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标题: [原创] 我厌倦的不是你 [打印本页]

作者: 舄兢 时间: 2003-10-12 23:18
标题: [原创] 我厌倦的不是你
　　赵方那几天在班级看学生个个都不顺眼，为此他在课堂上比平日多发了好多次的火。原来他的课学生们总是非常活跃，他发出的提问像是在空中抛出个宝，学生们踊跃跳起来去接，可现在学生们却任由那问题落到地上。没有人理，他只好自己去捡，课堂沉闷得很，学生们也不再前呼后拥地来问问题了。回到办公室他也没有话，只是默默地批他的作业。同事们心中揣度，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他有了什么难唱的曲子了吧。

　　工作这么多年，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上过多少节课了。他精力充沛，上课时非常投入，讲课特别有激情。讲到兴奋时常常脸色通红，连说带笑，学生们受到他的感染，都特别喜欢他的课，课堂气氛出奇地好。他现在已经讲过几个循环，已经不用备课，他有时间就常常研究学生，想一想讲课时应该用的教学方法。这样虽然教材重复，他总是还能讲出新意，因为学生总是在变的。可是最近他最突然厌倦起来，他好像才发现自己这十几年来竟然做着这么重复的工作，他奇怪怎么会才感觉到厌倦！

　　厌倦，这种感觉一旦袭上了他的心头，很快就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回到家，老婆还是笑着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包，递上拖鞋，等到他在沙发上坐定，一杯热茶又已经捧在他的手心。在平日面对这一切，他心中是多么温暖啊。可最近他为什么就不愿意看到老婆的笑脸呢？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真有点为自己的感觉到愧疚，老婆是个多么好的人啊。她是那么爱自己，难道说人真是这样奴性，甜点吃多了都要腻吗？

　　这心烦和忧虑也使得他最近常常失眠，他在睡不着时就反复地在心中问自己，是不是对这种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重复的生活感觉到厌倦了？

　　这一天，他又失眠了。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怕影响老婆，尽可能地少发出声音。月到中天时，他转过身来看老婆的脸，她的脸那么安静，还挂着一丝甜美的笑。睡梦中的老婆嘟嚷了一句什么，还哼了一声。他在心中感觉好笑，这家伙做什么梦了。

　　突然间，他发现老婆的睡态特别像一个人。是谁呢？他想了好久，后来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她能像谁呢？像她的父母啊。

　　想到老婆的父母，他的心中突然明亮起来，他有点明白自己发烦的原因了，他想到了那件事。

　　那是两个月前，周末去她家吃饭，在大家都颇有兴致地谈论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时，他听到了一声悠长的、细如裂帛的声音从他岳母大人的臀下发出，他还分明看到，岳母大人为了让那声音发得更畅快，还微微地抬了一下屁股。生理上这叫排气，纯粹是一种生理现象，和人的打呃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这气的出口不同罢了。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岳母或者是岳父发出这种声音了，可是他却是第一次看到岳母为了更好地排出这气，竟然还抬了一下她的屁股！

　　当赵方听到这声音时他正想把一口饭放到口里，却突然停止了动作。他就那样半张着口，翻着眼睛，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抬她的屁股呢？多么不雅，我可是个姑爷啊。他想了又想还是把饭吃了下去，吃下去的同时他听到岳父正心满意足地咂着嘴。岳父已经吃完了饭，正在用筷子剔着牙，同时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他突然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

　　也许是从那天开始，他开始注意岳母的行为。岳母常常在吃过饭后，双腿盘坐在床上，咧开嘴，露出红红的牙肉，把一根筷子放到嘴里，东西南北地四处游走，有时候还满意地打一个响亮的呃。他还注意到岳母在吃饭前总是用筷子把每个菜都翻一遍，又都先尝上一口，然后才说，吃吃。岳母还常常用筷子在盘子中翻来捡去地给他儿子找东西吃，儿子的碗总是满满的，里面是他奶奶源源不断地补充进的各种菜蔬。儿子几乎不用动筷子自己去盘子里夹菜，他只管自己埋头吃。

