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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节选:梦想飞天者(请指正) [打印本页]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11-20 23:11
标题: 长篇节选:梦想飞天者(请指正)
       …………
       时已中午,你得吃一顿饱饭。于是,你凭着职业本能,闻到了某户人家有着扑鼻的锅巴香。这对于一个要饭的人尤其是你,就像一个色鬼非要得到某个特型美女一样猴急。

  你走到那家门前,因怕人家给你盛饭,就等着饭后才进门。那家主妇说:就剩锅巴了。……我就喜欢锅巴。……正好我们家人都没出息,你把我全吃了。你就将其一锅端了。那锅巴不光香气扑鼻,而且完整厚实,金光灿烂,美得叫人舍不得吃。

  你一手高举锅巴,就像和谁表演二人转。你一边转向大街,一边掰下一块,放嘴里“咔嚓”一声。你大摇大摆得意非凡,有心写一部乞丐美文,压倒千篇一律的炫富小说和电影。

  有个小男孩在你身后猫腰狐步,觊觎着那一锅锅巴。

  你一次又一次掰下一小块锅巴,扭头向着那小男孩,嘴中“咔嚓”一声。那小男孩就一根手指放在嘴里,滴着口水,你便将锅巴递于小男孩。小男孩虽是滴口水,却又显出决不轻易接受嗟来之食的英雄气慨。就是说,你要让他接受这锅巴,还得就像给女人求爱一样地说出许多让人放心的理由。你便感叹,三岁小孩都比你有心计,你该怎么办?

  但那小男孩还跟着你,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你不走他也不走,还把头扭向一边,就像谋算好了,等到绿林深处,梁山好汉就要对你下手。你再向他递锅巴,他还不接,你大步而去,他就“哇”一声哭起来。你只好停步,问他到底要不要锅巴,他又哭又骂:你一个人吃着死去了吧?你再一大步,他就金钢葫芦娃一般向你飞扑而来。

  一辆摩托车“呜”一声冲过来,你一把将小男孩拉开,车子就向着你的一条腿擦了过去,车子也很快倒地。

  很快围了许多人,都说真是好险呃,幸亏你这好人!那骑车人爬起来,大概因你被称为好人而生气,见你躺在地上呲牙咧嘴,就更生气地将你拎了起来,说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他都不会放过你这坑死人的好人。你要是好人天下好人就死完了,你要真是好人他这后半生就要靠你养活。你今天没个三千五千的就别想离开半步。你想为自己辨护,但因说的是普通话,他就更加理直气壮,那些夸奖你是好人的人也就不再把你当好人。于是,你又被揣倒在地。

  那小男孩,虽然没事,却被吓得大哭不止。

  有个奇矮怪胖的女人一巴掌打上你的脸,再一手打掉你的锅巴:你把我小伢命都送掉了,我俩怎掰?

  我是救你小伢的。

  港(讲)的比唱的还好听,我小伢还有一口气,还好赖账是吧?

  那小男孩哭得更响了,还说要吃锅巴,并对那奇矮怪胖的女人又揪又掐,奇矮怪胖的女人干脆一脚把那锅巴跺了。

  给你锅巴不接,把我害苦了。你对小男孩说,又对那奇矮怪胖的女人说:我把小伢交给你了,没事就各走各边了啊。说着就想起身。

  没那么容易,你得对我的小伢有个交待。

  那骑摩托车的,蹲在地上揪着你的衣领,一手朝你脸上左右开弓:都是你这个臭要饭的在路上作怪,要不什么事都没有,我打死你强于打死一条野狗。于是众情激愤,同仇乱慨:原来是个要饭的。

  你没还手也没申辩,就让人东踢一脚,西踢一脚,有个二百五一脚踢到你鼻头上。等眼里金花消失,你摸摸鼻头,就沾了一手血,就有人说:打够着了哦,要是万一打到怎样,乃个偿命呢?骑摩托车的人说:打死我负责!

