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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碾子院 [打印本页]

作者: 荷花淀派    时间: 2020-10-22 14:11
标题: 碾子院
                                                                                               碾子院
  
  第一章
  
  吐火的太阳烘烤着海河平原,吐穗的麦田焦枯、广袤的大地龟裂,持续的干旱炙死了村西百年的老桑树,光零零枝干上落满乌鸦凄苦地叫着。陆财主带着族人在奶奶庙求雨半月,依然见不到一滴雨星。很快人们掏空了去年的陈粮,丰收在即的麦子全部绝收。不久家家户户凉了锅灶,无炊升起,饿死人的恶事频频传来。陆财主家境殷实是三各庄的大户,为解救相邻打开粮囤,可这只能解决燃眉之急,人们的生活很快又没了着落。陆财主家的长工郭隆峰叫来大儿子郭仁泽,和东家商量棹船到天津卫买粮。现在大清河水势小不少支流都断流干涸,此行异常艰难。陆财主唤来小儿子一起同行,郭隆峰怜惜:“陆飞少爷还小就别去了。”陆财主捏着雇佣结实的胳膊:“让他体会下人生辛劳,孩子们就交给你了。隆峰弟,为了我们家你没少受累。这一去要保重安全,家里还有老小。”
  
  往日蔚为壮观、波澜纵曲的大清河,成了一条饥渴干细的灰蛇。原有的航线已完全模糊,许多丰沛的支流都不见了。航船在大清河行驶过程中反复搁浅,为了保护船底只得倒旱坝。郭隆峰咬破嘴里子把船头扛在脊梁上,后边仁泽和陆飞拧着眉宇举起船尾,三人踉跄着在干涸的河床上艰难行进。原本三天三夜的行程,过了胜芳漂进河海下游整用了十天。在天津卫经数日奔走和打问,一个月后他们载着冒尖的一船粮食回来。三个人眼窝深陷,灼伤的脸淌着血水。陆白氏哭着把小儿子血肉模糊的双脚捂在胸前。
  
  隆峰搭了半条命从天津卫运来救命粮,陆财主为他备了粮食、布匹和钱票以表谢意。可隆峰一一谢绝,执意不要。陆财主拗不过:“隆峰弟,你让我如何是好!”“如果可以,就把碾子送我吧。”隆峰踱到厢房前的竹林边,摸着一具青石碾子:“我们村的碾子坏了不能用,人们整天走村串巷的碾面不方便!”陆财主笑着理着胡子,让陆飞叫来几位乡邻。众人把青石碾子抬上马车,陆飞亲自驾辕一路飞尘,把隆峰送到千里堤外金龙淀的西岸。次子郭仁宇等着接父亲,坐在船尾在牛皮纸上绘画。看到父亲一行人来了连忙放下画笔,一齐动手把碾子装到船上。谁也没注意,趁着间歇陆飞把一斤用牛皮纸包着的白糖塞进隆峰坎肩里。
  
  尽管遇到旱灾年,三千亩的金龙淀依旧是水势连天,阔跃千里的胜景,抵达金龙淀西岸,穿过掩映在芦苇荡层层绿的庙泥濠,船终于靠岸到了蒲台岛。
  
  第二章
  
  郭隆峰在紧邻大前街的院角立起陆财主送的碾子,这立马成为村里头等大事。女婿白运飞伐了两棵杨树扛来,村长郭德诚抱来几片大回纹席,大家又一块动手编苇箔,很快为青石碾子搭起一座遮风挡雨的棚子。闺女粉艳高兴地挎着一簸箕棒子粒来娘家碾面,光溜的圆石碌碡在碾台上吱吱地转着。人们喜出望外跑回家,没多长时间都热火朝天地拿来玉米、高粱等粮食等着碾面。郭德峰的屋里屋外围得水泄不通。原本其乐融融的院里突然传来骂街声,原来亲家母白李氏和村西王玉田因为碾面互不相让打起来。粉艳的公公白子叫来隆峰本想添几句好话,没想到他不顾儿女亲家的关情:“你俩别打了,我在窗台下看到是玉田先来的你先碾。”然后转向亲家母:“弟妹,咱们村就这一个碾子,得有个先来后到,回头你排我前边。”“是啊!以后碾面都要排队讲规矩!”......人们都很赞成。“娘!我爹说得对。这总比咱们出村碾面受气强!”粉艳安慰婆婆说。不成想白子拉起老伴赌气走了,金黄的玉米撒了一地。
  
