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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叫你一声妈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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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8 10:3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叫你一声妈妈呀
  
  (小说)杨友泉
  
  田青没有参加模拟考,影响了徐玉芬班上的成绩。徐玉芬拿着教务处发来的成绩单,脸上有些发白。田青是徐玉芬班上的尖子,她这次缺考,影响了班上的平均分和优秀人数。如果在中考田青还缺考,徐玉芬的奖金肯定要少拿,当然还有可能,会让徐玉芬交罚金,没有达到校平均分的任课教师,是要交罚金的。还有让徐玉芬心里隐隐作痛的,那就是埋得很深的、别人看不到的、徐玉芬自己格外清楚的,今年轮到自己进中职――这是一个门槛,跨进这个门槛,教师才是教师似的,才享有应有的荣誉,才扬得了眉吐得了气,工资才会跟着荣誉“滋溜”长高了一截。
  
  徐玉芬骑车到了田青家。田青挑着水桶往院门外走,看到班主任徐老师时,怔愣了一下,前面的水桶晃悠悠往下坠,触着地时,田青才反应过来,叫了声徐老师,赶紧招呼徐玉芬进门。院子尽管收拾过,显然不够彻底,有的地方还是凌乱,一看就知道是田青的手脚。田青把水桶放回厨房,其实厨房和客厅就在一个屋子,田青是把水桶放在灶台边的空处。转身给徐玉芬倒开水,倒了小半杯,出来些水垢后,水瓶就空了。徐玉芬说,给我来瓢凉水,骑车骑热了!田青到灶旁的水桶里舀了半瓢水,端着来到徐玉芬面前,徐玉芬看到田青在递瓢时笑了一下,但这笑是苦的,这笑在田青娇好的嘴角边咧了一下,就消失了,好像水井里的月亮,突然遇到了石子,什么也不见了,只有一井的黑。
  
  徐玉芬是有气的。
  
  徐玉芬是在周五开完教研会后,才回家的。这是中秋节,按照规定,多休息一天,徐玉芬才算结结实实攒下了两天(初三年级周六是要补课的),有了这两天垫底,徐玉芬才打算回一趟娘家,在回娘家的中途,才有可能踅进离镇上十多公里的田青家。徐玉芬的心里一直就有气,你田青有能耐了哇。上到初三,从一个闷葫芦培养成学习尖子,尽管现在也闷,但那是骄傲的闷,公主一样的闷,从学生们看不起到被学生们捧着哄着,“众星捧月”一样。作为班主任的徐玉芬是有首功的。特别是前两次考试,连续总分达全年级第一,连教副科的别班的老师都一张嘴就能叫出田青来,叫得徐玉芬的脸上常常放光,那光是红的、艳的、跟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一样。
  
  这一切,怎么能说没就没呢?
  
  教副科的那几位老师隔三差五问:“田青没考?”“田青竟然没来?”脸上写着满满的惊诧,好像是徐玉芬自己没来。校长在一天早上进餐时碰到徐玉芬,也问起田青的事,当徐玉芬说不知道是何原因时,校长镜片下的眼睛几乎鼓胀得贴在了镜片上:“什么?你也不知道!你不知道田青的事,那这世界上就不配再有人知道了!”徐玉芬立刻就歇斯底里回应,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迴虫,我想知道就能知道啊。当然,徐玉芬的这个回答永远不可能从她的喉咙那里窜出来,还没有来到喉咙那里就被徐玉芬卡死了。从徐玉芬喉咙里出来的是另一种声音:“我对她关心的确不够,对她的思想还----”声音很诚恳,任何人也不可能听出别的什么来。
  
  田青说:“徐老师,已经不早了,吃过饭再说,我做饭。”
  
  徐玉芬没有听见,她不想听见。
  
  “为什么不参加模拟考?”徐玉芬没有回答田青的问话,她真没必要回答。徐玉芬不是为吃饭来的,不吃一顿饭,不会坏了肚子,不问这句话徐玉芬的肚子就受不了。徐玉芬早想来了,可每天要上四至五节课,抽不出身,迫使徐玉芬不得不把这句话憋在肚子里,憋了整整一个星期。这句话还能憋在徐玉芬的肚子里,说明徐玉芬的肚子已经有相当容量了,这就是进步,要是在五年前,不,一年,甚至在半年前,徐玉芬的肚子早爆了。
  
  “为什么不参加模拟考?”徐玉芬又问了一遍,这句话就像一个石子丢进水塘里,等待对方飞溅起一朵水花,然后看到沿着水花散开的一套一套的圆环,从水央传出来。缓解一下徐玉芬的焦虑。没有,还是没有,似乎除了听见石子触水的响声外,一切都是沉寂。
  
  田青又成了闷葫芦。嘴角的两条月牙样的线条,在徐玉芬一声比一声严厉的质问下,越来越短,缩成了一点,最后躲在她的酒窝里,她开始把下巴藏在了她的衣领里、藏在了刚才浮起的激动下面。
  