　　吃着饭的儿子鼻子头上微微地冒汗，脸红通通地，更显得脸颊丰满。儿子的体重应该控制了，每当他把这想法说出来时，都遭到岳母一家的反对，孩子正长个的时候，胖就胖点，长大就好了；小孩子活动量大，还能不让他吃饱吗？可是儿子正在遭受温柔的填鸭式的喂养啊，赵方有时候把求援的目光看向老婆。老婆却对着他笑，随着她妈妈说，我就爱看儿子吃饭的样子。他看到老婆的脸就想，还说什么呢。儿子和妻子的脸就像是用一个大模型印出来的，都有那种丰满和红润。他再把目光看向岳母，只是比老婆的脸多些皱纹，都说女孩像父，可是老婆却活脱脱是岳母的翻版，只不过要年轻一些，也就是说，看到了现在的岳母，就等于看到了老婆的将来。

　　赵方有时候在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如果某一天，老婆和岳母变得一模一样时，他感觉不可忍受怎么办？

　　有一天，夫妻二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儿子已经去睡了，老婆变得有点随意，她懒洋洋地向赵方倒去，嘴里还说，好舒服啊，软沙发！当她倒下去时，赵方微微地躲了一下，她一下倒在了沙发上。她以为赵方和她开玩笑，用力扭了赵方的大腿一把。赵方疼得跳了起来，干嘛呀你？

　　你干嘛呀？为什么让我摔一下？

　　赵方没有话了。他心里的话怎么对老婆讲呢？刚才他看到老婆从外面进来，以一种和岳母非常像的姿势扭着腰，他又想起了心中的那个问题，所以当老婆向自己靠过来时，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就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一样的事情已经看了十几年，为什么现在就不能接受了呢，也许是看她们的心情变了吧。可是老婆是自己选的呀，在没有看到岳母那个动作之前，他对老婆还是满意的，甚至于是爱的。

　　在赵方的心中，生活应该是美好的，就如老婆第一次来到他眼前的感觉。他真是不能忘记那一天，一个丰满的女孩笑盈盈地来到他的面前，皮肤雪白，长长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牛仔裤，白衬衣，给他的感觉是说不出的清爽和纯洁。老婆初看到他时，又差涩地一笑，右边脸上出现了一个针样细的小酒窝。他的心突然狂跳，全身燥热，口里发干，平日里在学生面前的机灵劲全都没有了，他成了一个面红耳赤口嘴木讷的赵方。

　　赵方第一次来到老婆家，岳父和岳母，尤其是岳母表现出的热情，让赵方过了好多天还念念不忘。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为人恬淡，喜欢清静。这种对比让他想到老婆家的生活才是生活，老婆的家庭才是家庭。赵方全身心地扑入了老婆家的生活中。至于父母那里，除节假日必须到之外，他快成了老婆家的入贅女婿了。

　　每到周末，赵方就去接上儿子，而老婆则直奔菜市场，买上菜，一家人前后来到岳母家。他一进楼道便耸起鼻子，猜今天在锅里正煮的是什么菜。他还常常和儿子打赌，看谁猜得准。到了岳母家里，赵方并不用去厨房，那里自然有岳母和老婆在忙。岳父早就在客厅里摆上了象棋，拉开阵势等他一到就开战，儿子则奔去看动画片。老婆的姐姐家离这里远一点，要来得比他们晚。常常是他们把饭桌摆好后，楼梯间才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外甥的喊声，姥姥、姥姥！

　　一家人坐定，大大小小八个人在一起吃饭，那气氛的热烈就不用说了。只听那此起彼伏的咀嚼声和热情的让菜声就能让你感觉到这是一个充满了温情和爱的大家庭，还有菜一定是香的。赵方每每在吃得肚皮滚圆后，和岳父岳母坐在一起搓麻，常常玩得很晚，有时候干脆就住在了那里。

　　老婆则常常和她姐姐跑到一边说悄悄话，也不知这两姐妹怎么有那么多的话要说，说到开心之外还放声大笑。赵方知道老婆从小就和她姐姐感情好，什么都要分享，赵方有一次问老婆同她姐姐说什么，老婆就是不说。

　　从他在心中对老婆一家的有了一点反感之后，他再听那笑声就有点刺耳了。因为他有一次分明看到老婆兴奋地对她姐姐说着什么，还用眼角瞟向他，她姐姐听完之后又是一阵狂笑。难道这家伙把夫妻二人最私密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吗？那天回去后，赵方威逼利诱，使出种种手段，终于套得老婆开了口。我们就是说我们一周亲热几次嘛。老婆又有点忸怩地说，姐姐还说我们不要这么频繁了，不然到了老年也许就不好过呢。