  从此蒲台岛每天蒙蒙亮到夜色渐浓时,隆峰的碾子前都络绎不绝排起长队,不少外村的也过来碾面,从此口口声传的“碾子院”渐渐成了他家称号。自从有碾子那天开始,隆峰家对人都是笑脸相待,等人们端着面走静了,才在泼墨的夜里碾自己粮到后半夜。这传统一直保持到几十年后村里建了加工厂。
  
  天边夕阳染红隆峰的脸,他轻摇小鸭排子“鸭鸭鸭”地叫着,挥着草帽赶一群芦花鸭上岸。金龙淀金色的浪花跳跃着,斑斑点点的渔船仿佛点缀在画卷里。仁宇光着脚站在船尾棹船,仁泽把两人高的大罩扣进选好的捕鱼区。不久,罩里凫满乌泱泱的鱼。仁泽拎着网回子鱼跃跳进大罩里,手疾眼快得把鱼递给弟弟:“仁宇,快点!你快点!”“我这就没闲着,你老嫌慢!”仁宇跟大哥抱怨。
  
  暮色时分,蒲台岛上又见炊烟。渔民们把鱼临时养在网沪里,次日清晨去七间房、端村和同口等淀边重镇卖。隆峰将鸭子轰进鸭圈,一家人吃过小虾糊饼、咸菜的晚饭。仁泽和媳妇大慧摸黑走进碾子棚,点上煤油灯开始碾面。寂静夜里,碾子一遍遍烦杂地转着,豆大的汗珠很快浸湿仁泽全身。大慧将头发拢到耳后打着哈欠,停下手里扫面的芦花笤帚:“自己的碾子,晴天白日都让给别人,咱一碾就是半宿,图个什么。从明天起,我想什么时候碾,就什么时候碾。”
  
  仁泽擦了把汗紧抓碾杆怒斥:“你敢!”“你看我敢不敢!”大慧抬高嗓门。仁泽横眉冷对,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笤帚,跳到媳妇跟前要动手。大慧哭叫起来:“给你打,给你打,我豁给你了!”……
  
  家人跟在隆峰身后跑来把两人拉开,仁宇把大哥推到一边,俯下身子推碾子,一脸干净的笑:“大嫂,人们都来碾面说明咱家风水好!”大慧挤出一丝笑没有言语。母亲郭文氏扫着碾上的碎粮:“仁泽,你可是当爹的人了,咱家可没打媳妇的传统。”仁泽瞥了媳妇一眼:“没她那么说话办事的!”。“行了,就显你声儿高。”隆峰喝住他敲敲烟袋锅:“大慧,当初跟陆老爷要碾子,它就是全村的。人们都奔着碾子院来,是不是咱们得有敬有让的先紧别人。你说呢?”大慧脸盘子瞬间绯红,接过婆婆手里的笤帚:“爹,你们别听仁泽的,我就是随口一说。”夜很深了,豆粒似的灯芯摇曳着,直到油灯燃尽,碾子院里才收工才清净。
  
  白茫茫的月光像一层霜洒在大前街,蒲台的夜映得宛如白昼。在静静的夜里,南遥河像一条银带子横穿大前街,向西折入小前街一直流入后塘淀。黎明刚破晓,蒲台的女孩们拉着象牙白的苇眉子到大前街。她们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在繁茂簇拥的槐树下投苇织席。日子虽清苦平淡,可她们干净的像一潭要蒸发的池水。只见女孩的手灵巧地翻动着,苇眉子在怀里跳跃着,不久就织出一大片的雪地。隆峰从淀里打苲草回来,孙子小亮扑闪着眼睛叫他:“爷爷,这是什么呀!”原来是从三各庄回来,陆飞偷着塞给他的白糖。本该长在蜜罐的孩子们,因为连年抗日都没见过白糖。隆峰心里一阵酸,捏了一点撒进孙子嘴里。他砸嘴努着嘴高兴地拍手:“爷爷这什么呀?真好吃!”老人笑逐颜开的说:“这是白糖,快让你大姑把小宝抱来,给你们沏糖水喝。”小亮一股烟地跑了。
  
  “二爹,二爹,你快出来。”侄女秋红在大前街喊叫。只见秋红的后娘白老冕张牙舞爪地追婆婆:“你个老不死的别跑,给我停下。”跑不及的小脚老太太吓得躲到孙女身后。“秋红你闪开,今儿我要和这老不死的说清楚。”把继女巴扯到一边,声音像窜天猴冲上天。此时大前街人多起来,郭隆峰拉开嫂子扬起的手臂,把颤巍巍的老人扶到身边。白老冕是续弦,在娘家出了名的厉害。自从嫁过来对婆婆和秋红就不好。早上在真武庙前聊闲篇,听说丈夫从外地佣工回来偷着给婆婆钱,可她却接济了嫁到外村的小姑子,白老冕扔了手里的掏灰耙就追着婆婆质问。
  
  人越聚越多,同辈的小叔子郭玉峰看不过去:“白老冕,别见了二妈和秋红就跟吃了蝇子喝了醋似的!”
  