  徐玉芬没有觉得这样问过分了,她就是要这样问,不这样问她就太不是徐玉芬了,徐玉芬在校长面前不是徐玉芬,在同事面前也不太像徐玉芬,在学生面前如果还不是徐玉芬,那徐玉芬就真不该存在了。当然徐玉芬要做的徐玉芬不是在公婆面前,尤其是在丈夫面前的徐玉芬,理性点说那个徐玉芬是有点张牙舞爪了,但也不能全部归罪于她,她要在单位里把那点小小的不如意得到释放,总要有一方作出牺牲。
  
  徐玉芬尽量在学生面前摆正自己的位置,既不能表现出在单位里的小心翼翼,也不能表现出在家的大放噘词,这是因为学生的需要。学生迫切要求了解成人世界,迫切要成为父母老师那样的人,徐玉芬就得用不偏不倚的言行,来展现她的存在。这是她存在的需要,也是她存在的理由。
  
  田青站在徐玉芬面前玩起了手指头,一个食指的指尖别在另一个食指的指尖里,好像老也别不进去,就改成另一个食指的指尖别进前个食指的指尖,好像也别不进去,两个指尖都无所适从,过了一会儿后,又开始了下一轮角逐。
  
  徐玉芬说:“你为什么不参加考试?还落下一个星期的课程,你是不是不想读了?”
  
  田青显然没有回答的打算。表情如一潭死水。换了别人早怒不可遏,徐玉芬没有,徐玉芬知道田青是个闷葫芦,田青一闷起来,可以一节课不说一句话,也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这是班上的学生在提到田青时,争相告诉徐玉芬的。他们觉得这个全校拿第一的人,竟然有这样一面,挺好玩的。好像她不这样闷,反而没有这样有趣。
  
  徐玉芬说:“你的家长呢,把你的家长找来。”田青这下开了口:“他到村里转悠去了,我让他在家里闲着,他不听。他老说要去找一个人。可是他永远没有找到,他甚至不知道去找谁。”
  
  “他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爷爷。”
  
  “他去找谁都不知道?真有这回事?”徐玉芬觉得田青怪,现在冒出一个更怪的。
  
  “他真不知道找谁!”田青来劲了,怪人就喜欢怪人。
  
  “有一次,我问爷爷找什么,他说,我找你爸。我立即就说,我爸不要你找,他做正经事,在外打工挣钱,养家糊口。你找他回来,谁养家?爷爷立即改口‘那我就不是找他了,我找错人了,你等我想想,我这是在找谁。’”
  
  田青又说“徐老师,我叫他回来啊?”
  
  徐玉芬点了点头。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田青搀着一个老人进了院门,老人的背痀瘘着,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半步半步走向屋子。徐玉芬起来让座,老人不让:“徐老师,你是客人,你坐。”然后坐在一个木墩上。老人听不清徐玉芬说的话,徐玉芬又对着在灶里凑柴烧水的田青说:“田青,那你妈呢?”田青边揉被烟薰了的眼睛,边说:“也是在外打工,不在家里。”徐玉芬这才想到这个镇里因为边僻,没有厂子,没有经济作物,农闲时壮劳力基本上是外出打工挣钱。
  
  老人接上说:“村子里的壮劳力都出去了。村子里空得剩个壳。人走在村子里只听见脚步响。”徐玉芬这才发现老人的耳朵没有聋,声音说大些,还是听得清的。徐玉芬大声说:“你到村里找人?找谁?”老人说:“找人哩。有人从外面回来,就凑上去问问儿子在外面可好,村里的老人都这样瞎逛、瞎问。都习惯了。徐老师,你还不要说,还真能撞上。有一次,我撞上我儿媳----”
  
  “爷爷----”在一旁烧火的田青叫了起来。
  
  “好!我不说,我不说,我说别的。”老人说,“有一次我撞上了小偷。这年月小偷好认,看是不是青壮年,如果是,自己又不认识,那十有八九是小偷。他背着条袋子,不慌不忙从我边上经过。我使劲清了一下喉咙,声音粗重,吓着了袋子里的东西,袋里一动一动的,我猜那里面十有八九有问题。我断定背袋子的人是小偷,我立时断喝一声,在别的巷子里转悠的老人听到喊声,从各条巷子里围堵上来,那人丢下口袋跑了。我打开口袋一看,是八九只鸡。后来经人一认,是斜对门她二婶子家的。”
  
  徐玉芬想这样下去也问不出个什么。对端一口缸开水过来的田青说:“你下个星期一来上课!我走了!听见没?”
  
  田青没有回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闷葫芦又开始闷了。徐玉芬这时已起身告辞,出了堂屋门进了院子,想想不对劲,这样不明不白就走,心里不踏实。正犹豫着,田青说:“徐老师,你能吃过饭后再走吗?”
  
  徐玉芬想了想,不走了,要走这事肯定黄。再在一会儿,在一会是一会,在下来看看能不能有转机。
  
  饭不一会就做好了。菜简单,洋芋和瓜各一道,合起来又做了一道,用的菜还是洋芋加南瓜。甑子里还炖了碗鲊鱼。
  
  鲊鱼就一条,田青搛起就往徐玉芬碗里送,徐玉芬把身子往一边歪,嘴里说:“别,别,我吃不了恁多!我真吃不了恁多!”田青夹着鱼的筷子仍然高高举着,说:“徐老师,我们家没有好菜,你不吃咋行?”
  
