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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系列小说：糊了一头屎之二 [打印本页]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7-28 21:44
标题: 系列小说：糊了一头屎之二
第二篇

　　       由于一时伤痛衰竭，他怕有煞新年风景，更怕酒后无力，就赶早拎着酒菜上楼进了房间。他一时无力动嘴拿筷，就免强脱掉外衣，钻进被窝，聚精会神地经历了好一阵晕眩心跳甚至幻觉，才起身靠在床头，准备喝酒吃菜。但他只一口酒一块猪舌头，就像被猪嘴咬了他舌头似地大叫：我爱姐！接着嘬嘴“咝咝咝”抽风。但酒还得喝，因为人舌虽辣稍过即好，猪舌不吃浪费，何况这个春节他滴酒未沾，真有点对不起谁。便振作起身准备受刑一样喝了一口酒，再吃一块猪舌头，又一次被辣得真想代表全人类向猪投降，并且反复磕头保证以后再也不杀猪吃猪，一定要把猪当祖宗供着……辣，还引得身上每一部位更痛、最痛的是鼻子和脸腮，一声“我爱姐”不济事，只好“我爱姐”一连串了。

　　       他想起最早一次被辣怕是在昆明。那时，他刚把旅馆安顿好，就去买卤菜，卖主问要不要放点辣，他说少放点，卖主就挖了一勺子，还问要不要再挖点。结果使他不知流了多少泪多少汗，还嘬嘴咝咝咝把昆明所能抽到的冷风全都抽完了，才把酒菜吃了个三分之一，以至看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像看着某个万分喜爱且已裸身在怀的美女明星，只因自己性无能，自己不能享受罢了，还不能使那美女明星过瘾于万一，真是二百亿万光年的可惜啊，而且更怕再也没有下一次了！人生如果可以随便自杀且不被说三道四连带祖宗父母，他早该自杀一万次了。原本，昆明在他心里是一个四季如春的温柔之乡，但这么一辣，就让他想着即使王昭君从汉朝逃回云南并住在隔壁，他也不敢接近了，除非昆明当代第一富翁的漂亮女儿非要讨他做老公，他还要约法三章，三章都是死也不要这辣……实在想不到甜酸苦辣俱全却没有哪一味能成中国之最的安徽菜，也这么辣了。估计不是昆明人，就是广西佬来了，这些西南辣种不光赚了安徽的钱财，还把安徽人的胃口带坏了。

　　       这一次，他是以地下党不幸落在敌人手里难免被灌辣椒水的苦情意志吃饱喝足之后，才有精力确信，离天花雨又进了一步。这可不像滴水洞中的“进一步”那么简单，好像无论哪个角度，都不亚于红军长征。红军走了整整一年，他走了半个世纪。他真想明天见到天花雨，要是没有第三人在场，就扑在她怀中就像儿时在母亲怀中一样大哭一场。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否在母亲怀中那样哭过，他多想那么地哭上一次。这样的情景，他都准备了多年，甚至还抱着枕头在狭小的空间里多次演习过。就怕见面时没这机会，有这机会又忘乎所以，没忘乎所以又做不到，做到了又没做好。他经常为一些极微小的构思不能完美兑现倍感罪过，他越是感到罪过越是生出罪过。他最大的罪过，就是太局限于既定构思，太迟钝，不会随机应变，而天花雨从小养尊处优，不知道有人每活一天都要付出很大代价；更不知道卡夫卡才华盖世，却对人生充满恐惧，奇异的文艺天才必然有着常人不可理解的奇情异命，而奇异的文艺天才不在多么强悍，就在于不可告人的纯粹与懦弱。

　　       他这么想着，就要给天花雨打电话，告诉她这古怪离奇的过桥经历。但是，手机早已被小护士没收在农民医院。

　　       当务之急是买手机，他咬牙叫了几声“我爱姐”才下得床来，又发觉视野很模糊，对着镜子一照，只见一只眼睛肿得像蟠桃。显然，那只眼睛是被那些喝酒的赌博佬打坏了，他现在又喝了足以让鼻子眼睛都能发炎的一满瓶，想把酒吐出来是不太可能了，也根本舍不得吐，顶多明天戒酒。他刷刷腰、伸伸腿，再打出几个空拳，才恢复了一些免强可以走下楼梯的活力。

　　       买手机，顺便在久别有如初夜般的故乡天空下走一走，把铜陵农民医院的晦气从肺腑里换掉，趁着酒意还没完全上头，赶紧看看故乡夜色中的天地比天涯海角妙在何处。且不说海南的天空，蓝得多么令人心疼，那云彩也就像被一班仙女用清水洗过，就说海南的柏油路面，要是赤足走过，也就像刚刚从卫生间踩过黑色的地毯，抬脚就可以上床。就可惜他已把天涯海角甩在了前生前世的另一个地球，另一片宇宙。他真是好残忍，也真有点本事，即便有宇宙特使来抓他，也很难把他怎么样。在如此疲惫安宁的夜晚，不得不为自己和一般人一样有一个故乡而自豪。