  又来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似有一股正气。……但愿他不会以邪当正。他穿一身油腻的蓝色工作服,手里拿着个大扳手。他一把将那骑摩托车的推得四肢朝天:可有法律规定,你打死人不偿命哉?又用扳手指向大家:一个个睁着眼睛港(讲)瞎话,非要搞得天下没人敢做好事才开心盖?有人问:你又不在场,乱鸡巴扯什侬?……我在街对面看得一清二楚,这小伢是我的小伢,我会乱扯?都是这骑摩托车的做了亏心事,还当地流氓当地狠。骑摩托车的说:你要血口喷人,当心我连你一起打!他将大扳手指着骑摩托车的号召大家:把这开车撞人还倒打一钉耙的小地头蛇、畚箕王给我抓起来。大家都望着他笑。那奇矮怪胖的女人说:你扯什侬?骑摩托车的是我表舅。……那这要饭的是你亲舅,你咋啊不认得哉?你这瞎性屄,见个男人都是表舅。骑摩托车的就“呜”一声溜了。

  总算还有正义在!你费力地撑起身,扭扭腰腿,感觉无大碍,就拐到花坛边的花岗石上坐下,点上一支烟……也好,出了这桩小车祸,大灾难也许免了,不如就此重新做人吧!

  那一对夫妻带着小男孩,进了自己的店,但那男人还曾三步一回头。

  你有心过去讨个坐,虽然那女人让你堵心。这世上,有许多家庭都是男人好,女人就糟;女人好,男人就糟。糟的往往被人说好,好的往往被人说糟。结果好的人真地变糟了,糟的人真地成了好人。当然,这只存于传说。

  那男人进了屋,却又回来,递给你一支香烟,很抱愧地说:委屈你了,一个人在外,不容易!

  我想到你那歇会,不要紧吧?

  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那家伙要真是我老婆的表舅,不管他有多邪恶,都跑不掉的。

  嗯,我也正想着会不会真有那要饭的,在大街上被车子压死就像压死一条野狗!

  好人要想平安到老,就委屈点吧。要以蛤人之心宽恕一切能人之恶,要以无知之心体谅一切有知之谬,要以穷人之力供养一切富贵之人。

  这是哪位大师说的?

  当然是我这蛤人说的吧。

  你听出这是一位很有修养的蛤人,便随他一路跛过去,在他门口的一条长凳上坐下,向他递了一根香烟,同时扫了一眼他的店铺。那店铺虽只两间,却是一个小型机械厂,有两台车床,两台钻床,一台刨床,一台铣床,一台电焊机,两张台虎钳和一部沙轮机。那女的见你坐在门口,赶紧把那男的拉到里间。一会,她出来了:这位师父,刚才可能错怪你了,我们还要出门有事,给你几块钱,去买几张活血止疼膏吧。

  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找你麻烦的。从现在开始,我也不是要饭的了。我就想坐一下,喝口水喘口气。

  要不就拿钱买瓶矿泉水吧,我们真有事要出门了。

  人家说了,他从现在起,就不是要饭的了,说不定还是老板呐。那男人说:如今的大老板都喜欢玩要饭,毛主席当年就喜欢一边要饭一边体察民情,朱元璋更是要饭起家的。

  你被那男人逗笑了,同时也打量那女人。那女人四十左右,身材矮得疼死人,足比天花雨矮出一个头和颈。她的头也特别小,就像尖头猫;眼睛也特别小,就像水老鼠;鼻子嘴巴耳朵都特别小,脚也特别小,中间却出奇的胖大,两只奶子更像一对充足了气的球体随时都要发射般地弹动着;她的屁股也大得出奇,以目前的中文还没适合的词语形容;屁股下面的大腿也肉墩墩的,要是不小心摔上一跤肯定会开出什么花样,同时难免让人想着,既是那么肉多,不如割点下来炒着下酒,既能让她瘦身,又能让人美餐,多好!这奇怪的身材奇怪地引起了你湮灭多时的欲火,但这欲火不到一分钟又灭了……因为她将两只眼向反对她给你五元钱的男人尖刀一样剜着,再尖刀般叫了起来:那你这老板也不算小了,你给五百块。……我要是你那开车撞人的表舅,给五百还嫌少。……那就五千。奇矮怪胖的女人叫着,水老鼠般的小眼睛骨碌一转,就把桌上的一只开水瓶,“砰”地往地上一砸:给呀,快点给,不给就不是你大养的!老子今朝就把家里全都砸了,免得你个没出息东西败完了。男人就说:砸,全砸了,不砸,你都婊子养的!那奇矮怪胖的女人便再接再励,好像又考虑不能顺着男人意旨便操起一只板凳要砸男人的头……你赶紧起身,将这奇矮怪胖的女人的手腕拧住,拉拉扯扯之间,碰到了她的奶子。没想到,她竟用眼神给了你一点闪电温柔,还用她那小得有如癞蛤蟆脚爪的手无意有意地碰着了你那忍饥挨饿的命根子。于是,一场战火熄了。你想,可能我也是她表舅呃!不过,女人都如此坏脾气,这辈子想想都怕!

