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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大炮开会 [打印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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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容彬    时间: 2017-8-11 15:19
标题: 大炮开会


　　大炮开会

　　文／慕容彬

　　“今晚开会，今晚开会，今晚开会！我强调三遍！”

　　刘二爷葬礼过后的第二天，刘大炮就风风火火地催大家来来开会。刘二爷的丧事，让刘大炮看出了问题，这是个严重的问题，屯子里有一半多的年轻人都没到，更有甚者，好多中年人也没到，老弱妇孺占了大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年轻人，还全都是刘家本家。抬丧的时候大家就体会到了，抬到小龙山半山腰的时候就上不去了，拿大头的是屯子里力气最好的王蛮子，他也是半百之人，早不及当年那般神勇，没走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了。

　　自从改革开放，打工潮卷来后，屯子里的年轻人就开始远走他乡，谋求更好的发展，有好多挣了钱的，都在城里置办了房产，很少回一趟家，若非遇上什么非回不可的事，平素是不会回来的。即是没挣到什么钱的，也很难回一次家。

　　刘家屯子，其实早就只是下中老年人，小孩的屯子了。

　　会照常在刘大炮家院子里举行，大家都自带凳子，有条不紊地围坐在院子里，洗耳恭听大炮的会议内容。不过到的人却是极少，六十岁以上的居多，还都背着拉着一个两孙子，刘二爷的刚抬上山，好多请假回来的都迫不及待的赶回去上班了。

　　“今晚其实也没什么说的，就是说说以后办丧事的问题，大家看看这次刘二爷的事，是不是让人感到心寒，起落八九天的丧事，就那么几个人在那里忙活，年轻人一走，家里就剩些力不从心的老人孩子，大家也看到了，这事没个商量，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大家都说说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确然，这个问题困扰了大家多年，且不说最繁琐耗时的白喜，就是结个婚嫁个女，都让屯子里的人急的团团转了，倘是没有威望的人户遇到红白喜事，更是没人上前，喜事，也落个冷清清的下场，若非这次抬丧差点出事，刘大炮也不会召集大家来开会讨论这个问题。一说到这个事，大家都显得比较踊跃，都想发表下自己的看法。

　　首先发言的是刘老满，他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光棍，一个穷字压在他头上七十年，从来就没摘下来过，祖祖辈辈几代人都没上过学，口朝黄土背朝天，靠着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对于科学种田，他们家是抵触的，他们都相信只有老祖宗传下来的方法才是王道，若乱耕种，是要遭报应的。别人相信科学走上致富之路后，刘老满总是这样开脱自己：“唉，时不利兮，时不利兮……”，众人也都笑笑，不予理睬。

　　“死嘛，正常，活的时候就好好的过，死了管它呢，人死如灯灭，不久后无非一堆枯骨，人人如此，何必在意呢？我死后不要人帮忙，让我侄子把我丢槐河好啦。”

　　刘老满逐字发表完他的意见摸出他的瓶装小酒抿了一小口，便不再发言。

　　说完这话很多人可就不乐意了，反应最强烈的莫过于张富贵的爹张大爷。活到九十岁的他相信轮回，在他看来，在生时理当正直做人，不做亏心事，纵使这样，死后也得请先生超度，否则将堕入阿鼻地狱，不得转世。听完刘老满的话他有些把持不住。

　　“你倒是无所谓，你孤家寡人一个，死后也是孤魂野鬼，怎能和我们相比，我嘛，我百年之后富贵要为我做十二天大斋，葬龙穴宝地！”

　　张大爷怒气冲天说完后气有些提不上来，富贵忙给他捶背顺气。富贵是屯子里的首富，前些年倒腾海鲜赚了不少钱，在屯子里盖了五层的小洋楼，羡煞旁人，主要是他孝敬父母，亲善邻里，大家对他都是赞不绝口。

　　“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人生在世，草木一春，今生苟活人世，死后还不诵经济度，不好好办一场丧事，来生岂非更是难过？”