  见徐玉芬还是让着碗,田青急了,“不吃,不吃,我就不回去。”
  
  徐玉芬真不想吃,上高中时落下的胃病,一直延续至今,虽然不很严重,却也是忌了嘴的。麻辣一类刺激的食物历来是浅尝辄止。所以面对一整条披戴满身红辣椒的鲊鱼,徐玉芬心里就有种天然的畏惧。徐玉芬一听田青那样说,虽然也体会到她的盛情,但其实也是很恼怒的,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你这样要挟老师,你回学校难道是为了老师?
  
  不说决大多数,起码有一部分学生认为,自己到学校里读书就是为老师来的。随着大学就业越来越难,高中毕业的学生部分罢考,这些还没有上高中的学生,看看前面的两道门槛,瞅瞅大哥哥大姐姐的结果,就感到心灰意冷,觉得前途不是一般的渺茫。持为读书而读书、读书是为老师读这种观点的学生越来越多。但奇怪的是,老师们还在一厢情愿,为一个学生流失或者成绩下滑而痛不欲生。
  
  在这种情况下教书,有时让人觉得就是一厢情愿。和学生勾通起来基本上是磕磕碰碰,无法深入下去,与学生的共同语言越谈越少。大概是师生的价值取向并没有因时俱进,最终背道而驰的缘故。老师们看着学生感叹,学生常常会派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与行为,这些想法和行为往往让人瞠目结舌。比如现在,田青竟然以为回校读书是给老师恩赐,这是哪儿到哪儿啊!用吃不吃鲊鱼来做回校的砝码,鲊鱼是砝码,砝码可以鲊鱼来做吗?
  
  徐玉芬同意了。把捂着碗口的手放开了,让田青将鱼放了进去。这是一个缺口,一个可以让田表不闷的缺口。
  
  徐玉芬在放开手的那一瞬,她看到校长满意地笑了,看到一双又一双关注的眼睛笑了,最后是一个学校的师生都在瞅着徐玉芬在笑!
  
  田青既然是学校的第一名,如果她在中考前突然不参加考试,你想想会有什么结果?这是不是也是在发出罢考的信号呢?如果有学生朝这个方向想----总会有学生朝这个方向想的,现在的学生没有想不到的,也没有做不到的。
  
  初中罢考和高中罢考不是一回事,初中是属于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在徐玉芬看来,谁没有拿到初中毕业证,谁就是不合格的公民。初中毕业,如果愿意到职校读上三年,就是一个有一技之长的合格公民。这样他就有了生存的基础,坐上了通往幸福的专列。
  
  但是,有人就不愿意!
  
  如果有人拿田青做榜样,也来个罢考什么的,那徐玉芬所在的这所学校会不会由此一举成名?答案似乎可以肯定!如果学校成名了,徐玉芬的名字也会闹得沸沸扬扬,徐玉芬就会不由自主被人推到刀口浪尖。徐玉芬这样想着,徐玉芬只能这样想,她承认有的是不切实际的臆想,她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进水的脑子看着田青都会怪怪的。
  
  学校年年在讲末位待岗的事,待岗后来也明确了,待岗就是下岗。还好,虽然年年讲,最终也没有排出末位来,没有排出来并不是排不出来。如果田青不参加中考,肯定影响班上的成绩,扣奖金是没有多少悬念了;这当然不是最坏的,最坏的结局是,一些正在寻找学校漏洞而苦于找不到的“双关差生”,会把田青的辍学树成样榜,那徐玉芬会不会成为学校有史以来的末位,那就很难说了。末位是找不到人,可是你硬要误打误撞进去,那就是你的事了,谁也没有办法帮你。
  
  辣子的确很辣,辣得徐玉芬嘴里呲哩哩哩直吸气。
  
  田青埋头吃饭,对徐老师的惨状视而不见,而且还心事重重。徐玉芬边嘴里呲哩着,边和田青搭腔,生怕她把话噎住,可是田青竟然没搭腔,哑巴似的。徐玉芬急了,怎么又闷了呢!一闷起来这顿饭就算白吃,这鲊鱼就是白辣一回!徐玉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赶紧吃饭,吃完后趁着她刚才的应答,让她回学校。
  
  还是晚了。徐玉芬吃完饭后,田青又开始绞她的手指了。咋问问不出一句话:“你刚才不是让我吃鲊鱼吗?”田青点了点头。也许没点,是徐玉芬觉得她在点。“我不吃,我有胃病。”徐玉芬又看到田青点了点头。也许田青真没点。“你说,你说我吃了鲊鱼,你明天去上学。”徐玉芬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田青的脑袋,准备弄清她到底是在点头还是摇头。这次她似乎看得特别清楚,田青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把头低了下去。
  
  徐玉芬觉得喉咙那里特别难受,似乎是刚才鲊鱼身上的剌突然现身,卡在那里。她清了清喉咙,那剌似乎横在气管口。徐玉芬轻轻咳了两下,很难受,眼泪“刷”一下流了出来。
  
  徐玉芬没有打招呼就往大门外跑,刚把车放在门口的路上,蹬了一脚踏板滑上去时,徐玉芬听到田青的声音:“徐老师,你给我当两天妈,就两天,当两天,我一定------去读!”
  
