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皮鞋的女孩

薄暮

薄 暮

　　老温时常在晚上会客，到市中心地段吃饭或喝茶。他大多把车泊在广场的地下停车场，今天，他已经在家吃过晚饭，和一个生意上的朋友约好九点在一家咖啡厅会面，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想去新华书店看看。

　　“先生，先生，擦皮鞋吗？”夜幕中，一个女孩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处站着，她的前面放着一个擦鞋专用工具箱。

　　老温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一件红色短袖T恤软绵绵的绷在她胖乎乎的身段上，牛仔短裤下的两条腿矮矮壮壮的，眼睛倒是十分漂亮。

　　老温这才想起前天这女孩招呼过他，那次已经将近午夜，他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也就没理她。今天有空闲，见女孩笑得很动人，再看看自己的皮鞋，便说：“好吧。”

　　女孩让老温坐在她的小凳上，借着路灯和旁边建筑物的霓虹灯光，她动作利落地干了起来，先是用布擦去鞋面的灰尘，然后挤上鞋油……

　　“小姑娘，多大了？老家在哪？”老温问女孩。

　　女孩抬了抬头，说：“十四岁，我小时候就生在这里的，也没回过老家，爷爷说，没钱回老家。”

　　“你小时候就生在这里的？那你父母呢？”老温觉得有点不明白。

　　“嗯，你还记得新华书店门口的一个小不点儿吗？大家都叫她小不点儿。我没有父母，只有爷爷。”

　　老温想了想，他虽然很少去书店，但一直路过那里，十几年前确实常常看见一个年岁较大的男人衣衫褴褛地坐在门口，他黝黑的脸膛，一只眼睛瞎了，一条腿也不利索，他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有时会把女孩放在一边的破被中，他的前面放了一个瓷盆，里面是人们施舍给他的一些零钱，还有一些奶粉和面包，曾经，老温买书出来，也特地在那瓷盆里放了十元钱。后来，老温看到那女孩会走路了，到她四五岁时，会追着向过路人要钱，老温也被她追过一次，那时，他急着去办事，没给。

　　“那女孩就是你！”老温有些惊讶。

　　女孩点了点头，继续着她手中的活儿。

　　老温又问：“你擦皮鞋有几年了吧？”

　　“三年。我不能再去做叫花子了。”女孩笑着说。

　　老温一边掏钱一边点头赞扬她：“好样的！小姑娘。”

　　老温把十元钱递给女孩，女孩要找他八元，老温笑着说：“不用了，以后再让你擦就行。”

　　老温站起来，向前走去，女孩笑着跟在她身后，轻轻唤他：“先生。”

　　“怎么？有什么事？”老温疑惑地回首看着她。

　　“这附近有家饭馆，我还没吃东西呢，先生……”她的语气有些怯怯的，也不敢正视老温。

　　老温盯着她的脸，感觉这张小脸很可怜，于是叹了口气，答应她。

　　女孩带着老温拐进一条弄堂，中间有一家小饭店。有几个客人在那喝酒神侃。老板娘站在柜台里看到了他们，招呼小姑娘：“楼上有包厢。”

　　女孩笑着点头，并把工具箱放在一个角落里。

　　然后，转身拉着老温的手，低声说：“楼上清静些，这天气闷热，我们喝杯啤酒吧。”

　　“噢。”老温狐疑地看着女孩稚气未脱的脸。

　　女孩靠在沙发里，眉眼显得神采飞扬，她问老温：“有烟吗？”

　　老温十分惊讶，说：“小姑娘，你才多大？”他掏出烟，递给她，女孩熟练地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老温裸露的手臂上徒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安地望向窗口，只见暗红色的落地纱窗帘颓废地垂着，小小的包厢里漂浮着一股浑浊之味。

　　女孩把啤酒杯移到老温面前，幽幽地说：“喝吧！冬天和夏天来这里真舒服，说说话多好……但很少有人愿意请我。”

　　老温不喜欢这样的环境，有窒息感，他站起来，拉开窗帘，女孩急忙说：“别，先生……”说着，竟然一下扑进老温的怀里。

　　老温恼怒极了，一下推开她，厉声说：“你这是为什么？”

　　女孩跌坐在沙发里，小声说：“我这个年纪和模样，那些高档的娱乐场所会有人要吗？擦皮鞋的人多的是，能挣几个钱？”说着，一下喝干了杯中的啤酒。

　　老温已经气得无话可说，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转身欲离去，女孩却一把拉住他，可怜兮兮地说：“先生，陪我说说话吧，菜还没上呢。”

　　老温从皮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挣脱开女孩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下楼。