  男人给你发了一支香烟:我这瞎性货就是这号人,跟她没港(讲)头的。

  很正常,我虽单身,夫妻吵架也见得多了。

  看你这师父好像也是有故事的人哪。

  我也是恨命不过,也因此觉得,恨能催人上进,快乐只能现炒现赚,稍不小心就会被套了。遇上你这高人,命运怕是要改变了

  你想找个临时工?

  要有不动脑筋的工作,也可以。

  你会做什么?

  我做过十多年钳工,别的机械工种也会一点。

  我正缺少帮手。

  那奇矮怪胖的女人听到这,又给你闪电温柔了一下,嗲嗲地问:你这师傅在这么多时候了,也没问你尊姓大名,可要喝茶的啊?

  说着,她就把那水袋般的大屁股一扭,跑到邻家借了一瓶开水,还对你嬉嬉哈哈:你早好好港(讲)话,也省得我砸水瓶哉,这水瓶要扣你的工钱呐。

  那大个子男人名叫周梦蝶,是个真正梦想飞天的人。他曾在报刊上发表过二百多首诗,上过《人民文学》《诗刊》《诗歌报》《星星》《诗选刊》,还在九十年代末出版了一部诗集。按他的话说,他是枞阳第一个出诗集的,也是第一个用诗毁灭自己的草包英雄。他说:从小以为诗人最神圣,长大了也以为诗能修身养性,到老才知诗歌害人根本不亚于嫖娼聚赌。如果说有人写诗也博得一官半职,那么更有嫖娼赚了老婆,或赌博发家的。诗在这个人世中早已地老天荒,而每一个人都要独立更新,要把诗带往另一个星球,又没谁上得去。要想自己就是李白再世,一定要把现代诗再造一个盛唐,就算有可能,成功率也只有万分之几。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说了,一个诗人活在历史,是神圣的;一个诗人住在隔壁,是一个笑话。要是有人本就生活好心情好,写诗就能使心情更好;要是生活糟糕心情恶劣,最终怕还是要醉酒跳河,美其名曰捉月溺江的可能性居大,就像有钱人得着美女是福气,穷人得着美女反是灾难。他还说:出书不如卖屁股纸,要是拖一车屁股纸在左岗街吆喝两天,肯定卖光了。说着哈哈大笑,证明他心态并不太坏,搞笑是对人生的一种透解和超越。

  梦蝶对你以礼相待,要买菜在家叫老婆烧,但那奇矮怪胖的老婆临时被人借走了。可惜人家只借老婆不借孩子,孩子便来来去去地哭。奇矮怪胖的老婆就像气太足了的皮球蹦回家门,对梦蝶又拍屁股又跺脚:在家不做事也不带小伢,你这人当真只有屌用?梦蝶说:你怕带小伢让人怀疑你不是大姑娘?你大笑,那奇胖怪矮的老婆说:老子陪人打牌,有本事你也打去。梦蝶只好摇头,说他长这么大从没打过牌,也根本打不来,仅凭这一点,他真是草包。说着,就在饭店订了两个菜,自己动手煮了饭烧了汤。

  喝酒时,你以几分钟时间介绍了自己,没吐露炒股以及炒现货的经历。

  我也是半个浮山人,我前头那个是浮山的。

  浮山哪个?

  她的名字写到水里鱼都跳呢。说着,就笑得两只肩膀往起直端。

  浮山还有这人?

