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槐下客 于 2019-5-9 17:17 编辑
要离开黄州升官了,却为何会如此的留恋?东坡坐在散花洲上,看着水流里的鳜鱼吹动着水面桃花的落瓣,对着涟漪倒映着的自己波动着的的影子,不仅哑然而笑了。
几年的黄州生活,就像是一场梦。来的时候是梦,一场噩梦。乌台里那群乌鸦的鸣叫,使得自己如同一只失群的孤鸿,从繁华的都城流落到寂寞的山野,没有一个熟识的朋友,自己好似一只独卧在凄凉的沙滩上的孤雁,无心饮啄,内心的忧愁寂寞没有一个人懂得,只好“梦中了了醉中醒”;挂了个团练副使的职位,没有处理政务的权力,每天还必须早请示晚汇报,一天几次签到;微薄的工资不能养家糊口,老婆孩子嗷嗷待哺......空虚啊,寂寞啊,怀才不遇啊,好心当成驴肝肺啊......但这些都已是过往,我已经不再仅仅是苏子瞻,现在的我还是苏东坡了。
感谢你们,我的好友;感谢你们,黄州的百姓;感谢你们,黄州的绝壁长江的水!
我是作为戴罪之身来到黄州监视生活、劳动改造的,虽然我还是个官。刚来时我是多么的难受啊!我是一只孤鸿,无朋无伴;我真的觉得世事是一场大梦,人生能有几度秋凉?因此,就连最美的中秋好月都无心欣赏,每天举着酒杯对着北方,盼望着早一天天子回心转意,让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想来,自己当初多么可笑,那时所写的《卜算子》《西江月》是多么的幼稚啊。
然而,这里没有人歧视我。黄州百姓把我当亲人。是黄州的老农手把手教会了我翻土、种菜、种粮、除草,是黄州的渔翁教会了我划船、补网、撒网、捕鱼,是黄州的工匠教会了我搭竹屋、苫房顶、抹墙面、做桌凳。他们让我恢复了笑容。聋哑神医庞安常给我治疗肉体疾病,陪我游览黄州风光,同时治愈了我的心病,使我不再叹白发黄鸡。真正的朋友没有忘记我。方山子离开了冀州富可敌国的财富,带着那个泼辣的像个小辣椒的媳妇,带着几个仆人搬到了黄州的山里和我做邻居,还装成一副偶然相遇的样子,我知道你是来安慰我的;杨世昌数次专程来陪我游赤壁,月下箫音,何输扬州玉人,何况还化身玄鹤,入我梦魂......梦得兄,还记得你我月夜同游吗?不必为落魄黄州而忧伤,我刚来时也住那里,也想着让人生的小舟随波逐流,江海寄余生,后来不是也有了自己的雪堂.....那次同游,一场冷雨把我们淋成了落汤鸡,又能如何?太阳不是照旧驱散了乌云,赶走了寒凉?莫听穿林打叶声,顶多是一蓑烟雨而已。
我已经融入了这里的东坡,它让我开垦,让我种菜,让我种粮,让我在这里去疯狂去沉醉,去看明月,去听江涛。几年的躬耕陇亩,几年的五柳生涯,东坡让我从原来的愤愤耿耿走进了淡泊宁静,忘却了世上的狗苟蝇营,让我寻回了自己。锄头已经让我握笔的手变得粗糙,可是更加沉稳有力了;生活让我的心操持柴米,因此非常淡泊宁静了。我已经喜欢上了这里每一棵小草,甚至那些原先碍手碍脚的石头,静静的夜里,手杖敲击在上面都已经那么的清脆悦耳。我已经在这里盖起了自己的草屋,虽然仍旧是四壁仅糊上了几层薄纸,却装满了世上清风;虽然屋顶只苫上了几片竹瓦,却朗照着山间明月;这里虽光线暗淡,我心里却已然亮如雪堂.....
我已经离不开这里的赤壁,我无数次游览的巉岩绝壁,浩渺长江。这里的山石,似虎豹,如虬龙,像怪鸟,赛猛兽,可我已经无数次的攀登过它们,无数次的登上了壁立的绝顶——我已经练就了捷若猿猴、轻似飞猱的矫健身手,履险如夷了。这一段长江,愤怒时惊涛拍岸,可以爆发滔天的狂澜,能够荡尽世上的一切不平;恬静处却又宛若处子,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任由你一叶小舟凭虚凌空,飘飘欲仙,而我,已是他真正的朋友,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都是可以“取之无禁”的了。长江之水清,长江之水浊,濯缨濯足,率性由之,不再枉自艳羡周瑜和小乔,徒然神伤了......
我已是黄州赤壁一渔翁,虽然还不能哺糟啜醨随世人同醉,却也真正能八风吹不动,再不会被一屁打过江了。 看以往,都是些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怎如我在今天随意疏狂! 此山更深处,桃花随水来,自应是别有一番天地的,是谁在那里拈花微笑?
真想做桃花深处玄真仙!口唱渔歌子,心随白鹭飞!
我已是赤壁矶畔东坡仙!隐括玄真子,飘然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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