　　接茬的是王二狗的父亲王麻子，年过六旬的他，说话有气没力，劳累大半辈子，他背早就弯了，走路的时候像一张拉满的弓。近几年来流行打工，二狗也几年难回一次家，家里只剩下满身是病的老伴和他带着五个读小学的孙子。儿子打工这些年挣了些钱，房子也造好了，装修得非常安逸舒适，可是老两口总觉的少了些什么，心里总高兴不起来，只有看到几个活蹦乱跳的孙子时，才会有愉悦的心情。二狗忙完刘二爷的事大早上就回浙江，他已经请了十天的假，如果再不回去，厂里就要开除他了。

　　大家众说纷纭，场面有些把控不住了，刘大炮扯高嗓门：“大家都别吵，我让大家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现在你们说说看，年轻人都挣钱去了，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妇女和孩子，屯子里一有事就忙不过来，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有的只老人在家，万一得什么急病起死了我们都不知道的，又该怎么办？有的只有小孩在家的，爬山跌伤，洗澡淹死的又该怎样?大家都发表发表意见。”

　　刘大炮一说话大家都静了下来，开始转入沉思。家家都难念好那本经，生活，生下来容易，活下去难，而活得好，就更难了。

　　李大栓拍拍膝盖，这几天天气变化疼得他有些受不了。他有严重的关节炎，都是成年在庄稼地里露水浸泡得的病，四十来岁的他，大字不识一个，只能靠天吃饭，靠地果腹，他也想出门，可当他把想法告诉妻子时，就遭到了反对，妻子说里：大城市里不好混，车多人多，人心复杂，而你又不识字，连个红绿灯、男女厕所都不认识，这样又危险又闹笑话，还是别去了。大栓便真的再也不敢提出门的事儿，他虽不识字，却也是个大老爷们，他不怕危险，却丢不起那人。

　　“我觉的应该有个规定，只是我嘴拙不知道怎么说……”大栓说完脸顿时红了起来，他没读过书，性格又还内向，他表达不出他想说的东西。

　　大家都等着他的下文，谁知道他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是以都有些责怪的看着他。

　　“我来帮他说吧，前不久他跟我说过这个事儿。”

　　说话的是屯子里唯一的老师刘能，人如其名，刘能是村子里识字最多，也是见过世面最多的人，不知道是因为聪明才谢的顶，还是谢了顶才聪明的，他的头发在念高中的时候就掉得差不多了，在他的头上，你只能只能看到几根稀稀拉拉的头发，斜搭在光光的额头左边，四十多岁的他，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师爷”。

　　刘能捋了捋他少的可怜的几根山羊胡子，接着为大栓解释：“他的提议是每逢屯子里有红白喜事，外出打工的人都必须得回来，不管你工作再忙，也务必回来，家家都有老有小，人人平等，不能为了赚钱就推三阻四！”

　　大栓听完刘能的解释伸出大拇指：“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就是干净利落。我是没戏了，我要好好扶孩子读书，省得像我一样，一个大老粗！”说完傻傻一笑，又继续揉他的风湿腿去了。

　　其实这是大家一致的想法，只是没人说出来罢了，今天由老栓开头，就能阐述，大家都默不作声，静静地等着刘大炮发话。

　　“其实我也是这么个意思，既然刘老师说了，大家应该也都听明白了，你们看看，一百多户的刘家屯子，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我能理解大家出外打工的辛苦，挣钱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更不容易，可你们想过没有，这么些年来，老的老，小的小，年轻的一个个出门打工，好几年不回家，好不容易挣了点钱回家，不是老人走了，就是孩子不认识爹妈了，这是个多么残酷的结局。你们是挣了钱，盖好了房子，可是除了房子，除了票子，你们还剩什么，还剩什么？剩下的，也只有一座空房，一堆票子！你们再忙，也该抽时间回来看看老人，看看孩子，就是挣个金山银山，又怎及床前尽孝，桌边教子！”

　　刘大炮把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他霎时间感到轻松多了，这些话压在他的脑袋里这么多年，像块恶性的肿瘤，让他辗转难眠，寝食难安。这下子全说了出来，他感觉舒服多了，端起桌上的那杯包谷烧，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喉而下，刺激而过瘾。