  不就是天花雨嘛。

  你大吃一惊,便想从他口里多多了解天花雨,自己决不露半点蛛丝马迹。他接着说:我和天花雨同年,也是浮山高中同学,我母亲又是她姑妈。我舅舅考虑她是抱养的,又看在我们家贫困的份上,老早就想把我招过去。但天花雨和我却不是头婚。当时,我还为自己是个真命天子处女宝男的未来大诗人十分耿介呢。说着,又笑得肩膀直端。

  那这劳燕又是怎么分飞的呢?

  我们感情是有的,就是她脾气太坏,我又梦想飞天,欠了一屁股债。

  那天花雨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怎样的人才能和她夫妻到老?

  许多人都提过这个问题,我也扪心一万零八遍。以为没人能和她夫妻到老的了,除非意外,比如她卧床不起,人也变乖了,那人本就老实,心甘情愿伺候她就像伺候爷爷奶奶。否则找个达官贵族,人家未必倚重她;找个穷鬼诗人她嫌养着一个白痴;找个只会过日子的又嫌没品味,找个到老还要从头创业的,她可不肯付出。倒是想占她便易的油头粉丝,估计能从浮山排到长江三峡,她就像长江三峡的神女峰。说着,梦蝶一阵颤抖:我曾汗如雨下地爬上神女峰,一时把衣服脱了,回头感冒发烧了好几天,说了许多胡话,做了许多恶梦,挂了许多吊水。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我是再也不敢想了。

  你再说点天花雨具体的故事吧。

  我至今醒着的每一分钟都想着她,却又咬牙不肯见她。那就是一个发高烧做噩梦的故事,没什么好讲的。

  你还想打破沙锅纹到底,梦蝶说:我就是那怎么着也不会讨她欢心却专门惹她生气自己也气坏了的人,或者本就低能,被她一剌激更没用了。我也理解女人脾气坏是没遇上匹配她的人,就像乌骓必须配上项羽,赤免必须配上吕布或者关羽。可她就没想想人生不一定非要配得那么天衣无缝,将高就低过日子也就行了,何况我们还有共同的爱好和理想。她是脾气坏得常人不敢近身才轮上我,也因脾气坏才患了神经官能症,官能症好了又到更年期,更年期过了就怕要进棺材。我是爱得心服口服,亏得心服口服,就是我这人吃不消。

  你是因为欠债,才服输的吧?

  我要造飞机也是她一时心血来潮的激励,我不该拣个棒棰就当针。我当真并且全力以赴时,她却不胜其烦。不过,她也确是一个见到落花都流泪的慈悲者,见到任何有点不幸的男女都给予同情,往往招上无赖或者骗子,结果又难免把好人也当成无赖和骗子了。她还难在不在乎身份地位,只在乎男女之间莫名其妙的那种感觉,就像萧红、乔治桑。其实萧、乔也是爱的被弃者,只是被浅薄的文人炒成了风流才女,真风流才子才女是写不出多少好作品的。就说萧红的小说所揭示的,简直都是强男也不敢面对或熟视无睹的残酷现实,手法上更是碎片拼凑,旁敲侧击,由点及面,独具一格,开一代新风,恰恰不是当今普天盖地的唐宋遗风春愁宫怨儿女情长风花雪月……天花雨要是能有萧、乔十分之一二的写作精神,我也不用造飞机了。但她的才华绝对在我之上,若能潜心十年,至少在安徽也能算一个。她要是全心扶助我,我也能写出成果。

  那要靠她自己抓住一个男人,或有个吕布可以服住赤兔马。

  就是哉!以她的才貌和省委书记也配呀,要是当初就和普京结婚也会生出皇子的呀,可惜没有普京娶她,她就难免失控。她口说要找个董郎似的人,真要找上董郎,我保证不出三天,她要不把董郎踢进床肚就怪了。我有时都想驮着棉被带上锅碗瓢盆走遍天下给她访一个合适的,然后就像看一部天下奇书似地慢慢把她看到终了。

  你的那些债务后来怎么处理的?因为他说的天花雨证实了你认识的天花雨,你就换了一个话题。

  我就是光屁股进门再驮一屁股搭两胯子债务出门。当初要不是她脑子发热,我也不会欠那么多。想不到欠债上瘾,她母亲又是人民银行会计,给我贷了二十万。现在怕是五十万也不止了,我都多次考虑卖眼珠卖肾脏卖肝胆呐。

  就怕卖了器官垮了身体,更成不了事业。

  就是啊!