  徐玉芬这下才觉得喉咙那里好受了些,也许根本没有剌,她清了两下喉咙,那东西似乎不在了。徐玉芬还有点想笑,但是没有笑出来,她不知道田青怎么会这样难缠。
  
  好在徐玉芬前几天在电视里看过留守儿童的报道,说今年的农村留守儿童上千万,这些父母每年和这些儿童在一起的时间,全部加在一起,平均不超过二十天,有的两三年和父母见不上一面。当时徐玉芬的女儿莹莹也在看电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就投向了莹莹,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女儿七岁时还要追着喂饭,十三岁了还没有洗过一件衣服。徐玉芬说:“莹莹,你看人家十来岁的小男孩,就烧火做饭洗衣服了。”莹莹说:“他的父母太狠心了!”这时电视里的报道已经结束,但徐玉芬心里反而沉甸甸的,她暗暗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让她做一回“留守儿童”,哪怕只做两天也行。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田青要和她的“妈妈”徐玉芬到山里打柴。这是田青昨晚说好的,要徐老师做她的妈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山打柴。田青昨晚说,一年零三个月了,她没有和母亲上山打过柴,她最想做的就是和妈妈一起到山里打柴。田青说,进到山里,没有一个说话的人,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时,最想念的就是妈妈了。
  
  徐玉芬从小长在农村,她小时候也打过柴。所以她并不陌生,倒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走出村子,一条白带似的小路出没在大山的皱褶里,阳光像一层金箔铺在山山岭岭间,一阵风过后,发出阵阵呜呜声,徐玉芬怀疑那响声是亮闪在山岭上的金箔发出的。
  
  令徐玉芬没有想到的是,越深入山岭深处,田青的话越多,好像她的话在这寂静里蓄得太多太满,像箐底水库里的水,一旦开闸,就会没完没了。
  
  徐玉芬对田青说:“你一直不爱说话,想不到你的话会这样多。”
  
  田青说:“你听听,这里多静。阳雀和树林都在说话,它们说得多好。这是个说悄悄话的地儿。”
  
  脊薄的地上的云南松却绿得似乎要往下滴液汁,风一吹,绿色的针叶像万千根银针向一个方向撒去,突然又向这边撒来,徐玉芬把头一让,逗得田青笑了起来。
  
  田青说:“这几年到山上砍柴的人不多了,大多烧煤,有几户富裕人家还用起了液化气。所以这松树越长越密,快把路都给遮住了。”
  
  从一个山坡上往山梁上爬,然后又翻了两座山,来到一个叫大黑阴山的地方,田青说:“休息一下吧!”徐玉芬的确有点累,坐了下来。这时松树林里突然有东西跑窜起来,把草和灌木搅得又摇又响,田青本来是过去砍柴的,听到这一响,又看到摇得那样厉害,“妈呀”大叫一声,反身向徐玉芬奔来,紧紧挤在徐玉芬身后,脸上煞白,身子发抖。本来这山里野兔野鸟多的是,大多是它们所为,不必这么惊怪,但经田青这一喧染,好像这林里的确有什么危机潜伏着。徐玉芬抱住发抖的田青,擅抖着声音问:“谁啊!”再没有一点响动。徐玉芬用手捏了捏田青的臂膀说:“田青没事了,是一只野兔。”
  
  又过了一阵,田青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在这当儿,徐玉芬又仔细审视了这片林子。由于另一面的向阳坡长,这边的坡陡而短,形成天然的背阴林,这种背阴林,日照应该很短,一天也照不了几个小时,甚至有照不到的情况。加上林木茂密,就有一种阴霾之气。
  
  徐玉芬拍了拍田青的脊背:“你多长时间来这里一次?”
  
  田青说:“一个星期,有时两个星期才来一次。”
  
  “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
  
  “不找个伴?”徐玉芬有些担心。
  
  “以前莫说一个,有三四个,慢慢的,有的不读书了,出去打工了;有的家里烧起了煤,要不了多少柴,一年就打那么一两挑。”
  
  田青这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她朝刚才响动的地方望了一眼,又走了过去,边走边说:“你歇着,我过去砍。你放心,我们今天能早回去的。”
  
  徐玉芬不放心,她跟上了田青,手里攥着亮铮铮的镰刀。不要说一个小姑娘,在这样一个有些阴森的地方,一个成年人心里也会发毛。
  
  见徐玉芬跟上来,田青话又多了起来,她说:“也好,早砍好早回。这样吧,你把前面地上的那些干柴摞在一起,我去砍青柴。”徐玉芬往前走了十几步,果然在坡上铺放着一些干柴,有的柴口上冒黄黄的松脂。
  
