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碗底子
水 初
晚餐,为了让家里人吃得更可口更营养,母亲在稀饭里放了红枣、花生、核桃仁、绿豆等一些食材,还炒了两道有荤有素的下饭小菜。这让人一看就食欲大振。端起碗来,我一如既往地细嚼慢咽,直到吃得很饱了,可看看碗里还剩下半碗饭。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剩碗底子的陋习,(碗底子即碗里剩饭的意思)每次吃不完就往潲水桶里一倾了之。可今天,当我再一次端起半碗残羹,却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童年时光,不由得我悲从中来。
我的童年是在大跃进与文化大革命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之后的七十年代;一个真正百废待兴的艰苦时期。自记事起,我印象最深的第一段记忆便是跟着父母亲在晒场上分口粮,那还是个按工分分口粮的时代。由于我们家劳动力少,也分不到多少粮食。我记得每一次的分粮都是在吵吵嚷嚷中进行的,那时所谓的“公平”看上去似乎也并不公平。晒场上有人哭,也有人闹,最后大家都在咒骂中各自背着粮食回家,让人分不清究竟谁才是吃了亏的人。
那时我们家很穷,只有一台很小的破木柜,可就算这样小的木柜从来也没有装满过粮食;倒是经常趴在柜沿边上往里探视的我,常看见母亲用扫帚一遍又一遍扫着垫底的几把稻谷或小麦。虽然母亲眉头紧锁,但她总是一句话也不讲。
父母亲都是好面子的人,人前人后总是笑脸相向。每当客人上门,他们总是热情招待,至于母亲多少次推开后门去邻居家借米借面,我早已记不清了,就祖父留下的那只精美的青花坛子,也是在借盐的路上被滑倒的我摔成了碎片。那时候,邻里间相互借东借西早已习以为常,我借过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除油、盐、酱、醋外,我甚至还借过火。那时候虽然已经有了广安牌火柴,但我们还是习惯叫它洋火。洋火可不是能随便借的,能借的只有灶膛里那些明晃晃的小木炭。记得每次我都得用一把干草包裹着为数不多的几粒火炭,一边吹一边往家跑去。要知道,那时候大家都缺柴烧,灶膛里的火炭子也是很难得的。那是一段艰苦的岁月,谁家不困难呢?
我常常盼着家里来客,因为来了客人母亲就会做些好吃的,有时我又害怕家里来客;每当家里来了客人,母亲总会支开我们几个孩子,毕竟家里余粮不多,不可能做一大锅好饭来与客人共享的,所以只能给客人开小灶了。哥哥姐姐们都很懂事,每次来客人他们都会默默走开,跑出去挖猪草或拾柴火,只有三岁多的我却耐不住心底的那份渴望,明明看得出母亲眼中深深的责备,我还是会躲在角落里偷偷望着桌子上那些好吃的咽口水,期待着客人走后,还会剩下哪怕是半碗稀饭我也会乐上老半天。
记得有一次,家里又来了一群客人,热情的母亲从屋里端出一大瓢鸡蛋来。眼看着母亲端着煮熟的鸡蛋从我身边走过,我的眼泪忍不住刷地一下淌了下来。那时我们家就两只小母鸡隔三差五生蛋,每次听到一声鸡叫,我总是飞快的跑过去捧起热呼呼的鸡蛋来高高兴兴地拿给母亲,看着她把鸡蛋一颗颗整整齐齐地放在瓢里。更多时候,我是蹲在鸡窝旁守候着那两只不大的母鸡生蛋的。这些鸡蛋我们从来都不舍得吃一颗,还指望着拿到集市上换点粗粮呢!躲在门后边的我流着泪,默默看着一群客人喜笑颜开地剥完最后一颗鸡蛋,我的心也随着那些剥落的蛋壳碎了一地。事后母亲安慰我说:“这些人是我们家的恩人,为我们家修房立柱的吃了很多苦,我们应该感谢他们。”母亲的话让我的心一下亮堂起来,做人要懂得感恩,这是父母亲从小就灌输给我们做人的道理。
如今,出门做客剩碗底子会视为是对主人劳动的不尊重、对粮食的不珍惜。还会让主人误会你是嫌弃的。当然,更不会有人会去捡碗底子了(情侣间秀恩爱除外),可是在六七十年代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出门做客“剩碗底子”却是懂事的表现。再说大家都饿着肚皮,好不容易遇上一顿好饭,你说谁又会吃不下几大碗呢?因此剩碗底子在当时就成了一种评价客人素质的标杆,也逐渐形成了一种风气,甚至是一种文化。当然,来我们家的客人中也不乏懂事的客人,他们总是会在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间留下半碗“碗底子”,这时候家里最小的我就成了捡这些“碗底子”的不二人选。或是半碗面条或是半碗米饭,我总是吃得津津有味,此时“捡碗底子”就成了美差。
眼下,捧着即将被我倒掉的碗底子,想起如今全国上下人们齐奔小康,我们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恐怕很多人早已忘记了那段苦日子了。可是我却始终不敢忘却。我扪心自问:“从捡碗底子饿肚皮开始,到如今的丰衣足食,我们又应该感恩谁呢?”然而这个答案又是肯定的,首先要感谢改革开放的总工程师邓小平同志提倡的改革开放政策;要感谢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如果没有中国共产党这样一个坚定的领导核心、没有一个安定团结的社会主义国家、没有一个改革开放的正确思路做指引、那么曾经一穷二白的我们就不可能会拥有幸福的今天。
如今,捡碗底子的艰苦岁月一去不返了。我深知,当下这幸福美好的生活是来之不易的,但我坚信,随着时代进步;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化,相信“捡碗底子”这样的艰难历史窘境再也不会重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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