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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辆客车的初始线路 [打印本页]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3 14:27
标题: 一辆客车的初始线路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7-11-14 08:38 编辑
一辆客车的初始线路
他听信内心召唤，到远方去。
他在一辆客车里，脑海里浮现着整个村庄的样子。车子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跑着。
……最初那几年，他沿着这条线路从外地返回,推开那扇黑油漆的门，那吱哑哑的声响，撞击着他的胸口，让他喊出：“我回来了。”
多年后，他会想到，车窗外，是一个玫瑰色的天空，那是一个少年等待未来的天空。“许多走出来的孩子，回忆出生地，村庄成为一个被虚构在记忆里的原始城堡。”村庄的样子，是苍白的，贫苦的，那色彩象失血的皮肤。困顿、饥饿，以及头脑里滋生的梦想，又像绿色的大地，疯长得浓绿。
从村庄延伸出去的小路，一直衔接到县城的公路。客车一上那条柏油路，就看不到村庄的影子了。那一刻，从他内心生长出来的一截嫩绿的草，仿佛被切割掉了。越来越快的车速，象挥舞的刀锋，轻飘飘地朝他伸过来，要砍断他的筋骨。
在无形中被切割掉的村子，象一个由大变小的黑点，蛰伏在内心深处。
路边树影从玻璃车窗外滑过，不停重复的影像，熨烫着心里的皱褶。一束太阳的光芒穿透玻璃，落在面前，唤醒他想象的未来。那不可知的未来，又像消失的小黑点，起死回生，变成一个光斑，在心里不断变大。他凝视着玻璃，记忆的镜头交叉闪过。终于，那张映在透明空间里的脸，从一个陈旧的家院里，分离出来。
移动的小型客车，象一个公共房间，在中午灰白空间里飘移；树象无家可归的影子，站立在不同的地方；低矮的草，紧紧抓住地面；风像一群看不见的强盗，袭卷它们；车子跑过很长的泥土路、柏油路，有些面目全非。
茂盛的芦苇荡和粗壮的白杨在公路两边，前方一个骨架耸立的河闸。这条引领客车奔跑的路，从上面穿过。经过三道河闸路桥，那看上去波澜壮阔的微山湖，就在车的后面了。
客车抵达一个小镇，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汽车的停息，让他的身体也停息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上。他惶惑地看着低矮商店的小门。几个男女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下车。那几个人或者站到车边的路牙石上抽烟，或者走进小商店买东西。
低矮的楼房门污迹斑驳，张着兽口一样。从房间传出的声音粗粝、沙哑。那些声音里的内容，他一点都没听到。这些与他村庄和县城不同的口音，让眼前变得陌生而突兀。而一位长相凶悍，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在和一个车上下去的人拉扯。他们因为一件小商品的买卖发生争执，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司机催促车要开了。逃到车上的男人，被车下男人打了一拳。车上的人发出惊呼声。一强一弱的两张面孔，从那个空间里分开。这暴力的画面，一直潜伏在他的记忆中，像一阵风撕扯着的车门，产生的咣当声。
他的耳朵仿佛被击中了似的。车子开出，从敞开的门灌进来的风，在门关闭的霎那，安然息止。
后来，多次经过这个小镇，他都会想，人的暴力比风的狂乱，更让他恐慌这个世界。风和人一样，都可以构成对现实的破坏。它们潜伏在记忆中，让他内心，信奉抵抗的非暴力行为。
车子在那个路口，拐向南边公路。破旧颠簸的客车，像一只爬虫，喘息着，发出声嘶力竭的嗡嗡声。它象一个潜逃者，驶向他心中未知的地方。他不知道一辆车带着一个人进入他从未到达地方的全部意义。现在回头看，他觉得自己像一根树上的枝条，那些声音和面孔，像无头的风，侵袭着到他身体内部，给予了他产生抵御的力量感。
车子经过一个小县城，灰头土脸的商场，一块蓝色大玻璃上，布满灰尘。他看到商场上方的“碧波”字体。头脑里立刻出现和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他记起，村里一个女孩，他的同学，在这个县城的商场里上班。他头脑里浮现出她的样子，仿佛从清水里挺拔出了一支荷花，在他头脑的碧水之中，微波荡漾。那是一个小小的奇迹。这和他的未来发生着若隐若现的联系。
这辆车把少年的他，安全送达了一个城市。后来，无数次往返的这条线路，积攒了厚厚的光阴，而他内心的“远方”，也一次次，变成内心斑驳的现实。一如此刻，那条路睡在记忆的光影之中，像一个人的形体，他复原着，并清洗着它，它像给了他未来和命运交响的一次重要演出。