  徐玉芬把柴摞好后,又捆了起来,刚好够做两捆。徐玉芬朝不远处砍柴的田青走去,看到田青正起劲砍一根松枝,松枝粗壮而顽强,田青每砍一下,那根有着绿得欲滴的松针的边枝,就要颤抖一下,痉挛一下。
  
  徐玉芬赶忙向前制止,“你砍细一些的嘛!”徐玉芬还想进一步制止,但是她没有上前,徐玉芬小时候也砍过松枝,不砍没柴烧。
  
  田青说:“下几周课更紧了,我不一定回来得了,砍粗些的,经烧。”
  
  田青砍了几下说:“我妈也是让我砍细些的。有一次我砍了松树头,她用镰刀把揍我的屁股。她说:‘这是条命哩,你敢砍?’我说那我不砍了。我就真不砍了,我把镰刀丢在坡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妈砍了一会看我还是坐着不动,就说:‘砍柴啊,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我说:‘松树的头砍不得,松树的边枝也不能砍,那是它的手、它的脚!’我妈说:‘有头就能活,没有手脚它照样活。’果然,我砍过松枝的那棵树,第二年来它又发出新枝。要说这松树,有时跟人一样,有时却也不一样。”
  
  田青边说边砍,那株粗壮的松枝早撂在地上,接着又砍,她砍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地上就砍下一堆。徐玉芬也不停地砍,但是每砍一下就手腕处就生疼,震得手指攥不紧镰刀把,一把镰刀几次险些掉在地上。徐玉芬小时候也砍过柴,那时她砍柴是要挣学费的,砍了之后还要挑到街上去卖,一个假期要挣好一个学期的学费。在徐玉芬的记忆里,砍柴烧并不算辛苦,砍了之后还要挑到街上卖才算辛苦。徐玉芬过去砍这样的松枝是小菜一碟,现在不同了,拿过粉笔头的手再来砍松枝,这松枝就坚硬如石,有欺负人的感觉。越是这样徐玉芬越要砍,本来柴已经砍得差不多了。徐玉芬的柴是上几个星期田青砍好的,田青总是把下一次的柴砍好,铺在地上晒,把上一次砍好的,晒得半干的挑回去。田青几次劝徐玉芬别砍了,她自己砍就行,要的也不多了。她对徐玉芬说,这次再不砍好了,砍好了反而给人留下目标。
  
  “目标,什么目标?”徐玉芬问。
  
  “没-----没什么,我随便说说-----”田青倒慌了起来,别过身,“呼呼”朝一丛密集的茅草地走去。
  
  这时一个灰黑的东西突然向田青的胯下钻来,从田青的两脚间穿过,还没有看清,飞一样滚进一丛密集的蕨棵中去了。田青顿时尖细地叫了起来,“妈妈呀,他又来了!”边叫边飞一般向徐玉芬扑来,极度的慌乱使她的身子失衡,她几乎是跌跌撞撞投进徐玉芬的怀抱的,田青的身子抖得筛糠一样。
  
  徐玉芬说:“他是谁?”
  
  田青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尖锐而失态地大声嚷嚷:“蒙面人!蒙面人,一个蒙面人!”徐玉芬头“嗡”的一下胀大了,在这个阴暗的山背处,从那些阴风抖动的茅草里,还有使山坡更加寂寥和阴森的松树影里,一切都显得紧张而可疑。
  
  徐玉芬这才意识到,此时的大山已经不是她儿时的大山了。以前的大山,只要徐玉芬进山,一道坡上总能见几起人影。不是怕见不到人,而是怕人太多。比如找菌子,得惕防其他村、其他队、其他家的人把菌子找去;扭松果、抓松毛则是怕别人把松果和松毛,先扭了去、先抓了去。靠山吃山的村民在山路上来的来去的去,走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碰到一起。现在呢,现在这大山变得冷森森的,森然得令人害怕,让人不由得有些紧张和神经质。徐玉芬和田青一路进山来竟然一个人影也没见着,这样的山,变得有些深不可测了!
  
  田青见周围再没有动静,从徐玉芬怀里起来,攥着镰刀四处看了看,确认没有危险,才在草地上坐下来。
  
  徐玉芬说:“他欺服过你?”
  
  田青说“没----没有。”
  
  “你见过他?”
  
  “是----他戴着面纱,他的五官全变了形。”
  
  “他真没有碰过你?”
  
  这时田青“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糟蹋了小玉。那天都怪我,我跑到旁边的矮松那里,那里枝条多,在得又矮,我砍得着。其实这边我也砍得到,但是鬼使神差,我还是到那边去了。那天我听到了风声,我以为是风声,风在松针上就会发出尖利的叫声,和人叫声是一样的。我住了手,站了一会,我好像听到了小玉在叫,细听,又不是了,是松针的声音。我这才砍起来,我又听到了叫声,反复几次后,我觉得真不对劲,紧攥镰刀跑了过去。小玉不见了,我扯起嗓子喊,在一片人样高的茅草中,我听到了一种异响。我过去时那蒙面人正在系裤子,地上躺着赤身裸体的小玉,我哇哇叫着挥舞着镰刀扑向那蒙面人。蒙面人见状,却也不忙,似乎还在面纱下笑了一下。我抡刀就砍,他躲闪了几下,让开了,可那时我真是疯了,逼了上去,他退到了几棵松树前,被松枝绊了一个趔趄,我的刀跟了上去,狠狠地插进他的腰背,只听他“哎哟”一声,待我拔出刀时,再望松树那里,哪里还有人,我揉了一把眼睛,还是没有。我大惊,他是怎么逃走了?”
  
