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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症话题】面包里的红豆 [打印本页]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0-3-25 11:13
标题: 【症话题】面包里的红豆
本帖最后由香薰古琴于 2020-3-25 15:52 编辑

　　面包里的红豆

　　“快吃饭，迟到了。”我妈唯恐我饿死，催命似的一声接一声地叫。

　　匆匆洗漱完毕，我一屁股坐在餐椅上。

　　早饭是小米核桃粥，还有一条面包。简单，比较适合我。

　　我家的餐桌是大理石，白如冰雪，上面有一条鱼在清澈的水里游。阳光从宽大的落地窗投进来，水面上波光潋滟。买楼房的时候，我坚持要高层，通风透气，采光极佳。我用勺子喝了一口小米粥，稀稠正好。面包是我妈昨晚专门去超市买的，很新鲜，焦黄焦黄的，上面一层奶油，一看就有食欲。我抓起面包，掰成两截。

　　“啊……蟑螂。”我手里一哆嗦，面包丢在地上，里面的蟑螂“哗”地在脚下撒了一地，四处逃散。我使劲把椅子往后挪，大喊大叫，两只脚跳得高高的，把椅子使劲往后挪。我心里装满了狗尾巴草，它不停地在风中摇，摇得我浑身战栗，从里到外痒。我后退，蟑螂就追着跑。我要死了，从椅子上摔下，后脑勺磕在窗台下露出的贴脚线的棱上。

　　抹了一把，后脑勺黏糊糊的。出血了。

　　可是蟑螂还是爬，朝着我的脚心爬。我惊恐地闭上眼睛，把身子往墙里面缩。蟑螂从腿上爬过，沿着我的前胸和脖子，爬到我的脸上，翻过脑袋，在后脑勺出血的地方使劲吮吸。

　　我死了。

　　驾鹤神游。

　　这地方似曾相识，腰身嶙峋的大枣树把沧桑的身子歪进院子里，院子里一共有七户人家。我家租住的南屋，前面就是自来水管，一院子的人都靠这根管子吃喝拉撒。水管下面有个池子，池子里长满绿色的苔藓，一摸滑腻腻的。南屋子里最缺少的是阳光，最不缺少的蟑螂。我妈穿着千层底布鞋，每天进屋的动作就是扫蟑螂。从炉台底下，桌子一角，抽屉里，用一张白报纸簸箕似的撮出来，埋在厕所边的垃圾堆。她一边做饭一边跳舞似地拧着脚前脚掌，白瓷砖的地板上，密密麻麻的黑点，都是蟑螂尸体。

　　有一天半夜打雷，我被惊醒了。我感觉身上奇痒难受。掀开被子，一道闪电掠过，我看见蟑螂像一群抹黑进村的小鬼子，在我身上爬。到处爬，无所畏惧的爬来爬去。胳膊上，肚皮上，还有内裤里。我“啊啊”跳下床，打开门，在雷电交加的院子里狂奔。

　　从医院出来，我妈直接把我送到了姑妈家。

　　我是在姑妈家里长大的。姑妈家里有一座向阳的院子，在山顶。院子里晒着野生的菌类，树上有小鸟，阳光出来的时候，小鸟就不停地唱呀唱。

　　我还在梦里徜徉，听到母亲焦急的呼唤，好像从远古而来，又像从天边降落。

　　我转着眼珠，把四周扫描了一遍。这是我家楼房，我妈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的，脸上像刚浇过的菜地，湿漉漉的。我看看墙角，看看身上，抬起身子把枕头翻了两遍。什么也没有。

　　我妈端着一杯热牛奶，让我喝下去。她替我拉严窗帘，嘱咐我闭上眼睛。

　　我妈坐在我身边，像一面墙，挡住了强烈的紫外线，也挡住了风雨。她说眼睛不要睁开。

　　我闭着眼睛，乖乖地躺着，感觉到一块软软的食物经过妈的手送进了我的嘴里，甜甜的。我吃到了豆沙，是那种颗粒状的，有嚼头，带着沙，绵绵的，很糯。

　　我张着嘴，撒娇，表示自己还要。我妈又塞进一块，是面包裹着红豆。面包香甜酥软，红豆饱满绵软，口感美极了。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吃一回。

