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启示录——儒家的溃败 - 中财论坛

在中国人的文化基因里，儒家是第一条染色体，后期不管有多少内部的否认还是外来的挤压，但是彻底想把儒家的东西清理干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不管是否出于真心，现在还能看到多少有些恢复或者叫重振的迹象，毕竟，这是真正的国粹。

想想孔老夫子幼年失怙，青年俊才，五十岁之前带着一拨又一拨人讲道理、做学问；五十岁之后四处奔走，想把自己的学问施以用途，最后失落而终，如其本人言如丧家之狗，也真是令人唏嘘的。他的行为本身就开启了中国文人大多数的路径，经世致用。当然，他没成功，更多的后人也没成，至于没成的原因自然是多种多样，但是大而化之，大约可以浓缩为一条：文人不懂政治。

读书人一门心思想的是国富民强，搞政治的当然也想，但是这个想法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的，就是首先是在自己权力得到保障的基础上。一但有所抵牾，立即掉转船头对付你们，国家弄得再强大，老百姓日子过得再好，却没哥们什么事儿，那哪成呢？所以改革者多半没个什么好下场，商鞅被车裂，王安石万念俱灰，张居正被掘坟想想也不奇怪，就连蒋中正一方面搞国共联合抗日，一方面还得“防共、限共”了。

权力是政客的信条，同样，取胜是战场的规则，这都是第一位的，一旦与这个相抵触，结果只能是遇鬼杀鬼遇神杀神了。偏偏中国人划分的标准是士农工商，都有个文人心结，即便是最为普通的老百姓，信的还是文人的那一套——“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也是儒家的精髓。

事实上是，如果这些人一旦走向战场，往往输得很惨。两军对垒，谁跟你“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了？没有的，战场就是狮子、老虎、狐狸、流氓、土匪、强盗的天堂。假使把孔老夫子的“周礼”用到战场上，那就是一个笑话。子路为了整理帽子让人家砍死；宋襄公让齐国军队过河之后再摆开架势开干，被人嘲笑了几千年；《三国演义》上颜良文丑还准备着和关羽寒暄几句，什么姓什么叫什么的，就被关羽给灭了。在兵家看来，关羽成了盖世英雄，颜良文丑倒成了小丑。细想想，人家也没错啊！就是挂了，也知道挂在谁手里哈，就这么挂了，冤不冤啊！

不冤！为什么，因为不懂战争。在战场上，其实就两个选择，要么你死要么我亡，其他的一切一切都完全可以抛却，什么“仁者无敌”都是鬼话，要是在生死关头还念叨这个，那只能是自取其亡。

孙武不买这个帐，所以成就千古兵家之首，《孙子兵法》上很明确，打仗就得抢别人的粮草，用别人的士兵拼命，“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什么意思？就是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自己的机动性就很强了。你这是如果来个“不饮盗泉之水，不受嗟来之食”，那么你即便成不了刀下鬼，至少是个饿死鬼。

匈奴人和汉人打仗，一开始的时候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秦始皇那么牛，还得修个长城，外加四十万大军在边境上候着，小心防范。刘邦的时候直接就给人家围着了，还是拿钱赎命的，到了吕后的时候，人家都快娶她当老婆了，她也一点辙都没有，睁着眼睛让人家羞辱。为什么匈奴那么嚣张？一来他们骑兵的机动性，来无影去无踪，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只要有马有刀就行了，你拖着粮食带着辎重，怎么和他打？二来那个冒顿单于是连爹都能杀的人，什么事情不敢干！他的手下哪个不是老虎和狮子？汉朝的军队当然不行。那么后来汉朝人为什么能赢？那是学了人家的套路，也配置了骑兵，也玩起了长途奔袭，也开始直插老巢了。再说冒顿不在了，他的子孙们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双方基本上回到了同一起跑线。

