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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中篇小说:金童子之二(请指正) [打印本页]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7-13 20:42
标题: 中篇小说:金童子之二(请指正)
本帖最后由 彼岸丛林 于 2018-7-13 20:49 编辑

 第二篇

           我这是几乎是一篇纯意识流的文字,最怕又有人会认为,你究竟想表达什么?我还是觉得我想表达什么,全在字里行间,我很累,懒得理清我想表达什么了。而且我在写这文字时,本就没打算要表达什么,我就是觉得非要这么写才舒畅过瘾,也适合在医院中醒来无奈而且安闲的暇想……但这样写着,读者们到底能否感觉有味,我就不太自信了,所以敬大家指正!——题记。



           我好像置身于一座离天最近离我最远的山之巅的一棵特大的树梢上。那棵树好像在我的梦里多次出现过,估计将来还会出现。那棵树一旦出现,也必带着崇山峻岭悬崖峭壁,还有山沟流水潺潺,草木花鸟虫鱼争相斗艳比美,还有深山古庙曲径幽通幽让人肃穆,让人无思无虑无情也无恨。我有好多次自认自己迟早会出家当和尚。虽然我一直对光头佛学不甚看好,更讨厌俗气香火。但那梦老是侵袭我的头脑,好像除非世上没了我,那高山古刹以及那棵顶天接地的古树也就不会存在,存在与否也都没了意义。

  树梢之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人对我指指点点,使我感到了一种来自天空的重压;而地面却有着要把我托得更高的倾向,就好像我从未尊重地,地也就要和我断绝关系,哪怕把我托上宇宙主宰的位置,也在所不惜。这感觉真有点像是海南的空气和风也曾竭力把我远远地逼回大陆一样。也好像被挂在树梢本就是我平生最盼望的……在我的潜意识之中,与其说想做个高大尚的人,不如说更想做个自由自在的飞鸟,哪怕总会被别的狠鸟占窠侵巢,也总能一旦展翅,就会找到一个新的藏身之所……而我的背心之下却又被谁设置了随时都会粉身碎骨的悬念,真不知这天和地到底搞的什么鬼?更何况天地间一片寒冷萧瑟,又使我害怕2012年的世界末日已提前到来,那大片大片的土地都将一块块冰塌犹如碎锅巴,只有那棵树似能代表地球,还可坚持到最后的时辰。千万种数不清的动物猛兽都被迫向这棵树聚拢,一个个张开大嘴,把地球吼得就像簸米筛糠,有许多飞鸟以及弱小动物都主动飞进他们的嘴,只求他们不要再吼,以免折磨神经,也让地球略微安静。可是那些猛兽即使肚皮很饿也顾不上吃食,只管妄想爬上树梢离开地球。待会儿,天的水库就要向地球放水以便捉鱼过年,几个星球也都合着伙的,要把脏水一咕脑排到地球,存心把地球毁了再说,没理可言就是地球要毁灭前的理性?!我很心疼地球,却又用不上劲。那棵大树不被大水淹没也会被各种猛兽缠倒,我会被树枝树叶沉沉地裹入水中,我现在的心就已在我的胸腹之中卟嗵卟嗵的无处藏身了,且别提那些愚蠢的野兽们还如何上得天去!那树梢在大风雪中摇呀晃呀,也没跟我说出什么苦衷,就好像那树要是跟我说了,我就会帮他们解决,尽管我其实早就自身难保。那许多奇形怪状之人,好像见我对什么都没反应,也都很没趣的走了。又冒出许多鸟儿在我身上交头结耳。这些鸟儿分别有孔雀,有凤凰,而老鸹,鹰,还有麻雀和白头翁以及蜻蜓和蝴蝶,都争相在我鼻头上拉屎,还用脚爪挠着我的鼻孔,用翅膀扇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复述那许多奇形怪状之人已经说过我却没有听懂的话语,一次又一次刁难地试探我是否还有正常人的反应。而崇高的凤凰与孔雀却对我有点不屑一顾,也许凤凰和孔雀没觉得我有什么价值,我也就看不出她们有什么崇高……倒是有个小小的白头翁越来越大地叼着一床洁白的被单向我飞来……

