵,那么你打算用你昂贵的网上时间访问什么样的站点?”

  “我哪儿知道,我到现在也不是网虫。再说我知道都有些什么样的站点?”

  “这么说吧。比方说你单身一个,没有养家糊口的负担,而且血气方刚,甚至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点正义感,那么你在网上冲浪,你会对哪些景色感兴趣?什么样的内容会吸引你的注意力?你的鼠标会在什么样的窗口点击?注意,我指的是六年前。”

  “Sex 。”我来了句洋的。“大概只能是色情内容吧,你不是假设我是光棍吗?”

  “真是不可就药。古人云,饱暖思淫欲。六年前你工资不过3、4百块钱,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还顾得上歪门邪道?就算你是个色情狂,别人呢?难道也都跟你一样?”

  耗子说完这句话,我俩同时瞅了一眼写字台边的女人。幸好她戴着耳机,正在专心致志地敲键盘。他接着问我:“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关心社会问题的吗?是我记错了?”

  “我当然关心社会问题。可是社会问题多了去啦,我能关心得过来吗?我最恨腐败,最恨贪官……”

  “打住,打住。谢天谢地,你总算没有完全丧失良知。要知道,连你这样麻木不仁的人都对腐败深痛恶绝,可见腐败在六年前是一个多么敏感的社会问题。”

  “于是你就开办了一个腐败网站,让人们到你这里来腐败。”

  “……我注册了一个题为‘中国反贪观察站’的个人主页。我做了大量的链接,使访问者不但能够看到诸如《民主与法制》、《啄木鸟》等官方报刊上的相关内容,还能看到各地网友投诉、举报、评论、分析的大量信息。我还开了一个‘公民论坛’栏目,大家在这里各抒己见,有出主意想办法的,有争论的,有辩护的,有求助的,有告急的,总之轰轰烈烈,热闹非常。

  ……比方有人提出一个冻结存款全国实行军管和戒严的高招,方案刚提出,便立刻涌出上万人次参加讨论来完善这个方案或是否定这个方案。……比方刚有人提出请国家元首发布主席令宣布人民币在某时某刻全部作废,马上引来3万多人讨论,提出4千多条具体操作方法和1万多条反对意见,甚至因此还掀起一阵全国性的抢购风潮,这不是极大地增加了内需了吗?……当然泥沙俱下的情况也是不能避免的,总会有一些过激的言论出来,比方有人贴出来这样的帖子:求助!求助!让厅局长们站成一排用机枪扫射吧,恐怕会冤枉好人,点射隔一个打一个吧,肯定会有坏人漏网。娘希匹,真真要难煞我也……”

  “恐吓和漫骂绝不是战斗,”我插了一句。

  “说得好。恐吓和漫骂确实不是战斗,但它能给我带来无限商机啊。‘公民论坛’一开,你猜怎么样?”

  “你被逮起来了,罪名是嫖娼或是扰乱治安。”

  “英明的当局没有让你担任重要职务真乃我中华民族幸事!执政党哪会象你这样心胸狭隘,这样小肚鸡肠?告诉你,我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来自当局的冲击和威胁,我还受到过当地政府以及工商局、电信局、科委的多次嘉奖呢,因为我的主页平均日访问量超过了2万。于是多家广告商看好我的这块风水宝地。主页一旦被广告商看中,其命运可想而知。Money还不是滚滚而来,挡都挡不住吗?知道六年前我在网上拍卖我的主页,竞价到了多少?1.9万美金,老莫同志!”

  “相当于十几万人民币。于是你就敲下了成交的锤子。”

  “鼠目寸光。要是出了手,会有今天的巨硬吗?参加拍卖不过是牛刀小试,证明一下我的价值和实力而已。这么好的主页谁舍得卖掉?”

  “您真够卑鄙。”我对耗子竖起大拇指。我发现刚才还在摆弄电脑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坐在了耗子身边的扶手上。

  “……嗨,嗨!我抗议。请立即停止用这种发直的色迷迷的眼光注视别人的妻子。”说着耗子用手在我眼前挥来挥去。

  “别人?哪个别人?”

  “Sorry,我忘记介绍了。这位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博士、来自大日本帝国的大岛英子女士,也是鄙人的妻子。你可以称她林夫人林太太,也可以叫她英子小姐,但不能再用那样的眼光看她。”

  英子小姐对我鞠躬,我连忙站起来。打趣说,“怪不得让我这个国际主义者看着面熟,到底是日本姑娘。”英子小姐笑着说,“已经订好宵夜,5分钟后送来,我想先去休息一会儿,不介意吧。”我恭敬地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目送她象一缕轻烟一样袅袅走进卧室。

  “……你没有卖掉你的网页。后来呢?”我这样问耗子,心里却在想:英子姑娘的汉语不错。我说怎么判断不出她的原籍,原来她操得是东京口音。

  “后来就出国了。也在普林斯顿混了两年。不过没能弄上博士头衔,只拿到个计算机网络工程专业的硕士学位。”

  “不是还骗到手一个日本姑娘吗?这么说你还是把你那一亩三分地卖了,要不你哪儿来的钱买飞机票交学费,还得隔三差五哄英子小姐下馆子?”

