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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蛀书记(201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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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sjby
时间:
2019-12-17 13:01
标题:
蛀书记(2019年9月)
2019年9月3日
周振鹤、游汝杰的《方言与中国文化》,以吴越闽方言为代表,讨论方言的形成、演化、地理分布、相互影响、存在方式等,是关于汉语方言的理论专著。虽几乎不涉古梁益巴蜀、今四川重庆,但展卷依然有收获,比如福建南平亦称厕所为“茅司”,“姑姑”古指外祖母读作kaka。可惜功底太差,许多精彩没读懂。
风中的雨:因闲暇日多,从2016年开始读卢弼的《三国志集解》,读到《魏书•杜畿传》,发现“渐课民畜牸牛、草马”一句是有“草马”一词,其下潘眉在注中引郭璞注《尔雅》曰:“牝马为草马。”突然想起旧时川东农村经常骂人的“草狗婆娘”之“草狗”,称母狗为草狗,莫非是从称“牝马为草马”借用过来的。顿觉所谓土语方言里大有文章,旧时那些或不上台面或污秽不堪入耳的四川方言,其实或有颇深邃的渊源。于是开始写一个《方言里有古意》(后改名为《方言与识字》)的系列短文,不去探求方言的源起、流变(这是我的学力所不能到达的),主要是通过书证“弄清楚”(也只是自以为是的清楚)经常说着、遇到的方言词汇对应着的是那个字。每写一则,就贴到“凤凰山下论坛”的“巴山文学”栏目里。虽不敢称其为文学,却得到了版主的欣赏,并留言说可投纸媒如《达州晚报》连载。于是,将当时写出来的几十篇打印出来,投到《达州晚报》。2018年5月,《达州晚报》改版后开始每周一两则在其“早茶”副刊连载,现已连载一年有余。到目前,已写下167则,每则七八百字不等,需长则长,能短则短。为此,特别在意方言方面的书,一方面搜罗、阅读四川作家的文学作品寻觅书证,一方面买回一些专家、学者编撰的四川方言的词典、词源和与方言有关的理论书籍来读,《方言与中国文化》就是在这个前提下买回来的(要是以前,不可能买这样理论性的书来读)。
风中的雨:读完《方言与中国文化》,觉得自己弄明白了以下几个问题。一是方言不是一层不变的,它随着人口迁移、时代变迁、行政区划调整、异域文化输入等等,不断地演变、互相影响。就汉语而言,影响方言的最大因素是移民,特别是北方民众的不断南迁。二是现在国境内的各种汉语方言,都是由古汉语及其前身发展而来,汉语现有七大方言区:官话(约70%的汉族人使用)、吴语(约8%)、赣语(约2%强)、客家话(约4%)、湘语(约5%)、闽语(约4%强)、粤语(约5%)。四川属于官话方言区里的西南官话区(官话按时间先后分为北方官话、江淮官话、西南官话),怪不得与以北方方言为基础的普通话如此接近。三是许多被新音新义淹没了的古音古义,一定程度地保留在方言里。比如福建建瓯称厕所为“东司”,就是唐代称厕所为“东司”的文化遗存。四是方言不仅仅只是一些方言词,在这些方言词里既有传统文化的遗存,也有地方文化的界入,隐藏着使用这些方言的集群的人文密码。比如浙江湖州平原一带,称稻草为柴;北方说到饭时多称“米饭”,而南方却直接称“饭”;南方说到小米时一定要加一个“小”字,而北方却直接称其为“米”,等等也者,不一而足。方言的精彩,是普通话无法替代的。虽然推广普通话有利于民众交流,但方言不可废,方言需保留,却应成为共识。有力者,应该多倾力于方言,研究它的源流,并证之于古今文化,以飨我等。
2019年9月5日
