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人物——臧二

杜永生

乡村人物——臧二

[文/杜永生]

　　每次回老家，从104国道一路驰骋必得经过臧二的“皖香小吃店”。这个小吃店的位置非常好，处于三乡镇的交界处，地名也非常独特：“十二里半”。经过，总是需要停留一会，因为臧二既是老板又是重要掌勺人，所以，他总是忙碌不停，也只是在操作间繁忙的间隙与我说话，一般情况下，我都是简单的打个招呼之后，赶紧离开。

　　如今的臧二身体还是那么精瘦，但精力相当充沛，这也是长期从事小吃忙碌的结果。要说小店生意怎么样？一连八个坐椅，每个坐椅四个位置，那就是三十多个人在同时吃着小吃。还有等待着的一拨人。有些实在等不及的只有端着碗或蹲着或站着吃。臧二的小吃生意为什么这么兴隆，这么火暴，关键是所经营的包子、水饺、锅贴和大排面，还有多种的小菜实在诱集人的食欲，不管哪样都是准备多少，在打烊时都是吃的干干净净。

　　实际上做小吃生意非常辛苦，要起早贪黑。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开门、生火。这个时候，本地的、南来北往的、赶集的都是赶早的。进了店，根据自己所喜爱的朗朗地喊着“老板，来一碗大排面！”这个时候，臧二也一定爽爽的回应“请稍等下，马上到！”。操作间里四口小锅，炉火旺盛，臧二是忙迭不停，这边包子熟了赶紧下屉，那边手擀面赶紧丢下，至于水饺则是在钢筋锅里，用煤炉温火煮着，他的下手也是服务员就是他的家属和女儿。从早上三点，一直要忙到上午十点，期间的辛苦实在难以想象。甚至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下午四点多，当送货的来了，就又开始将肉块烀熟并匀和分割成片、投面、包饺子，到了晚上临睡觉前，还要将翌日需要的包子捏出来，即使如此，一家人都不觉得多累。是臧二说的，忙习惯了，也就适应了。

　　臧二，是个小名，在家排行老二，本名叫臧立春，与我同岁（比我月份大），也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两家相距不到三十米，他家原先的三间瓦房已经荒废了十多年，偶尔在下午抽空过来清除下房前屋后的杂草。在乡村，有“屋撑着”的说法，就是说没有人居住的屋子很快就会坍塌下来，所以，在去年，臧二好说歹说才请来他的老丈人过来支撑着几间老屋。而且，还给老丈人开着“工资”，每月五百元，外加一条烟。说实话，就是这样的待遇，他的老丈人还是愤愤不平呢，毕竟这样恁是将两位老人给分开了。当然，都是生活在乡村，渐渐地，老人也适应了。现在，老人过的就非常开心，上午逛逛街赶赶集，下午和晚上就坐在麻将场上，敲着小麻将，也是一种闲适的生活方式。

　　小时侯的臧二可是有名气的，绰号“厌蛋”。有时候也被我们喊成“臧蛋”。就是捣蛋虫。我很清楚他的童年生活。印象非常深刻地有四件事。

　　第一件是在九岁上，有次看露天电影。人非常多黑压压的，在换片时，本就憋了半天尿的他急匆匆地往银幕后面跑，许是担心电影马上要播放，许是因为尿急，一边跑，一边掏“小麻雀”，连看都不看就酣畅淋漓地撒下，殊不知，他的整泡尿就撒在一位正利用换片的间隙躺下休息的人脸上，这位年龄在十五六岁本村的大小伙子可不干了，一个激灵起来，对着他就破口大骂：“特（他）妈的，你尿的我满脸都是！” 这个时候臧二也感觉理亏，连连道歉，但对方根本不予理睬，随即就薅着他的衣服领子急速地给了他一记耳光。你想想，臧二也不是省油的灯，以更迅急的速度回了对方一拳头，这一拳到底有多重，反正三天后我们见到他时还是个熊猫眼呢。

　　第二件事是在一个冬初。那天下午，因为学校放假，我们就在家里疯玩，大约到了四点来钟，臧二不知去向。一会，就见村的南头浓烟四起，一户人家的稻草堆子起火了。我们好奇赶过去，这个时候，就见臧二也匆忙地从那个方向跑出来。看他那紧张而慌乱的深情，我们也都知晓了这个事情一定是他所为。事实上，就是他在报复那个因为看电影撒了尿人家给他一记耳光的人家。这家伙暗藏着的报复心终于见诸行动了。幸好，这个草堆离住房比较远，也不大，否则事情就闹大了。即使如此，当得知是藏二干的事之后，他的父亲在晚上将他打的鼻青脸种，还气咻咻地对他说明天不准去上课了。