此刻，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在半坡的草地上坐着，像等待一个人来，直到落日全部笼罩身体，身影在大地上，若有若无，他才觉察到天黑了。黑暗是进入黎明的前奏。在暮色里，他背着一筐草回家。那天是他离开这片土地之前的头天。
他从那长长的岁月里抬出头颅，一辆无形的车，从未来开过来……看着阳光，把春天藏在了那些枝条里的梦幻里，变成触手可摸的现实。而已经过去的它们，是人的旅途上，梦幻记忆的叠加……
2017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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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雨夜昙花 时间: 2017-11-13 15:15
现在、过去相互的交织，经由一辆客车的运行与抵达来完成。那些难以忘怀的过去，以及现在看到的场景，都成了文章中一帧帧的画面，有可触可及的质感。欣赏！问好！
作者: 剑鸿 时间: 2017-11-13 15:24
意识流的手法，让一种抵达和远离恍如梦境。文字安静，似乎从骨髓里渗透出来，无声无息而又饱含疼痛。
作者: 张爱珍 时间: 2017-11-13 15:34
来学习老师的文章了，过去的一切仍然不曾忘记，过去与现在交织在一起，一幅幅画面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读者的面前。敬茶。问候老师！
作者: 刘彦林 时间: 2017-11-13 15:47
又见房子老师新作。先留记号，下来认真学习。刚从《美文》杂志赏读了你的大作，喜欢。问好。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3 16:04
多谢昙花十分精到的评论，问候问候
作者: 欧阳梦儿 时间: 2017-11-13 17:21
本帖最后由 欧阳梦儿 于 2017-11-13 17:26 编辑
过去与现在，故乡与他乡，贫困与远方，公车在迎接与抵达间穿行承载。当梦想随着岁月模糊、渐行渐远，而故乡仍是在外游子剪不断的牵挂与依恋。
作者: 河西村夫 时间: 2017-11-13 20:52
一两客车是记忆的导火索，那些过去的现在的场景，都有这辆客车满满載来。拜读学习。问好房子老师!
作者: 灯芯草 时间: 2017-11-13 22:02
艾玛！太意识流了，不能说，一说就错。
作者: 灯芯草 时间: 2017-11-13 22:04
不说好像也不好，我挑梦儿的附议一下，你说的，都是我想说而不晓得咋个说的话，谢谢！
作者: 阳光笑靥 时间: 2017-11-13 22:52
学习房子老师的佳作，乡路上的所见所遇所感所念，写得真切缠绵
作者: 欧阳梦儿 时间: 2017-11-14 10:02
谢谢灯灯的认可。
如果作者自己也认可就差不多了。
作者: 文珺 时间: 2017-11-14 10:04
离开和回来，是成长，亦是心中永远的故乡。问好房子老师！
作者: 灯芯草 时间: 2017-11-14 10:09
肯定认可，因为不认可他也不会告诉你的。
别管他，认可一个是一个。我在想，这是后来写的“初始”路线，再后来呢？线路改变了？不是最初想要的那个了？艾玛晦涩，搞不懂。;P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4 10:22
剑鸿兄弟慧眼，不说了，多谢多谢。问好。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4 10:22
多谢张爱珍朋友读评，问好。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4 10:23
谢谢彦林关注，也谢谢读了《美文》上的文章。问好。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4 10:29
文章的关键词都在点评里了。
相信你的智识和眼光，费心了。
多谢多谢。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4 10:30
谢谢河西村夫朋友的读评。问好。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4 10:41
这话说得玄妙。让我想起，希腊神话，Echo，森林女神，爱上了纳雪瑟斯。她没有自己的语言，重复他的话。结果是，一场不可说的误解。结果是“不可说，一说就错。”这也如同，有一个关于诗歌解读的观点，诗歌是不可说的，一说就肢解了诗歌本身。