《三国志集解》第七卷为《吴书》之前八传。前三传述完孙坚至孙皓之吴主,在妃嫔传前插入《刘繇太史慈士燮传》,有违体例,颇令人不解。魏蜀吴三国的地域、实力,东吴不如魏而胜于蜀。中原士族南迁避乱、原住民山越勇悍的人文因素以及大江阻隔、水网密布的地理优势,使东吴得以在蜀灭后又独存了十数年。
风中的雨:间断一年多后,重新来读《三国志集解》。读三国,是2016年闲暇渐多时首先想到的,原因有几:一是曾经草草地学过一段时间的历史,虽不正规,却也算“历史”出身;二是四川曾经是三国时的蜀汉之地,《三国演义》里的蜀汉正统观念使我觉得自己的家乡很有点特殊;三是粗粗地翻过《华阳国志》,虽没记住什么,却想拿它与来《三国志》比较比较;四是《三国志》有丰富的裴注,历来很受读者欢迎,也想从头到尾一睹为快;五是《三国志集解》搜罗众家解说,罗列于后,读来定然精彩。三年多来,时断时续地读,读得比较认真,有所不知勤查证,有所感慨常记录,有所喜欢全收纳,并将它们归入电脑里专门的“读三国”文件夹。有什么特别的收获不太敢说,但回顾总结,却有个收获似乎值得一说。这个收获就是读《魏书•杜畿传》遇到了“草马”一词时,想起了“草狗”这个方言,于是觅其踪、探其源、证其义,渐渐地写起四川方言词来。到今天,陆陆续续写了一百多则,且得《达州晚报》编辑看中,每周刊载一两则已经一年多了。有了这个收获,读《三国志集解》就是一件于我来说“很值得”的好事,若可写我个人的历史,这个收获就是一件可以彪柄我个人史册的大事。读书的收获从来就离奇古怪,特别是对我这样只因喜欢而读、爱跟风而读、没有什么具体目标、即使有目标也无法达到、自觉读着读着或许会有所悟、即使没有所悟也无所谓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有时,收获的是读书之初计划中想得的东西之一鳞半爪;更多的时候,收获的却是计划读此书是想都没想过的内容之星云点点、雾花一片。它们来得奇特,而且来后就不愿再离去,盘踞在脑海里,时时提醒你、督促你,令你不得不努力去将点点星云连缀成串,去将撩开迷雾一睹花的美颜真容。但认真思虑,它们之来依然有所凭依,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读点书、在意方言、愿意潜下心去寻觅,遇到了也就遇到了,也不会将书里的“草马”与现实生活中嘴里的“草狗”联系起来,更不会慢慢地写下这么多《方言与识字》的短文。计划之外的收获,往往才是真正的收获。因为这收获没有当初计划的功利,而完全是你自己的心绪颤动所得。因为没有功利,因为完全属于你自己,所以更为难得,更为珍贵。
风中的雨:东吴几代“主”,从孙坚起算,经孙策、孙权,而至孙亮、孙休、孙晧,一代一代均有“游侠”气。如果说孙坚、孙策冲锋陷阵是打天下的不得已,那么孙权的亲征犯险就有些不可理喻。孙权晚年,猜忌日重,戮杀忠良,仿佛神经错乱,若曹操见之,可能不会再感叹“生子当如孙仲谋”了。孙晧年纪轻轻,却似乎孙权晚年,酷烈凶残,朝政之乱,无以复加,干宝《晋纪》所载薛莹对晋武帝司马炎所说“昵近小人,刑罚妄加,大臣大将,无所亲信,人人忧恐,各自不保”,应该是孙晧当政时的真实写照。这样的东吴,就是没有“分久必合”的天下大势,也不可能国祚永存,亡之早晚,势所必然。很奇怪《三国志集解》之《吴书》前八卷,都没有周瑜、鲁肃的传。这两位在《三国演义》里差不多是东吴立国的助产士类的人物,排在张昭、顾雍、诸葛瑾、步骘之后或可解,但排到张纮、严畯、程秉、阚泽、薛综之后,就不管怎么也理解不了了。正如总觉得在《三嗣主传》和《妃嫔传》之间插入《刘繇太史慈士燮传》有违史书体例,难以理解一样,将重要的周瑜、鲁肃的传排到《张顾诸葛步传》甚至《张严程阚薛传》之后,也难以理解。关于在《三嗣主传》和《妃嫔传》之间插入《刘繇太史慈士燮传》,前人说法不一,卢弼将其所知,均鲁于书中,现录于此,供参详。“康发祥曰:‘刘繇、太史慈、士燮三传,若从魏志董卓、袁绍之例,亦应列在嫔妃传之后,不应列之于前。且刘繇为刘岱之弟,与袁术、陶谦等一时并见,尝载在魏志公孙瓒、陶谦之下,不入吴志可也。