  “我劝小玉报案。小玉说得给爹妈说一声,让爹妈给拿主意。可小玉的爹妈在沿海打工,一时联系不上。我们村是个小村,一个村就是一个组,一个村就小组长家有一部电话,打电话得看人家闲不闲,人家闲下来才能给你掐时间,好算钱。那头的电话是一家小卖部,小玉几次打过去,对方不是说我给你问问,就是说我已经给你问了没问到,听说你要找的人已到别的地方去做了。然后就没有下文。小玉说我有急事,老板娘,你一定得给我问问,家里出事了?老板娘才会非常不愿意地说,是不是学费不够了?不是不是,小玉急得要哭出声来,我不读书了,我不是要钱,是别的事,这事出的急,家里快要出人命了,你就帮我找找他们吧。老板娘说,你只有直说我才能帮你把话带过去,我找他们也是大海捞针一样,我只能把你的话传给所有来打电话的家乡人-----你的家乡人----哦对了,我也是和你们是一个地儿的,不是一个地儿的我才不愿管你这些事儿的。当然,你的爹妈找到了少不了我还要跟他们要几个钱,这也是规矩。小玉呜呜在话筒里哭开了,越哭越厉害,直到最后一塌糊涂。老板娘说我给你找、给你找,我一定给你找!但是这时小玉已经听不见老板娘的声音了。
  
  有一段时间小玉不上山打柴了,但是不行,不上山打柴就做不了饭。小玉是能不起火就不起火,把家里的玉米叶玉米芯都用来当燃料,终了还是要烧完的,烧完后还得上山打柴。
  
  田青和小玉就团在一起,你在这边打我也在这边,要走两人一起走,要砍就在一起砍。但是小玉还是感到有一双眼睛朝这边窥望。小玉回头望时却没有望到,田青四下扫射也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一只灰褐的动物“嗖”地从小玉的胯下穿过时,她们惊叫着,觉得危险已经来临。
  
  小玉觉得这灰不灰、褐不褐的动物,它身上散发出的狐臊味,和那天污辱她的蒙面人,身上的气味是一样的。
  
  这下提醒了田青,田青立刻就说出两件怪事:一是在她朝那蒙面人砍去时,那蒙面人“哎哟”叫了一声,镰刀已经楔进他的腰背,过后田青查验痕迹,却连一滴血也没有看见;另一件是那人被砍后明明倒在松枝柯里,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失踪了。两人说完后一对视,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们马上就想到一个传说,说这大黑阴山里土层肥厚,哺出了阴气浊重的怪物,有时是马形、驴形,有时是狐形、麂形。至于说要现出什么形状,要看村子里的阳气和阴气。传说若干年前,村里流行过一场瘟疫,瘟疫过后,村里就只剩一户人家。那是阴气最重的年代,山里几十年见不到马啊驴啊,却见狐麂同形的怪物跑来窜去。那物也是从人的胯下跑,眨眼之间就没有踪影。
  
  这时,小玉的爹妈找到了,小玉的爹妈把电话打到组长家,约好小玉晚上7点到组长家里等。他们头一句话就是问家里出什么大事了?小玉说没——没有。小玉的爹妈说咋会没有,你一贯说话不会这样吞吞吐吐的,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小玉说,真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们的声音。小玉的爹妈还是不松口。小玉只好说见到那种狐不狐麂不麂的东西了。小玉的爹立刻从旁边抢过她妈的话筒:小玉啊小玉,我说是什么要命的事呢!见了一个狐麂你就这么折腾,娇惯成什么样子!你知道吗?这次的传话费、话费,你妈在太阳下苦晒一天也挣不回!说完,“叭”的一声,挂了电话。
  
  小玉想那事还是不告诉爹妈的好,告诉爹妈遭骂不说,如果爹在家,还免不了爹的一顿打!小玉小时候割茅草,镰刀从石头上弹起,跳在跪着的腿上,到医院里缝了三针。回来后遭到父亲一顿暴打,父亲边打边骂:“割茅草都不会割,割到医院里去了,羞人不羞人?你晓得一针多少钱吗?你晓得三针缝了多少钱吗?一个败家子啊!”
  
  小玉这次要把这事告诉爹妈,更羞人哩!爹会不会暴打一顿,这还是难说哩!
  
