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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短篇小说:儿媳改嫁 [打印本页]

作者: 李载丰    时间: 2019-7-5 19:11
标题: 短篇小说:儿媳改嫁
本帖最后由 李载丰 于 2019-7-10 18:03 编辑

  短篇小说:

  儿媳改嫁


  李载丰


  老张心事很重,脸色像吃了苦瓜似的难看,坐在炕沿边闷闷地吸烟。

  老伴坐炕里喋喋不休,你快说话啊,儿媳妇整天不着家,这日子还咋过啊?平时的章程都哪去了?

  我还有什么招?大军死三年了,人家守了三年寡,已经够意思了。要想往外跑,拦是拦不住的,能留住人,能留得住心吗?

  那也得想个法子啊!老伴眼睛充满了血丝,眼角流下了几滴清泪,理了理额前干枯的白发,拿出手帕在擦拭眼泪。

  老张干咳了一声,又深深地吸了几口烟,火炭燃到了烟的根部,被他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大军在一次井下冒顶事故中,丢掉了性命。这是他和老伴心头上经久的伤疤,想起来会扎心的痛,全身发抖。这三年,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一

  子承父业,在老张这里应验了。矿山封闭得如坐在柳条编制的笼子里,只能看那片天。没有考上大学的大军是单传的苗儿,考虑父母年迈,需要照顾,从而打消了走出矿山的念头,签订了劳动合同,下井挖煤,成为了一名矿工。

  老张一百个不愿意让儿子下井挖煤,因为四块石头夹一块肉,随时会吞噬生命。他曾一次违章放糊炮,侥幸逃过一劫,脸,留下数不清的煤瘢。从此,长了记性,不再违章作业,直至退休。他又一想,煤炭是工业的粮食,到什么时候都需要,儿子端上煤饭碗,就等于端上了铁饭碗。只要注意安全,就不会出事,也会和自己一样,“安全软着陆”。所以,默认了儿子的决定。

  大军上班那天,老张叮嘱,在井下可要留点神儿,顾前又要顾尾,在安全上不能出问题,别让我和你妈为你提心吊胆地担心。

  大军从小到大懂事,很孝顺。老张记得大军刚上初中的一天,老伴回到了娘家省亲。大军放学后,看到自己还没有下班,弯腰从鸡窝里掏出了两枚鸡蛋,又从门前的院子里摘来三根顶花带刺的黄瓜,在厨房中忙活了起来。

  老张回家见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以为老伴回来了,喊了几声老伴,没有回应。疑惑中,儿子手提着一瓶白酒,呼哧带喘跑了进来。

  老爸下班啦,知道你喜欢酒,赊来一瓶二锅头,你尝尝!

  生活拮据的老张听儿子赊酒喝,那张四方大脸立刻阴了起来,又很快地褪去,露出了微笑。

  儿子,饭菜是你做的?

  是啊,老爸在下井工作不容易,喝点儿酒解馋又解乏,嘿嘿……

  臭小子,懂我的心思!

  老爸,我们老师说了,做子女的要懂得感恩。

  你们老师说的对!

  是啊,以前不懂事,听老师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以后我要好好孝敬老爸和老妈!从今天起,每天晚上要给老爸老妈洗脚,尤其老爸井下挖煤辛苦……

  大军的举动,让老张像吃了蜜,甜在心里。

  那天,老张喝了许多酒、睡得很香!

  燕子大了要出窝,人大了要成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老张想法也多了起来。老张盼着儿子早日娶上媳妇,只要娶上媳妇,儿子的心就稳当了,心思用在媳妇身上,就不愁有一男半女。有了一男半女,儿子就长心了、成熟了,自己和老伴也就安心了。

  一来二去,大军谈恋爱了,领回了年轻美貌的小红。

  老张和老伴乐得合不拢嘴,拿出了全部积蓄,为儿子置办婚事儿。老张是这么想的,过日子,就是过儿子、孙子,没儿、没孙,过得没有奔头儿,这钱早晚都得花,只要小两口恩爱,花再多的钱也值。

  办完了大军的婚事,老张和老伴又开始着急儿媳肚子有动静。每当看到儿子下班回来,立马关门与儿媳小红亲热,天天干那事。他有意识地拉着老伴出去遛弯儿,给小两口一个空间。

  时间长了,老伴有些吃不住劲儿,儿子天天下井干活,这房事也太频了,哪能受得了?

  老张嘿嘿一笑,这事儿你不懂?想当年咱们不也是这样嘛!拿着这事儿当饭吃!

  去你的,没出息的货!这叫癞蛤蟆没毛——随根儿。

  这不用担心,年轻人体力壮,扛折腾。你可不知道啊,下井的人整天没白没黑地工作,有今天没明天的,见到女人当宝贝伺候。都是属猫的,遇到了腥味,哪有不吃的道理?

  这话说的,来劲儿了不是?背着我找几个女人?偷几个腥儿?

  嘿嘿,老婆子,咱们都过大半辈子了,我是啥样人,你是知道的。话又说回来了,孩子们刚刚结婚,见到媳妇不用劲儿,那就有病了。再说了,不这么用劲儿,啥时候能见到孙子孙女啊!你呀,就是瞎操心!

  果子熟了,自然掉了下来。大军和小红终于有了爱的结晶,生了一个女孩。老张虽然心里有一丝的芥蒂,没有了完成传宗接代的夙愿,但是,毕竟是有血脉的孙女,姓张不会姓别的。自己也好笑,啥年代了?女娃男娃一个样,现在不兴这个了。

  家里添丁,其乐融融。孙女出生第一天,他就急着要看孙女,却因自己是公公,不能靠前,站在自己的屋子里像驴拉磨打转转,央求老伴,能否抱出来让俺看看?

  忙前忙后伺候月子的老伴,轻声说,急什么?你那张黑瘢脸惊着孩子咋办?

