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明白有多远
荠荠菜
客运站的大钟报过18点的时候,司机发动引擎准备发车。她就是这时候抱着挎包从街对面撞过来的。只见她慌慌张张地跳上车,劈头盖脸地问道:“我坐这趟车到马桥,能不能赶上3点钟的小客?”司机看了看她,一脸的迷惘。见司机没吱声,她又问了一遍:“我坐你这车到马桥,能赶上3点小客吗?”
这回司机明白过来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要到马桥坐3点小客,你不认识表啊?”司机没好气地说。
“就是,都几点了还要坐3点的小客。”旁边的乘客接道。
这回,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那表上是几点啊。”她边说边在我的身边坐下。然后放下包,从兜里掏出手机和一块不大的红色烟盒纸,纸上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她低着头,左手擎着那张纸和手机,右手食指使劲地一个个照着那纸上的号码捅着键盘,看她使那么大劲,我真怕那键盘熬不住,会“嗷”一声哭出来。她捅咕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四下撒目了一圈,然后压低声音问我:“这车上有照人的东西吗?”
“照人的东西?”
“就是照着人,谁干啥都能看着的那个东西。”
“哦,监控?有啊。”
“那完了,那我刚才摆弄手机按的电话号码不都让人看见了吗?”她紧张兮兮地问。
“没事,看不着。”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大道上也有照人那玩意儿吧?那我上哪不是也照下来了吗?那不都得让人知道了吗?”她继续不放心地问道。
“难道她有什么隐私?干了什么怕人的事?”我不由细致地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她黑红的脸蛋胖乎乎的,就像煮熟了的咸鸭蛋黄。红黄色的头发乱蓬蓬地系在脑后,最有意思的是她的衣服,上衣前襟塞在裤腰里,后襟松垮垮地耷拉在外面,像鬼片里纸糊的长舌头。而且这一身衣裳虽然是白色的,可不少地方已经有了一小滩一小滩的污渍,像糊了一层苍蝇屎。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隐私?想必也干不了什么大不了的坏事,一个傻瓜而已。”我想着,有点厌恶地转过脸去。她等了半天见我没音,就着急地扒拉我:“你说呀,是不是大道上那照人的东西把我给照下来了?”
“没有,那玩意照不着人,光照车。”我对她的纠缠已经彻底没了耐心。不过她听了我的话,倒真跟吃了定心丸似的,不仅一脸阳光,还哼起了小曲。
车快到马桥的时候,她忽然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我姐让我妈在山沟里给她喂猪,可她连鞋都不给我妈买,冬天时候我妈回来穿得鞋都露脚趾头。俺家老黄说我不是我妈生的,不让我管,他说我要敢管他就砸断我脚趾头。老黄上山东了,我今天偷着给我妈送去了20块钱。”说完,她得意地冲我眨眨眼睛,然后抱着挎包,冲下了车。
天渐渐暗下来了,那趟3点钟从马桥出发,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小客早就不见了,这个为了给妈妈偷着送20块钱忙活了一整天的人,她到底记不记得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