　　赵方不由得像吞下了一只苍蝇，两个人的生活竟然变得这样透明。什么时候家里安上了第三只眼？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像展览品一样，被放在岳母一家人的眼皮下面参观。还有什么事情她家不知道呢？家里漏了的水管，老婆的裙子，孩子的成绩，他的先进，甚至于他的痔疮。也许就差把她家的人请来参观他的夫妻生活了。

　　这一天又是两人应该在一起的日子。赵方在那里看书，老婆则去洗澡，过了一会，老婆出来了，对赵方说，我把水给你放好了，你去洗吧。赵方唔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看老婆。老婆刚刚洗完澡，满面红光，显得比平日还要丰满。老婆说完就去铺床，赵方凝视着她的背影。她圆滚滚的身体紧紧地裹在睡衣里，做女孩时她的腰就不细，经过她家这些年美食的补养，现在更比以前添了尺寸。那睡衣她已经穿了好几年了，现在穿着自然就不太合身，更显得她的后背又圆又阔。赵方就去洗澡，他在洗澡时用的时间特别长，后来老婆问了几次他才出来。出来后，倒在那里不说话。老婆以为他洗得累，就说他，让你别洗得太久，是不是水太热了？可是赵方倒在床上很快就呼呼地睡了，他好像忘记了两个人这天的约定。

　　本来，周末是去岳父家的日子，现在他要找各种理由推脱。老婆开始时还坚持，后来就常常自己带着孩子回家。赵方每每看到老婆失望的脸，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他和老婆的感情并没有恶化，他还是喜欢老婆那柔软的身子。可是和老婆好一点之后，老婆总是要提出回到她妈妈家的要求，可是赵方一听到她这个提议，真是不由自主地厌烦。慢慢地，赵方和老婆之间真的开始冷淡了。

　　赵方现在感觉一切都提不起劲来，原来他还只是心烦，自从明白自己为什么心烦之后，他产生了深深的厌倦心理。家庭他感觉不到太多的乐趣；老婆家的生活他感觉是一种无孔不入的窒息感；工作上他没有成就感，认为自己太平庸。赵方不知道是生活使他变得平庸还是他原来就平庸。他有时回想起自己当初对生活的热情，真是不理解。可是正是这热情才使得他那样投入地工作，那样服从于老婆和家庭的需要。他现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虚掷了十几年，这些年他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可是原来自己是为别人生活吗？难道自己就没有获得过快乐吗？那夫妻之间的情爱与儿子的可爱就没有为他带来幸福吗？如果这些问题赵方都有予以否认的话，那他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老婆后来有点憔悴，他看在眼里，也明白原因。他真想告诉她，我厌倦的不是你，可是终于还是没有说。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赵方这样劝自己。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年，这个周末，老婆带孩子去了娘家，赵方在家里玩电脑。这一年里他没有做出更好的状态调整，倒是一头栽入电脑里，再也出不来。他学习种种电脑技术，并学着建立了自己的网站。为此他要常常写文章到深夜，还要为了论坛的人气到别处论坛友情灌水，到聊天室和网友进行感情联系，天天忙得不亦乐乎。老婆本来已经出门了，却又闪了回来，对赵方说，劝你不要再聊天了，听说有不少人聊天聊到现实里，变成了情人。赵方头也不回地说，扯淡。

　　老婆出了门，赵方在论坛里看一个女网友的贴子。这是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女孩，由于喜欢赵方的文章，就常常到他这里来灌水，赵方也很喜欢她文章。赵方看过后，想要回复，他登陆时发现那个女孩向她的邮箱里发了一封信。女孩常常用邮件问她一些论坛的事情，也有时候和他开玩笑，搞搞恶作剧。赵方想，这个鬼丫头又搞什么鬼？赵方想着就点开了邮件。赵方眼前一亮，一个长发披肩，风姿绰约的女孩正用热辣辣的眼睛看着她笑，那眼睛又大又黑，显出一种惊奇的表情。赵方看了心中一跳，没想到网上也有这么靓丽的女孩。她文笔那么好，人也这么漂亮。这个调皮鬼，还是回信夸她一下吧，虽然漂亮的女孩并不少人奉承。

　　赵方这样想着，就想写邮件，突然电话响了。是他大学时的一个老同学，这个同学大学一毕业就去了南方，他们有好久没有联系了。赵方兴奋地约同学出去吃饭，饭间两个人聊了很久很深。同学看到赵方的失望和低落，就耸恿赵方也到南方去。赵方感觉很茫然，我到南方去做什么呢，这么大年龄了，不像你那时候年轻，适应性强，我现在已经没有进取的锐气了。同学说，当教师也行啊，南方像你这种教师很缺的，普通话说得好，再说南方许多人不爱当教师，你去了正可以好好做。赵方说，那我是到南方当第三世界的难民去了？