  你那飞机是怎么一回事?

  我从小就是个一见家用电器和自行车什么的,不用学就会修。读书不光理科好,文科也好,在浮山一直名列前茅,就因爱上那现世的,把功课担误了,家中没条件补习,就出外打工学手艺。因为读过很多文学名著,自觉语法修辞什么的比只念过三年小学的高尔基强多了,想象力记忆力也好,所有的业余时间就都用来写吧。谁知碰上商品大潮,没钱没房子,就讨不到老婆,还被父老乡亲贬得猪狗不如。我是想学屠格涅夫、福楼拜、普鲁斯特、卡夫卡,来他个终身不娶,可就是老听见远在天边的父母整天叽哩咕噜。我也确是写了十多年,长、中、短篇都有,就发些豆腐干似的文章。也因我学的是机械,对钳工、车工、刨工、冼工、焊工、钣金工都懂一点。我们那个工厂又是专给上海飞机制造厂生产配件的,每一样零件都是在上海工程师监督下生产的。我也随师傅去过几趟飞机制造厂,并自学制图设计,也搞了些小发明。后来看着他们不重视外地人,工资也不高,就回来自己开了个铺子,赚了一些钱,再加那现世的一剌激,就当真要把文学梦转化成飞天梦,就想制造家用小型飞机。我也跟上海的工程们说过,他们认为这不是异想天开,再有银行做后盾,也就有可能变成现实,而且前途很大,就不知我这人造化如何。

  那你可想过?就以这个铺子,生产一些农用品或许很轻松,造出飞机模型也有可能,要批量生产怕是上天无路啊。

  什么都想过。我一旦生病,也自叹力不从心。身体好时,就觉万事皆有可能。再说,我早在三年前,就有了飞机模型,也成功试飞了好几次。

  这么说,你已是一个成功的飞天者。你说着,哈哈大笑,又自觉很冒失。

  我认为我就是一个科学家。梦蝶向你举杯碰了一下,很自信地说:同时也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只有诗人才敢于梦想,敢于实践。可是,人家都把我当徊徨子。在这农村最低层,诗与科学再健康,都被迫地有些徊徨了。农民人数众多,等于天意,没人批评指责天意呀,就是批评指责,天还是自行其道呀。要想让农民懂我尊重我,除非再来一次盘古代开天地。

  那就为我们两个徊徨子相遇干杯!你说着,又和他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梦蝶自称酒量不行,只喝了一小口。你又说:既是心怀壮志,就别计较那些把你当徊徨子的人了。

  不是我要计较,是他们就跟小鱼上水一号地侮辱我,让我一口气都喘不过来。他们还会让我老婆和所有的亲戚对我不断施加压力,分明坑我还说是帮我,导致我这最需要援助的人最得不到援助。如果有外人批评这整条街怎么都和我过不去,那么整条街都会拼命往我头上糊狗屎,以证明整条街待我实则是太客气了。比如有外人说我是一个有如孔乙己的口拙舌笨之人,整条街都会说我见人都讽剌挖苦,和谁都搞不来。比如有外人说我是一个全力造飞机的人,应该理解和支持,不能支持也不能陷害,整条街都会说我整天吃喝嫖娼赌不务正业。这见惯不惊的荒诞中所包含的真理,至少这条街上人竟没一人能揭示,没一人肯把问题稍稍倒过来想想,却都可着心的等我一败涂地去证明他们众口一词的正确。有时想想简直一天都不能活。如果说我在这里吃饭穿衣都欠着人家赖着人家,也就算我不是人吧,可我却是经常接济人家,当然也都是千儿八百的小钱,可是人家又都以为我既是徊徨人不还钱罢了,还要忙着给我上课要我懂事要我承情呐。其实,凡高要是一点不计较,也不会疯的;李白要是真超脱,也不会日日醉如泥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承受不了那个压力,不是一天两天哪!