  老张悻悻地坐在屋子里,猜想着孙女的模样。孩子能像谁呢?一般情况孩子随母亲多,应该像小红!嗯,随大军也会好看……手里捏着牛眼大的酒盅,头一仰,喝了下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哈哈,我这“职称”上来了,当爷爷喽!

  大军推门进来,老爸,我回来了!

  嗯,快去看小红和孩子!

  有苗不愁长,转眼老张的孙女已经三岁了。

  小红不仅孝顺,而且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从来没有与公公婆婆拌过嘴、红过脸儿。孙女慧慧,白天黏着爷爷奶奶,晚间黏着大军和小红,一家子沉浸在幸福快乐之中。

  幸福来的快,去也快。慧慧刚满三岁,大军出事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如狂风暴雨袭来,压得老张一家人透不过气儿。

  大军没了,这个家也就没了顶梁柱,天塌了一样。犹如井下的支柱,老的支柱失效了,新的支柱折断了,打破了支撑空间的平衡,老张眼前一片昏暗。

  老年丧子,白发送黑发人,是最悲戚的伤痛。儿子死去三年,老张和老伴煎熬了三年,始终没有走出阴影,更让他闹心的是,孙女张口闭口要爸爸,刚抚平的心中结痂又一次次被揭开,一次次心在滴血。大军的死,对小红来说也是一次沉重的精神打击,她顾及公公婆婆失去儿子的伤痛,更顾及女儿慧慧失去父亲的伤痛,这种伤痛是刻骨铭心的,让这个家风雨飘摇,让未来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变数。她不敢想,现实就摆在那里,老的老,小的小,只有自己,在苦苦支撑。夜里,常常拿着藏在褥子底下大军的遗像,放在胸口上,暗中轻声啼泣,以泪洗面。

  二

  老张又从烟盒中抽出了一支烟,夹在已经熏黄的两指之间点燃,深吸了一口。

  老伴嚷着,少抽点烟吧,熏死人了。

  老张似乎没有听到老伴的提醒,呆呆地坐在那里,喉骨滑动一下,眼框潮潮的,泪水差点儿滚落了下来。

  老头子,你说小红真的外边有人了,咋办?

  那能咋办?小红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就像一日三餐,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小红已经忍了三年,接着忍,谁还能忍得住?再说了,这是人家的权力,咱们也挡不住啊!谁叫咱儿子短命啊!唉……

  那还是想个法子,留不住大人,也的留得住小的。咱孙女是张家的骨肉,不能让她带走。

  你说的轻巧,孩子是小红身上掉下的肉,带不带走,由不得咱们了,她说了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死老头子,那怎么能行?

  老婆子,你得将心比心啊,别烧火棍子——一头热。小红这孩子也很刚强,自从大军走了,心里有苦水,从来不说,自己咽,谁难受谁知道。带着慧慧,操持着家,尽心尽力照顾咱俩,也算够孝敬了。亲闺女又咋样?你就别计较了,把小红当做自己亲闺女来对待,啥事都顺着点儿,多哄哄她。她多在咱家待一天,我们就多幸福一天……

  话是这么说,早晚她得改嫁,领着孙女离开,这事,我能不想吗?

  那总不能让小红委屈下去啊!小红是慧慧的妈妈,小红改嫁,慧慧没有理由不跟着走。如果咱们对小红好一点儿,就是改嫁了也不会忘记咱们,还有慧慧,到什么时候是咱们的骨血,叫爷爷、叫奶奶……

  老张低声哽咽,老伴的眼圈也含着泪,一声长叹,俺们婆媳之间,你也看到了,不也一直好好的嘛!可就是心里不踏实。她们离开了,剩下咱俩,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日子咋过啊!没了依靠……

  老婆子,我看你是多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可以卸轱辘。到时候,咱们腿脚不行了,去养老院,全都解了!

  你说的在理儿,可是总不如在家好,有亲人陪伴,舒心啊!这些天,我细致观察了小红,发现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

  穿得比以前利索多了,见她抹红、描眉、擦粉的,我心里就发慌,觉得她外边有人了!

  有人了?你看见啦?有根据吗?

  这不是秃头虱子——明摆着嘛!

  你呀,又在瞎寻思。女人出门不好好收拾一下,能行吗?谁不把粉儿抹在脸上啊,难道抹在屁股上?母猫没那心思,公猫也是白叫央子,这个常识你应该懂吧?小红好歹是咱们的儿媳妇,有谁埋汰她,也没有咱们去埋汰她。另外没有抓着把柄,靠猜测,如果小红知道了多寒心啊!你可别在那里无事生非了!

  听了老张这番话,老伴有点儿急,将手中的手帕拧成了卷儿,缠绕在颤抖的手指头上,没好气地回应,好啊,臭老头子,竟然开始埋怨我了,以后再不给你做饭吃,饿着你。

  老张掐灭了半支香烟,又一次狠狠扔在了地上,知道老伴是在说气话,忿忿地为小红鸣不平。自从大军没了,你做几次饭?还不都是小红做的,热汤热水地伺候咱们,死心塌地、里里外外经营这个家,咱们有小红这样的儿媳妇,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知足吧!

  太阳高出了房檐边,阳光很足。小红领着慧慧走进了屋子,大声地喊,妈、爸,我和慧慧回来了。

  回来好,哎呀我的大孙女,来,让爷爷抱一抱。老张张开了双臂将慧慧抱起,在孙女的额头亲了一口。慧慧温顺在爷爷怀里,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妈妈,妈妈,我还想去幼儿园。

  老张一怔,问小红,你领着慧慧去幼儿园啦?

  小红点点头。

  那为什么又领回来了?

  收费太高。

  小红,慧慧想去幼儿园,就让她去。在幼儿园里,孩子不孤独,还能学到东西,这个事情不能耽搁,差钱,我给拿!

  老张从怀里掏出了1000元钱,递给了小红。

  爸,这钱我不能要!

