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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中篇小说:金童子之十 [打印本页]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7-25 19:22
标题: 中篇小说:金童子之十
第十篇

           这一天,就像林冲雪夜上梁山前的平静。院长也许谅着我不会插翅而飞,也就没来张猫;小护士来挂水,也是到了时间才来换一次。用眼盯着她,想换点表情和言语也不得。好像他们通过气,我既不识好歹,就得给我冷脸,连平时热烈张杨骚情四射的屁股,也不大正面显示,进出都把屁股紧侧着,就像一个神经病人在走路,更别提给我剥香蕉喂苹果了。美女医生可能还在争取让我不动手术……天,乍看也和往常一样黑下来了。

  当美女医生送来晚饭并陪我一道吃了,我也把她的脸看得即便拉亮电灯也不见多少亮色,就想把这几天所吃的医院食物全都拉掉。便要下床上厕所,她阻止不了,便执意扶我。待我上了马桶,她又怕我撑不住,就两手叉着我的胳肢窝,将小腹抵住了我的头。

          虽是头部有了依靠,我的那只变短了的腿脚却抽搐得就像弹琴,也不知是地面之琴就喜欢弹我,还是我就喜欢弹动地面,而腮邦却憋得难免发出放屁一样的声音。她就笑道:我都想替你啦 !我说:我有两年,一星期只能拉一次,经常是急慌慌去厕所,蹲了半天,最终还是憋着回来,除非制造拉稀。平时,读书写字,腰部总是越来越烫,一条腿更像着了火。 一开始总以为裤兜里的打火机烧着了。到了冬天的晚上,先是很冷,而后就是发烧,大雪封门之夜还要戽被子。另一条腿偷偷变短了,而且老抽筋,要是没有休息好,走路也一拐一拐的,上楼梯必须借力于栏杆和墙壁,要不那条短腿根本拎不起来,还有摔跤的危险。相比还是发烧的那条腿有劲,真担心那条腿要是带不动另一条腿,我可就成废人了。问过好多医生,就没一个能讲清楚,真不晓得那些医生怎么当的。后来以为是癌症,一查真查出了癌病抗原有问题。我干脆大醉了几场,却又不见癌症发作,倒是醉出酒精肝,脂肪肝了。是有点如梦初醒般地想从此珍惜生命,却更多的是想着要在为数不多的寿限之内作出大成就,起码也要在临死前的一分钟完成一部世界名著,要是能跟黄继光一样抱个炸药包和敌人的碉堡同归于尽,我最倾心不过了,却这社会好像也太和谐了。我几十年一直如此,又总是不见任何成就。在床上躺了两天未见精神好转,反而更加晨昏颠倒腰酸背痛,又习惯地将每一天都当着生命的最后一天读书写作,依然看不到一丝丝生命的亮点和价值……嗨,你这真是为数不多的理想主义精神的后遗症吧,都这样了,还要追求,就没想到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要把自己活好。你遇上的这腰病本就有多种类形,骨质增生,腰脊劳损,腰肩盘突出,腰骨侧弯变形,都一样引起神经受压。受压的位置和程度不同,症状也就不同,以至有人发麻,有人发酸,有人发烧,有人痛,有人冷……可我到处打听,没听说腰椎病有烧和冷的现象啊,就算酸和麻和痛也都是在腰肩盘突出骨质增生腰脊劳损后出现的啊,我有这种症状时还没明显的腰椎病症兆啊。为什么我这命运坎坷古怪,生的病都这么古怪,说的再清楚明白,人家还以为我胡说。这还有好的时候么?……当然好得了,就是不要胡思乱想,你不是医生怎么想也是白想,要论持久战,除了治,养更是大问题。你做手术的同时把腰椎也做了,再卧床三个月,就烟云散尽,晴光娆娆,看山是山,见鬼是鬼了。

  千万别说见鬼是鬼,就怕真要见鬼。我由于既要说话又要努力排便,真是力不从心,她却以替我拉屎为由去了隔壁,我便得以集中精力,并听见隔壁美女医生在拉稀,不免因受剌激,终于拉出几粒兔子屎,人也好过多了。我不等她来搀扶地回到病房,刷了一会腰,踢了一会腿,还蹲了一会马步,打出了几十拳。有那么一瞬,甚至自觉可以打擂台。      