　　时间很晚了，同学说，要不回去吧，不然嫂夫人会不会着急呢。赵方说，没有事，她回娘家了，今天就会住在那里了。两个人就又说，再喝，直到他们成了饭店里最后的两个人，才相互扶着出了门。

　　赵方说，就到我家去吧，你嫂子反正也不在家。同学硬着舌头说，也行，你喝的不少，你自己走我也不放心。两个人就相互扶着等出租车。本来饭店门前总是有出租车在等，可是今天却是一个都没有。夜风吹着赵方和同学酒后的热脸，赵方说，这样吹着风也舒服。于是，两个人就仰着脸在那里吹风。

　　一辆车在街对面停了下来，赵方说，来车了。同学也说，来车了，我还想再吹一会风呢。从那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人也是扶着向对面的一个楼门口走去。同学就向那车挥手，可是那车嗖地开走了。同学嘀咕道，原来不是出租。

　　他回过头来，看到赵方正弯着腰向对面看。就问，兄弟你看什么呢？

　　赵方说，没看什么。

　　正在这时，一辆出租真的来了，两个人上车，赵方报了地址，车向赵方家开去。在车上，赵方不停在回头，看着那两个男女消失的方向。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像老婆，可是老婆好像没有她苗条，再说老婆不是回娘家了吗？

　　同学的头靠在了赵方的肩上，赵方体贴地让他靠着，心里想，这家伙还是一喝酒就多。然后他又想，老婆最近到底是瘦了没有？自己也真不知道。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蓝拖鞋 时间: 2003-10-12 23:24
好长！好长！：）
先打个招呼！
再漫漫看哈

作者: 舄兢 时间: 2003-10-12 23:29
慢慢看，不许漫漫看：）
提意见。

作者: 蓝拖鞋 时间: 2003-10-12 23:34
标题: !
明天再来哈 ~``````啊`````````````````````````（好大一个哈欠！：））
12点关网，很郁闷ing！：）

作者: 李幼谦 时间: 2003-10-13 00:07
看似一地鸡毛的记叙，却表现出当代都市人精神的疲惫与孤独，只是说不准他的初悟是麻木后的惊醒还是满足后的变异……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3-10-13 10:37
我的意见是确实不错，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无论你想的到好，很多东西很久以前就摆在那个地方！

作者: 蓝拖鞋 时间: 2003-10-13 12:10
标题: 呵呵
活活生活，生活嘛！
just so so !~~~~———当然是指生活，不是说那只猫，当然更不是说这篇小说~！哈

老拉拜说：在极度的苦闷中因幸福而哭泣，for 生活对偶既艰辛又轻松！—————呵呵真是个幸福的王八蛋！活活：）

作者: 舄兢 时间: 2003-10-13 13:49

最初由李幼谦发表
看似一地鸡毛的记叙，却表现出当代都市人精神的疲惫与孤独，只是说不准他的初悟是麻木后的惊醒还是满足后的变异……

谢谢理解：）
他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许许多人都有这种状态。

作者: 舄兢 时间: 2003-10-13 13:49

最初由左显辉发表
我的意见是确实不错，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无论你想的到好，很多东西很久以前就摆在那个地方！

谢谢：）
宿命啦：））

作者: 舄兢 时间: 2003-10-13 13:50
谢谢拖鞋：）
我写的也就是JUST SO SO ~~
我知道：）

作者: 蓝拖鞋 时间: 2003-10-13 20:20

最初由舄兢发表
谢谢拖鞋：）
我写的也就是JUST SO SO ~~
我知道：）

????!!!!!
知道？：）偶都不知道偶知道什么啊！呵呵
你到知道了！
活活这次肯定是我大头了！西西

作者: 戈眉 时间: 2003-10-15 19:23
生活就是这样！问好！再好好看一看！：）

作者: 江南行 时间: 2003-10-16 18:53
生活底子厚实，喜欢

作者: 舄兢 时间: 2003-10-19 09:35
谢谢：）

作者: 舄兢 时间: 2003-10-19 14:34
：）））））！

作者: Y笑E过 时间: 2003-10-19 15:53
好有亲情的家庭　干吗要痒呢

欢迎光临中财论坛 (http://bbs.zhongca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