　　妈守着我，我吃了一口又一口。幸福地闭着眼，能感受妈的体温。

　　我妈问我：“喜欢吃吗？”我点点头。

　　“没有了。最后一口，你慢慢睁开眼睛看你吃的什么。”

　　我睁开眼，看见我妈的手里捏着一小片面包，面包上面嵌着一颗开花的红小豆。我一口就把它吞了。

　　“我还要吃，要吃很多的红小豆。”

　　我妈说：“你早上掰开的面包，里面很多的红小豆。”

　　“全是蟑螂。”我把身子支起，退到床头，用双臂抱紧了身子。

　　我妈笑着说：“你把红小豆全浪费了，撒了一地。”

　　我妈搀扶我下了床。我赤着脚，将信将疑，依着门框，脸朝里面不敢看。我妈鼓励我勇敢地看上一眼。

　　我看到了。满地的红小豆，开了花的红小豆一个个可爱地躺在椅子底下。有一粒调皮地溅到门口。我蹲下身子，捡起它，用手一捏，真的是红小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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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3-25 11:20
蟑螂现形了。呵呵。好，明天咱也现形，支持“症话题”活动。

作者: 草舍煮字 时间: 2020-3-25 13:22
从前与蟑螂的可怕遭遇，导致了开篇关于蟑螂的幻视。母亲懂得症结的起因，帮助孩子还原了幻视的真相。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0-3-25 15:11
原来是虚惊一场。版主这篇属于荒诞小说。

作者: 夏冰 时间: 2020-3-25 20:49
作品的跳跃性让我回味良久。叙述风格颇具新意。蟑螂成为一个意象，让人浮想联翩。篇幅不长，却意味深长。

作者: 小贩 时间: 2020-3-25 21:00

草舍煮字发表于 2020-3-25 13:22
从前与蟑螂的可怕遭遇，导致了开篇关于蟑螂的幻视。母亲懂得症结的起因，帮助孩子还原了幻视的真相。

草草点评很到位，赞一个！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3-25 21:14
这篇作品从本质上讲，还是在玩小说。
怎么讲，好比我们习字很久，某一天忽然放开字帖，信手涂鸦，试试到底写得如何了。

小说语言极好。但语言好大约只是一篇小说成为好小说的充分条件。

小说写了不久，就把“我”给写死了。我觉得这是一个作者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我觉得一个写者，还是不要轻易把“我”给写死了。写死的最大问题是容易“戏不够，鬼来凑。”换句话讲，就是容易飘起来，一飘，就容易不着边际。芥川的短篇《莽丛中》好不好，当然好，经典，可是他最受人诟病的，就是把人写死后说鬼话，显灵。

这篇作品起先有个蟑螂的意象，后来又出现了红豆的意象。这是很容易让读者迷惑的地方。

一个作品，对于意象的表达，是苦心孤诣，还是故弄玄虚，是我们需要严肃对待的课题。

这篇小说是个高级写法，或者说，对表现手法进行了有益的、大胆的实验，还是值得欣赏与学习了。

作者: 夏冰 时间: 2020-3-25 21:42

潭边老桑发表于 2020-3-25 21:14
这篇作品从本质上讲，还是在玩小说。
怎么讲，好比我们习字很久，某一天忽然放开字帖，信手涂鸦，试试到底 ...

嗯，蟑螂和红豆这两个意象之间的东西，需要读者脑补。其实在我阅读时，多次想起曾经读过的一些文本，比如说《喧哗与骚动》里某些意识流。别看篇幅短，操作手法一新，就容易让人陷入困顿。
作为小说作者来说，尝试总是好的。我们就会不断汲取有益滋养了。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3-25 21:49

夏冰发表于 2020-3-25 21:42
嗯，蟑螂和红豆这两个意象之间的东西，需要读者脑补。其实在我阅读时，多次想起曾经读过的一些文本，比如 ...