  老张有些急,为什么?孩子是你亲闺女,更是我的亲孙女,这事,我不能不管,快接着。

  小红啊,你爸给你就接着。这以后慧慧去幼儿园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负责接送,还可以锻炼身子骨儿……

  妈、爸,小红谢谢你们了,只是担心你们年龄大了,怕累坏你们身子。

  看你说的,越说越外道了。我和你妈就想分担你的压力,希望你安心的生活。

  小红是何等的聪明之人,对两位老人的语言特别的敏感,已经感触到了老张话里有话,微笑的说,爸、妈,我有心里话想和你们说。

  嗯,小红,你说吧,我和你爸听着呢!老伴伸手拉住小红的手,攥得紧紧的。

  妈,别紧张,俺手疼了,呵呵……

  老伴松开了手,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催促道,快说吧!俺听着呢!

  这几天,我出去拜师学艺了!准备在矿街开个发廊,地方我都选好了,每月租金500元,很合适的。让我放心不下的是慧慧,所以想把她送幼儿园。刚才你们答应照顾慧慧,我这个心才落了地。帮我解决了大问题。

  老张听了之后,眉毛一挑,开心地说,小红,这是正事儿。慧慧已经利手利脚了,你在家窝了三年了,也该出去做事儿了,我和你妈支持你!

  老伴瞥了老张一眼,心想,放出的风筝,一旦断了线,就很难收回了。开发廊,什么人都有,一旦哪个野男人看上了小红咋办?老伴的脸拉了下来,布满了阴云。

  老张懂得老伴的意图,干脆把事情挑明,戳破她的心思,又能够试探出小红的心思,调高了嗓门,小红,你开发廊,如果遇到了喜欢的人,别瞒着,帮你把把关。

  小红听之,心知肚明,俊俏的脸蛋儿,泛起一层红晕。

  爸、妈,你们不要为我着想,这个家我一定要撑起来!

  老张与老伴相互看了一眼,欣慰地笑了。老伴喃喃地说,小红,如果发廊缺人手,我可以打个下手,扫个地儿啥的……

  妈,我能打理,你就放心吧!

  就这样,“小红发廊”顺风顺水地开业了,那招牌红底白字在矿街中格外显眼。

  听说小红开发廊了,大军生前挖煤的兄弟们组团排队等着小红理发,一时间,发廊红红火火,门庭若市。这些挖煤的兄弟以最质朴的实际行动在帮助小红,予以抚慰,让大军在天堂上安心、放心。

  初始,小红没觉得什么,后来越来越觉得他们虽然被煤染黑了皮肤,且心是好的,待人真诚,重情义。她挂出了告示,凡是下井的矿工,以后来理发一律半费,却被一一回绝,说是不收全费,对不起小红,更对不起死去的大军。小红争执不过,只能私下将他们理发的钱,一笔笔记下来,攒起来。心想,一旦有机会,回报他们。

  孙女慧慧被老张接回,在屋子内画图画。老张和老伴坐在门前三条腿的圆凳上,闲聊。老伴的心总感觉悬在半空中漂着,想找个理由去发廊看看,却被老张阻止。

  走在葡萄架下不摘帽,走在瓜地里不提鞋,这是规矩。你去了看不惯年轻人做派,再挑毛拣刺的,不仅引起小红的不快,更会让你里外不是人,给人家添堵,图个啥?

  图个啥?图的是别让哪个野汉子勾引走。

  别提这个茬!我说的话,怎么一点儿听不进去呢?那是看的事情吗?小红是大活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总不能像小猫小狗圈起来养吧?真是的!

  老张生气地站起,回身进了屋子里,门摔得很响,老伴被凉在外边。

  慧慧惊恐地放下了笔,问老张,爷爷,你咋了?跟奶奶生气啦?

  老张收住了怒气,脸上扬起了笑容。大孙女,爷爷和奶奶闹着玩,没生气,你在画什么画啊?

  慧慧铺开了画纸,上面画了三个人,告诉老张,中间是我,右边是妈妈,左边是爸爸,我们手拉手……爷爷,你咋哭了,哭不是好孩子。

  老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看到老张在哽咽,鼻子一酸,上前抱着老张哭,懵懂的慧慧怯怯地也跟着哭了起来。

  听到慧慧的哭声,老张推开了老伴,上前抱起,慧慧不哭、慧慧不哭……尽管老张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但眼圈里的泪水仍止不住地流……人就是这样,越缺什么,越想什么,哪怕有一丝的念想,或触碰到内心最软的部分,就会勾起陈年往事,无比的悲痛。

  慧慧画的画,虽然是天真无邪的表达,且深深地触及老张的神经,像烧得通红的烙铁,灼热在心中,异样的悲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煤,是从矿井岩石缝里抠出来的,坚硬的岩石像老虎,与老虎共舞,随时会吞噬人的躯体,乃至生命。最让人心痛和绝望的就是失去亲人,父母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爸爸。

  老张时常恨自己,恨自己的幼稚和天真,相信儿子在井下和自己一样不会出事儿。恨自己没有出息,窝在矿山里,没有能力给儿子创造选择其他就业渠道……老天不长眼啊,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儿和这个家!为了这个家,哪怕能够代替儿子死去,我也愿意啊!唉……

  想这些有啥用呢?可是不想,儿子的影子挥之不去啊!老婆的心和我的心是一样的,生活再难都能扛过去。唯独儿子没了,这道坎难过,看来我和老伴的痛苦将带到棺材里了!