  “你以为我的地跟你家后院的一亩三分自留地一样,除了土豆什么也不长,卖卖不掉带带不走?就是到了天涯海角,在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我都照样在我那一亩三分地上耕耘收获。广告商心甘情愿而且争先恐后往我兜里塞钱。这些钱我出十趟国娶十个日本老婆都绰绰有余。”

  “那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小子够本了。”

  “够本当然够本,但不在日本姑娘也不在硕士博士上,而是我在国外弄到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风险投资。有了这笔风险投资,我就可以注册自己的顶级域名的网站而不再是寄人篱下的微不足道的小小个人主页。有了这笔风险资金,我就可以聘用全世界最优秀的专业人材,引进全世界配置最高的服务器,集成全世界上最快的搜索引擎,使用最大的带宽,最好的……,最……,最……”

  “你的意思是你成了世界第一?”

  “Right!当然是世界第一。只能是世界第一。第二第三还有什么意思?比方副总裁、副统帅之类在逻辑上是不能成立的。鄙公司就只有一个总裁和各部部长,没有什么副总裁。”

  “副总统看来也得取消。”

  “取消不取消我不管,反正要让我当副总统绝对我不干。不说它的地位如何,副和总搅到一块,名分很滑稽很令人尴尬。我不能想象别人叫我林副统帅。”

  “佩服,佩服。”耗子的一番高论也确实让我佩服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服务员送来了宵夜。我们边吃边谈。品尝着银耳燕窝汤和精美的小点心,听朋友讲述他神话般的经历,再伴以日本姑娘时隐时现的沐浴的水声,我感觉飘飘然地象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就是一个乱糟糟的论坛吗?值得这样大惊小怪,还要风险投资?还要聘请专家引进设备?”

  “岂止是一个论坛!仅一个只占鄙公司业务量不达十分之一的中国反贪观察站,各种栏目就有好几百个!过来,让你见识见识。”

  耗子拉我到电脑跟前,手指在什么地方一弄,显示屏幕上立刻跳出来一幅画面:一张网自动从浑水里兜出一网大小不等的鱼,每隔1秒钟兜一次。两边竖排的字一闪一闪,左边是:恢恢天网疏而不漏;右边是:一网打尽天下贪官。耗子介绍说这是首页。下来的画面就目不暇接了。有“包公办公室”--但见黑脸包公环睁怪眼,一拍惊堂木,说,老包在此,还不从实招来。森人的声音把我和耗子都吓了一跳。耗子赶紧调小音量,介绍说这是专为贪官自首提供的一项咨询服务栏目,另外还有登载忏悔录和认罪书的地方。有“今日硕鼠排行榜”--里面分很多重量级,从1公斤级到30公斤级不等。一公斤代表贪污受贿一万。他一边不停地翻动画面,一边问,“……你是不是感觉到风气已经有了明显好转,腐败现象已经不象几年前那样严重了?30公斤级以上的大硕鼠已经没几个了……买官卖官的事情也基本绝迹,因为谁买上官恐怕也是血本无归,有的把乌纱帽下面的脑袋都搭了进去……而这都是谁的功劳呢……你看,你看,这有多少论坛?”

  我一看,有“法官论坛”、“律师论坛”、“智囊”、“点将台”、“民谣”、“良知” ……应有尽有,确实不少。屏幕上方一直闪烁着一个小长条,里面不停地滚动着一行汉字,就象火车站的电子牌, “……XX正在洗黑钱购进股票xx手。……XXX可能出逃!……XXX今天下午3时终于落网”等等。

  我让耗子随便打开一个“论坛”,看见一段象是感谢信的文字。剔除“哇赛”、“酷、酷、酷”、“真是好东东耶”、“tmd帅呆”等词语,剩下的内容是:A1206号智叟先生,请告知您的真实姓名与账号,我市纠风办将汇去稿酬100元加奖金500元,共计600元。三个月以前我们采纳您的建议,在我市汾河公园、大华宾馆前厅分别树起从市长书记到局处长的橡胶仿真塑像,游人络绎不绝,效果极为理想。被市民击打得面目全非的市人大副主任XX、电业局局长XXX目前已被停职,根据贴在脸上和装进上衣兜里的揭发信开始对其立案侦察的还有XXX、XXX和XXX。而市委书记XXX和市长XX(还有另外几个官员)的塑像前则堆满了供品,整日香火不断……

  我知道要想看完这些东西,三天三夜恐怕不够。于是就又把耗子拉回沙发这边。我说,“我承认你的这些东西对贪官污吏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但你想过没有,肯定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你们的网络诬陷好人。”

  “问题提得很好。说明你有点开窍了。这个问题在我做个人主页时就考虑过,但真正解决是在前年我回国以后。我们规定:有资格往举报箱和情报站上传资料的用户,只能居住和生活在中国本土。不但要经过宣誓,还必须用真名注册,专门有服务器核查、管理这些用户档案。所以你提到的情况不敢说绝对没有,当属凤毛麟角。就算这凤毛麟角中还有凤毛麟角侥幸通过层层关卡,也最终不会得逞。轻者受到舆论谴责和网友门的群起攻之,重者躲不过去法律的制裁。无论轻重,都将被我们开除网籍,下场比你可惨多了。你虽然没有上网,但网络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而诬告者们则永远被流放在网络之外。他们今生今世别想以自己的名义在网络上下载和上传一个比特。在今天的信息社会里,还有比这更重的处罚吗?”