　　走上大街，老温仰望夜空，摇摇头，深呼吸，空气清醒多了。

　　老温阔步向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远离此地，远离这女孩。只听女孩在后面喊：“先生，您的手机。”

　　老温摸摸口袋，果然不见手机，才想起刚才看过时间后，被女孩一缠忘在桌上了。

　　他停下脚步，女孩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把手机递给他，连同那张百元钞票，她说：“先生，你是个好人，我不想骗你，那个老男人其实是我的父亲，我是他和一个痴子生的，那女人生我时将近40岁，生下我不久，就死了。父亲七十岁了，但他还在街上乞讨，他说要和我一起赚满一笔够盖三间房子的钱，带我回老家。”

　　老温不由得又一次盯着她的脸，她的小脸圆润得像只红苹果，眼睛大而明亮，水一般透明干净。他抚摸着女孩的短发，把钱塞进她手中，嘱咐她：“好好擦皮鞋，做一个诚实勤劳的人。”

　　女孩流下泪来，哽咽着说：“让我叫您叔叔吧，这些年来，只有您这么温和地和我说话，看别人脸色和被人骂是家常便饭。其实，上小饭馆，我只是想和人说说话。如果您还当我是擦皮鞋的女孩，请您收回这一百元钱。”说完，把钱放进老温手中，就朝前小跑而去。

　　捏在掌心里的钞票，老温觉得很沉。只见女孩走向十字路口，夜幕中，她背着擦皮鞋工具箱的小小身影在车流和人群中渐渐模糊……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0-6-10 15:36 编辑 ]

宗川

有人文情怀的文 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辉。

刘满园

读了，人物对话描写不错，形象塑造也还成功。

暴雨迎风

故事曲折，中间转折转得好，人物也立体了起来。平凡小故事，大文章，不错。

曾经沧海

故事挺有新意的，如果把生存和尊严放在一起哪个重要，当然首先是活下来。擦皮革的女孩做出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举动，一方面是生活的无奈，另一方面也是大环境的影响，作品很有现实意义。值得一读。
略嫌不足的是老温的内心刻画还可细腻一点，对待这种事情处理得越巧妙就越有看点，如果简单地把擦鞋女孩打发走了，这样看来省事，却把好多戏剧性的东西掩盖了，你说是吗？
请原谅我爱挑刺，真不该这么说得直，请鉴谅。

薄暮

原帖由 宗川 于 2010-6-10 11:38 发表
有人文情怀的文 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辉。

谢谢点评！握手致礼！:handshake

薄暮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6-10 15:44 发表
读了，人物对话描写不错，形象塑造也还成功。

谢谢刘版在百忙中抽时间阅评！谢谢鼓励！问候您！

薄暮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6-10 20:28 发表
看完这一篇，小女孩的生存状况是谁造成的，仅仅是他的父亲、家庭吗？这一个社会为这样的孩子做了多少，难得不令人反思吗？
直面现实的作品。

谢谢天下版主细致阅评！谢谢鼓励！遥握问候！

薄暮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6-10 20:34 发表
故事曲折，中间转折转得好，人物也立体了起来。平凡小故事，大文章，不错。

谢谢朋友的真诚点评！谢谢您的过了！遥握问候！

薄暮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6-10 20:53 发表
故事挺有新意的，如果把生存和尊严放在一起哪个重要，当然首先是活下来。擦皮革的女孩做出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举动，一方面是生活的无奈，另一方面也是大环境的影响，作品很有现实意义。值得一读。
略嫌不足的是老温 ...

谢谢沧海老师细致而精准的点评！谢谢一直以来给予的关注和鼓励！
嗯，您的建议有道理，谢谢！遥握问候！

geng167

在太虚版见到薄暮，很是意外，也很高兴啊。原来你是这里的常客，梅林很佩服你。你的小说同散文一样耐读，梅林很喜欢。问好！

傻子的宝贝

这篇小说就象在繁杂的尘世看到的一朵纯净的小花，让人觉得清新、感动。同时让人深思。

薄暮

原帖由 geng167 于 2010-6-11 11:11 发表
在太虚版见到薄暮，很是意外，也很高兴啊。原来你是这里的常客，梅林很佩服你。你的小说同散文一样耐读，梅林很喜欢。问好！

谢谢梅林友的真诚关注！谢谢您的鼓励！问候您！

薄暮

原帖由 傻子的宝贝 于 2010-6-11 14:05 发表
这篇小说就象在繁杂的尘世看到的一朵纯净的小花，让人觉得清新、感动。同时让人深思。

谢谢宝贝友的温馨点评！谢谢您的鼓励！问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