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83号]在高尚与低俗间游荡

征文组委会

　　
　　有一段时间，我着迷于心理学，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在心理学科里最复杂难懂的莫过于心理测量学，它涵盖了我所学的所有数学知识，微积分、导数、线性矩阵、统计学、概率论，而那些莫名其妙堆积起来的数学测量模型更是匪夷所思。在我看来，能讲清楚这门课的人一定不懂心理学，懂心理学的人一定讲不清楚这门课。通常情况下，教授这门课的老师让学生自己看书，在一片唏嘘反抗声中，老师有时也会象摆地摊的算命先生，略施小计哄哄学生，随便给某个学生算上一卦，引得大家或哄堂大笑或惊诧不已。我平生第一次心理测试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的，罗夏投射测试，是关于职业生涯的。


　　测试的过程很简单，在一张A4的白纸上画一棵树。就这一次漫不经心信手的涂鸦，破译出我一生的职业密码，过往的和将来的。这听起来有点玄。

　　　　　　　　　　　　　　　　
　　　　　　　　　　　　　　　　初涉职场 　


　　初涉职场，给一家央企的领导当秘书，这在我和很多人来说都始料未及。有传言说该企业半年来已有几拨人来学校对我进行目测和考察。我想，这些人的眼力和判断是有偏差的。我是典型的天秤座性格，外表柔弱乖巧雅致，内心坚强刚毅，且权力欲极强。以我对自己的了解，要干好这份工作必须强打精神。


　　我伺候一位陕北老汉，位高权重，没有文化但极具人格魅力。我所做的是常规的秘书工作：将各部门的呈报读给老汉听，并及时将意见记录并反馈给各部门；一些决策和建议有秘书组预先准备好材料通过我请老汉做定夺；如果需要在会上宣讲的材料，我帮老汉过目熟读，遇到生僻的字，标注上简单的同音字。但通常的会议上，老汉从来不看讲稿，且能表达得通俗生动明确，尽管这样，我还必须一丝不苟，惟恐出岔子。在生活上每天提醒老汉服用降压药，在一些应酬之后，叮嘱后橱为老汉准备一小碗油泼辣椒酸汤面片。工作简单而琐碎。


　　闲暇的时候老汉常常跟我聊家常，但更多的时候他喜欢听我说。当听到我爷爷被他的同党镇压掉这一段，他小孩一般喜笑颜开手舞足蹈，在听到我奶奶在爷爷被枪毙逐出住所到处流浪乞讨时，也会很难过地说句真是不容易之类的话。


　　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他喜欢叫我丫头，这纵容了我的一些欲念。终于，在一次干部大面积调配过程中，对干部处呈报来的方案，我委婉地陈述了我的看法，我等待老汉很严厉的批评，他沉思很久表示更倾向于我的看法。被我篡改后的任命宣布，一片哗然，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基层更是交口称赞。我貌似不经意地经营着自己，不露声色地涉政干政，窃喜的同时也很难过自己缺乏应有的职业道德。但我知道，钟情于控制局面是我的本性。


　　　　　　　　　　　　　　　权钱交易


　　两年多的秘书生涯，在整个集团进入大规模设备改造时结束。当时更新的主设备来自瑞典的KMW公司，而一些辅助设备则落单于上海的一家海军潜艇研究所。这需要一名既懂专业又懂专业英语的人来协调两家的关系，在老汉的提议下我被选入技术改造领导小组，并代表业主方特派驻上海，授权资金调拨，权限为2千万。能源设备的技术指标都非常高，全部数据要与所设计分毫不差。两年的设计和制造非常顺利，在设备进入试验阶段时，出现了一些异常，因出力的效力过于明显，而不得不重新审查设计方案。精确的计算后，最终决定增加一级阻尼，这意味着要加大投资，研究所申请追加投资5千万，我召集了上海我所知晓的专家进行了论证和评估，最终确定追加3千万，考虑到我的权限，分3次支付追加的款项。在第一笔款项进入研究所帐户的时候，研究所让我搬出了他们的招待所，入住隔壁的海军俱乐部，入住了才知道，这家对外宣称的海军俱乐部原为一家私人会所，中外达官显贵云集，入会会费起点是50万，吃喝玩乐购物无不高档精致。