  “我就是吃蝇子,吃蝇子,我们家的事你少管!”她满不在乎叉着腰翻着白眼。
  
  “你真是拿着现眼当冰糖吃,你动一下二妈试试!”玉峰怒斥道。
  
  “我就是!就是!”郭白氏嘴快的像把机关枪。
  
  “你找打吧!”郭玉峰气的全身发抖,要不是人们拉着要给嫂子几下子。
  
  隆峰不紧不慢的,在秋红的席上晾碗白糖水:“大嫂,先喝碗水润润嗓子,今天大家伙都在,我们就听着你骂保准都不还言也不动手,什么时候骂累了我还给沏。不过你停了还是不行,骂吧!”玉田插话说,“我给你数着,看你一口气骂几句。”人们哄的一声笑了,齐刷刷的盯着郭白氏。只见她脸刷得红了:“你们都是孝子,我一百个不对。”哭嚎着走了。
  
  明嘉靖年间,郭氏先祖迁到蒲台岛临水而居,这里没有地垄沟的庄稼地。他们靠着近万亩淀水过活,整日在淀里和苇地里穿梭,捕鱼捞虾、割苇子、采菱角、莲藕、摘莲蓬、挖地梨、织席织网。拿到外面换来粮油米面盐。从当初唯一的一户人家,悄悄形成巷子连巷子蜘蛛网的村落。在上百年的日月星辰里,蒲台沿袭着中国北方水乡独有的生活方式世代繁衍。
  
  第三章
  
  天津沦陷被日本侵占,陆财主家的三小姐和女婿携小外甥女回来避难。可刚到三各庄不久,日本侵略军的战线就拉进白洋淀周边。狗腿子把鬼子领进陆财主家,顷刻,这座雅致清幽的宅院一片狼藉。陆财主的三女婿出自名门之后,是位有学识修养的秀才。他双手拿毛笔写字的技艺,两行好字名震海河畔。鬼子认定正气涵养的他是共匪,容不得解释就惨死在血泊里。三小姐悲伤过度当场哭昏过去。鬼子一把火点了陆家的祠堂,几代人的基业毁于一旦。陆财主伤了元气倒在病榻上,托郭隆峰带着族人,把三女婿的尸首运回天津处理后事。
  
  料理完陆财主家的事,郭隆峰辞工回来,看到大前街老爷庙前,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无论怎么叫都不应答,浑身烧的跟个火盆似的。赶紧叫来仁泽把人抬回家,请来大夫撬开嘴灌水喂药。他在碾子院躺了一天一夜才缓醒过来。捡条命的男人叫熊黑子,7岁那年父亲给地主赶马车摔死,受刺激的母亲发疯走丢了。他从小在仇家的马圈里不如人的长大,直到去年才得知,当年父亲带东家少爷出门,他要学驾车父亲怕有危险坚决制止,没想到嚣张跋扈的少东家夺过马鞭,把人推下马车碾压死了。
  
  正值血气方刚的熊黑子找到仇家,没想到受了凌辱还挨了打。气不忿的熊黑子,晚上趁黑用马刀要了他们一家的命,跑到百里之外的雾灵山当了土匪。因为有力气有胆识,在数次偷袭打杀过程中,熊黑子都冲在最前边立了功,不久成了土匪队的头目。但几天前他们碰见硬茬队伍死伤了大半,为保命熊黑子藏到船上,就再也没有知觉,顺流而下被带到蒲台。熊黑子从碾子院养好伤病出来,又组织人马干起土匪的老本行。
  