  哀叹中,看到老伴悲伤的面孔,老张安慰道,老婆子啊,刚才我使性子,你可别生气啊,气坏了身体,我会更加的难过。

  我啊,这辈子早晚会被你的驴脾气气死。你那片嘴儿啊,像嵌金边儿,哄我一辈子,也骗了我一辈子,这辈子躲是躲不过去了。

  老伴说完,回到了厨房,点燃了炉灶,痛苦融进了菜刀上,雨点般噼里啪啦用力地切菜切肉,剁馅子,要给小红和慧慧包最喜欢吃的酸菜馅儿饺子。老张安慰了几句,放下怀里的慧慧,去擀饺子皮儿,擀得圆圆的,寄望这个家团团圆圆,以后不许少一个……

  三

  生产煤炭的矿井在山上,生活区在山下,矿街如脐带连着矿井和生活区。

  矿街是水泥路铺就的,最繁华区域就是生活区这段。大小商埠和饭馆众多,临街而立,瓜果蔬菜应有尽有,与城里不差上下。这里楼房不多,成排的砖瓦房依山阶梯式建在那里。

  “小红发廊”与大斌餐馆毗邻。

  大斌块头高大英俊,足足有一米八零,比小红高一个头。与大军同在一次冒顶事故中受伤。所幸的是大斌命不该绝,一根单体液压支柱挡住了一块巨石,在狭小的缝隙中,他得以喘息。一条腿被巨石碾压,动弹不得,拼命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却没有回应。事故现场异常的宁静,偶尔能够听到零星的小块石头在不远处滑落,发出“啪啪”响声。

  他一脸的痛苦和绝望,渴望立即脱离危险之地。然而,更让他恐惧的是,巨石旁边的碎石像泥石流,缓慢挤压他所在的空间。

  完了、完了,这回逃不出虎口,会被活埋。他试着将腰拱起,扩大生存空间,却适得其反,碎石顷刻间将空间塞满。我不能死、还有老婆孩子呢!他的双手向外推移身边的岩石,仍无济于事。他试着移动那条被压的腿,却没有了一丝的感觉,他判断十有八九腿断了。他想哭,或许哭出来会好受些。

  刚张开嘴,岩石上煤粉滑落口中,他狠狠吐了出去,脸变得扭曲。

  老天啊,行行好,救救我啊!也就在这一刻,大斌更深地懂得生命的脆弱和珍贵。

  正在绝望时,工友们闻讯赶来,用双手将他从岩石缝隙中抠了出来,一条受伤的腿已经血肉模糊。此刻,大斌疼痛难忍,哀嚎不止。

  大斌,你受伤的腿,留不住了,必须截掉。医生无奈地说。

  不,求求你了,把我腿留下来吧!

  这是不可能的了,你必须面对现实。医生拿来了片子,给他看。如果保留,会感染其它组织,甚至危及生命……

  大斌无奈地同意医生的意见,颤抖的手拿起笔在手术医疗单子上,歪歪扭扭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条腿没了,失去了身体平衡,就等于失去了生活的支撑。老婆嫌他残疾,日后生活没有着落,带着儿子离他而去。那段日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躲在阴暗的房子内分不清白天黑夜啼泣,直至欲哭无泪。

  房内一切都是冷的,冷灶冷炕冷被窝,还有那冰冷的心。他想不通,想不通妻子如此的冷漠无情,想不通现实生活如此冷酷,比三九天的寒风还刺骨。要不是矿工会走访慰问发现了他,还不知道大斌能坚持多久。为了让他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矿工会动员他参加了再就业免费培训班,学会了厨艺。先是准备进城打工,一来见见世面,二来可以练练手,哪怕当回助手也成。让他失望的是一一被老板拒绝,原因还是因为没了那条腿,嫌碍手碍脚的,心中异常的苦闷。

  工会主席老王得知他回来了,前去看望,读懂了他的心思。别灰心,莫不如自己创业,有我们支持,一定能行!

  老王的一席话,如井下推开了一扇风门,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看到了晴朗的天空。却又一脸惆怅,开个特色餐馆可行,可是没房没地儿的,咋解决?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给你解决!

  工会主席老王的话,让大斌的心彻底亮堂,露出感激的目光。

  矿工会拿出了扶贫基金,为其垫付了租金,在矿街租赁了一处门市。工会王主席告诉他,等到生意做起来,再还垫付的租金也不迟。矿工会女工部组织大姑娘小媳妇前来帮助擦洗,将门市收拾得干干净净。

  如果人长期在阴霾里生活,心境也跟着阴霾,看不到阳光。一旦有了阳光,体会到了温暖,心中就会萌生美好。大斌感慨万分,老天不待见我,确有了组织的关心和照顾,这说明,我的命好!大斌坚信这一点。

  开业那天,矿工会主席老王亲自给贴上红彤彤的对联,放了鞭炮,大斌的脸儿笑开了花。

  人走时辰,马走膘,贵人相助,事业顺。在矿工会的帮助下,大斌苦心经营的餐馆,一度成了生活区里靓丽的招牌。生意红红火火,不仅还上了租金,还有盈余。马粪大蛋子,也有翻骚的时候。大斌成为了矿区自主创业、脱贫致富的典型,登过台,宣过讲,风光了一阵子。

  大斌有了生活保障,想法也多了起来。小红发廊开业那天,大斌站在餐馆门口,看着热闹的场面,心里嘀咕着老板长得啥样。当小红忙里忙外接待客人时,他的眼睛露出异样的目光,这不是大军的媳妇吗?

  生前大军和自己是一个槽子里吃饭、一个工作面挖煤、出生入死的铁哥们。他苦笑地看一眼那干瘪的裤管,心里不是个滋味。大军活着多好啊,有这么漂亮的媳妇陪伴,是一辈子幸福的事情。我如果不受伤,没落下了残疾,老婆不能跑,儿子也不能离开……唉,这日子过得窝囊,赚再多的钱有啥用,连暖被窝的人都没有,真没劲……

  小红站在门口抬眼看到了大斌呆呆的样子,高声地喊,大斌哥,以后咱们是邻居了,头发长了,到我这里理发,免费!

  嗯,恭喜开张营业、生意兴隆啊!以后我理发有地方了,你呢!吃饭也有地方了。一个女人家开店,不容易,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找我就是了!