　　我象极了进入了大观圆的刘姥姥，用贪婪的眼光扫视着整个会所，在热带作物的掩饰中，我审视着各种年龄和肤色的人群。这时候，离我27岁还差一个月。这个年龄对奢华的生活有一种本能的向往，但我知道，日后的路很长，而我更需要一个稳健的日后。此刻，我必须拒绝一切诱惑，心平气和地去街头吃３元钱一碗的雪菜肉丝面。


　　我退回了会员卡，并通知财务处，在支付最后一笔款项的时候，减掉５０万。我这么做与高尚无关，只与抑制低俗有关。

　　　　　　　　　　　　　　　　
　　　　　　　　　　　　　　　　混迹商海


　　大规模的设备改造行将结束的时候，企业进入多种经营发展阶段，高层的决策是成立多种经营局进军深圳房地产。在了解到我姨夫在深圳罗湖区政府投资公司任总裁的时候，我便肩负着企业上上下下的嘱托只身前往深圳，在这位亲戚的帮助下，一个星期里便拿下了罗湖区最好的三个地块的红线图。后续部队开拔深圳，我的使命完成。


　　此时总部并没有将我召回，深圳房地产投资公司也只是在和政府有应酬的时侯通知我参加。我的工作状态出现了真空。我有大把时间游荡于深圳的茶肆酒楼，跟潮洲佬学说客家话，跟他们一样踢拉着拖鞋，混迹于外汇黑市，成为黄牛党一族，从最初的几百美元到后来的几百万美元，从一天赚几块钱到一天赚几万。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商海里，我很快成为黄牛党的党魁，手持大哥大，在众人簇拥下，俨然是黑帮大佬，领着一伙潮洲佬从事着非法炒汇和倒卖批文生意。有了钱的我没能逃出女人的虚荣，穿金戴银，一掷千金，豪爽荒唐得令人瞠目结舌。


　　在国家成立了外汇管理局没多久，即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打击外汇黑市专项行动。无奈之下，只好带领众兄弟金盆洗手。

　
　　带了满满的两箱钱，我被总部召回。此时的我与两年前已经不能同日而语。那种蜕变是沁入骨髓的。

　　我时常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能藐视钱的话，是不是离高尚近了呢？


　　　　　　　　　　　　　　　　初探仕途


　　我的仕途转折，是在物资公司经理落马之际，那年我29岁。

　　很多同仁跟我打趣：下一个该轮到你了。

　　呵呵，不会！

　　因为钱对我而言，已经不是问题。

　　此刻有问题的是我的身体，整日没完没了的应酬，致使我患上了厌食症，而越来越瘦弱的身体，导致了胃下垂。无奈之下，我只能提出辞呈病休在家。

　　病休在家是我这一生中最安定幸福的日子，接受家人的呵护与悉心照料，接受同事朋友们的探视和祝福，心静如水。


　　　　　　　　　　　　　　　一夜情缘
　

　　在国家能源部大改组时，企业被重新编组。我进入了企业的项目开发部，恢复了原来的级别。一个部委衍生成几大国有公司，竞争一下显现出来，跑马圈地的现象不可遏止。项目的开发成为整个集团工作的重中之重，我又一次被推上了与政府接洽的不二人选。此时的我在应对上已游刃有余。


　　在参加沈阳的一次投资风险高峰论坛会上，我接到通知，立刻飞往博鳌。


　　总部要介入中东地区核能开发，美国方面已有微词，这非常棘手。此去海南便为此事，我受命于危难之中，直觉任务艰巨深不可测。国家发改委给总部推荐了傅老来斡旋此事。


　　飞抵海口，已经有总公司的人来接机，到了博鳌却让我大吃一惊，居然由我一个人与傅老商谈此事，更让我吃惊的是整个索菲泰尔酒店只有我们两个客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与人物，这般神秘的氛围。好在傅老很和善，平易得没有一点架子。一个热烈的拥抱足以让我平静许多。