所以说你的点评很厉害哈。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4 10:47
任何事情都有初始，换句话说都有第一次。比如初次带我离开家乡的这趟客车，有了第一次以后就必然有了后来的更多次。发散思维，容易想太多哈。
作者: 从容 时间: 2017-11-14 15:10
欣赏房子老师意识流的文字，问好。
作者: 灯芯草 时间: 2017-11-14 16:37
那我算是碰到巧上了，本来是不敢说，怕说的不是你想表达的那个意思，哈哈！我忽然觉得，这句话放在类似意识流作品里是皆准的，记下了。
作者: 灯芯草 时间: 2017-11-14 17:01
的确任何事都会有初始，而“初始”应该是最记忆犹新且与众不同的，之所以多年以后你还记得那个“初始”，是因为因它才有了后面一些关于你的故事。我就说不能说，一说就错嘛，白妙评了一回。
作者: 欧阳梦儿 时间: 2017-11-14 17:33
做个不求甚解的人算了。不求甚解，春暖花开。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5 09:42
问好从容，谢谢来读。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5 09:46
大抵说来，我们对世间事物多半是一知半解，“不求甚解”，就是人之常态。汉语较起真来，都能够自圆其说哈。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5 09:49
虽然一说就错，但又不能不说。这不是我们的错，这世间本就悖论当道。何须介意。说吧说吧，不是我们的错。哈。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5 16:32
多谢阳光笑靥朋友的读评。
问候问候。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17-11-15 16:46
感同身受的力作！
勾勒出一个人的经历与记忆，车作为载体，连接了过往与当下，一贯的意识流，给人以深刻思考……
作者: 海南浮萍 时间: 2017-11-15 17:24
描写得很细腻、形象，语言也很优美。像“树像无家可归的影子，站在不同的地方”“低矮的草，紧紧抓住地面，风像一群看不见的强盗，袭卷它们”
哇，房子老师的文章，是我不可抵达的高度，佩服！问好！
作者: 槐安. 时间: 2017-11-15 19:35
这文酷似文艺片。动作的画面，却是静态的。无声的乐曲是背景乐，泛黄的背景色。
汪峰的《春天里》的秋天版MV，如是了。
作者: 薄暮 时间: 2017-11-15 21:11
有刘亮程文字的味道。欣赏！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6 14:47
多谢文珺朋友来读。问好。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6 14:48
感谢文华朋友深刻精粹的读评。问好。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6 14:49
多谢南海浮萍朋友的认真体会。
问好。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16 14:50
谢谢，这是不一样的看文视角。
欣赏朋友的感觉。
作者: 林晓妮 时间: 2017-11-17 06:20
一辆客车从始发到抵达，故乡与远方来来回回间变化的不只是年岁还有心境以及阅历。
作者: 言默然 时间: 2017-11-17 07:53
拜读房子的文笔，舒畅惬意
喜欢，点赞
作者: MLMC 时间: 2017-11-22 12:57
本帖最后由 MLMC 于 2017-11-22 12:58 编辑
问好！
房子文友的文字，总是沉甸甸的，有质感，有厚度，深沉、厚重、又神秘
【前面这些词，有的是近义词，哈哈】
好像，每一眼、每一言、每一步、每一景，都赋予了新意。
独特的场景描写，独特的氛围！——好像，每一景，在您眼里，都与众不同，有自己的体验！——值得学习！
加分！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7-11-22 14:15
呵呵，只有费心的读者才能这么感受到，我觉得阅读是一种能力，发现的能力。我能感受到朋友的用心。致敬致敬。
作者: yugongjin 时间: 2017-11-25 17:00
记忆的重叠，是我们回忆的从前；那些岁月荡起的涟漪，没有多少会涌进我们的回忆，也不会留下多少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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