  呵呵呵……小红银铃般的笑声直击他的耳鼓,顿时不知所措,春心荡漾。尤其看到她在笑声中大胸有节奏的颤动,令他神色迷离的遐想。自从老婆走后,一直没有碰过女人,似乎忘却了女人的味道。而此时小红的笑声催生了对女人的渴望,一时间,有了某种冲动……

  大斌哥,放心吧,以后少不了麻烦你。你现在都是咱矿区的名人了,有时间来坐坐,向你讨教生意经、发财梦!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认为只要肯吃苦,讲诚信,生意会做好的。

  谢谢教诲!我忙去了。

  小红凸凹有致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大斌的视线。

  尽管大斌想多看几眼,见小红没了踪影,但仍站在那里傻傻的等。

  大斌,来客人了!张大姐,从店里跑了出来,催促道。

  穷帮穷,难帮难,共同携手渡难关。张大姐是矿区的特困户,大斌有意帮助她摆脱贫困,将她安置小吃里作为助手,既是服务员、又是收款员,忙里忙外的,热心肠,大斌很满意。

  大斌转身一瘸一拐,挑起门帘,工会主席老王端坐在餐馆内。

  哎呀,王主席,啥时候来的?

  哈哈,你小子注意力在女人身上,哪能看到我啊!

  王主席,我、我只是和小红搭个话……

  王主席瞥了一眼,见大斌略面带羞涩,猜出了一二。

  四

  王主席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经常与矿难家属和工伤残人员打交道,如老中医望、闻、问、切,摸得透,拿得准。而且政策懂的多,讲得头头是道,思想工作做到了人们的心坎上,这一点都很服气。这一服气,人们心口上的气泡就戳破了,心不再添堵,气就顺了。

  王主席已经摸透了大斌的心。心想,男人对女人动了心思,心增添了色彩,就有了梦和情愫。女人如梦又像云,男人始终在猜哪片云能够下雨,滋养着焦渴的心扉。女人虽然如云,且有独钟。有的男人,看了一眼就记在心中。女人往往遇到这样的男人,哪怕一个小动作、一个眼神、一丝柔情,都会拨动其心怀,心醉的像春天的桃花水,心门打开,就会泛滥成灾。有的看了一眼没有感觉,心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男人再表白,把心扒出来,人家不会看一眼,形同陌路。

  在王主席看来,成全一对幸福婚姻,不仅是做好事,也是积德。尤其大斌和小红,他们相遇临街开店,本身是缘分,钟情更不易,需要两心相悦,费尽周折才能结为夫妻。摆在他们面前的是需要有人保媒拉线。这红线扯上了,形成了爱的磁场,两人动心,心热了,也就牵住了手,谁也离不开谁。这两个人相互了解彼此情况,最难的是猜不出小红的心思,万一公公婆婆不明事理,参与进来,大斌一万个喜欢小红也白搭,十有八九被搅黄。

  大斌拄着拐杖,手中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了王主席,随即坐在了他的身旁。

  王主席接过,笑眯眯地说,大斌,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上了小红?

  嗯,喜欢!

  想不想更进一步?

  想,非常想!不知道人家是否愿意。大斌捏了一下干瘪的裤管,我这个身板儿,怕人家看不上俺!

  嗯,这是个问题,但是并不是主要问题。关键要看小红是否喜欢你。

  那是啊,可是……

  可是什么?没什么可是,这事包在我身上,给你打探一下,怎样?

  那太好了!谢谢王主席!转身高喊张姐,快备酒菜,我要和王主席喝两盅!

  不急、不急,一会儿我要回矿开扶贫会,这酒今天不喝,攒着成婚那天再喝!

  王主席,你……

  王主席已经抬腿走了出去,回了一句,听候佳音!

  大斌感动的眼泪差点儿掉了出来。好人啊!好人!转身提起一瓶啤酒,打开了盖子,脖子一仰,“咕咚咕咚”饮尽……这酒咋越喝越美呢!

  发廊内,小红清扫完理发椅子周边的碎发之后,拾起顾客刚用过的白毛巾使劲地在水池里搓了搓,用劲儿扭掉了一些水分,抖落开来,搭在门前晾衣架上,随手捏开竹制的夹子,夹住了随风摇摆的毛巾。这时,老张领着孙女远远地走来。慧慧扑向了小红,妈妈!

  嗯,乖闺女!小红将慧慧搂在怀里。回头对老张说,爸,你辛苦了!

  客气啥,慧慧放学了,嚷着要见你,我把她领来了。

  老张跟着小红和慧慧进了发廊。环顾四处,宽大的镜子旁边张贴一排流行新潮的发型图片,有男有女。各种理发的工具摆放在镜前台子上。新买来的液晶电视挂在墙壁上,正在播放着电视剧,画面在流动,一闪一闪的。

  小红,这是你买的?

  是啊,顾客来,总得有啥看的。没顾客的时候,消磨时间。

  慧慧在一旁拿起了遥控器,在翻弄着电视节目。忽然,电视画面切换到了反映矿工生活的画面,一排矿工穿梭在巷道里,灯光闪闪,慧慧眼睛紧紧地盯在那里,手指向了屏幕,妈妈,你看,我看到了爸爸……

  小红剜一眼慧慧,这孩子,别瞎说!

  不嘛,我真看到了爸爸,脸黑黑的,手拿着铁锹……妈妈,我想爸爸!我要爸爸!

  小红奔了过去,从慧慧手中夺过遥控器,关闭了电源,电视屏幕顷刻间变成了黑色。

  呜呜……妈妈我要看爸爸……

  你爸他……小红眼泪含眼圈,抱紧了慧慧。

  老张扭头走出了发廊,颤抖的手从衣兜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点燃……

  发廊内,小红安慰慧慧,宝贝,别再哭了好吗、妈妈爱你!听妈妈的话,还要听爷爷奶奶的话,以后别再说想爸爸、找爸爸好吗?