　　       老板说过手机店只有两百米之遥。他把故乡的夜色看过瘾了，便一手捂着眼睛，十三月怀胎一样挪过去了，没想到让他眼睛发亮的宽屏手机，在天涯海角没见着在家乡见着了。女店主说交1000元话费就可送一部，他便选了一部，都不免感激农民医院的小护士使他得以去旧迎新。女店主又拿来一部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手机让他挑。他的钳工经验告诉他，同样机器总是重的好，就选了重的。女店主说：你看好，我这概不退换啊。他想手机本不是这家小店制造的，一般不大会有问题，便将卡装好，就给天花雨打电话。没想到，人家小女孩用小指头在手机上随便戳戳电话就通了，他把所有的指头都戳酸了，脖子也痛了，眼神也不够用了，眼珠也发胀了，却戳哪哪不灵，不戳哪哪就灵。就问：这手机可有毛病？女店主说：不是跟你港（讲）过，先看好嘛。他想可能是他不会用而且酒意上头了，回头躺在床上研究好了再打，反正天花雨是个夜猫。

　　       他就往外跛，就想，有了新手机新号码，也就有了新而又好的心情给天花雨打电话了，说不定婚事也就这么成了，巴菲特打牌往往只是换个方位就赢了，何况这走路的时间不打电话也是浪费，说不定再打就通了。他虽是出名的懒鬼，实际却是个上厕所都要写几句诗的超劳者，那就打吧，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电话号码……因为她的号码第一次就被标上姓名，以后再也没看那号码。或者真像小护士说的，他有轻度脑震荡，此刻又喝了一大瓶二锅头，这人也就有点二锅头了，记忆更像手机抽了卡，只剩白屏了。这样一来，不远万里寻找天花雨，岂不成了笑话，倘若明天连天花雨是谁都想不起，后天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岂非寻人不成还把自己丢了？不过，还可以回到旅馆慢慢喝点茶，等脑子清醒一点再说。他长这么大，最大的福气就是肚子饿了有吃的，吃饭之前有酒喝，酒饭之后有茶喝。如果不喝酒，也就不要喝茶，就像如果没长大，也就不需要老婆。等有了老婆，就更当没酒也要喝茶，或仅只为喝茶也要喝酒，因为面对老婆喝酒，更能多出一番酒味。于是，喝酒又多出一个理由，那么，这酒还戒么？

　　       便想起应该买个茶杯，早听说凡枞阳乡村两级官员和一些有头脸的人，出门都带茶杯。他们都用一根食指拎着杯子逛着，逛得杯子里的水和肚子里的水一样咕咕噜噜地响，就好把肚子跟伟人一样更挺一点，头也跟伟人一样更昂一些，并且尽量目不斜视。若有人问上脸，就猛的一惊：嗨！怎么是你呀，你还记着我哇？我的天！你现在发财都发呆着了，发疯着了，发着不能动了吧？人家就说：操，我就是穷得要发神经了，发财还不都是你们当官的，我可是出门要饭的人呐。当官或有头脸的人就会说：咩，哪天我没的吃就到你家要点汤汤水水的，你别拿棍子往外赶啊。我走不出去嘛，没法子嘛，只好红着眼睛看着你们把全国的钱都一伙搬家里去着了喂。然后，又目不斜视往前逛。当官或有头脸的有时也用两手捧着杯子，偶尔也将杯子放在下巴底下焐着，或放在脸上焐着。有时也借着焐杯子看人家小媳妇，一旦看顺了眼，就借着给杯子加水为名就到人家里把人家小媳妇加成情妇了。有时两手都有重要工作，比如数钱，又身处不便，就把杯子放胯裆里夹着。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都要这样，因为这样显得有身份。如果在路上走得很快并且不带杯子的人，就肯定不是当官或有头脸的，是当官的也不是好官。据说后来，这里所有当官或有头脸的，都被一个名叫刘弘章的老太医说了茶有百毒，就一阵风地改喝开水了，但杯子还是要的。他们还坚决不用别人的杯子，哪怕别人的杯子洗得再干净也不用，要是忘记带杯子就买瓶矿泉水。他们未必都因口干才喝水，更多的是要嘴里有水份，讲话时舌头圆润一些，词藻生动一些，而且不必没尿装尿地上厕所，这样下边有尿可尿，上边也就好不失时机地向某要人献上几句比较园润生动的话……因此，他也要弄个好一点的茶杯，算是买一个最起码的乡党身份。

　　       跛得腰酸腿又痛，才跛进一家超市，看得眼珠子都有点磨人了，却什么都看见了就没看见茶杯，只好请教服务员。服务员笑道：杯子早看着你了。说着就向他眼前的货架一拍手，就有几十种杯子在他眼前闪亮，以至他十分惊疑自己的眼睛有鬼。他研究了货架上各种型号的茶杯，选出一个标价九十八元的不锈钢还带钛金的。那茶杯很漂亮，有一个胸，也有一个臀，还有一个细腰。胸是鼓鼓的，臀是圆圆的，腰是细细的。楚腰纤细掌中轻，再美不过如此。他把杯子放在脸上亲昵了一阵，就像亲着天花雨似地走出了超市。