  这时,就来了一个人,梦蝶小声说:给我上课的人来了。

  那人大摇大摆进来,大摇大摆说话:都只顾自己享受,也不请我喝一杯?

  你就给他发了香烟,那人把香烟夹到耳朵上,也不谢你一声,却对梦蝶说:飞机可造好了哉?我明早想到北京去,坐你的飞机可照哉?

  这里暂时没你的事。梦蝶歪着头,朝那人挥挥手。

  不关我的事,可关你老婆孩子的事哉?老大不小的,当着客人面,我都好心憋不住,别鬼混了,赶紧收手赚钱过日子吧。

  梦蝶师傅自有分寸。你赶紧帮梦蝶打圆场。

  那就当我放个屁吧。那人自己拣了一块鱼干吃了:鱼干还不错。你要是天天有这鱼干喝酒,我就算你成功了。说完,转身向外而去,还两手在身后左右猛拍两下屁股,回头丢下一言:可别说我吃着不拍屁股就走了啊。

  又来了一个人,一个人给你和梦蝶发了香烟,与那个人正相反的未曾开口就笑了起来。梦蝶盯着他:捡到钱了?

  我想问这位跟你喝洒的老板,可是要跟你乘飞机去上海呀?

  是又怎样?

  是就好嘛。我也想搭你的飞机去上海,你看在老乡面上,可不要收钱呐,我没钱呐。

  我可欠你钱哉?

  你不欠我,可欠你老婆的哉?你老婆天天陪你睡,你就这么好意思天天忙着自己的飞机呀?我劝你,实在要搞飞机,就关起门来跟老婆在床上搞,别一天到晚瞎吹骗人,恶心呢,可晓得哉?那人说着,就变了一付恶脸,出门还丢下一句话:哪天别把飞机飞到天上,掉下来挞死着,还不晓得怎么死的。操你个娘的!

  那人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个女人。女人向屋里到处张了一下猫:老婆呢?

  打牌去了。

  还是你规矩,又造飞机又做修理又烧电焊又补锅,哪天我也来给你当学徒,可要啊?

  梦蝶不做声。

  我其实更想有一天坐着你的飞机牵着你的衣襟出国访问,你就说我是你小秘也不要紧。说着,便凑近梦蝶并盯着他的脸:飞机怎么还不动手制造呢?造哉,造给我看看,别怕我学会了抢你的饭碗。

  梦蝶很不耐烦地对她挥挥手。

  说了还不高兴,不高兴你发财去啊,要不你就躲在裤裆里造你的飞机,别天天让我们看见呀!要不你把飞机飞到美国别回来,我保证我一条街人都说你伟大,你现在就这屌号的人,就别怪人家欺负你。

  那干嘛要飞到美国别回来才承认伟大,而现在非要欺负呢?就不能在他磨难之际给一点支持,至少在话语上支持一下也好呀!你说,又后悔不该自做聪明,就怕自讨没趣。

  嗯,讨饭没带棍子,受狗的气!果然,她恶语相报,不拍屁股就走了。

  看到了吧?我这一方人就是这样的,要是碰上个流氓比孙子还乖,还说是桐城派的后代,真不晓得知识更贫泛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他们对小偷和婊子都客气的很,却对我不乱加指责一番,就活不下去,就断子绝孙似的。梦蝶仰天长叹。

  知识更贫泛的地方也就出不了你这造飞机的人啊,此地有你恰恰证明此地还能出人啊。鲁迅故乡文化更发达,可鲁迅活在故乡也十分苦闷,所遇多是祥林嫂、孔乙已、豆腐西施和阿Q啊。邓小平在延安时说了一句最天良的话,办好新华书店,为提高中国人民的素质做最大贡献。可几十年来的中国文学总以歌颂下层人民为主,尤其是农民,真有点纵容了民族劣根性的滋长。乡村里偶尔出现一两个非文化部门的读书人,就会被认为是不务正业的败类。所以你,要想做出诗与科学的成就,就该走向大世界,要不就做到百毒不侵。百毒不侵还分两种,一是但凡有人欺你,就给他来个灰头鼠脸,他要想报复,更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但考虑你不是那种人,是那种人怕也不能做研究和发明制造了。因为每与一人斗嘴斗心,都要损耗起码半天的才智和心灵的纯粹性,至少一首诗的创作没了或少了纯粹性,还会被叮上更多的蚊蝇。我对此很有体会,也大多装孬卖傻。二是就要像孬子一样做人,什么利害得失都不计较,宰你坑你几百几千块钱,还说你是道德败坏者他是德高望重之人,你要被人害都是活该,你对此也就当是请了菩萨,只要保住生命和进军理想的运程,就会一步步走向成功。要不就来个三百八十度大转弯,放手也好,毕竟你身处最低层而不是国家航空学院或工厂,这黑锅背得也太沉重了!你陪着小心地说。