　　大家面面相觑，都被大炮义愤填膺的言辞震慑到了，虽然大家都叫他“刘大炮”，却也是因为他办事得力，做事果断，主事公道而得名，平日里他都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像今天这样慷慨激昂，还是第一次看到。

　　一杯包谷烧下肚后刘大炮情绪缓和了下来，他放低了声音：“话我也说了，大家意见如何，表个态！”

　　时间在寂静的空气里过得有些慢，短短几分钟的沉默，时间像要凝固，让人有窒息的感觉。大家都不说话，都在想有谁能第一个为这个结局画上一个符号。

　　在会的基层上都是中老年人，年轻的大都过了刘二爷的丧事后就走了，剩下的几个，也都是车票时间推迟的，他们都急着要走，想着明天，想着未来，他们都在向往，在拼搏，可听了刘大炮一席话后他们都悄悄地低下脑袋，陷入了无边的徜徉徘徊。是的，这么些年来，远去遥隔家乡几千里的他乡打工，无非是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些，可他们真的过得好吗，那无数次父亲酒后的啜泣，母亲无尽的叮咛，车站孩子的挥泪离别……

　　“我同意！”

　　在座的都看向马小柱，他正高举着双手，向刘大炮表明态度，他举了双手，两只举得笔直的手，像傲立雪中的翠松，那样的坚决果敢。马小柱刘家屯子第一代打工的先驱，出门十五年，拢共就回了五次家，家里也是盖了人人艳羡的大房子，几年前还买了小轿车，可即使有了车，他也很难能回一次家，因为——忙，太忙。父亲是在给他打电话时咽的气，每当想到这事儿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的哭泣，父亲多年的高血压，脑梗塞，却却因为他的忙而最终没有能见到最后一面，最后的遗语让他更是万分的自责难过：“儿啊，别担心，你忙你的工作，爸……没……没……”

　　多少次的辗转反侧，多少次的午夜梦回，钱是挣了，可要想再见慈父，除非南柯一梦了。家里，剩下，只有孤零零的老母亲，陪着他辛苦建成的大房子，摇曳度日……这一次，他决定，真的不走了。

　　“我同意，我也同意，我也同意……”

　　剩下的几个年轻人也都一口同声的表明了他们的决心，他们也都举双手赞成，他们不光同意，他们都要回家了，或许吧，他们是真的想家了。

　　翌日，几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的在火车站退了票，顺着铁道回来的时候，他们看着那两天永远平行没有交点的轨道，都笑了：“走吧，回家，我老爸叫我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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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枫叶飘飘    时间: 2017-8-11 15:21
刘大炮开会。这题目气势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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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枫叶飘飘    时间: 2017-8-11 15:26
这篇小说反映了一个现实问题，外出打工人员越来越多，村庄越来越荒凉，有了点钱就离开村庄在城里买楼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村庄留守下来的人，他们的命运如何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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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枫叶飘飘    时间: 2017-8-11 15:27
这场会议之后，能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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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枫叶飘飘    时间: 2017-8-11 15:28
村庄死去的活着的人，都是村庄的一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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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枫叶飘飘    时间: 2017-8-11 15:28
但最终，无论富贵，不管贫穷，人的归宿就是那座房子，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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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容彬    时间: 2017-8-11 16:56
是的飘飘版主，这也是我打工回来后看到的最凄凉的景象，曾好几次让我体会到人的一生，不过过眼烟云而已，当下大家都忙着挣钱，却忽略了家里的老人孩子，像这样发展的社会，也不知是优多还是劣胜，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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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林小白    时间: 2017-8-11 21:27
继《大房子》之后，慕容彬给我们另外一个惊喜，真心喜欢这个！加分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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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容彬    时间: 2017-8-11 21:41
谢小白老弟加分鼓励，自当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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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草舍煮字    时间: 2017-8-11 22:58
小说提出了一个充满矛盾的问题。不外出打工挣来票子，那些孝敬父母，教养儿女，提高生活水平等等，就都是空话。虽然农民的生活水平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但各家的发展水平不一样，一个一刀切的规定能有多大的约束力？对生活贫困的人家岂能强求？
小说的结局不错，但并未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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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容彬    时间: 2017-8-11 23:35
老师说得不错，可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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