太史慈、士燮皆臣于吴,即与张昭、顾雍等同传可也。三人同传而列于嫔妃之上,是所不解。’刘咸炘曰:‘梁章钜云:魏志于三少帝后即继以后妃,蜀志亦于后主传后即列二主妃、子,而吴志于嗣主后独为刘、太史、士三传,然后述妃嫔、宗室,不知于例若何也。尚曰:慈、燮皆仕吴,自当入吴志,繇则不可;且列于妃嫔之前,尤是非礼。按:二说皆非也。断代书所先书所因,刘繇、士燮之于孙氏,犹袁、刘之于曹氏,焉、璋之于季汉也。太史慈则以繇连书,后此诸传,皆本孙氏之臣僚,惟慈本敌人,故附此耳。魏志后妃用王朝例,故不在董、袁后,吴志则变以示降,若蜀之二牧,则全境授昭烈,又与绍、表、繇、燮殊,故列于首。虽其用意未善,要非随手无例也。凡一代所因,先驱之人,例不在后妃、皇子之后,马、班本然。然自后妃立纪,始在所因前耳。或曰:三人或为之驱除,或委质未纯,故传于列妃嫔之先。”以上说法,或有道理,却均不能令我信服。既然服我之说不可见,只好存疑于此。
2019年9月7日
《汪曾祺全集》第11卷是诗歌、杂著卷。诗是主体,有新诗、有古体诗,题赠的内容也不少。不太懂诗,但感觉汪曾祺的诗没他的小说、散文好。杂著之“日常文书”只四篇,很另类,有味道。附录均是访谈,重复较多,有时甚至问多于答,有喧宾夺主之势。因为是“全集”,要收齐收全,自然无法保证全是精品了。
风中的雨:关于自己的诗,汪曾祺讲过一个笑话:“有一次听两个学生聊天,这个问,谁是汪曾祺,那个说,就是写别人不懂、自己也不懂的诗的那个人。”汪曾祺讲这个故事,看似谦虚,但谦虚里却有一种自信。所谓“别人不懂、自己也不懂”,那是因为自己的诗属于“现代派”。但在我看来,他的诗就是那样,我是不懂,至于他自己懂不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2019年9月11日
《方言》原名《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扬雄撰、郭璞注,是“我国第一部汉语方言比较词汇集”,与《尔雅》《说文解字》《释名》合称“传统语言学的奠基之作”。扬雄是西汉蜀郡成都人,书中集各地方言,所以翻读。书据宋庆元六年(1200)会稽李孟傅浔阳郡斋刻本影印,竖排,繁体,读来颇有味道。
风中的雨:“小学四书”都有买,除《说文解字》版本不一样外,其余三本都是中华书局以古本为据的影印本。《方言》的作者扬雄,是西汉时期的蜀郡成都人,时间距我这个四川人已有两千多年,空间也有川西川东之别,但“四川”一词却令感动亲切无比,于是下决心翻读除《说文解字》外的“小学四书”时,首先选了《方言》。虽然是两千多年前的方言,大多与今天的已是天壤之别,但还有一些词语很生动地存在于我们的口语里,看到它们,真有他乡遇故知、他书聆乡音的感觉。比如挦,扬雄说:“常含反,取也。卫鲁扬徐荆衡之郊曰挦。”正是我们方言里还保留着的“抓xuán”“ xuán毛”之xuán。又比如棘,扬雄说:“凡草木刺人,北燕朝鲜之间谓之茦,或谓之壮。自关而东或谓之梗,或谓之刿。自关而西谓之刺。江湘之间谓之棘。”正是我们方言里还保留着的“被蜂子jū了”“肌肉注射叫‘jū屁股’”之jū。古人云:开卷有益。的确如此,一本本与我不可能在关联的“字书”,随手翻开,亦是风光无限,如入学海,每滴水珠泛起,都闪烁着智慧的光晕,令我目眩之余,激动不已,颔首不已。下一步,翻读《尔雅》《释名》。
2019年9月15日
卡尔维诺的《分成两半的子爵》是一部寓言小说,在《我们的祖先》“三部曲”中最早完成。梅达尔多•迪•泰拉尔巴在战场被炮炸成两半,却分别存活下来,一半邪恶,一半善良,回到家乡各凭特性生活,给周围人影响,最后合二为一,借奇特故事讲现代人的分裂、残缺,不完整、自我敌对。构思精巧,意蕴颇深。