  小玉想,那蒙面人兴许是个狐麂变的,既然是个狐麂就不会出事,不会出事,这事就再不会有第三人晓得,这事就会这么着过去了哩。
  
  小玉的肚子却在某一天突然显现出来,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小玉是跳箐里的水库死的,她的死可以说相当的完美。发现她时她已经在水里发胀,到处都已变形,她肿胀起来的身子把她的肚子非常完美地装饰起来,这是她最成功的一次化妆。田青在讲到这里时,眼里跳动着凄美的火光,好像小玉能那样尊严地死,简直到了神圣的地步。
  
  小玉被草草掩埋。她的遗书上写着:我要砍了这狐麂,一天我果真遇到它了,我追啊打啊砍啊,我要砍了这个灾星。这狐麂跑到水库边后,钻进水库后就不出来,它在水底还在使坏!朝我使坏脸。我知道它还会出现的,再出现我就饶不了它,决饶不了它!它进水库我进水库,它到水底我到水底,然后劈了它!
  
  小玉的父母平生坐了第一回飞机,急赶了回来,看了字条后确信是她的字迹,万念俱灰。痛哭一顿后,小玉的父亲扑上去要暴打,被人拉开了。小玉的父亲说,我养个猪可以杀,我养只鸡可以卖,我咋就这么倒霉呢,就这么白养白喂还白白伤心!
  
  田青说自从小玉死后,自己就怕来,一个阳人,在这大山架里,阴气更显重了,即使在白花花的阳光里心里也犯嘀咕,也让人往坏处想。可是,柴烧完了不去不行。田青说我只好每次砍好柴,铺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再不敢去了,我知道那狐麂就在那个地方等。今天你跟我来,来收的是以前砍好的。
  
  徐玉芬说:“那你咋还要砍?”田青说:“不砍就迷惑不了那狐麂了,迷惑那个狐麂就得砍出柴来!让它永远找不到我!今天我把柴铺在这个地方,就是让它在这地方干等。”
  
  在不远处,田青又拾了一挑干柴,松枝红是红、白是白,冒着松油,一看就晓得至少晒了两个月以上。这就是田青说过以前晒过的。徐玉芬问田青,你说的狐麂如果不在你新砍的柴堆旁,而在你最早砍的地方出现,你怎么办?田青说,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柴特干,挑在肩上不显重,走得也快,翻了两座山梁,肩上重了起来,脚步也慢了下来。
  
  在回来的山路上没有遇到过一个人,进了村人也稀稀拉拉的,且基本是老人孩子,在一棵大青树下,闲玩的人算多了,也只有三四个小孩追逐,两三个老人蹲在树根上抽烟唠嗑。这茂盛健旺的大青树像是失了人气的滋润,显得有些落寞。
  
  回到田青家天已黄昏。田青赶忙煮饭,徐玉芬在田青煮饭时洗起了菜,爬了一天的山,徐玉芬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尽管在山上也吃了田青带的两个粑粑,也喝了几捧山泉,她在喝山泉时田青说,这山里的水寡,能解渴就行,别喝多。徐玉芬当时还不信,说吃了这两个粑粑,可以不吃晚饭了。现在却饿得话都懒得说。洗完菜徐玉芬这才拿过自己的包,打开手机。她的手机是在昨晚告诉家里不再回去后就关了。现在打开,有好几条短信是娃她爸的号码。女儿也在上初中,她的电话没有挂通,就用父亲的手机发了几条短信。诸如没有你觉睡不好,老是提心吊胆的,你到那远的地方家访还要过夜,切!有一条说这天过得特无聊,吃啥啥无味,饭也囫囵吃。徐玉芬马上又把机关掉,咕噜了一句:“你也跟我来这地儿在上两天,你就会吃啥啥香了!”
  
  徐玉芬一躺下就进入梦乡,睡得从没有过的深沉。半夜被几声咳嗽声惊醒,那是从田青爷爷房里传来的。徐玉芬就再睡不着,想着田青的处境,想着大黑阴山,想到那个蒙面人,想着田青每个星期不得不到山里去砍柴,不由得后背发凉。徐玉芬在山里转了一天,开始是断不信狐麂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那东西?但是这一天转下来,徐玉芬自己都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徐玉芬是第二天走的,走前对田青说:“如果你愿意,你还做我的女儿,我家里的女儿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们会处好的。在班上你叫我老师,其他场合,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其实在这两天相处的过程中,田青就没有叫过徐玉芬妈,这个妈不是想叫就能叫出口的。但是徐玉芬也能感觉到,田青对亲情的那份渴望是压抑不住的,它总是要以不同的形式往外喷泄。
  
  徐玉芬只是在那灰褐的动物从田青胯下奔逃时,惊叫了一句“妈妈呀------”这是徐玉芬唯一听到田青朝自己叫喊出“妈妈”,但是,在那个时刻叫出那种话,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绝望!
  