  “就算国内是这样,国外的坏人也那么忠厚老实,那么笨?不是说有黑客之类人物?”

  “所以我聘请最好的专家专门负责维护和完善我们的系统,专门对付这些复杂问题。要知道,顶级的计算机网络人材几乎全出自国内,微软和比尔盖茨一手遮天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

  “你是说世界进入了林浩时代或是巨硬时代?”我想起那个巨幅宣传画。

  “你可以这样理解。”

  “真是神话。凭着吓唬贪官成了气候。但从性质上说,这跟黑社会的绑匪没什么两样啊。”

  “这你又理解错了。从一开始,我的宗旨就不是或者不仅仅是要起什么威慑作用,事实上也不是或者不仅仅是起到了一个舆论监督的作用。鄙公司与中国反贪局、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国家安全局、公安部等部门之间架有光缆专线。鄙公司的终端客户中有政治局常委、人大秘书长和国务院总理。现在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吗?……说到黑社会,”--林浩洋突然放低音量,凑过脸来说。“……还真有几个恐怖组织。听说过‘二五零’没有?这是一个前几年十分活跃的暗杀团伙。它专杀贪官而且工作效率极高。其成员有射击运动员,有武术教练,据说还有一位前苏联克格勃的高级间谍、后来成为某跨国集团公司总裁的私人保镖的‘国际杀手’。跟其它恐怖组织不同的是,他们作案后一定要留下布告,列举死者生前的种种罪孽和贪污受贿的数额以及取证的途径等,最后总要署上落款:中国反贪2局5处0特别行动组。”

  “真是些二百五呀。”

  “250可不是二百五,他们精着呢。他们懂得从网络上搜索情报和资料,然后据此寻找目标,制订行动方案。250 没有滥杀无辜的记录,他们的目标如果经过法庭审判没一个不够死刑,所以口碑相当不错,以至于很多人以为250真是官方的机构。就在他们屡屡得手而十分嚣张的那段时间,自首投案的贪官人数翻了两番还多。由于250给反贪局公安部检察院法院省了不少麻烦,这些部门对250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对我们的网站则屡屡暗示说我们功不可没,甚至派员协助我们的工作。从这上头你也就看出来党和政府反腐倡廉的决心下得有多大……”

  客厅厚厚的窗帘自动徐徐拉开,只留下一层窗纱。透过窗纱,我看见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我起身告辞,说我早晨有课,上课之前还要送女儿上幼儿园。林浩洋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朝卧室的门喊了句日本话,然后站起身来跟我握别。说:“我也要小睡片刻,上午要与市政府签一个从网络上推销产品的合同。让我太太代我送你吧。不过,我不太放心……”这时,身穿白色睡袍的林太太揉着眼睛走出卧室。“……我倒不是不放心我太太的车技,而是不放心你这双不规矩的眼睛。”林太太笑着说:“我看莫先生不象是你说的那种人。”又对我说;“请稍等。”就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我已经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总觉得还有重要的话要问耗子,一时又想不起来。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林太太把我送下电梯,走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这时,我突然站住,盯着林太太的眼睛,说:“我上了耗子一当。这小子跟我谈的都是几年前的事,对他现在的情况却只字未提。广告商给他的钱只够出出国,连风险投资的贷款都还不上,他又没有拍卖网站,怎么可能办起全球最大的电脑网络公司呢?”

  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严肃,林太太的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恐惧,等听完我的问题她又轻松地笑了,缓缓说道:“他当然没有拍卖网站。今年年初,巨硬公司在上海和香港同时上网发行A股B股和H股股票,股票受到股民的追捧使得股票发行顺利得出人意料,上证指数和恒生指数都在当天创下历史新高。按照昨天股市的收盘价计算,他的资产在500亿美元以上,大大超过了比尔盖茨。他没跟您说吗?”

  林太太要开车送我回家,被我固执地谢绝。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感觉到自己的步履不稳,象醉汉一样摇摇晃晃,不过我心里清楚这是由于一宿没睡造成的。我想我该跟老婆好好谈一谈了,女儿的钢琴往后放放,先弄一台电脑上网再说。当然,谈的时候要采取一定的策略。

  这时天已完全放晴。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刚刚升起的太阳,觉得它颜色不是很正,仿佛套在一个紫色或是绿色的塑料袋里。

                          
                   1999.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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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一    时间: 2003-9-10 02:17
网络时代的神话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3-9-10 23:27
拜读了,很长,费眼睛,不过还算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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