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春去,日升日落。在我们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在我们察觉到、察觉不到的时刻,不管我们是否愿意,时间已经在悄悄溜走。挽留不住,也无法挽留。
临近终点的时候,回望平生路,几多感慨在心头。是欣慰还是遗憾,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感受,绝无雷同。
苏轼先生一生大起大落,几经荣辱。曾居庙堂之高,亦处江湖之远。他做过礼部尚书,也做过翰林学士,还做过知府,做过大大小小各种官职,春风得意荣极一时;也曾被贬海南不毛之地,饱受瘴疠之苦,无茶无酒,食不果腹。几番悲欢离合,在生死边缘游离,又有幸生还,他早已经把一切都看得很淡。
1101年三月,年逾花甲的苏轼先生终于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遇赦北归。由虔州出发,经南昌、当涂、金陵,五月抵达真州(今江苏仪征)。途经真州时,到金山龙游寺,看到昔日好友李公麟为自己所作的画像,抚今追昔,不免百感交集。画中的他还是年轻时模样,当时风华正盛,人生得意。到如今,几经坎坷波折,已是桑榆暮年,追忆自己的一生,苏轼先生写下了他生命里的最后一首诗:
自题金山画像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他说:我现在的心啊,寂然无欲,像焚成灰的草木,再不会为外物所扰,早已无欲无求;我这一生啊,漂泊不定,好似没有拴系的小船。随风飘荡,随遇而安。你要是问我,这一生的功业,做了什么最让自己感到高兴欣慰的事情,我想啊,那就是在黄州、惠州和儋州,那些被贬谪的时候。
那么,他在被贬谪的期间,都做了什么事情呢?
苏轼到黄州的时候,正是他被下狱一百零三日,死里逃生之后。这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他当时的心情低落郁闷,可想而知。所以不时到城外的赤壁山游览。尽管身世飘零,历经苦难,苏轼先生也没有怨天尤人,为自己哀叹。而是以乐观豁达的态度在黄州的山水间游历,不仅开阔了视野,更寄心情于文字,从此奠定了他不朽的文学成就,诗词创作达到了巅峰。期间写下了《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流传千古的绝唱,成为词坛上耀眼的明珠。公务之余,他带领家人开垦城东的一块坡地,种田帮补生计。“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苏轼在那时起的。仕途失利,他却在贬谪路上,树立了一个全新的自己。写下了“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言壮语,其心境豁达由此可见矣!
苏轼先生第二次被贬是在惠州,也就是大庾岭之外的岭南。大庾岭就是唐代宋之问笔下“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的烟瘴之地。寻常人若是被贬岭南,无不悲戚哀叹,但苏轼先生却卓然不群,他摆脱了名利官职的束缚,反倒自由自在如鱼得水。当地官员与之结交,受平民百姓尊敬爱戴,更有友人不辞辛苦长途跋涉到岭南去看他,人缘儿好得不得了。他欣喜地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简直是乐不思蜀了!这期间,他不仅限于文学创作了,还捐献钱物,用于筑堤修桥。脚踏实地的为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以回馈大家对他的热情。一直被压制的政治抱负,略得施展,即见成效。
可是,偏偏有人见不得他过得好。苏轼先生晚年,再度被贬到更远的海南儋州。据说在宋朝,放逐海南是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处罚。那时的海南,不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旅游圣地,而是“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屋,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的蛮荒之地。他以垂老之躯,孤苦伶仃的住在四处漏风透雨的官舍里。后来连官舍也不得住了,被人赶了出去。幸得友人相助,在城南“污池之侧桄榔树下”,盖了几间泥屋,才得以安身。他该绝望了吧?他该悲戚了吧?可是他没有,反而愈发坚强起来。他劝导民族团结,主张“汉黎平等”。一面开办学堂,用中原文明教化当地百姓,改正陋习;一面教当地人挖井、修桥,传授农耕知识,帮当地百姓医治病痛。尽管生活条件艰苦,却倍受海南民众的帮助与爱戴。他不得机会治理一国,有了机会便造福一方。在儋州三年,他培养出大批优秀的学子,为后来大量海南学子科考中举奠定了基础。
苏轼先生是个非同寻常的人,他居庙堂之高,则尽力辅佐其君;处江湖之远,则热忱帮助其民。无论身处何地,他总是心怀百姓家国;无论在顺境还是逆境,他总是豁达乐观面对。他在人生终点回顾的时候,没有叹息、没有遗憾,却更多的是欣慰!黄州、惠州、儋州,见证了他的苦难,也记录着他的丰功伟绩!
今生,愿做一个像苏轼那样豁达的人!逆境吓不倒,困难压不垮。所有生活给予的悲伤,能一律豁达去面对。愿自己将来回顾生平的时候,能欣慰地说出几件称心的小事,无愧、无悔!则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