风中的雨:先先后后买了十几本卡尔维诺的作品,都是译林出版社印行的。读过一些:《通向蜘蛛巢的小径》《短篇小说集(上)》《看不见的城市》《美国讲稿》《为什么读经典》。这几天又翻出来读,首先就找出这本《分成两半的子爵》。这部小说曾经与《树上的男爵》《不存在的骑士》一起,以《我们的祖先》之名结集出版。《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不存在的骑士》这个顺序,是按创作时间先后排列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们是三部独立的小说,因为故事彼此之间没多大关联性,也没有一个人物贯穿于三部小说中,卡尔维诺事前应该没有要写“三部曲”的宏伟规划,而是一部接一部写下来,写成了这个规模。如果卡尔维诺事先有规划,就不可能先写《分成两半的子爵》,而最后才写《不存在的骑士》。我猜想:卡尔维诺写完《树上的男爵》后,结合《分成两半的骑士》,才觉得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没有写到,所以,回过头来写了《不存在的骑士》。但不管怎样,文学界普遍认为这是“三部曲”,卡尔维诺自己也接受它们是“一部‘套曲’,甚至是一部‘完整的套曲’”的说法。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三部小说,有一个前后递进的主题。卡尔维诺在《我们的祖先》的后记中说:“我想使它们成为关于人如何实现自我的经验的三部曲:在《不存在的骑士》中争取生存,在《分成两半的子爵》中追求不受社会摧残的完整人生,《树上的男爵》中有一条通向完整的道路,这是通过对个人的自我抉择矢志不移的努力而达到的非个人主义的完整——这三个故事代表通向自由的三个阶段。”从小说的内容来考察,“三部曲”的真正的排列顺序应该是:《不存在的骑士》《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
风中的雨:《分成两半的子爵》是部很有意思的小说。卡尔维诺一点也不回避他小说中的人物是某种观念的表象,甚至可以说:《分成两半的子爵》是一部主题先行的小说。卡尔维诺说:“现代人是分裂的、残缺的、不完整的、自我敌对;马克思称之为‘异化’,弗罗伊德称之为‘压抑’,古老的和谐状态丧失了,人们渴望新的完整。这就是我有意置放于故事中的思想—道德核心。”这个“思想—道德核心”的集中体现者,就是被分成两半的子爵。梅达尔多•迪•泰拉尔巴。小说里的其他人物,作者也给他们分配了不同的任务,让他们代表某一类人物或图解某一种“主义”:“木匠彼特洛基奥多师傅,他建造精良的绞刑架和刑具而试图不想它们做什么用途,这就像……这当然就像现在的科学家或技术人员。”“‘纯粹的’、‘自由客观的’科学家与人类现实生活脱节的问题也表现在特里劳尼大夫这个人物身上。”“对我而言,麻疯病人代表享乐主义、无责任感、快乐的颓废、唯美主义与病态的集合,在某一方面代表了当时流行的也是永远存在的文学艺术上的颓废主义。胡格诺派教徒是与之相反的另一半,道德主义,但作为艺术形象,有着更为复杂的意义,还因为隐含一种家庭秘传:是对马克斯•韦伯资本主义新教起源说的一种图解(讽刺与欣赏兼备)。”这些人物虽然是卡尔维诺哲学观念的代表或图解,但在小说里并不显得脸谱化,而是非常生动,是现实世界里活生生的人。这,或许就是大师的厉害处。
风中的雨:书里有两处错误,都出现在《后记》里。一是95页第1段第7行,“作为艺术形”,显然漏了一个“象”字,应该是“作为艺术形象”。二是100页第2段第3 行,“廖廖几笔而已”,感觉一般都写成“寥寥几笔”,没太见过写成“廖廖几笔”。
2019年9月16日
《梁遇春散文选》是“中国文库文学类”之一种,“为作者代表性散文的精选本。”梁遇春只活了26岁(1906—1932),留下的作品也不多,但却是民国重要的散文家之一。他的散文“立论求新,视角求异,幽默诙谐”,描写少,议论丰,视野开阔,常有出人意表处。读着,可收获不同一般的风味与意趣。