深有同感。但尝试不仅是有益的，大约也是必须的。可能是一个写者的追求。如果有时间，我会重读福克纳的小说，包括《喧哗与骚动》。

作者: 夏冰 时间: 2020-3-25 21:50

潭边老桑发表于 2020-3-25 21:49
深有同感。但尝试不仅是有益的，大约也是必须的。可能是一个写者的追求。如果有时间，我会重读福克纳的小 ...

嗯。谢谢小说，谢谢太虚，谢谢福克纳。

作者: 瑞雪洪荒 时间: 2020-3-26 12:17
看完这篇，我就在考虑文中“我”这是一种什么“症”？从小说表面看，应该是我童年时有被蟑螂吓到的“噩梦”经历，后来，疼爱我的母亲为我“还原”了真相，从此走出“心魔”。但我知道，版主绝不会停留在这一层面，她一定还有她的深意。
小说值得一品，加分支持。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0-3-26 13:49

草舍煮字发表于 2020-3-25 13:22
从前与蟑螂的可怕遭遇，导致了开篇关于蟑螂的幻视。母亲懂得症结的起因，帮助孩子还原了幻视的真相。

谢谢一路支持，有你理解，那我继续来一篇哈哈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0-3-26 13:49

邱天发表于 2020-3-25 15:11
原来是虚惊一场。版主这篇属于荒诞小说。

老师能刚看出是荒诞小说，这鉴赏能力没谁了，呵呵，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0-3-26 13:50

夏冰发表于 2020-3-25 20:49
作品的跳跃性让我回味良久。叙述风格颇具新意。蟑螂成为一个意象，让人浮想联翩。篇幅不长，却意味深长。

夏冰老师的小说也很富有想象，今年我们一起加油！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0-3-26 13:51

小贩发表于 2020-3-25 21:00
草草点评很到位，赞一个！

感谢惠顾，呵呵，问好小贩。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0-3-26 13:52

潭边老桑发表于 2020-3-25 21:14
这篇作品从本质上讲，还是在玩小说。
怎么讲，好比我们习字很久，某一天忽然放开字帖，信手涂鸦，试试到底 ...

谢谢桑精心解读，我那个死不是真死。可能没有表达清楚。你说的这两点一定多加注意。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0-3-26 13:52

夏冰发表于 2020-3-25 21:42
嗯，蟑螂和红豆这两个意象之间的东西，需要读者脑补。其实在我阅读时，多次想起曾经读过的一些文本，比如 ...

你们在这里研究啥呢，我渔翁得利地受益了。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0-3-26 13:53

瑞雪洪荒发表于 2020-3-26 12:17
看完这篇，我就在考虑文中“我”这是一种什么“症”？从小说表面看，应该是我童年时有被蟑螂吓到的“噩梦” ...

谢谢老师围观并且用心阅读，写的不好多提宝贵意见。

作者: 重庆霜儿 时间: 2020-3-26 15:47
似梦非梦，似幻非幻。面包、蟑螂、红豆，似隐喻着生活、苦痛、希望。表面的荒诞，内心的真实，隐喻的巧妙，有着卡夫卡的风格。玉玉的是精神分裂症，你这个，该归为什么症呢？妄想症么？不敢确定。烧脑。加分。学习。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0-3-26 19:00

香薰古琴发表于 2020-3-26 13:49
老师能刚看出是荒诞小说，这鉴赏能力没谁了，呵呵，

福建泉州有一位女作家，是我的文友，专门写荒诞小小说的。而她叫“怪诞小说”。

作者: 林小白 时间: 2020-3-27 09:54
人随心动，过往的种种总会对现在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蟑螂的一张照片很好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3-27 10:37