  田青和爷爷一直把她送到村口的大青树下,交错盘曲的树根下,坐着一个望着村外的老人。这时太阳已经照平山坳,黄熟的麦子在对面的山梁上静默着,巨大的山坳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影,像是在不经意间把这些已经黄熟的麦子给遗忘了。
  
  徐玉芬问田青:“什么时候来学校?”田青说:“很快呗。一个星期后,我和爷爷把麦子收进仓就回学校。”徐玉芬又看了一眼那些黄熟的麦子,的确该收割了,可是它太宽敞了,宽敞得有些让人发晕。田青似乎看出徐玉芬的畏惧,说:“我们家只有一小块。”
  
  但是,徐玉芬最终还是没有等来田青。一个星期过去了,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徐玉芬着急起来,二模已经过了,再过一个星期,三模也没希望了。三模的成绩和中考成绩最能吻合,根据三模的情况还可以进行调整、查缺补漏,如果不考三模,就不能做到胸有成竹。特别是像田青这样的学生,进行调整和查缺补漏是最重要最有效果的。田青成了徐玉芬的一个心病。
  
  第三个星期刚过,徐玉芬又来到田青家。田青的爷爷不知道徐玉芬是谁,她只好做一番解释,说我是田青的老师,老人想了一阵,好像明白了,招呼徐玉芬坐下后,磕磕碰碰到他屋里唽唽嗦嗦翻了一会,然后攥着一个信封来到徐玉芬面前,把手里的一封信交给徐玉芬,说:“徐老师,田青两天前到深圳找她妈去了。她说你一定会来的,让我把你这封信交给你。”
  
  徐玉芬打开信,念了起来。
  
  徐老师:您好!
  
  ------在发生了这件事后,我不再是你的女儿了,也不能再做你的学生了。------收完地里的小麦后,我想到大黑阴山去打柴,打了这挑柴,我可以两个星期不回家,用星期天把落下的课程补上来。但是,我遇上了蒙面人,他不在新砍的柴堆边等我,也不在最早的柴堆边等我,说明他对我的行踪有所发觉。----这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像对付小玉一样把我扑在地上,他的脸在黑袜下他笑了一下,像狐狸又像麂子,反正不是人笑。他在我身上做完了该做的事情,然后又古怪地笑着从我身上起来,他放开我的一瞬,我抓住了离我不远的镰刀,和小玉遇害那次一样,我毫不犹豫就向他挥去,他怪叫一声“哎哟----”,我把楔进他背上的镰刀拔出来准备第二下时,他不见了。我就知道我遇上狐麂了。我再看地上有没有血迹,什么也没有,一点也没有找到-----妈妈呀,不,我不能叫你妈!原来我想做你最值得骄傲的女儿,现在我不配了!还是叫你徐老师吧,尽管我也不配做你的学生--不配叫你徐老师!----你看,我撒谎了,我答应你的事没有做成,请你原谅!我不能回学校了.我只能这样做了,一个整天活在惶恐中的女孩,她还能怎么做呢----
  
  徐玉芬出村时,遇到了田青的爷爷,田青的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遛达出来了。他显然认不出徐玉芬了,他从徐玉芬身边走了过去,走得很快,在很焦虑地往前赶。他在村口的大青树下转了一圈,然后问一个坐在大青树根上的老婆婆,看见田青了没有?他对那个比他还老的婆婆说,你看见她的时候,请你告诉她,说我等她回去吃饭,我在家里等她,告诉她快点回家。
  
  毕于2010年1月2日大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杨友泉 于 2010-1-8 10:37 编辑 ]
2#
发表于 2010-1-8 10:47 | 只看该作者
中篇,先收藏,慢慢学习!!!
3#
发表于 2010-1-8 10:57 | 只看该作者
故事细腻感人,主人公田青和小玉遭遇真让人可怜!
问候杨老师,是一篇耐读的好文。
遥握。
4#
发表于 2010-1-8 11:36 | 只看该作者
好小说!拜读。精华!
5#
发表于 2010-1-8 14:2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西北明月 于 2010-1-8 10:57 发表
故事细腻感人,主人公田青和小玉遭遇真让人可怜!
问候杨老师,是一篇耐读的好文。
遥握。


同感。
6#
发表于 2010-1-8 15:42 | 只看该作者
过来拜读一下了
7#
发表于 2010-1-8 15:57 | 只看该作者
粗略浏览一遍,情节很吸引人,再细细读!问杨版好!
8#
发表于 2010-1-8 19:21 | 只看该作者
很不错的小说,欣赏。
9#
发表于 2010-1-8 19:57 | 只看该作者
学习欣赏!并祝杨老师的参赛作品在文学港留用!

[ 本帖最后由 燎原 于 2010-1-8 19:59 编辑 ]
10#
发表于 2010-1-8 22:03 | 只看该作者
先顶起来,再慢慢欣赏
11#
发表于 2010-1-9 17:51 | 只看该作者
语言精练,情节也铺展得好!拜读并问候杨版主!
12#
发表于 2010-1-9 19:58 | 只看该作者
情至深处自难言!拜读佳作!
13#
发表于 2010-1-9 21:24 | 只看该作者
再欣赏了一遍。
14#
发表于 2010-1-10 11:05 | 只看该作者
很生活的作品,真实事的浓缩,真实人的再现。
一篇人生感悟的佳作。
支持精华。
15#
 楼主| 发表于 2010-1-10 14:00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尚庆海 于 2010-1-8 10:47 发表
中篇,先收藏,慢慢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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