曹操玩得更猛，你不是有粮食吗？我不抢，毕竟也抢不出多少，我烧！一把火烧成了官渡之战，奠定了三国的格局。所以有时候，粮食就是一个负担，可这玩意没有还不行，尤其是大部队断粮三天基本上就歇菜了。很多围城的战役就是生生地把城里的人饿死的，草根、树皮、观音土经常是被围士兵最后的选择，不过指望着绝处逢生，成功的案例并不多。

努尔哈赤入关的时候，在自己的领地招呼一声：要打仗了！村子里像过年似的，前呼后拥地往前挤，为什么？一打仗，又可以抢东西抢人了，梦寐以求啊！可这边呢？哭着喊着，把自己弄残的，写遗书的，景象完全不一样，为什么？因为这是只赔不赚的生意啊！无利不起早，谁想死啊？之前成吉思汗的部队更是奇葩，人家打仗人打得越来越少，他打仗人越来越多，当然与俘虏有关系，不过最主要的是他的手下把打仗当作是唯一的事业，而且是全家共同的唯一的事业，老婆孩子都带着，一边打仗一边还能添人进口，这样的部队谁能打的了吗？

孙武本人有没有烧杀抢掠我不清楚，但是曾国藩的“曽剃头”名号不是白来的，最惨的是太平军，打得狠，抢得凶，杀得惨！一个大儒在战争面前迅速转型，变成了杀人的魔王，原因很简单，他不是酸儒，不是孔乙己，他知道书上的话是教训人的，求功名的，混名声的，真要是到了战场，只能是比强盗更强盗，比流氓更流氓。

吕布被曹操逮住了，绑在白门楼上。据说义薄云天的刘备一个劲儿给曹操上眼药，杀他，杀他！连曹操都舍不得杀，怎么着刘备还想着杀呢？刘备抹鼻子的时候是抹鼻子，该出手的时候，比强盗都强盗。刘璋傻乎乎地盼着本家来解围，结果把自己给解决了。网罗着一帮人给他卖命不说，临死都吓唬吓唬诸葛亮，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要不你当这个头头算了，直接把诸葛亮吓扒了，这就是刘备的能耐。

我们以普世的观点看问题有时会偏离问题的本质，比如一天到白起就觉得他是个杀神，长平之战，让赵国军力全无；一提到项羽就想到他坑杀章邯二十万降卒。儒家讲：杀降不祥。好像也对，总得讲点人道主义吧！可问题是，古代活埋战俘不完全是指挥官残暴与否的道德问题，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么多人，吃什么？如果这些人反水的话，岂不前功尽弃？我们的评判都是带着观点去的，如果他们不讲人道主义，那么关羽水淹七军就人道了？诸葛亮动不动就把人家烧得哭爹喊娘就人道了？一样的性质。只不过，我们从娘胎里就被人灌输说诸葛亮是好人，关羽是好人，好人那叫奇计，至于坏人，那就叫凶残！都是杀人，谁杀的不一样。老百姓杀了，那得报仇，皇帝老子杀了，那就得谢主隆恩，就这么回事儿。

其实，战争根本就没有什么人道主义，人道主义是战争结束之后的一块遮羞布。包括现代战争，最吊诡的是说咱们不伤平民，一定不能伤平民！结果每次死得最多的一定是平民。一边炸拿着枪去杀人，一边还说我这是去救人，让你们过上好的生活——和我一样的幸福生活，同时穿着白大褂去救人，岂不是绝大的讽刺？

战争让儒家走开！战争可以让儒家也变成杀神，睢阳城的张巡杀小妾被吹捧了几千年，他就那么愿意杀那些小娇娘们？他还是个通过念《四书五经》上台的封疆大吏？

不过儒家有一样好，以和为贵，和合天下。虽然是美丽的憧憬，但毕竟信徒很多，市场很大，也是，双方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坐下来谈谈呢？有什么分歧化解不了呢？只要不打仗，儒家的东西还真是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