           我抬头睁眼,就见有个白衣小护士在给我掖着洁白的棉被:哇!你醒啦,我一直为你使劲呢。……那个人呢?……这是铜陵农民医院。你的腰被摩托车撞了,腰关节被撞起0,7毫米,椎管本就狭窄,还有点S形弯曲,开刀都难了,幸亏尾骨还是好的。你的腰肩盘本就从L1-L2、L2-L3、L3-L4、L4-L5全部突出,高达0,5毫米。这证明你长期超负荷,不光受过伤,也从不注意姿势。你的胳膊肘软组织崩裂,后脑壳有一黄豆大的凹坑,有轻度脑震荡。……那个人呢?……你是说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吧?你和他比就是幸运之星了。那个人是在苏州做不锈钢装璜的,家里人急着等他还房债,他收帐收到大年三十下午,正月初一起个大早来送死。本来再过几分钟他就到家了,偏偏撞上你,就再也不用出外打工了。我心疼地大叫一声:我爱姐!这是我欠他的,还是他欠我的?……你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了,每年过年,都有老乡们从外地骑着摩托车半路上送命的,尤其这大雪迷眼路又滑。我们村上有个小伙子,也是大年三十骑摩托车在南京被一个酒后驾驶的家伙撞到河里去了。他老婆还抱着孩子在村口转来转去,孩子还一直叫着爸爸;父母准备了许多冥币,指望他回家请祖宗呢。刚刚还听说,有一对兄弟骑着一辆摩托车,在苏州钻进一辆大卡车肚里去了,两兄弟头都没了。我们医院,今一天就有四个重伤号,都是回家过年骑摩托车的。目前又是大雪,江苏、浙江的公路上车祸就更多了。我哽着喉咙:在外打工的人是真可怜呐!……这大雪天的,干嘛非要骑摩托车回家过年呢?……那我还是步行的呢。……小护士一时说不出好听的话,就对我摇头一笑,我立刻感到了腰痛。

          已是正月初一的傍晚了,我醒来,便没法再睡,就一连声“我爱姐、我爱姐”地叹息。小护士说:你把爱姐从死叫到活也没用,赚钱顺算帐,赊本倒算帐。幸亏我们即时赶到,你要是在雪地里再躺一会,这时怕就成了保尔柯察金了。这句话说得使我对她有了亲缘之感,我也就表示了谢意。小护士又说:你现在就是要好好躺着,躺不住也得躺,要不就趴着,千万不要侧身。要是愿意开刀,过一星期请家属来签字,不愿开刀一星期就可出院了。但你想要什么补偿怕就难了,肇事者家属肯定是杀之无血刳之无肉。我们这个急救中心,在外欠着一千多万,没法要得回来呢。我叹口气,就躺着吧,只要躺得住,也算福气。可我为了躺得更好一点,只将腿儿稍一移动,那腿便像鼓槌一样在床上槌个不止。

          我一边躺着,一边看向窗外,雪依然在下。有个老奶奶拿着扫把,明知雪还在下,而且晚上少有行人,还在不断地扫。就好像她是吴刚或西绪福斯在地球上的再现,如是也当是为了现给我看。这世上好像只有少数如我者才能通灵,却又找不到一种真正的谶讳之学可以理出头绪。那扫雪的老奶奶又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抑或她白天没扫才晚上补扫,以免明天积雪更多;抑或她扫雪只是一种消遣和锻炼,虽是徒劳却很自在。也因此,那个扫雪的老奶奶就像是我家应该有却没出现过的什么人……一会儿有两个女护士经过窗前,在雪中嬉嬉笑笑蹦蹦跳跳的,又好像是我家的什么人……我回头看着医院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我家的什么人,尽管我家除了我,其余的都在另一个世界忙得一分钟都不能在这个世界露面……这医院谁也不认识我,但能肯定谁都不会对我有恶意,谁见着我都开着笑脸、打着招呼。医院真好,每个人都可以倾心吐胆,越是陌生越好亲近。不像面对熟人,越是倾诉衷肠,越是招惹是非。我既是住院也就感到旧的病症即将得到根治,新的人生又一度开始。想着有钱住院真是一种福气——如果有钱就天天住院年年住院,说不定都能脱胎换骨住出爱情,尽管我长这么大多次住院,除了破财就是身体一次比一次更差……就怕还有那有病没钱的,在大风雪中四处要饭的孤寡老人呢,想着自己这么慈悲,要是当总统却又拿不出招法使社会绝对公平,真不怪任何人任何领导。

