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青春岁月

五相子

　　大雨下了半小时。我向天空望了望，雨没停的意思。今天周日，战友“小四川”来了，约我吃饭，三十七年不见，别说下雨，下刀子也得去。

　　我换了衣服，拾掇好下楼，感觉雨比刚才小了，似乎头顶的阴云让刀子划开了缝隙，有了光亮。雨没停，蒙蒙飘洒着。不管了，我打了出租，上车司机问道：“去哪里？”我摸了下巴，“天庆酒楼”。 司机看了我一眼，摇了头，“那的饭菜一般人可吃不起。”我脸对着窗外，没吱声。

　　酒楼六层，我来到三O三包房，门口站着两位服务小姐，“欢迎光临。”我的脚没踏进门呢，一个小个子白头发老头从包房窜了出来，双手一下抱住了我，“好（老）班长，想死人了。”听这好老不分的口音，不用问就是小四川。我抱紧小四川，感觉心酸，险些流泪，强忍着耳边说道：“三十七年不见，还好吗？”小四川松开我，“好（老）班长，你看，好着呢。来，落（坐）下喝茶。”我坐下，喝了一口茶，品出这是大乌叶，“真是好茶，就咱俩？”小四川笑了，眯缝着眼睛，撸了一把直立的白头发，“蓝（咱）部队，里（你）们省，就里一个。”我盯着小四川，样子比在部队时稍胖，一双小眼睛还是那么有神，透明的皮肤黑了不少，眼角多了皱纹。

　　“好（老）班长，里（你）的样子没太变。”小四川盯着我。我摸着下巴，“咱们都老了，都成白毛女了，哈哈哈……”

　　笑声没落，一个风韵犹存女人走了进来，“在外面听到笑，笑啥呢？”我一下楞住，“这是？”小四川站了起来，手搭在女人肩上，“好（老）班长，不认识她？”我的记忆在搜索，看脸颊和眼睛猛地想起，“你是乌云其格？”小四川撸了一把直立的白头发，脸笑开了花，眯缝着小眼睛，“是她。”我不解，“你们何时在一起的？”小四川用手拍乌云其格肩膀，“里（你）和好（老）班长汇报。”乌云其格用手移开小四川的手，“懂事长白当这么多年，没个正形，两个孩子妈妈了。”小四川又来压乌云其格肩膀，“好（老）班长，乌云其格汇报不全面，一蓝（男）一绿（女），都大学毕业，都有了娃。”这时服务员过来问走菜不？小四川手一摆，“要快。”我看着乌云其格，喝了一口茶，一段往事涌上心头。

　　我参军来到坦克一连。第二年，连队分来了不少新兵，让各排长去连部领人。我们排排长外出学习，我这个班长（坦克车长）替代排长去了连部。连长正在分人，你俩一排，你俩二排，你俩三排。小个子一般都站排尾，连长不知为什么从小个先分，给我们排分了两个小个子。我想，不管大小了，凡来参军的都是好样的，领着两个新兵蛋子，回到了排里，小四川留在了我们班，当了炮手。

　　晚上，熄灯号还没响，小四川手拎着内务，“班长，我睡哪里？”我看了一眼小四川，“按顺序，车长、驾驶员、炮长、炮手，自己选地。”小四川将内务往炕尾一扔，用他的脸盆打了盆温水，放在了我脚下。这时驾驶员和炮长说了话，“我们还没洗呢。”小四川忙又跑了两趟，洗过脚，熄灯号响了，哒哒啦哒……

　　三个月后，军演要开始了。各班在确定军演人员时，我们班的小四川来部队时间短，不到一年，怕出事故，准备从别的班调一个老炮手，小四川准备留守。小四川听到了这个消息，来找我：“饿死得了，不让去军演，丢人。”我喊道：“小四川听命令，立正。”小四川打了立正。我围着小四川转了一圈，“留守丢什么人？还不吃饭，有能耐一个月不吃，算你棍，闹什么情绪？晚上睡不着想想，去，吃饭去。”小四川用手撸了一把直立的头发，揉了揉眼睛，去了伙房。

　　军演开始了。军演地点选在科尔沁草原。科尔沁草原是著名的蒙古族地域，史上科尔沁草原是成吉思汗之弟哈萨尔的领地，地处内蒙古东部，大兴安岭南坡，松辽平原西端。在我和排长的坚持下，小四川如愿以偿，参加了这次军演，没想到发生了一件怪事。

　　军演第三天夜里，我们分别住在老百姓的家里。俩人一组，小四川是炮手，要和炮长住在一起。睡到下半夜，小四川睡得迷迷惑惑，起来尿尿，完事回到屋子，屋里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才睡的地方，寻个地睡下了。小四川不知道睡在了乌云其格身边，手还搭在了乌云其格的身上。坏了，天蒙蒙亮时，让炮长发现，立即向排长报了告，说小四川调戏蒙古女青年。乌云其格的父亲和我们排长说了话，“这小子挺老实，没骑马，部队和老百姓一家人，都是孩子，莫批评，说说过去了。”

　　排里当天进行了法纪思想教育，排长说：“炮手小四川，在军演期间，没有纪律关念，住在百姓家中，不能洁身自好，乱睡乱搭手，很不文明。希望小四川同志和全排同志，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

　　连里当天进行了法纪思想教育，指导员说：“我们连的新兵小四川，在这次军演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们是来演习的，不是来胡闹的，睡觉睡到女青年身边就是大问题，不能洁身自好，对这种不文明行为要彻底改变，彻底解决，不改不行。算不算军演事故，要层层上报。”