  放手,我更撑不住了,不吃馒头蒸口气,我要是气都没了还能活吗?我一共欠了一百二十万债务了,自己投资也有两百多万了,这已经是最大限度地节省了,时间精力还不算。我要是放手,到哪赚回这么多钱?

  遇上这个梦想飞天者,可能又是你的不幸了!估计给他工作不拿钱还是小事……

  你既来了。梦蝶说:就帮我在网上发表一些关于飞机的文章,慢慢把风吹遍全国,以便吸引投资商。我还没伤心到不相信中国没有一个有良知的人。我这里每一种零件都由上海专家检验过,误差只在微米,有的还是直接由上海工程师加工的。如果我将那些零部件组装起来,就有五架飞机了。考虑将来的汽车越来越堵,家用小飞机一定很有市场的,因为体积小,只乘三四个人,还可以折叠,只占半间房子。要能批量生产,就将铝材改为铜材,汽油改为航空油,一辆宝马车的价格就够了。我只须卖出两辆,就能收回多年的成本,还清全部债务。过几天,我专门为你试飞一次。我已经飞过了芜湖、巢湖、合肥、安庆……想想吧,从这里到北京只须三小时,还能以神仙一样的心态和眼光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比汽车是不是好多了?

  我就陪你试飞一次,成功了,就跟着你干吧!

  那我马上给你试飞一次。

  现在喝了酒,改天吧!

  我不要你上飞机,只要你跟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手搭凉蓬那样检阅蓝天。

  为小心起见,梦蝶泡了两杯醒酒茶。他本就喝酒不多,又喝了足有两大茶缸茶水,撒了一泡尿,还练了一阵拳脚,也唱了一首劲歌。你当然感知,他不光歌唱得好,拳脚功夫也十分了得,换个时间,怎么说也是个人才。他从店后面的铁皮棚里开出了一辆錾光闪亮的敞蓬小车,又下车仔细捡查了一遍,再把车子开出店外。你以多年的钳工经验,听那车声密度很高,嗡嗡的,比密蜂的声音还均衡悦耳,便知工艺很高。接下来,你就看见那车身两边伸出了翅膀,这翅膀还能像蚌壳一样自动合起,变成了顶蓬并搭上抓扣,而抓扣上又生出旋风杆。由于天蓬相合,也就露出了窗户。那窗户看看是玻璃,实是进口耐力板,用手敲敲也很结实。他再揿动了什么按扭,车身两边就伸出了真正的翅膀。梦蝶说那翅膀不光可以像一般的飞机翅膀那样平展,还可以跟鸟的翅膀一样上下扑动,就是说,那比国际通用的飞机翅膀更有物理价值。车前也龟头一般伸出一个劈风斩浪的狼牙棒。对此,你也想学学他的街坊邻居来一番嘲笑,但心里更多的却是惊叹。且不说这飞机要是遇上十级暴风雨或者宇宙飞蝶是否危险,但那精巧造型与其说是机械倒不如说是艺术,就是不用载客而在全国轮回展览一番,说不定也可赚得不少银两哪!……梦蝶还在驾驶室里播放了《飞行者之歌》,还点了一支烟。观众到来之时,也是香烟吸完之时,他向你敬了个军礼,飞机就上天了。飞机上天以后才亮出灯光,向前的灯光就像两条白龙,两边的灯光就像彩蝶娇花,真是太神奇了!

