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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丑娘 [打印本页]

作者: 指间年华 时间: 2018-1-9 16:54
标题: 丑娘

丑娘

丑娘，真的很丑。

　　丑娘是我的老乡。

　　老辈人说，近亲结婚，或者因为遗传，生下来的孩子多半会畸形，可是这些，丑娘的父母都不具备，她的兄弟姐妹也很正常。唯独她，五短身材，一截小小的身子扛着一颗硕大的脑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有时候，真替她担心，生怕那两条细细的小短腿不堪重负。

　　她黝黑的皮肤，眼睛很大，嘴也大，牙床自然也宽大，齐耳的短发简单地生长在那颗长方形的头上，这是她根本区别于普通人的显明的特点。然而，我感觉，在那个被叫做“小矮人”的特殊群体，她们长得基本大同小异，只是个别细节稍有出入罢了。

　　是造物主开得小小玩笑吗？让她的存在，多半带着别人的嘲笑与贬低，人们看她，等同于欣赏异类。

　　丑娘有名字，她叫张大女，瞧，连名字也是丑的，以至于我还是选择用“丑娘”作为对她的称呼。

　　眼看着弟弟妹妹都结婚了，爹妈似乎抱定了养她一辈子的准备。可女大不中留，古话说，这是遗留的，遗留的，这人啊，总得有个伴，有个家。可好人家不会娶她，而那些不成数的人，又不放心，就这样一搁再搁，最后捱到了三十多岁，爹妈也失望了，没了嫁出去的打算。

　　再后来，有人提起四十多里远的王村有一个放羊汉，因为家穷，从小又死了爹妈，所以一直娶不过媳妇，看看她愿意不。自己这模样还有什么挑头，只要不是坏到根儿的人，凑合着就那么过吧，至少有个家，也算这一世不枉为了女人。嫁过去一年，她给王家生了一个姑娘，本来是挺好的事，可这孩子活脱脱就是她的浓缩版。这时候，不知是要喜，还是忧，她仿佛已经清清楚楚看到了女儿在重复着她的路，从小到大，她受过的排挤与羞辱开始像臭水沟的淤泥一样，咕嘟嘟往外冒，最后毫不客气地溅得女儿满身都是。

　　小时候，常能听到她的故事，正因为她本身的不寻常，所以每个人对她都多了些兴趣，或者很真实地说，多半是带着一种戏谑与看笑话的心态。乡村的人很淳朴，可是往往，对于弱势群体，一向被视为简单善良的那些人会表现出一种疯狂的“落井下石”，人性深处的卑劣瞬间赤裸裸起来。

　　她深深知道这一切，可是她又无法拒绝去做一个母亲的权利。女人，天生就带着汹涌澎湃的母性。我信，且深信。

　　虽然孩子是那样，一家三口也是其乐融融，穷倒穷了点，可过日子图得也就是个心气儿，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比啥也强，男人并不嫌弃她。

　　女儿两岁的时候，有一天，男人又赶了一群羊出去，日日都是这样，他不能偷懒，且不说羊饿了会叫唤得人心烦，孩子老婆还等着他养活，就算这样，日子还是紧巴巴的，他哪敢松懈。

　　就在那天，男人居然捡了一个孩子回去，是个男孩，撩起包着的布，孩子的全身很多处都已溃烂，看样子扔出去也有几日了。她当时就说，这么热的天，再过几天，孩子就臭了，真可怜啊。

　　算算，那应该是八十年代末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好像被遗弃的孩子很多，要么是放在纸箱扔到村口，要么是放在人们大门口，反正我的记忆中,小时候常听到有人捡孩子。每到那时，大人们就会说可能是想生儿子或是女儿，结果不如意，又养不起，但最有可能的就是私生子。

　　一个女儿都够呛了，再养活一个捡来的孩子，这不是有病吗？村人都这样给她定义。就连娘家人听说后，也三番五次跑去劝她，你这样的情况，咋不衡量呢？她反正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感觉孩子可怜，既然落到她的手里，就是和她有缘份，她不忍心再把他扔出去。看着孩子溃烂的小身体，她别提多心疼了。

　　是的，她的母爱被强烈地激发了出来。

　　生活不是演电视剧，现实是残酷的，家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孩子，光付出辛苦是不行的，他要吃要喝，可是没钱怎么办？男人就狠狠心养了一只奶羊，天天挤奶喂他。渐渐，在她的细心照料下，那个快死的小孩越长越好看，身体也壮壮的，人见人爱。

　　然而，这孩子还不到一岁，男人赶着羊群去河边饮水的时候，淹死了。具体什么情况，我记不清了，但听父母谈论的时候，就感觉她好可怜。

　　一个人，拖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对于原本就一贫如洗的家，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我不知道那段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她始终没有选择放弃那个捡来的孩子。

　　她只是无数如草芥一般的农村妇女，没有上过学，也没有见过世面，而且在生活给予她一重又一重恶浪的时候，她也只能咧开那张大嘴，露出宽大的牙床，傻傻地一笑。她似乎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对抗生活，索性就随了它。

　　反正，从小，她就是这么承受过来的。

　　后来，她又嫁给了同村一个光棍，因为她想让他帮着带大孩子。可那人好吃懒做，喝了酒就骂骂咧咧，好几次为了护儿子，她被打得鼻青脸肿。似乎，这样的剧情已被生活演烂了，可是做为当事人，她却依然真真实实地品尝着被不断肆虐的苦。