          我还看见许多不断变化的景象。起先是那个扫雪的老奶奶,一旦用力将雪扫得就像飞花,医院就一刹那的成了大观园。四处亭台楼阁搭积木一般快快耸立,花红柳绿伴着青嫩的竹笋一丛丛破土而出。竹笋之下又一丛从拱出蝉蛹的花朵,各种禽鸟各自悠乐于枝条,一方鱼池就在我面前清澈着,提着花篮的老奶奶竟成大观园中的老祖宗,提着花锄的林黛玉是在那不远的僻静之处。一阵狂风卷着雪花,忽闻从不惹人的林黛玉竟被什么人绑架而去,就有万千天兵,凌空杀将而来,晶莹的雪花就变成了纷飞的战火。千军万马从窗前践踏而过,把地面吓得好一阵战抖,池中的红色金鱼都纷纷跳进我的胸怀。接着就是天穹漏水女娲失踪,家乡浮山正好兜头承接一片天水瀑布,山皮树木都成了洪水中的绿萍青藻;山岩被洗得脱了骨,却未见多少峥嵘崎角,虽露出不少新的洞穴,里面却早藏满了丑蛇脏虫。接着又是长江决堤,天水地水滔天盖地,呛死了我胸中多少活蹦乱跳的金鱼,也淹没了我的喉咙我的头顶。我在那滔天大水中挣扎,不光自己要活,还想顺便拯救一两个人,就不知哪一两个才是我最值得舍生忘死的人。我但愿和那一两个人漂到某一高处,就开始新一代亚当和夏娃的生活。若非如此,我真没把握在亿万强男狠女面前,做一个成功的男人;接着又见玉皇大帝在寻找他的女儿,使我自怕有着拐骗他女儿的嫌疑;一会儿又是玉帝娘娘发着怒号,要把她的那些伤风败俗,专门勾引人间穷鬼的女儿们斩尽杀绝,把董郎、牛郎也一并拉去喂天狗;一会儿又听她坐在天门口痛哭鸣咽,感觉她一念之差就会从那井口似的天门一头扎下人间。她又出尔反尔地哭她要是不做玉帝娘娘,就可以任着八个女儿随便嫁给什么人间穷鬼,就是嫁给我这个没人要的六根不净的浮山孬子,也乐得抱上孙儿孙女了,更免得在这天上长生不老日月无聊。她哭得满天乌云遍地阴霾,也使我的脑中好生闷气,千军万马也颓然而去,无边洪水也就洇进了地面,我也就想为她寻找女儿又不知她的女儿是谁就把自己也给丢了……这些景象,说是出现在雪的天空,不如说是出现在我的脑屏中……说到底,这只是我过于疲惫而且发烧所产生的幻象,但我看得十分逼真,就不知这虽然并非梦境,却会有着什么预兆。我相信凡事皆有预兆,就不相信一般人能够随时揭示,所以预兆虽有或等于无,就像上帝和佛祖无处不在,谁也没曾见过。我不得不换个姿势,眼前的景象就变成了从我冰凉的两腿内部开始燃烧四野的熊熊火焰。可那好像应该出现也真出现过的提着花锄花篮的林黛玉也可能就是玉帝娘娘呼唤并且与我有关的人儿是谁呢?又好像我就是那被玉帝娘娘呼唤的人儿,林黛玉就是我的夏娃,是从我身上取出的一根肋骨,是另一个伤心断肠子虚乌有的我。又好像我就是那呼唤女儿的玉帝娘娘,我好头痛!

          雪还在飘飘洒洒。我多年没有看过雪,幸亏躺在医院,有条件看雪发痴。我在雪的天空中,又看见了一间低暗的草房。草房中,那个扫雪的老女人,变成了我的母亲。母亲佝着腰,一边咳嗽一边呻吟。门被风吹得咣当咣当,雪就像一群饥饿的小鬼,一个个闻香钻进门缝。母亲点起那个早已发黑的红泥小火炉,对着炉膛吹火。沙锅里面炖着豆腐、生腐、猪肉,桌上放着鲜鱼、干鱼。当豆腐都被炖得跟浮山一样起了很多气孔,猪肉和生腐就让人馋涎欲滴的香了,母亲也就叫了:懒鬼耶,起来胀了。我在母亲的嘴中,名字就叫“懒鬼”,我长大了因为要搞文学也就被人叫着——只会胀不会做的——懒鬼。整一个村庄,提到我的名字少有人知,提到懒鬼有口皆碑。“懒鬼”二字是我一生无法更换的紧箍咒,虽然我其实就是保尔柯察金加堂吉诃德,除了自家要劳作还为别人劳作之余只要有五分钟就会拿起书本,也就因为只要一捧书本就别想赖掉懒鬼之名。我习惯母亲的骂,骂的后面,也偶有好吃的,瓜果、花生、蚕豆、板粟……像我这样生于饥饿年代的人,长大了也就成了中国最好吃的一代人,但吃得再好,却无法再吃到母亲做的口味。事实上,母亲根本做不出好口味,由于是穷人中的穷人,做好菜的机会都不曾有过。那许多个正月初一或者每年的三百六十五日的早晨,我一听到骂,就一个鲤鱼打挺再下床。接下来,就是胀了。胀够了再洗脸、刷牙。那时候,除了玩就是吃,跟猪一样,也只有跟猪一样不断地吃才能长大。我上学念书也只为放学之后就有的吃 。最后一个正月初一,母亲望着我那么会吃,吃什么都狼吞虎咽津津有味的样子说:看你又吃了一整年,真地长高了,再吃几年,个子肯定不小,挑柴挑稻也不怕没劳力了……我泪水夺眶而出,抢忙把头埋进被窝。在这个世界,一个大男人老是为母亲流泪,真是没出息,可我就是那没出息的人啊!我又想起那个被玉帝娘娘呼唤的应该就是我本人或者天花雨,但天花雨那么阳光,我又惭愧得真不想给任何女人当老公。我给任何女人当老公都是一种造孽。我最好只一个人活在世外,就挂在树梢上,看着这人世。但愿我死了之后,世上都是有福的人!

           如果真有造物主,将死去的亲人每逢过年就相聚一下,多好!

           不知自己在这世上还能活几年,几年之内做什么最有价值也最容易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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