  慧慧倔强从小红怀里挣脱开,妈妈,为什么不让我想爸爸?人家小朋友,都有爸爸……

  现在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反正我就是想爸爸!呜呜……

  小红此刻难以继续控制自己的情绪,母女俩又一次相拥抽泣一起。

  老张在外边听得一清二楚,想上前劝慰,且不知道说啥好。唉……哭吧。老张自己也哽咽了几声,隐忍地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两口烟。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大斌的眼睛。转身回到了厨房忙活了起来,顷刻间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做好了,每个碗中都埋一枚荷包蛋,吩咐张大姐,把面条送到小红发廊。

  张大姐有些疑惑。

  还愣着干啥?

  大斌,收钱不?

  不收,快去快回!

  张大姐端来面条,小红惊诧不已。大姐,你送错了吧?

  没错!是大斌让俺送来的。

  哦,多少钱?

  大斌说了,不要钱!

  这哪行呐?快接着!

  这钱不能收!

  小红怔怔地看着张大姐离去,哑然一笑,爸,既然人家送来了午餐,那就收下。你们先吃,剩下一碗带回去给俺妈吃!

  老张还沉浸悲痛的心境中,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没有一丝的胃口。小红看出公公的心思,又说,爸,你领着慧慧把面条带回去,趁热吃。在这里吃,万一顾客来了,不好看!

  那你呢?总不能饿着肚子干活吧!

  爸,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老张摇摇头,只好领着慧慧回了家。

  五

  事情总是在不经意中发生,尤其男女之间,只要对上眼,心生喜欢,八成有戏,有戏就会有故事。最近,王主席没少往大斌和小红的店里跑,就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死人都能说活了,更何况大活人。

  自从王主席做了媒人,小红和大斌接触了N次,彼此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白天,空闲时候,大斌总往小红那里跑,送饭送水的。晚间,小红借故活多,很晚回家,与大斌谈天说地。

  小红很顾忌公公婆婆的感受。毕竟嫁到张家这么多年和他们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小红从公公婆婆的目光中已经体会到了那种亲情的依恋,比夕阳的火烧云还浓烈炽热。

  常言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天早晨,老张领着慧慧去幼儿园。半路上,与张大姐相遇,将小红和大斌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他。老张急三火四地将慧慧交给了幼儿园老师手中,疾步回了家里。

  老伴见老张拉长了脸儿回来,询问,今天咋的了?

  老张没好气地回应,这回真应验了你的话,外边有人了!

  听谁说的?

  在大斌餐馆打工的那个女人说的。说的有鼻子有眼,拉红线的是矿工会的王主席。

  我早就说过,开发廊,接触的男人多,要盯着点儿,别让野男人勾搭上。你就是不听,和我死犟……

  咋还埋怨我了?我就想不明白,小红怎么能看上了大斌呢?

  这架不住王主席往一起拉呀!老伴忧心忡忡。

  说得也是,王主席吃饱撑得没事干,管这个闲事,乱点鸳鸯谱。另外他们俩真成了,这不是乱了辈分吗?我和大斌他爸是舅甥关系,他爸叫我舅舅,我叫他爸外甥,大斌叫我舅爷。论辈分,小红比大斌大一辈,简直是胡闹,乱套了。不说了,我要断他们这份孽缘。要不然在人们面前,我这个老脸往哪里隔啊!唉……

  说的容易,咋断他们来往?快说啊!老伴急的站了起来。

  仇有源,债有主,这事不能耽搁,我得找王主席说道说道。

  我也跟你去!

  你去了啥作用不起,就知道哭爹尿腚的,消停地在家里待着。

  老张走进矿办公楼,咚咚咚,敲开王主席的办公室的门。

  老张站在门口,面色阴沉。王主席惊愕,老张,你这是?

  我找你有事!老张没客气,直接坐在了王主席办公桌前的沙发上。

  老张啊,家中有什么困难只管说,组织上一定帮助你解决。

  我这次来不是找组织,是找你,和你有关!

  找我?和我有关?王主席惊诧之后,露出笑容,既然涉及我,那就更好办了,有啥事情尽管说!

  俺儿媳妇改嫁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

  怎么说成搞鬼?是撮合她和大斌成亲,难道有错?

  当然有错,这事情你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

  当然我说了算。老张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从沙发上站起,向王主席声明,小红改嫁,嫁给谁都不能嫁给大斌!这事从此以后给我打住,不然我要和你急眼……说完,老张面色铁青,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王主席拦住了他,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吹胡子瞪眼的,都是老哥们了,有啥解不开的心结呢?

  好,既然你称作哥们了,那就打开窗户说亮话。你知不知道我和大斌有亲属关系?小红是不是我儿媳?

  这些我知道!咋了?

  错就错在不该做这样的“好事”!把我家搅乱了、辈分搅乱了!

  张哥息怒,没那么严重!我问你,儿媳妇改嫁,你同意不同意?

  这个……我同意!可我老伴不同意!你说咋办?

  做工作啊,都过大半辈子了,被窝里放屁都不嫌臭,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噗哧,老张被王主席的一句话逗乐了。老张放低了语调,说点儿正经话,小红改嫁我同意。大斌这个孩子人好、能干,躲不过去的是辈分在那了,和我的孙女同辈儿,日后他们生活在一起,这怎么称呼啊?我这张老脸挂不住,想不通!

  这事情,想不通,也得想通!

  为什么,搁在你身上,我就不信你能想通?

  呵呵,张哥坐下,我给你沏茶,咱们慢慢聊!

  老张又回到了沙发上。心里很佩服王主席的修养,怎么吵闹都不会急眼,心平气和地待人。自己曾经与他在一起挖过煤,挥过镐,打过眼,放过炮,推过矿车……同样都是挖煤人,人家说起话来、办起事,非常利落。总说掏心窝子话,让人舒坦、得劲儿。摆布工作、遇到困难,横竖都能扛起,打心眼里佩服这样的人。他不成长、不提拔重用,是不可能的事儿!人比人得活着,货比货得留着。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强!想到这儿,老张心中的天空晴朗了许多。

  老张接过王主席新沏茶水,抿了一口,放到茶几上,催促道,王老弟,你说,我听着。

  好!先不谈辈分,先谈亲情。小红是你儿媳妇,是不是你的亲人?贤惠不?