风中的雨:在一本关于春的散文集是第一次遇见梁遇春。民国时期的作家,多是知道的,他们的作品,也多是读过的。梁遇春却是第一次遇到,他的作品也是第一次读。书里只选了他一篇散文,读来觉得颇“另类”,与常见的那些写春的散文有“天壤”之别,便想了解了解这个人。查百度,简介曰:“梁遇春(1906-1932),是我国著名的散文家,师从叶公超等名师。其散文风格另辟蹊径,兼有中西方文化特色。在26年人生中撰写多篇著作,被誉为‘中国的伊利亚’。”原来,他竟然是这么重要一个人物,怪不得他的散文读来颇有一股说不清楚吸引人的味道。在网上搜,他的作品多已售缺,于是在孔网上淘了本二手的《梁遇春散文选》来读。梁遇春只活了26岁,录百度上其生平于后,算是保存资料吧。“梁遇春(1906~1932),福建闽侯人,别署驭聪,又名秋心,民国散文家,1906年出生于福州城内一个知识分子家庭,1918年秋考入福建省立第一中学(今福州第一中学)。1922年暑假始,梁遇春先入北京大学预科。1924年进入北京大学英文系学习,于1928年毕业,因成绩优秀,留系里任助教。后由于政局动荡,北大工作陷入停顿状态,梁即随温源宁教授赴上海暨南大学任教。1930年又与温源宁同返北大,在北京大学图书馆负责管理北大英文系的图书,兼任助教。1932年夏因染急性猩红热,猝然去世,年仅27岁。”“梁遇春在大学读书期间,就开始翻译西方文学作品,并兼写散文,署名梁遇春,别署秋心、驭聪、蔼一等。他的译著多达二、三十种,多是英国的,也有俄罗斯、波兰等东欧国家的,其中以(英)《小品文选》、《英国诗歌选》影响较大,成为当时中学生喜好的读物。他的散文则从1926年开始陆续发表在《语丝》、《奔流》、《骆驼草》、《现代文学》及《新月》等刊物上;其中绝大部分后来集成《春醪集》(1930年)和《泪与笑》(1934年)出版。他的散文总数不过五十篇,但独具一格,在现代散文史上自有其不可替代的地位,堪称一家。好友冯至称他足以媲美中国唐代的李贺,英国的济慈,德国的诺瓦利斯。尽管梁遇春不是诗人,他的散文却洋溢着浓浓的诗情,成就虽不能与这几位短命的诗人相比,然而短短六年的丰富著述证明他们的才情与勤奋。”
风中的雨:在书柜深处找到“中国现代散文名家名作原版库”之一种:梁遇春的《泪与笑》。原来,梁遇春早就“潜伏”在我的书柜里,只是我没发现他而已。书柜里的书越来越多,许多没有读过,许多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本书。翻了翻《泪与笑》的目录,其中篇目在《梁遇春散文选》里都有出现。但版本不同,意义不同,准备再读。
2019年9月22日
四川人民出版社编辑的《文学课》,有一个副署:沈从文的阅读和写作秘诀;分“说故事人的故事”、“从读书到写作”和“时人与时文”三部分。虽许多文章在《沈从文全集》里读过,但归类阅读,感觉不同。最喜欢第三部分,作家评作家,作家评作品,虽时有偏颇,却别有味道。沈之放言无忌,表现得淋漓尽致。
风中的雨:因为朋友读了《文学课》,虽然我一直在慢慢读《沈从文全集》,《文学课》里的文都会读到,但还是先匆匆将《文学课》读完。沈从文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奇迹,他一下子就成为著名作家,他一下子就停笔不再创作文学作品,都有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就是这样一个神秘无比的存在,令你不得不想起“天才”这个词。沈从文并非如他的小说《边城》、散文《湘行散记》里的情调那样“沉静”,他其实很喜欢对文学界说三道四,以他自己的文学标准来评判作家、评判作家的作品,一点也不留情面。他的不留情面,虽不诋毁谩骂,却一针见血令人难以接受。这,或许也是他被郭沫若在《斥反动文艺》一文中说沈从文“一直是有意识地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的原因吧。
2019年9月23日