　　营里、团里、师里全都为了军演中小四川和女青年事件，进行了全师通报：“这次军演期间，有的战士不注意法纪思想教育和纪律，无视军规军纪，走到了危险地步。对这样的行为，建议连营强化法纪军纪教育，给当事人处分。”军演半个月后结束了。

　　回来后，排长阴着脸让我看着小四川，怕他出事。我有些后悔，后悔有什么用，事情出在了我们班。我开始恨炮长，出了问题不先告诉我，隔着我向排长报告。我猛地想到了一件事情：这个炮长曾经和我争过车长位置，因我是知青，还当了全连的文化教员，连里任命了我。好吧好吧，咱们走着睢。

　　夜阑人静，天上没有月亮和星星。我回到了班里，发现小四川不在，我慌了神，出了营房，找了半天人没找到。我嗓子发紧，别出事，河边的小树林找到了小四川。小四川用棍子在地上划字，头发乱蓬蓬，见了我，扔了手上的棍子，像小孩子一般，扑向我哭了起来，“班长，我不是故意的，我没调戏人，我没法证明清白，我跳进黄河洗不清。”我推开小四川，“立正。”小四川立了正，像根冰棍。“新兵蛋子小四川，现在命令你，不准有自杀念头，一个小处分算不了什么，况且你没调戏女青年，我相信你。你还年轻，两年一晃过去了……”“班长，真的信我？”“信，一百个信。”我喊道：“新兵蛋子小四川，科目，齐步走。方向，营房，跟上我，一二一，一二一……

　　第二年春天，老天爷没闲着，不停刮风。这天下午，连里接到命令：去靠山村救火。小四川跟在我身后，急行军来到靠山村火场，是山火，从山对面刮过来的，围住了村子，真的瘆人。村子中不少民房正在冒烟，听到了民房玻璃噼里啪啦炸响，火在空中飞卷，排长喊了一嗓子，“大家散开，俩人一组，救人。”我和小四川一组，小四川冲进了一个民房，抱出来一个孩子。我接过哭啼的孩子，见小四川返身往回跑，“干啥去？”小四川说了句，“壶（屋）里还有一个。”当小四川背着一位老人出来时，一根闪着火苗木头，砸在了小四川的头上。听小四川哼哧了一声，胸朝前趴在了地上。我抱着小四川，小四川没了呼吸……

　　我看着小四川被抬上车，军帽扣在脸上，心里难过，人没了还背着处分。是啊，为了救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这就是军人，军人的担当与气魄，军人的精神……，还有半年就能复员了，如今恰似轻烟一缕……

　　小四川牺牲了。三个小时后，部队返回的路上，连部文书接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小四川没有牺牲，正送往部队医院。我心里笑道，小四川啊小四川，好老不分的家伙，吓死人了。

　　“好（老）班长，别想了，菜齐了，咱们拉机柄，带机框，压缩复进簧，哒哒哒开火（机抢工作原理，用于了喝酒）”。我笑道：“真没想到小四川能有今天，真是好命，一次起夜结合了乌云其格，祝福你们百年好合，干杯。”

　　小四川喝下酒，脖颈红了，眯缝着眼睛，撸了一把直立的白头发，“回（谁）都别拦着，我和好（老）班长连干三杯，哒哒哒……”

　　（3106字）

五相子

久没来论坛，问大家好！前天听中财朋友说，论坛在搞活动，码了一篇，给予支持！

重庆霜儿

我试了几次喊”老班长“和”好班 长“，感觉差别还是很大滴，证明自己普通话还行

重庆霜儿

一段时隔三十多年的重逢，一段烽火岁月的军旅回忆，有着满满的岁月印痕。一次误会一次救人，两件小事反映了一个生活的侧面。从小四川身上，看到了军人的风范。小说通过外貌描写塑造人物，言谈举止音容笑貌皆很写实。。作品紧扣主题，非常不错。谢谢老师支持，预祝取得好成绩！

言默然

青春易逝情依然，喜欢，点赞

徐得荣

老弟一定是位退伍军人了，军营生活描写得如此细腻，赞了。

五相子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19-11-4 12:53
我试了几次喊”老班长“和”好班 长“，感觉差别还是很大滴，证明自己普通话还行

谢过霜儿版主的支持。普通话不仅还行，相当行！

五相子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19-11-4 13:08
一段时隔三十多年的重逢，一段烽火岁月的军旅回忆，有着满满的岁月印痕。一次误会一次救人，两件小事反映了 ...

有劳霜儿版主的提阅点评。对小说的评介细腻准确，把脉很准。祝好！远握！

五相子

言默然 发表于 2019-11-4 15:49
青春易逝情依然，喜欢，点赞

谢默然老师阅读评介。好久不见，先握手！

五相子

外公 发表于 2019-11-4 15:58
青葱岁月好文章，赞一个。
是啊，唯有时光不倒流，一切都化在如烟如酒的岁月中了。美好的是酒，淒楚的是烟 ...

谢过外公的点评支持！祝好远握！

五相子

徐得荣 发表于 2019-11-4 16:45
老弟一定是位退伍军人了，军营生活描写得如此细腻，赞了。

谢老哥细品细读！是退伍军人没错。祝老哥一切安好！

欧阳梦儿

真是败也乌云其格，成也乌云其格。

五相子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19-11-7 19:41
真是败也乌云其格，成也乌云其格。

哈是的，谢梦儿留评，祝好！

艾桃

向五相子敬礼，问好老师。一段军旅岁月，磨炼出铮铮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