          接下来,我便决定以写一首超短俳句的时间构思好出逃的具体方案。第一步,就是要制住这个美女医生。假如她一直陪着我,我就等她半夜下班。只怕那时我会困乏,特护室的门会被反锁,医院围墙大门也关了。那么明天不等上班,再出逃也可。就怕明天上班,我还没醒来,人却被阉了。

  美女医生回房时,我已乖乖躺下,望着她那张美丽无辜的脸,心里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了!我现在不能因为你美丽可亲,就跟鲁迅一样,愿将肺病给日本同学当胃病治,治死拉倒……

          当美女医生又要给我推拿时,我问:你有没有争取成功?……老院长也承认了我的方案既有效又省钱,但他害怕他那风骚又泼辣的老婆一旦得知此事,就会把你霸占了。……与其想着那母老虎也很恶心,我现在就给你吧。

  美女医生笑笑的不置可否,我又天生是个受拘束的人,也就不想造次。等我的腰部又有了可以打擂台的感觉时,我就说:我会点武术推拿,也想让你品尝一下。她就把头伸向我:你先在我头上找找穴位。我就指着她的太阳穴:这是什么穴?……问你啊。……人家都说太阳穴一击就要昏迷,我也想让你昏迷一下,再在你身上做点文章!她笑得直打哈哈:醒着做文章不更好么?……让一个大美人醒着我做不到。……你这人真好玩!不过,我谅你没那本事,除非蛮屌弄死牛。……我很担心天底下,都没人比我本事大了,就可惜我本事太大,地球上也就不大好用啊。等你百年之后,你就把我带上天上或者阴曹地府,给我好好推荐一下。她又笑:要是这个生命工程一直进行下去,我们怕都永远不死了,那还怎么推荐?要不就给你推荐到当下的政府,你肯为国争光么?

  我懒得再搞笑,就屈起五指,再伸出食指关节,对准她的太阳穴猛地一击,她就带着一脸的嬉笑继而惊讶续而昏迷。我怕自己多年没练,对准另一个太阳穴再加一击。

          我将她放倒在床,才想起病房里还有监控,就装个样子,吻了她几下,再起身用衣叉顶起一件衣服,将那摄像图屏蔽了,回头再把她的口罩套在了自己嘴上,还从自己的行李包里掏出一个大墨镜框戴在了眼上,背起行李包走出了特护窒。虽然腰不好,但血在急速流动,估计暂时不比常人差。

          走完过道就要下楼时,就见两个也戴着墨镜的大男人面对面靠着扶手和墙壁,门神一样对我异口同声:病人不要下楼了。……我想下楼买点小东西。……我们给你买。……我要买的东西,你不知在哪。……你知道的地方,我们更知道。……可我要的东西我也不知在哪。……那你就更不能乱跑,你是国宝,赶紧回去休息。……你是把我当熊猫吧?本熊猫今夜就是要出去打食。我说着,就只顾向前,两位猛男更要拦我,我就把双手抱在胸前,捏响了十指关节。我本练有一身武功从未有处用,今又躺了快一星期,非常地想活动筋骨。再说我既是国宝,又被他们说破,想回头也不好输那个下气,想改趁电梯更怕电梯旁也有人把守。我干脆跺住其中一人的脚趾,再将他的肩头猛力斜向一推,他就像一条大鳄鱼,沿着楼梯向下飞驰而去。另一个说:求求你!你有一定脑震荡,神经也轻度失常,千万别撩祸。说着,他还想假以关怀搂我脖子。我用那只有力的脚箭住楼梯扶手,双手用尽全力击向他的双肩,他就像一个被扑倒在山地野林中的情人惊吓地望着我向楼梯下淌去。我把箭脚改为勾脚,同时听见腰部“咔嚓”一声,但我只要腰能动,就不管这是错过人生重大机遇还是惹起一场大灾难,只将革命进行到底啦!