止庵的《六丑笔记》有学人掌故,有书籍读感,有各方序言,有文体短论,体例繁而不纯,有共同的主体:文学;有文学之上更为深刻的内容:思想,总体可称书话。行文取周氏笔法,平淡,顺趟,用词简便,少生词,少僻语,不卖弄,不诘屈,不作惊人语,读来洒脱大方,厚重人文,看似不经意却常有引人深思处。
风中的雨:喜欢止庵这个笔名。止庵这两个字,在我这里有完全自我的解释。止,是止水之止。但我心目中的止水不是死水、不动的水,而是沉静的水、表面安宁其胸自有沟壑的水。止,是一种表象,仿佛大智若愚、大辩若讷。庵,不是青灯古卷的尼庵,庵里的也不是一心礼佛尼姑,而是简洁的草庵。一席草顶,四沿木墙,石阶上布满青苔,院坝里种着春有翠竹夏有蔬,秋有菊花冬有梅,柴扉围成的小小一庵装满世间清闲,装满站在红尘边上旁观红尘的洒脱,比富丽堂皇的高屋大厦里的勾心斗角、骄奢淫逸不知要安适多少倍。止的沉静与庵的清闲完美结合,便是我心目中止庵。
风中的雨:《六丑笔记》有“新序”,写于2013年4月,有“旧序”,写于1999年6月;有“后记”,写于1999年6月,有“后记之后记”,写于2014年5月。由此可以看出,《六丑笔记》初版应该是在1999年,我手里的是2016年的重印本。重印与再版应该有不同,所以“版次”注明为2016年1月第1版,“印次”注明为2016年7月第2次印刷。短短半年就第2次印刷,可以想见当年这本书的风靡。关于《六丑笔记》这个书名,止庵在“旧序”谈及为什么会挑中“六丑”这个名字:“我挑中的是‘六丑’。一来中意这个字面,二来觉得意思很好,三来周邦彦创调的那首词也精彩。”然后便点明“六丑”的出处:“这里有个典故,见周密《浩然斋雅谈》:‘既而朝廷赐酺,师师又歌《大酺》《六丑》二解。上顾教坊使袁祹问,祹曰:“此起居舍人新知潞州周邦彦作也”。问“六丑”之义,莫能对。急召邦彦问之,对曰:“此犯六调,皆声之美者,然绝难歌。昔高阳氏有子六人,才而丑,故以比之。”’”(引号里面还有两重引号,不知如何标点,暂且如此乱标一气。)关键处似乎在于“才而丑”三字。显然,止庵是认为自己的“才”的,但怎么又“丑”了呢?其实“丑”并非真“丑”。对于“六丑”,止庵有阐释:“这里清真说的是美,但却以‘六丑’形容,我想大才如彼,也明白真正的美之不可企及,我偿只是认定此一方面,并且为此尽心竭力而已。至于拿来打比方的那群兄弟,六个才子凑在一起倒无所谓,六个丑人就难得相聚,一准很有意思。我自己其实与‘才’与‘丑’都不搭界,只落得个平庸之辈;然而如清真这种向往,以及这种冒险,却是我毕生所景慕,也愿意试一试的。”看似谦虚,但最后一句“也愿意试一试的”却透露出无比的自信。
风中的雨:《六丑笔记》里的文章,几乎每篇都很可心,读来颇吸引人。午饭后看书,常常困倦欲眠,看着看着不停地点头,甚至手里的书掉地上才惊醒过来。但午饭后读《六丑笔记》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读得津津有味,觉得其滋味万千,很多都对上了我的阅读口味。几乎每篇都有令我心动处,举一例。书的最后两篇文《寄河南》《“悲观的理想主义者”》是写一位书友及其作品的。文里说道:“我们因买书相识,已经有十八年了,而交往的历史十之八九倒是‘结伴买书史’。我因为这些年来喜欢写些东西,怎么说也有那么点儿‘工作需要’;在他则全然是一种爱好,从来没有在文学上有有所作为的愿望,我想一个人能把纯粹的爱好坚持这么多年,而且兴致与当初丝毫不变,这真可以说是一种盛德了。”不敢自比止庵笔下的书友,但自己买书的爱好也一直坚持下来了,虽然不特别“纯粹”,而时有“功利”的意思,不可谓之“盛德”,但“坚持下来”这一点却是相同的,所以窃喜。止庵又说:“他是一个可以把青年时代的兴趣爱好长期保持下来的人。当然所保持的也不仅难是兴趣爱好而已。”方之于我,似乎也如此,把买书、读书这个兴趣爱好一直从青年时代保持到今天,虽然读无所成,但自感这个兴趣爱好还是有点品味的,所以有时有点自得。止庵还说:“在我的印象里,写文章的人(比方说我)都是做不成什么别的事儿的。”这显然是止庵的谦虚,但却正中我的下怀,因为我也是个“做不成什么别的事儿的”人。只是很可惜,我却写不好文章,即使偶尔勉强写写,也多是自说自话自娱自乐。私心很喜欢这句话,觉得它冥冥中或许是一种预示,预示着我或许会有一个小小的收获。我也知道,我的收获可能没有,如果有也只能是“小小的”一点,但我愿意为之努力,即使没有收获也不停顿。回顾自己的过去、瞻望不远的将来,我生命的意义或许就只有买书、读书了。