　　       走了好几十米，因为没事，人也就迷糊了，就有个石头绊了他一下，他才想起，茶杯还没付钱。他何许人也？十七岁就发过誓，要当天下第一号作家，宁可天下人负他，他不负天下人！

　　       他又走进超市，面对守在进出口的女收银员，递上杯子说：对不起，我刚才忘了付钱。那个女收银员两眼睁得老大：不错，就是你。就有一条醉汹汹的大汉问他：咋啊着？女收银员说：他刚才拿了一只杯子忘记给钱。那大汉就朝他那蟠桃一般的眼睛猛的一拳头。他向后趔趄了好几步，撞在一个刚进门的女人的胸口上。那女人不知是太漂亮、太高贵、太干净，还是太年轻？只一声大叫：切——！听那口气就知她还有一付极其嫌恶的表情。他只顾站稳了脚，用手捂着眼睛，对那醉汉说：我就是来付钱的啊，我是酒喝多了，也没人问我要钱啊。那女收银员说：问了你两声，你没反应，我们又忙不过来。那醉汉说：有本事就别回来！又来一条醉汉说：还不走，想赖在这里呀？说着，朝他的大腿踢了一脚，他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坐地之时没想打架，而是想就地入睡，但那两条大汉却把他挟了出去。他想依赖挟持，挟持者却将他一扔，他就被葳了一只脚，人也摔了个狗吃屎。他起身时用气将十指变成了鹰爪，但还是努力放松了。一般人酒多就会发孬气，他酒多更会省事忘恨……他是一个曲型的被伤害与侮辱的人，之所以如此，可以说主要是他太老实，老实而且开口闭口，就是古今天下家国事，还文章哲学小说诗歌散文书法股票，尽管一颗心只用来助人为乐，却又没见多高身价，这是多么多么地让人嫌恶呐！但要是仅仅嫌恶他也不在乎，人家还常用一些小技俩把他害得莫名其妙痛苦不堪，而他又腾不出半点心思害人，就想早一日功成名就，赢得身前死后名，垒一座小坟墓，竖个小碑，让少数有良知的人前来纪念……那个女收银员拿着杯子走出超市，还对他喊着：忘魂痨喂，杯子你拿走哦。他连头也懒得回，同时恍惚了这一次到底有没有付钱，要是又没付钱，他也真是该打了。不过，那杯子真是个杯具，他宁可回头拿碗喝凉水，也不要那杯具。（4347）

作者: 野芒 时间: 2018-7-29 16:38
极具讽刺意味的好人难做。我县粗粗看了一遍，对主题就是这点体会。语言还是那么夸张和诙谐，叙述还是那么的唠叨和自我，行文还是那么的挥洒和倔强。后面多看几遍在品。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7-29 20:58

野芒发表于 2018-7-29 16:38
极具讽刺意味的好人难做。我县粗粗看了一遍，对主题就是这点体会。语言还是那么夸张和诙谐，叙述还是那么的 ...

是想多吸点别人风格，但知很难，只好把自己这一特色发挥到极致，如果成功了，就再改风格，据说贾大师《山本》又换了一种语言模式，不知你有否领略过？我十分敬佩他的不断探索新语言模式的本事。

作者: 野芒 时间: 2018-7-29 22:37
老师，每个人都在不断改变中才能完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改变的方向。有些人知道方向但能力不足。我属于后一种。还有些，知道自己是对的，想坚持，又想被认可，处于半纠结中，老师有点这种。我觉得。

作者: 夏冰 时间: 2018-7-29 22:43
文学说到底是十分自我的东西，尤其是小说。能够坚持创新，坚持摸索，已经值得钦敬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7-30 13:24

野芒发表于 2018-7-29 22:37
老师，每个人都在不断改变中才能完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改变的方向。有些人知道方向但能力不足。我属于后一 ...

你说得对，想得到认可，也自知不足，也怕自己达不到那境界了，但好在我也没的退路了，只有干下去。方法上只有请先生多多指正才是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7-30 13:28

夏冰发表于 2018-7-29 22:43
文学说到底是十分自我的东西，尤其是小说。能够坚持创新，坚持摸索，已经值得钦敬

这摸索进取的路子太难走了，我要是当初知道这么难，也不干了，如今走了这么远，就像养了一个儿子，七八岁，还丢掉，是不忍心的，坚持就像孤儿寡母，等着稍好报呢

作者: 夏冰 时间: 2018-7-30 13:36

彼岸丛林发表于 2018-7-30 13:28
这摸索进取的路子太难走了，我要是当初知道这么难，也不干了，如今走了这么远，就像养了一个儿子，七八岁 ...

嗯，深有感触。我也是骑虎难下了感觉。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7-30 20:09

夏冰发表于 2018-7-30 13:36
嗯，深有感触。我也是骑虎难下了感觉。

我真怕身体累倒了，脑子还要搅坏了，尤其是这夏天，每改一篇，都是寸步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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