　　三天的时间，我们挽手走在长长的海岸线上，交流着各自经历中最有趣的事情，品尝着天下最美味的食物；椰子树下的摇椅上，听这位长者深情地朗诵莎士比亚的爱情名句：Love　is　like　a　game　of　tug-of-war. Competition　not　stop　to　the　beginning(爱就象一场拔河，一开始就不能停下来)，温润而又感性，眼神便交汇出更多的内容。


　　躺在这个足可以做我父亲的男人的臂弯里，听着万泉河略过的风语，浅浅睡眠袭来，醒来，你应该已经在大洋彼岸。


　　一个月后，接到通知，总部的先遣小组开赴海湾。同时我收到了傅老托人专程送来的钻戒和笔记本：If　you　understand　the　value　of　love　and　love　you　hare　give　me　I　have　to　want　for　the　future .(莎士比亚名句：只要你明白，珍惜爱与被爱，我愿意等待，你给我的未来。)


　　钻戒退回，留下笔记本。并回赠了大陆制式的手机。不为别的，只为这个有过切肤之爱的远道的朋友，在登陆这个国家的时候报个平安。


　　我只能拥这么多！我别无所求！


（傅老　真实姓名：傅乐仁　山东聊城人，傅斯严之子，傅斯年之侄。大陆解放时随父到台湾，为蒋介石私人英文翻译。后移居美国，加入美国中央情报局，周旋于各国政要之间，致力于中美及大陆与台湾的和平，退役后致力于莎士比亚学的研究。目前进入大陆的身份为北大莎士比亚学科客座教授。）


　　　　　　　　　　　　　　　步入不惑


　　到了这个年龄的女人有些尴尬，仕途行将终止，睿智、练达和从容成为混迹于职场仅存的资本。在全球能源开发的格局上，单一的开发逐渐被多元开发所取代，效益第一也被绿色低碳环保所取代，所有的工作都必要围绕这个永恒的主题开展，工作量和工作难度一下增加了许多。


　　放下手中的忙碌，我会去监狱看看顾大姐，透过巨大的玻璃隔挡，我们用眼神交流着默契，我带给她最新的时政和集团动态，期待她有不同的看法，她象教母一般开启着我多元的思维神经，促进着我视野开阔，每每这个时候，顾大姐会习惯性地使用“如果是我会怎样怎样．．．．．．”　面对她的从容，我感觉到了我的下作，因为引发这样的命题于她残忍至极，不仅仅是永远不可能成立那么显而易见。
　

　　对我而言顾大姐是一个前行的影子，我时常会给自己这样的命题：如果我是她会怎样呢？是否也会为企业的利益铤而走险呢？答案是肯定的：我绝对不会！如果可以重来，顾大姐会不会是那个穿着睡衣满头顶着卷发器跟菜贩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低俗女人呢？那答案也是肯定的：绝对没有可能！


　　冥冥之中皆成定局，高尚与低俗原本也只是一念之间。就象心理测量学里那个匪夷所思的数学模型，一个变量ｘ的代入只能对应一个结果ｙ。


（顾大姐　真实姓名：顾慧娟　上海人　某央企财务主管，因主张将巨额资金拆借一上市公司，后该上市公司因管理不善宣告破产，致使大量国有资金流失。检查院以挪用公款罪和受贿罪提起公诉。被判无期徒刑。目前羁押女子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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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征文组委会 于 2010-6-11 10:27 编辑 ]

邱天

屏蔽9楼广告！

碧天

老辣而大气的文章。看象一位小武则天式的女性职业生涯的自述。实际文章中显而易见阳刚之气的决断。作者很象是男士。

一水

文题抓眼，叙述从容。确为大气之笔。

一楠

人生历经沧海；文笔大气老练。

摇曳风铃

开卷就被吸引,跟着一个智慧的身影周历政界或商界,职业的几个段落都很出彩.
问好!

万里山水

脉络清晰，读来犹如读一部小说，绕有意味。

笨小暖

在高尚与低俗间游荡 ：[征文83号]在高尚与低俗间游荡—— 六个短章，六幅画一般的经历，瞬息而闪，独领记忆的存在，有辛苦，有收获，也多于感慨。人生就是每个人的一部历史，要怎样才能令历史厚重和辉煌，就要看这一系列的细节，如何打拼和完善，开拓和进取。欣赏了。

刘满园

真切可感，符合征文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