  我转身走向电梯,也有人和我一道进那电梯。我一直记着这次进电梯的感觉,也许这一次进电梯和任何一次不一样,就好像这一次进电梯之后,我就要永离城市并与世隔绝。也好像人生只有在进出电梯时,才有着那种不分男女老少贵贱,既不礼貌也不招呼,既不亲热也不恶意,却最富人类气息的生动和微妙,存在一首极需捕捉的诗……尤其我第一次行侠竟是这么顺气,似乎能证明我不是一个绝对的倒霉者。但以我的经验,有时开始顺气不等于以后顺气;开始不顺气,结局会更不顺气,至少我的命运如此。

  电梯一楼的门一开,又见两个戴墨镜的。想到这医院真够卑鄙的,对付我一个病残之人,居然用上特工了,就好像我那唯一的身份证上已显示出我是个某个特工队队员或某个邪教下山的一样。不过,他们也真够聪明的,虽然那所谓的特工,也许只是医院的保安,或临时请来装相的几个大草包。我放出两个人就关上电梯门,把别人也带上了二楼。我从二楼快速跛向另一付电梯。另一付电梯一按就开,我下到一楼,门开了,电梯外又有好几个大草包,虽不像特工,却也有点瘆人。我又回身上了二 楼,再跛向花岗石楼梯。那里有扇打开的窗户,但我既是国宝,也就没必要跳窗。

  我走下楼梯,看见大厅侧面的一扇小门。有个壮男从外向内急走,神色有点凶狠,我想藏身,也就有了一个厕所。厕所里有扇窗户,却又有着不锈钢防盗窗。我将防盗窗推了几下,墙上的水泥受了惊吓,就大块大块掉下去了。我把防盗窗干脆推向窗外,再从窗户爬了出去,恰好碰倒一辆女式自行车。看看车子是锁的,谁知那锁就跟这防盗窗一样只防君子不防小人。我这小人一声谢谢也不说,就骑上那车子找到了大门口。门卫老头向我伸出头来:想买东西走后门。说着手指大门反向。

          后门的门卫看也不看就让我出去了。我只管蹬车,竟把链条蹬断了。我把车子推进一个小巷,走了二百米,碰见一个人蹲在地上修三轮车,就问:请问师付,能马上修好吧?

          你要到哪块?

          过铜陵大桥。

          这么晚了,又是大过年的,要五十块,你肯吗?

          我给你六十大顺!

          那好!要不我正想回家吃饭,饿死着了。

          我请你在大桥头吃饭吧。

          你先上来,我开开看。

          我就上去了,他就开了一下两下没开着,只好下去继续翘屁股。就有一辆摩托车准确地停在了他的屁股后边,并且发话:刚才可看见一个戴着墨镜,背着一个旅行包的大个子男人从这里过去。师傅不响。

          摩托车人还问,可家乡的师傅就是家乡的师傅,依然不响。摩托车人再问,师傅吼道:粪瓢也还有个把头,你什么时候把那大个子交给我了哉?

          摩托车人走向三轮车后,我把头埋进了胳膊弯。

          摩托车人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向我打开了手电灯,其中一人抬腿就想上车。我硬着喉咙对师傅说:快走!师傅说:管他找他大还是找他爱姐,老子做生意才是正道。说着,三轮车呼的一声,把那个刚一步踏上车人的掀翻在地。

          被掀翻在地的人也赶紧上了摩托车,灯光紧追着我,但我只管埋着头。摩托车一会跑到我们前头,一会跑到我们侧面,害得师傅一会往东,一会往右,有两次差点撞上了。师父问我:你不是通缉犯吧?……当然不是。……可是逃债呀?……也不是。……也不是操了他们老婆没给钱吧?……操他们爱姐没给钱还差不多。我这么一说,师傅就理直气壮地停下车子,拿着个大扳手,对着那也停了下来的摩托车龙头狠砸了一下。又把扳手举向那开车的人头:你再追,老子就把你磕死!那坐在后面的人说:撞死他,看他可是那么狠!师傅不顾三七二十一向后面的人头就是一扳手,幸亏他们都戴着钢盔。师傅抬起一脚又朝前面那人的大腿踹了一脚,那摩托车就连人倒了。师傅又拔了那车的钥匙,扔向黑咕隆冬的老远。师傅转身上车,还大骂:狗一样东西,也不打听一下我是哪个。那两人爬了起来,就一个找钥匙,一个打电话。我很庆幸遇上这样一个凶狠凌厉的师傅,若非腰不好,我真想练一趟少林拳。