2019年9月26日
《陈翔鹤选集》分“小说”“评论”“散文”三部分,重点是小说。此书1980年2月出版,是四川人民出版社印行的四川作家“选集”系列丛书之一种。陈翔鹤是沉钟社的重要成员,小说多写青年的情感、苦闷与无奈、无助。他于1961、62年创作发表《陶渊明写〈挽歌〉》和《广陵散》,不知有没无深意。
风中的雨:近段时间四川作家作品读得较多,除李劼人是因为比较喜欢他的作品外,读其余作家主要是想从他们的书里找到一些四川方言的书证。还好,每读都多少有点这方面的收获,算是没有白读。因为这一原因,书柜里一些很早就买回来却一直未读的书,都与我相遇相识了,比如这本《陈翔鹤选集》就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买的,到现在读。陈翔鹤作品里用到四川方言的时候并不多,这本书读下来,也就只收获了三五个。比较喜欢他写陶渊明和嵇康的两篇小说,对这两位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隐者”(亦或“出尘者”)一直私心景仰,其生平、作品多有涉猎,古文古诗里的他们似乎远远的难以亲近。而陈翔鹤笔下的陶渊明和嵇康,却很生动,很平易,仿佛只是几十年前的山里人、读书人,散淡平和而有先机,睿智渊深却又有人间烟火味,有我喜欢的人生态度和生命体认。只是不知陈翔鹤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特殊时代背景下,将这两个不与当权者合作的古“文化人”(一得善终,一遭屠戮)选出来进行现代创作,有没有别的深意。不管他有没有别的深意,他因这两篇小说付出的代价却沉重无比——百度百科说:“‘文革’期间,因写历史小说《陶渊明写挽歌》和《广陵散》而遭诬陷,在林彪‘四人帮’的迫害下,于1969年4月22日含冤辞世。”
作者:
月牙
时间:
2019-12-17 15:05
用文中的一句来说我自己,也是恰切的,“可惜功底太差,许多精彩没读懂”。
方言不是一层不变-一成不变?
字母的翘舌音没有,南方人也。
方言倘若深钻下去,想来别有趣味。
汪曾祺的诗,有亮点,可惜比较少。在散文中点缀一点,倒别样闪亮。
读译作,我先看译者是谁。
梁遇春的文字,三十年前读过一点,差不多忘记了。因为大学室友毕业论文写他,有点印象。有重读的想法。
作者:
冷晰子
时间:
2019-12-18 10:30
止庵的《六丑笔记》我记得山笛写过,我读了。却一个字都没有写。
我读书偶尔会有点喜新厌旧。
一个人的文字读多了,会审美疲劳,于是放下,读另一个,回头再读剩下的,说不定会有新感觉。字母老师这一提,想回过头再读一读去。
从字母老师的读书笔记里,可见老师读书的广博与深厚。佩服至极。
作者:
fonyuan
时间:
2019-12-19 14:30
佩服啊,佩服。
佩服的同时不禁要问,假如不是工作需要,
如此蛀书,意义何在?
看来是嗜书如命了。
作者:
rsjby
时间:
2019-12-19 16:27
月牙 发表于 2019-12-17 15:05
用文中的一句来说我自己,也是恰切的,“可惜功底太差,许多精彩没读懂”。
方言不是一层不变-一成不 ...
方言颇有趣,只是不懂古音韵学,无法明白方言里的源流等。
所以,瞎猜方言,瞎写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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