  当然是!贤惠。

  大斌称你舅爷,也是你的亲人,确切的说是你亲戚。

  是的。

  好,俗话说得好,亲上加亲辈辈亲。还有一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小红和大斌都是你眼中的好孩子,他们组合新的家庭,你应该支持。

  我不支持!

  不支持原因在心理,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嘴说同意小红改嫁,可心里还藏着私心,怕小红和孩子离去,你们孤独、无助。

  王主席的话戳到了老张的痛处,瞳仁里闪烁泪花。王主席递过纸巾,老张接过,低声哽咽。老弟啊,自从大军走了之后,我和老伴的心始终悬着,生怕小红带着孙女离开。她们如果离开,我们活的念头都没有了。我也明白小红改嫁是早晚的事儿,心里却接受不了,总想拖一天是一天,我们快乐一天……

  你们太糊涂了!这样做,对小红不公平。小红失去了大军已经受到了伤害,你们又用这种方法再往人家伤口撒盐,那不是痛上加痛吗?

  我没有阻拦改嫁!

  没有阻拦,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是辈分……

  又糊涂了不是?至于辈分,大军和大斌和你有血缘关系,论辈分是对的,否则违背了道德伦理。小红没有改嫁前,与你是有辈分的,她是你儿媳。如果改嫁就是自由之身,与你的辈分就没有关系了。小红改嫁是她的权力,嫁给谁都没有毛病,你无权干涉,这是法律规定。

  照你这么说,她改嫁大斌,不再叫我爸爸了,改称呼我舅爷了,我就不计较了,那我的孙女怎么办?怎么称呼?

  这么多年,王主席做过无数次媒人,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安慰自己,别急,好好想一想,总会想出办法来。忽然,眉毛向上一挑,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恢复了原有的微笑和神态。

  呵呵,张哥啊,话说到这个了,理解你的心情。小红和大斌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们俩你情我愿的,撇开辈分,什么都好说吧?

  那是。但是在我和老伴心里这道坎儿过不去!

  我帮你过咋样?

  老张有些疑虑,怎么过?

  大斌现在自主创业,不容易,现在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当舅爷的为之高兴。他的前妻跑了,丢下了他,怪可怜的。现在条件改善了,就是缺少一个女人,你急不急?你肯定替他着急!不但急,而且希望他早日组成家庭。再说小红,是个好儿媳,大军死了之后,对你们俩口一如既往的孝敬,比亲闺女还亲。虽然你们希望小红在这个家多待一天是一天,可是,人家正是青春好年华,已经隐忍三年了,换位思考,将心比心,也够难的。你们很自私,抱着辈分不放,外人怎么看?会说当长辈的不懂事理,你的脸更没法隔,毁掉了你一生的好名声。莫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他们。街坊四邻会竖起大拇指夸你们,一反一正,哪多哪少,你掂量、掂量!

  心怀矛盾的老张,听了王主席所言,像一名针灸医生,针针命中他的穴位,使其陷入了沉思。

  好吧,我再听你一回!

  王主席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对嘛!说明大哥还是开明的人呐!

  这时,王主席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王主席应声,请进!

  小红走了进来。

  小红的突然出现,老张惊讶,小红,你怎么来了?

  爸,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今天,我有话说……

  六

  原来老张前脚去找王主席,老伴后脚去了大斌餐馆。坐在店内哭哭啼啼,要求大斌与小红断绝关系,不然,死给他看。

  大斌只好跪地乞求,舅奶,我的奶奶,别哭了好不好,会哭坏了身子。

  你还认这个舅奶啊!既然还认舅奶,就听我的话,别和小红来往。

  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答不答应?

  大斌递给张大姐一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去了小红那里。

  小红得知消息,跑了过来。妈,有话好好说,别哭了!

  见儿媳来了,她止住了哭泣。小红,跟妈说,以后别和大斌在一起,快答应我,求求你了!

  妈,我和大斌在一起咋了?小红抬头看一眼大斌,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清醒地意识到,改嫁并不是简单的事。改嫁意味女人重新选择男人,重新选择生活。就像地上自然生长的韭菜,不是简单地割掉原有的生活状态,还面临适应重生的环境,弄不好消耗殆尽,连根烂,没了生息。

  大斌上前抚慰小红,被小红婆婆护住。

  小兔崽子,给我离远点,她是你婶子,不是你女朋友。

  妈……你说啥呢?

  我说啥?你们还不懂吗?婆婆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小红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扭头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大斌大喊,小红、小红……

  小红的婆婆又挡住了去路。大斌,你还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喊什么喊,快回去!

  我的舅奶奶啊!求求你了,别管我们的事情好吗?我们是相爱的!

  住嘴!这事我管定了!

  唉……大斌哭丧着脸坐在凳子上。

  小红回到发廊,心如刀割。自从王主席牵了红线,与大斌在一起的时候多了起来,彼此爱着、黏着,总有说不完的话。尘封的情爱闸门被大斌慢慢地撬开,已经难以闭合,收不住自己的情感,在彼此的心中荡起爱的涟漪,涟漪不断地释放能量,一圈圈的环绕幸福的梦境。直到那一天傍晚,日落西山,两人深情地缠绵在一起,坠入了爱河……久违的欢愉,如干柴烈火,烧得小红和大斌的脸比刚出锅的饺子还滚烫,两个人的心比蜜还甜。吃了禁果那一刻,他们私定了终身,准备在恰当的时间向外公布,举行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然而,婆婆突如其来的阻挠,让小红猝不及防,思来想去,想到了王主席……

  王主席听到小红有话说,安慰道,小红,别急,快坐下说。

  嗯,我婆婆在大斌餐馆内吵闹很凶,反对我和大斌在一起。又转身对老张说,爸,你和俺妈唱哪一出戏啊?你来王主席这里也是这事儿?家里的事情,家里解决,为什么不和我说,难道你不信任我这个儿媳妇?