香薰古琴发表于 2020-3-26 13:52
谢谢桑精心解读，我那个死不是真死。可能没有表达清楚。你说的这两点一定多加注意。

你写到中间那个“我死了”，虽然单独一行极其显眼，但读的时候我确实从上下文思虑过一番的，因为下面就是梦境与幻境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作者用了模糊表述，有诱使读者进陷阱的嫌疑。这么短和一篇文，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诱使，太不地道了。

所以，当夏冰老师说起《喧》时，我就有同感，即，福克纳在《喧》里，采取了大量的模糊时间与空间的叙述，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阅读困难。从这一点讲，我觉得老福是不对的，这是在考验读者的耐性，也是一种极其自负的表现。

所以，一个正常的小说家，小说还是不要太玄，先锋小说家们特别喜欢这一套，因为什么呢，因为知道这一套路的人相对要少得多，容易“骗”人。

作者: 临沂风铃 时间: 2020-3-27 15:13
有人说，童年的际遇有时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比如童年时被开水烫伤，长大后就会对火之类的东西敬而远之。古琴老师的这篇小说也是这样，因为蟑螂这个意象的恶心模样，成了主人公埋藏在心底的一处雷区。稍有不慎，便会触发它，做出过激的反应。所以，当看到面包里的红小豆时，猝不及防的她想起小时候的噩梦，从而引发了自己过激的反应情绪，更因强烈的恐惧产生死去的感觉。幸好，她有个能干的母亲，帮她看清事实真相。
古琴老师的小说总是能写出新意。赞！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0-3-27 17:08

重庆霜儿发表于 2020-3-26 15:47
似梦非梦，似幻非幻。面包、蟑螂、红豆，似隐喻着生活、苦痛、希望。表面的荒诞，内心的真实，隐喻的巧妙， ...

谢谢霜儿来访，有空你也来一篇。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0-3-27 17:09

临沂风铃发表于 2020-3-27 15:13
有人说，童年的际遇有时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比如童年时被开水烫伤，长大后就会对火之类的东西敬而远之。古 ...

风铃你看这么细啊。你干这么看，我下次一定写仔细了给你。

作者: 喻芷楚 时间: 2020-3-28 06:33
让我再次相信世界只有妈妈好，细心有办法的妈妈帮我从幻觉中走出来。不过真是把我吓死了，起一身鸡皮疙瘩，曾经蟑螂的恐惧留下后遗症也是厉害。

作者: 田舍郎 时间: 2020-3-28 19:50
是我浮躁了吗？玉玉的文字很有代入感，琴姐的就很难。这个想法还是不错的，但文字表达还是欠佳。让人捉摸不透的应该是剧情，而不是行文的艰涩。

作者: 重庆霜儿 时间: 2020-3-28 21:55

香薰古琴发表于 2020-3-27 17:08
谢谢霜儿来访，有空你也来一篇。

等我拖延症好了来

作者: 五相子 时间: 2020-3-28 22:01
支持“症话题”活动。支持欣赏《面包里的红豆》！

作者: 孙姜 时间: 2020-3-29 13:59
显然，这是一篇心理小说，尽管用笔匆忙，仍然可以从面包里的红豆中品出象征意味
事好写，心难画。赞

作者: 建屋烹文 时间: 2020-3-29 17:37
很多时候童年时候的心理阴影，会形成一种魔怔，影响成长过程中很长一段时间。

作者: 随玉 时间: 2020-3-29 19:17
琴姐的文看过了，现在写小说的路数都是溜溜的，顺手捻来就是跟国际接轨的短小，厉害厉害！

作者: 守望天使 时间: 2020-3-30 08:37
欣赏老师佳作，学习了！

作者: 素离歌 时间: 2020-3-30 09:56
这次的症话题，很多小说都有外国小说的味道，琴姐这篇也一样。童年的阴影很多时候伴随着我们，琴姐的表达方式，有些荒诞，却意味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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