　　岁月不会放过任何人，就算她已是生得那般粗糙，依然不忘在她的宽大的额头上刻下几刀，她看起来，更丑了。听说，后来的男人一直嫌弃那个捡来的孩子，又因为怕再生一个和她一样的，所以没敢再要孩子，可这无疑也造成了男人对她的反感。她所受的苦，外人根本无法体会到，因为在别人眼里，那统统只能叫做故事。

　　生命，把一切悲苦扔给人群，然后，各自扛起，以不同的方式继续前行，熬得过，你就是强者，熬不过，就倒在人间。终究，她是熬了过来，女儿好歹也嫁了人，听说人虽有点残疾，可家庭条件较好，衣食肯定无忧，但小儿子就让她犯了愁。

　　旁人说，她上辈子肯定欠了那个孩子。

　　小的时候，别人笑话他，他哭哭也就过去了，可随着越来越大，好面子的他就感觉那个丑陋的、不与常人一般的母亲太丢人了，常常让他抬不起头来。特别是把女朋友带回家后，女友的鄙夷便让他的积郁许久的怒火喷薄而出，他说再也不想回家了，他要离开丑娘。

　　小鸟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是要飞的。她憨憨一笑，和邻居们说，反正她当初把他捡回来就是想把他好好养大、成人，现在看着儿子一米七的个头，乌黑的头发，亮闪闪的眼睛，别提多开心了。

　　两年，儿子没回家，结婚的时候只给她打了电话，通知了一下，但她还是央求女婿到城里，给儿子送去了两万块，那是她所有的积蓄。后来的男人也没挣下多少钱，对她也不好，那些钱都是她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还有女儿嫁人后孝敬她的，她都没舍得花。

　　我常常想，她的一生，就是逆来顺受的一生，好似她那条短小的腿，顶着那颗硕大的脑袋，在并不平衡的轨迹中蹒跚着。

　　前几年，听说她腿疼，可能是关节炎，再后来，走路要拄拐棍，慢慢地，地也下不了了。

　　大地上，每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也许不过是小如一粒尘，是那么细小的事情，她的生或死，仅仅只是风吹过一片树叶，短暂的唏嘘，便很快归为了尘土。

　　丧事办得还算体面，那个年少轻狂的儿子跪在灵堂痛哭流涕，也许是想起了曾经对母亲的咄咄逼人，想起了那些恶语相向，或者，是因为他长大了，再或者，他知道了自己本就是一个捡来的孩子，却得了无比丰厚的爱，知道了丑娘是怎么辛苦才把他带大。然而，子欲孝而亲不在。丑娘从来没抱怨过他，也没打骂过他，她一直在用一种平静的方式完成一个母亲的使命。

　　似乎，丑娘并没有什么歌颂的地方，她只把岁月紧捂在胸前，活着最本分的样子，可天下的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那是她身上掉下的肉，而能把别人的孩子爱了又爱，不容易啊。

　　女人，可以很伟大，因为她们有一个最美的名字，叫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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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n安 时间: 2018-1-9 17:02
审美，我只相信初生婴儿的眼睛，无论多丑的人，真心对他笑，他就回应笑脸，不关乎其它。

作者: 秋實 时间: 2018-1-9 17:04
《丑娘》电视剧早就看过了，很感人。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作者: lvhq018 时间: 2018-1-9 17:10
造物主是公平的，丑陋的外表往往包裹一颗善良的心。也许丑娘生出来就是用心映照社会的丑陋的。

作者: 时光安然 时间: 2018-1-9 17:45
无论怎么丑，只要有个娘在，就就美了，母性是最美的。

作者: 槐安. 时间: 2018-1-9 19:26
这女人其实一点儿都不丑，还很美，只是她生活的左右，都是些颜值党。

作者: 阳光笑靥 时间: 2018-1-9 21:24
悲苦的一生，能这样坦然走过，真是令人钦敬

作者: 秋实 时间: 2018-1-9 21:54
确实如此，乡村的人虽淳朴，但多半是带着一种戏谑与看笑话的心态去对待那些条件不好或长相丑陋的弱势群体，往往喜欢落井下石，让人惊愕他们原本善良的心怎么会变得那么冷漠与无知，在别人原本千疮百孔的心里，再撒盐，再蹂躏，何以忍心？让弱者情何以堪？
文中的丑娘，丑陋的只是外表，那是先天的缺憾，并非是她自身的错。而后天的母爱与宽容，让丑娘身上有了母性的荣光，除了外表上让颜值党们蔑视外，能有哪一点不让人肃然起敬？
必须为丑娘点赞，而她那个捡来的孩子，倘若幡然醒悟，那会追悔终生的！

作者: 云馨 时间: 2018-1-9 22:17
丑娘的丑只在外表，那是上天的安排，并非是她自身的错。但丑娘的美在心里，没有丑娘善良美丽的爱，也就没有她女儿还有这弃子的人生。必须为丑娘点赞！

作者: 微风轻拂 时间: 2018-1-9 23:44
审丑也会疲劳，更何况，子女的眼里，没有丑的母亲。

作者: rsjby 时间: 2018-1-10 14:56
娘，是汉语词语里，最令人感动的一个词。

作者: 指间年华 时间: 2018-1-10 14:57
统一回复楼上各位老师，感谢百忙之中赏悦拙作，有点忙，回复不到请见谅。

作者: 陈蓉芳 时间: 2018-1-10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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