  小红一连串的发问,让老张一时喘不过气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这……我已经告诉你妈在家待着,没想到他去大斌那里闹啊!我这就去把你妈弄回去。说完,老张气势汹汹地离开。

  公公走了,小红情绪安稳了许多。

  王主席,我和大斌的事情咋办啊?

  咋办?嘿嘿,我已经做通了你公公的思想工作,同意了你们的姻缘。

  小红喜出望外,真的啊?

  真的!

  太好了!我怎么报答你呢?

  不用报答,只要你们过上幸福的日子,就是对我的报答!我们还是去大斌那里去看看吧!

  小红点点头。

  大斌店里,老张斥责老伴,我让你在家待着,怎么不听话呢?在这里尿汲汲的,丢人现眼,快跟我回去……

  老伴瞪了老张一眼,说得轻巧,这事我在家能坐住吗?我不回去!

  老张上前去拽老伴,咱们回家。

  你!这事没弄明白,你要气死我啊!唉……老伴晕倒在地。

  小红和王主席赶来时,120救护车拉着老张和老伴呼啸而去。

  病房中,老张坐在老伴的身旁,眼睛变得浑浊。告诉你在家等我,就是不听我的话。一旦有三长两短,让我咋活啊!

  老伴终于醒来,看见站在床前的大斌,头扭了过去。

  大斌,是个好孩子。你病了,一瘸一拐地忙前忙后,就连住院费都是大斌拿的。老婆子,我现在想开了,只要我们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孩子们的事情,由孩子做主,别生气了!

  老伴依旧没有转过头来。突然,小红领着慧慧走了进来。懂事的慧慧扑向奶奶,奶奶,为啥躺在这里?快回家吧!

  慧慧,听妈妈话,奶奶在休息,别打扰。

  不嘛!奶奶都哭了!我爱奶奶!

  小红鼻子一酸也落下了眼泪,俯下身子握紧了婆婆的手,妈,是俺不懂事惹你生气了。转身接过大斌端来一碗面条放在床头柜前,低声说,妈,这是大斌亲自为你做的平常最爱吃的手擀面,吃了面条身子骨就有劲儿,病就会好大半截儿。

  婆婆依旧无言,眼角的泪水打湿了枕巾,小红小心翼翼地为其擦拭。继续说,妈,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怕我们离开会孤独。我和大斌商量好了,带着你们二老改嫁,永远不分开!

  小红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婆婆的心,手臂从被中伸了出来。小红意识到了什么,婆媳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人哭成了泪人。

  老张和其他男人一样,就怕女人在眼前哭。女人一哭,心仿佛被融化。大斌,咱们出去,让他们娘俩哭吧,把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婆婆出院那天,就是小红和大斌办喜事的日子。这个主意是老张提出来的,他说,用他们的喜事儿冲冲晦气,让老伴身体好起来。

  喜事那天,王主席拨开了人群,手捧着红彤彤的结婚证书进行了宣读。在人们的簇拥下,小红和大斌手牵着手向二老深深鞠了三个躬,随后一家人留下了美好的瞬间……一家人,开始了新的生活。

  人们听说小红带公公婆婆改嫁,无不赞叹不已,一度成为矿区街头巷尾的新鲜事儿。还被当地政府评选为新时期“道德模范家庭”,敲锣打鼓送来了红红的证书……


[copyright]版权[/copyright]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19-7-5 22:33
儿子在一次矿难中去世,留下了年幼的孩子和儿媳妇小红。小说围绕儿媳妇再婚这件事,叙述了两代人的婚姻观念的不同,作品中人物不少,大斌爱上了小红,但是因为辈分不和,遭到老人的反对。故事结尾,儿媳妇带着公婆改嫁,结局花好月圆。

老师辛苦写了这么多,文笔流畅,人间烟火。这篇小说说一点不足,就是故事有点老套,呵呵,给老师加油!
欢迎李载丰老师到太虚做客,期待更多佳作。


作者: 野芒    时间: 2019-7-5 23:01
作者写作功底深厚,用笔沉稳有力,叙述有章有法,文字充满了烟火气息。通过年轻人再婚,演绎了真情,写出了两代人不同的想法和顾虑。结局颇有暖意。
作者: 野芒    时间: 2019-7-6 09:16
帮你重新做了编辑。希望下次自己先学习一下。
另如果是原创首发,请自己加上版权。
问好新朋友!
作者: 徐得荣    时间: 2019-7-6 10:36
从来中财的时间上说是“新手”,但从写小说的角度讲却是把老手,这样有品味有质量的小说,绝对出自高手,学习了。
作者: 李载丰    时间: 2019-7-6 11:11
野芒 发表于 2019-7-6 09:16
帮你重新做了编辑。希望下次自己先学习一下。
另如果是原创首发,请自己加上版权。
问好新朋友!

我却不知道如何添加版权
作者: 李载丰    时间: 2019-7-10 18:05
野芒 发表于 2019-7-5 23:01
作者写作功底深厚,用笔沉稳有力,叙述有章有法,文字充满了烟火气息。通过年轻人再婚,演绎了真情,写出了 ...

呵呵,现在在中财发稿,熟练了许多,学会了加“版权”等。谢谢老师的指点!
作者: 李载丰    时间: 2019-7-10 18:06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7-6 10:36
从来中财的时间上说是“新手”,但从写小说的角度讲却是把老手,这样有品味有质量的小说,绝对出自高手,学 ...

谢谢老师的鼓励,本人在努力着……
作者: 李载丰    时间: 2019-7-10 18:07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19-7-5 22:33
儿子在一次矿难中去世,留下了年幼的孩子和儿媳妇小红。小说围绕儿媳妇再婚这件事,叙述了两代人的婚姻观念 ...

呵呵,来了就需要发稿,分享自己的作品,谢谢老师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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