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的土家山寨,不缺少的就是石阶,让你一步一步地攀登,直到你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土家山寨最长的石阶是方山石林,上下相差一千多米,长约五公里,全部是用条石铺砌;一边是怪石嶙峋的陡壁悬崖,一边是长满花草树木的深沟,沟中是流淌着泉水。它就是那年代东西交通的官道。这条路不知走了多少人,也不知那些地方的人从这里走过,留下的只有早已被脚板磨得光光的石梯。
土家山寨最陡是天柱山登顶的天梯,那弯弯曲曲、忽隐忽现的3000余步石阶,仿佛置身于摇摇晃晃的云中天梯上。上下130多米,每步石阶只可搁下半只脚,一边是悬崖绝壁,一边是万丈深渊。据传说,当年300石匠用了三年时间才凿通这条朝山之路。
土家人整天对着石山看清江,背着石山看日落,而且不能大跑快走,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否则就有跌倒了爬不起来的可能。有时你走到半山腰会见到这岸唱山歌对岸合的场景,可要见到真人还要走半天多。记得有一年有一位从小在平原生活的同学来清江边玩,上山不到半小时就被不间断的坡坡坎坎吓出了冷汗,感觉走每一步都有风险。
在土家山寨长大的我也是讨厌石头的,因为老家四面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让我吃了许多苦头。近几年来工作闲了下来,回头静心观察家乡的石头,好像对它有了新的认识。沿清江两岸走一走,看一看,发现到处可见石头制品,石头房子、石碑、磨子、碓窝、水缸、凳子、盆子,在土家人的劳动、生活的场所都可以见到石头身影。在这里石头多了些温柔,少了那种冰冷气息,让人感到大自然的亲切。在曾经的战场上,那战壕都是用石头砌成的,里面还遗留许多在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的弹壳,只是那土战壕早消失在风霜雪雨中,从那石碑上的记录中才可回放当年战火纷飞的场景。
据专家考证,远古时期清江的水往西流,大约三千年前由于地壳运动形成了山,使清江改西向东流,纵贯长阳。八百里清江,一路开山劈石,那些石头,被这柔情的清江水拍打过、撕咬过、浸泡过,成为女娲补天的五彩。两岸能歌善舞的土家族人与江水一道流进历史,流进现实,并形成了独特的文化,尤其是一场哭生、笑死的歌舞,平添了土家族的神奇和魅力。
你若沿河上溯,你会发现愈往上游石头的棱角就愈为明显。这些石头原本是在山上,形状嶙峋,棱角锋利,哪容得人们去碰它。从高处跌到低处,粉身碎骨,然后被无情的山洪裹挟而下。它们形状各异,有的宛如斧头,有的如刀,有的如矛头,而且其锋刃尖利。但顽石却经不起没有定型的柔弱的水的折腾,水使得它们相互碰撞,相互摩擦,磨掉了它们的棱角,磨掉了它们的锐气,它们变得表面光滑,有圆,有扁,区别只是大小、光滑程度的不同。
清江河里的鹅卵石,经水的浸泡,已披上了一层湿湿的暗绿色衣裳,水欢快地撞击;小鱼儿玩耍嬉戏,偶尔还品尝下鹅卵石上的青苔。暴露在地面上的鹅卵石处在多姿多彩的世界里,水下的鹅卵石身处单调的环境。静悄悄的夜,半露出水面的鹅卵石享受着月光浴,不绚丽,不傲慢,天水合一,让人感动不同寻常的唯美,描绘出清晰脱俗的淡雅水墨图。
如今人们把鹅卵石搬到街面上,公园里,铺成的不起眼小路,让它亲吻着大地,散发出岩石的味道,搂着沉静的灵魂,倾听那偶尔落叶和大地的细声细语。脚印,在参差不齐的鹅卵石之间传递着文字无法表达的音符。晴天,没人在意它们粗糙的皮肤;雨天,也没人在意它们滑溜溜的身体。它们默默地站在那里,只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清江水像一双巧手,每天不停地雕塑,让石头上有花纹、文字、木排、船帆、纤夫号子、峡谷、村庄与炊烟,还有老农额头上深深的皱纹。有关清江的传说好像都可以在这石头上演绎。
几十年过去了,山还是那山,石头还是那石头,清江水还是那么清,可如今竟成了风景。不少城市里人来散步,爬山,观景,说是烧掉身体里过多的脂肪。山里人,就连山里的石头也走进了大都市,并有了自己洋气的名字。
在城里没有山的地方都会弄一些石头制造假山,有山的地方又会将它削为平地,大街小巷的墙壁地面,尽皆用人工雕琢的石头拼装接起来,虽然不叫石头城,可比石头城还要石头城。
有了石头,城市乡村就有了坚强的外表。无论是北京的胡同,上海的里弄,江南的石桥小镇,石头是最基本的装饰物。从北京紫禁城宫殿内,到江南小镇上,无处不在的石头与城乡的面貌紧密相连。石头可以刻碑文,可以铺街道路面,可以雕成人物塑像,可以做标志性建筑物的基石。石头作为一种记忆被时光保留下来,成为了后来人们追根溯源的历史依据。
石头与我们相伴、相依,或绵延起伏,或独自伫立,不声不响地留在历史的长河中,如果你不去发掘,它就那样一无所长,默默无闻。那就如人,你不用其长,智者与愚者没多大差别。平常我们根本就不会注意石头与人类这种近亲关系。只有发现它、认识它, 才让人有一份亲近感,踩上去才感到踏踏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