  有人惊叹:这小子将来真要成大科学家了,左岗真是坟山发了热。反对的人说:再坟山发热也没他周家的份,一个几百代的蛤人种还梦想飞天,放屁当铳响。有人说:那左岗不是古有左光斗,现有章伯钧、黄镇,还有江淮汽车和国风塑业?反对的人说:那左光斗很年轻就中了状元,章伯钧、黄镇也都留过学,就这姓周的,是哈佛、剑桥毕业的还是天上下凡的?有人说:别古怪卵子长白毛,歪嘴骡子不上套。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不上哈佛、剑桥就不能成才?就他能把飞机飞上天也是非常人所能事了,要不你把你那摩托车飞上天去。可是,古怪卵子长白毛的人说:我还就古怪卵子长白毛了,咋啊滴?对别人是不可貌相,就他,烂成灰我都认得。一个打不知还手,骂不知还口的老哕货,把他放裤裆里打转,他还当起鬼头风,这样的人要能成才,狗都上茅坑了……你听着那些所谓的人话,只有苦笑,这些人相信任何地方任何人,就不相信本地的周梦蝶,亲眼见证了也不相信,打死他们也不相信,不需任何理由,只凭那与生俱来的狗眼。但梦蝶要是出身高贵或是有钱,他们就不相信也相信,他们就是要把欺负穷人好人另类人当着积德行善。确实,对某种人来说,没有比欺负穷人好人更开心的事了。

  飞机在左岗的上空平着翅膀悠悠转了一圈,又将翅膀上下扑动着鹰一般飞向铜陵。约模三十分钟后,又黑夜开花般显现,再轻轻落地,翅膀轻轻扇起一片绚丽的彩雾。

  梦蝶从飞机中出来,拍拍你的肩膀:如果你自信有志,就跟我干吧!

  你就像在苍茫绝望的人海中遇上毛泽东一样激动非常地与他握手:我倒是从不自信,才一直努力,但我相信你是真人才!我总算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认识了恰当的你。以前所有磨难,到此都觉应该!梦蝶也很激动地紧握你的手。你,觉得他原本就很英俊,此刻更胜杨利伟。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11-21 16:33
看我这一天不到点击率也算高了,怎就没一句回贴呢
作者: 夕阳无限    时间: 2018-11-21 16:41
整个语言感觉还是有特色的,但是有点儿说不清,可能是风格的问题,作为长篇,如此体量,质感却觉得不够厚重。
作者: 夕阳无限    时间: 2018-11-21 16:43
包括你的另一篇也是这个感觉,总觉得长篇如果要写得有足够分量,厚重感不可缺失。
作者: 夕阳无限    时间: 2018-11-21 16:44
这种厚重感,包括行文风格和背景描述,一个城市或时代的背景,厚重而真实
作者: 夕阳无限    时间: 2018-11-21 16:45
一点儿个人浅见,见笑了。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11-21 17:06
夕阳无限 发表于 2018-11-21 16:45
一点儿个人浅见,见笑了。

多谢读文并指点!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猜少厚重之感,是否因我行文还多枝蔓荒草,还要删草,是否就图显厚重了?你说呢?要不就是思想还太单薄?
作者: 野芒    时间: 2018-11-21 17:38
可读性我个人觉得可以从三个方面建立,一个是语言,一个是故事情节,一个是人物形象。这篇看整体性还是不错的,情节上明显好于另外两个。我同意楼上的看法,同时对老师的努力再表敬意!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11-21 18:05
野芒 发表于 2018-11-21 17:38
可读性我个人觉得可以从三个方面建立,一个是语言,一个是故事情节,一个是人物形象。这篇看整体性还是不错 ...

先生这么说,好像证明我略有进步,就怕未必,只怕本就有的篇什好点,有的差点,再改也是比本就好的要差点。当然,还有几遍改呢。可读的三要素,我已将之归纳为语言,语言好了,至少对我个人而言,什么都好了,因为别的因素,我早就炼得差不多了。
作者: 王传刚    时间: 2018-12-5 09:30
喜欢看,是种享受,多谢!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18-12-5 14:54
王传刚 发表于 2018-12-5 09:30
喜欢看,是种享受,多谢!

我的语言还存有很大语法问题,汗颜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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