　　第三件事是八O年的初夏。我们一帮子都去放牛。当时臧二放的是头生产队里有名的“骚牯子”大水牛。我们都骑在牛身上，咯咯连天的说着笑着。也不知道是谁出了馊主意，看谁站在牛身上的时间最长，好了，就见臧二第一个站起来，手里拉着牛绳，一派无所畏惧洋洋自得的神情，突然，牛的前蹄猛地抬了下，没有任何反应的他一下子就直直楞楞仰面八叉地从牛身上摔倒下来，那可是硬邦邦的圩埂，臧二躺着一动不动，这下真把我们给吓得目瞪口呆，又是呼喊，又是摇晃着，老半天他才睁开眼睛，是被摔昏厥了。

　　第四件事也是在八O年的七月，我们都通过小学考试之后等着升入初中。夏天，是我们很喜欢的季节，游泳嬉水更是每天午饭后要做的事情。我们去的地点基本上是两处，一个是草塘子，一个是东大桥。因为连续几天的大雨，河流里的水接近了桥肚，我们一致赞同去这里游泳。到了桥上，大伙迅速地脱得光光溜溜，一个个跃入水中，猴急的动作与劲头甭提多畅快了。我们在水中欢快畅游着，不断地变换着各种泳姿，尤其是仰泳时，水花在肚皮上滑来荡去，看鸟儿在空中飞翔，观湛蓝的天上朵硕的云霞，悠悠雍动。扎猛子时看谁扎出去的更远。潜入河底，看谁憋气的时间最长。如此一番较量，大家还觉得不过瘾，倒是臧二想到了跳水比赛，就是站在桥面上往下跳，看谁跳的远为胜者。桥面离水面大约有二米，而我们一帮子小伙伴逐个双脚并拢使劲地往前蹦，大多蹦不出二米远，而轮到臧二了，你看他在逼仄的桥面上运足了一口气，忽地就蹦了下去。甭说这一蹦是比大家的远一些，但因为不是河的中心有些偏向了河岸，就出现了大问题。他落脚的时候不小心砸踩在水底一个河蚌壳上，锋利的壳子将臧二的右脚心划拉出一道深切的口子，我们快速地帮他紧紧地捏着像孩子嘴似的口子，血流如注。正好生产队的赵子叔从田里瞧水经过，他抱着臧二就直奔乡卫生院。后来听说这个口子被缝了六针，即使整个脚掌被厚厚的纱布裹着，是不可多动或乱动的，可是，十多岁的孩子那能忍得住。还是照样一瘸一拐的跟着大家疯玩，但我们再次游泳嬉水的时候，他也只有“观看”的份了。至今说起这几件事，他还是为自己小时候的顽皮不羁嘿嘿直乐呢。

　　实际上，臧二上学的成绩并不理想，念到初二的时候就下来帮母亲做早点了。当时的早点摊子是流动的，也比较单一，就是水饺和混沌，赶上逢集时，就得请其他亲戚来帮忙。长大后的臧二是个特别能吃苦的人，起早贪黑，尽量让自己多做些。他特别心疼身体羸弱的母亲，而对于脾气暴躁的父亲则从来都是敢顶敢抗，如此，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还经常被自己的父亲动辄就煽上几耳光。至今说起父亲的狠，他还有些忿忿。后来，因为他的父亲在邻乡的供销社内退下来，他顶职上班了。要不是他哥做着生意，这个职位是轮不到他来顶的。在那个计划经济年代，供销社还是非常吃香的单位，所以，不到二十岁，他就成了家，二十一岁就做了父亲。随着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供销社的日子一落千丈。他被一次性买断工龄，并花了五千多元购买了一间门面，重操旧业，做起了小吃生意。起初他将这大间门面从中隔断开来，外间是摊点，里间是卧室，十年多时间，从当初的吃客寥寥，到如今的沓来踵至，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吃摊子到如今有了“名头”的小吃店，都是靠口感、口味、实惠、信誉取得的。十多年的辛苦与积累，去年秋于当地购买了一套面积在140平方米的商品房，原先隔断当作卧室的部分被打通，使得就餐的座位和环境又多（大）出了一半。

　　尽管我在部队的那十几年很少与臧二联系，但每次探亲回来，他一定赶回去看望并极力邀请到小吃店吃上一顿饭心里才踏实。不管时间多紧张，我一定按时前往。回来的这些年，每次经过这里，都是因为他的忙碌而没有过多的交谈。对于儿时的经历、畴昔的生活，我们一定有很多的今昔之感，有许多的场景需要回想，还有很多最本质的情愫要抒发。我在期待。期待着他儿子在五一结婚的时候能与他多一些时间促膝谈心、倾肠倒肚。（全文3159个字，于2010年4月6日）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10-4-8 09:27 编辑 ]