          我构思了种种围追堵截惊险暴力的美学情景,但那摩托车再也没跟来,我们的三轮车却春风得意地开上了铜陵大桥,又好像我这国宝还没受到足够的重视……

          中途好像也有一辆面包车是在追着我们,因为那车窗里有人向外拿着话筒像是对我们喊话。眼看面包车就要追上我们,不知怎地被斜路而来的另一辆面包车撞上了,结果都翻倒在地。我想,难道会有另一班势力也知我是百代转世的金童子并知道铜陵农民医院对我有着不轨图谋才如此半路打劫的,目的就要让我逃出狼窝再入虎穴?

          且喜这一次,我想在桥上滑雪都没那可能了。因为安徽沿江地带,下一场雪简直是一年难得一次的大喜。我也不再苟刻自己,我要是一点错误都不犯,还不早进政治局了!我总在接近目标时就被摔得离目标更远,天生一付吴刚伐桂、西绪费斯推石上山的命。正月初一,离天花雨还不需一小时路程,我怎忍心在桥南住上一晚?就算换上一个人又怎能料到,铜陵大桥就等着我上演那么一场古怪车祸?就算故乡老祖宗周瑜聪明盖世,他咋就算不出他会不偏不倚中上一支毒箭,中了毒箭又如何不知好好养病,那东吴又不是他一家的,干嘛那么急心热肺?……只是,那个因为撞我而死的人,说不定到了阴曹还不放过我呢。如果他是前生欠我的倒也罢了,否则,只怕还有怪事发生,说不定就在今晚,就在这铜陵大桥之上。我的大脑总是愈徊徨愈有预感,我的预感总是很灵。我这么想着,就浑身一个激灵。

          车子下桥时,师傅说:不好!好像车轮没拧紧。……赶紧刹车吧。……是。话犹未了,那车子一个趔趄,就向东边倒去。师傅将车子向西边扳了一下,眼看就向西边倒了,车灯却照见东边的车轮,就像我从医院里出逃一样,嘌的一下就离开了车子,向桥下飞滚而去。车子“轰”地一声响,就跟小鸡屙屎一样,接下的场面用文字叙述,还不如让读者想象。(5356)


作者: 一楠    时间: 2018-7-25 22:21
彼岸兄的《金童子》已连载到十。辛苦了,因近期上网不便,先提读,再细品。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7-25 23:00
一楠 发表于 2018-7-25 22:21
彼岸兄的《金童子》已连载到十。辛苦了,因近期上网不便,先提读,再细品。

好久未见版主大人,我也不敢惊挠大人,既是自己来了,就请多加指正啊!这一部已完结,下一部明天开始,敬请关注!
作者: 野芒    时间: 2018-7-27 11:59
这一部十篇,我是真心地学习领教了,这语言特色明显,堪称中财一绝,你仔细读就会爱不释手;除了金童子有点过分杜撰,其他多折射了现实,这些从小说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从受众来讲,不写的这么玄乎可能更好一些。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7-27 13:25
野芒 发表于 2018-7-27 11:59
这一部十篇,我是真心地学习领教了,这语言特色明显,堪称中财一绝,你仔细读就会爱不释手;除了金童子有点 ...

这一部也是我最担心的一部,就怕人接受不了,所以只好多打磨。这也是我学习卡夫卡的一部实验之作,但自信可读性还是有可能会超越卡夫卡的,也就是在于玄乎的问题,要失败也就在此了。卡夫卡最大的缺限就在于读起来深重,一般人不知美在何处,尤其八龄后以后的小青年了。你的建议十分有参考价值,多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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