笨小暖

先留个脚印，稍后细读。永生兄早！

夏日荷风

我总是感觉，杜版主对生活的爱与感恩已经是融入骨子的深处了。否则的话，就不会又那么多融入着浓浓乡情的温馨作品接连的出现。这样的一个道理使明白，只要爱生活，只要勇于发现于承担，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写作题材涌现出来。
文中对臧二这一人物的刻画，细腻深刻，平时的语言中，不乏生活的从容与安然。对与臧二有关的生活场景的回忆，就是对昔日美好时光的眷恋，就是对生活中美感的深刻挖掘和再现。我想，我们每一个热爱文字的人，需要学习的，正是这种深入生活、挖掘生活美感的敬业精神。
问候杜版主！！

王九峰

杜版的影像美文，让人读来格外轻松舒服，那一幕幕动人场景，好象一下子把人们拉回到了少年时光中，在杜版笔下的乡间"小人物"也都一个个鲜活起来，不但厚道善良，亦复亲切感人。仗义多是屠狗辈。杜版为这些人物立传，不单单是深谙此道，更是古道热肠，不忘总角之交！"我骑马，君戴笠，日后见君下马揖"。

笨小暖

臧二——本篇的风格感更强烈了，这是我通篇读过之后的深切感触。在白描风格中，作者在单线和复线的勾勒中，重度复线勾勒人物，不施彩色，文字凝简，语绪缓急相宜，用事件来映衬人物个性，在本篇成为高光点，也是重头看点，臧二的四件事中，无处不体现了他的质朴、纯憨、硬骨以及高度的善良，儿时以及成年，总有太多的细节填补在时间之上，成为生动的质本和源泉，在不重词藻修饰与渲染的反复烘托中，人物的线条粗中有细，细中有纹，而边框的浓墨色映衬得极好，即整体主线都重复着勾勒一个善良的形像，重情义，重情感，讲义气。而作者在紧紧抓住人物所处的特定环境、个性、经历、言行等等，突出这个边框的线条和色彩，用具备简洁的语风进行描写，人物落定在纸上，却活生如在眼前。永生兄近期的文字较之先前更加精彩了，这说明，一位热爱书写的人，他时刻在探索，时刻在突破，从不自止追求和创意，这样的精神，是值得大家学习的。在语言朴素、流畅的基础之上，一再展示不造作的自然之风，概括其外，具体其中，质朴简洁，却传神倍至，这就是作者行文中极至上的优秀之处。有时，我们会想，生活中的细节太多太多，怎么才能以文字的形式呈展呢？要我说，记录生活的细节，要靠全身心地投入生活，融入生活，永生兄就是一位很能融入生活并在生活中提炼和挖掘思考和思想的写作家，他有时定期周末回乡下，每从乡下回城之时，还会叹息：乡村太美了，真舍不得回城。一个人，一位写作者，能让自己的心沉潜下来，远离喧扰的都市而静心于自然，乡村，这是一种境界，更是一位写作者所固有的天性。基于此，就会有好的文思涌动，有好的文章创作和传播。

hgz0819

又见永生兄的文章，文风朴实，刻画人物细腻。儿时美好的画面跃然纸上，好文。支持！
另：生油的灯，省油的灯。

堂珂

杜老师笔下的人物总是丛出不穷活灵活现，真是让人羡慕！

季大相

这个人物,做小吃出名\发家.小时学习不好,但如今混得不错,应了古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杜版笔下,质朴人物形象,平实之中让人感受生活的美好,厚实而富有立体感,更有一种真情流淌.学习并问好杜版

笨小暖

新作品先提上，以免遗漏。

与秋相伴

杜版笔下的一个个乡村人物形象，给我的感觉是陌生又熟悉的。陌生是因为空间的距离我不认识他们，熟悉是因为在我们身边也常常有这样的人物存在着。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杜版捕捉到了。这是对生活的一种深深热爱之情！
欣赏学习！问好杜版！

梁星钧

问好，后读

薄暮

杜版精准地刻画出了藏二的形象，血肉丰满，可以看出杜版的平易近人和浓浓的人情味。学习并欣赏美文！问好！

zfx875206

人物刻画很成功的一片作品，从诸多生活细节中，一个小时候顽皮捣蛋，长大后吃苦耐劳的农村人藏二立了起来，从这个人物身上我们能感受到社会的变迁，人性的韧劲，农村人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劳动致富的不变真理。问好杜版，学习了。

非花非雾

问候杜版，先提上，有空细读！

古月灵秋

提上敬意!仔细体会学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