  日本侵略军的枪声越来越密集,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一片狼藉,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蒲台沐在水中,特殊的地型地貌使这里成为最后的伊甸园。村长郭德诚把抗日英雄孙立领进碾子院,装成隆峰的表侄子避难。不久,静静的蒲台风云突变。孙立担任过抗战学院的教官、通讯社记者、晋察冀日报编辑等职务。到白洋淀地区宣传抗日,被汉奸出卖逃难到蒲台。孙立的到来使抗日的热潮在碾子院里燃起。郭隆峰永远忘不了东家三女婿惨死,三小姐和孩子啼哭的场面,仁泽和仁宇兄弟也深受其影响。最兴奋的当属仁宇,孙立大哥博学多才,对美术绘画也颇有研究。仁宇拿着自己的画,每天在他房里进进出出不知多少趟。受到老师的指点,仁宇绘画水平提高一大截。
  
  这年的三月初八,婆娑的芦苇荡有了巍巍之势,柳树的红根在镜子般的水里摆动,伶俐的河鸥在水天里飞翔。这本是个平淡美丽的日子,突然,撒网的仁泽和渔民们望见,日本兵的小火轮把金龙淀撕成两半,正往蒲台开进。大家赶紧收拾渔具回村里报信。烈日当空,天出奇的热,蒲台村迎来百年里生死存亡危急的时刻,人们涌进前塘淀密不透风连绵的苇地里。
  
  当仁泽赶回家,鬼子已经登陆蒲台岛,他来不及逃走,碾子院只剩下郭隆峰、孙立和两个孩子在家,其他人去马庄参加亲戚婚礼。隆峰父子扒开院子东边的大苇垛,孙立和小亮先躲进去,最后隆峰抱着小外甥藏好嚷着:“仁泽,仁泽,鬼子到了!快点上房。”枪声在大前街已经响成一片,仁泽皱紧眉头,把遮盖好的苇垛又检查了一遍。孙立为他捏把汗:“兄弟!注意安全!”“我没事!你们都别动!”仁泽飞似地爬到屋顶。
  
  几个猥琐的鬼子端着枪闯进碾子院,踹开鸭圈的篱笆门,鸭子被追赶的满天飞。小亮吓得浑身发抖:“爷爷我害怕!”隆峰抱着小宝俯下身子:“别出声,强盗一会就走了!”“亮亮,乖!”孙立把孩子搂在怀里。“哇~”突然小宝一声啼哭,像颗炸弹在藏身的苇垛里炸开,所幸被鸭子凄厉惨叫声压住。可孩子世事不懂,不知自己处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无论怎么哄都止不住,隆峰横下心眼含泪花,将外甥的哭声掩在自己胸膛里。“叔,不要!不要!”眼泪裹在孙立的眼窝里,扒着苇把子要出去。隆峰摇着头、脸扭曲、闭紧双眼:“小孙要是你被捕了,我怎么向上边交待!”此时小宝弱小的身子停止扭曲蹬扯,没有了声息,身体软下来。没找到孙立,鬼子点着了石碾子的顶棚,拎着几只鸭子走了。小宝静静地躺在苇垛上永远地离开人世,隆峰该如何向白家交待?
  
  白日是那么的漫长和遥远,直到黑夜吞噬最后的一片云彩,十恶不赦的恶魔们才离开。藏身的苇地里传来女人们凄厉的哭声,人们浑身颤抖着,抱出十多具闷死孩子的尸体。在蒲台岛上,五名来不及逃命的村民,被鬼子堵在大前街老爷庙前,因为说不出孙立的下落被刺刀活活捅死。整个蒲台岛溢满仇恨的眼泪,报仇雪恨的种子在蒲台人心里种下。
  
  第四章
  
  粉艳的婆婆拿着烧纸在碾子院点燃,哭叫着让郭隆峰给孙子偿命。白子不惜撕破脸抖着满头的白发:“郭隆峰你还是人吗?活活捂死自己的外孙。”
  
  “形势所逼,我是迫不得已。”隆峰百口难辨。
  
  “小亮和小宝都守着你,怎么你孙子没事,外孙就是当不了!”女婿郭运飞放肆地叫着。碾子院里外挤满了人,人们知道隆峰肯定有难处,可人命关天的事大家又不好上前拉架。
  
  突然门外传来粉艳的哀嚎:“小宝,我的肉啊!运飞你别说我爹,小宝肯定不是他弄死的。”她披头散发转向父亲,“爹,运飞说的是真的吗?”隆峰点点头没吱声。“你大脑受刺激了,傻子才会承认。”运飞手臂一挥把妻子带倒。
  
  “姐!”仁宇叫着和大慧赶紧跑过去扶起她。
  
  “你出来现什么眼,快回家。”郭运飞瞪着眼不依不饶。
  
  “姓白的,你混蛋!”仁宇骂姐夫。
  
  粉艳的婆婆用树枝扒拉纸灰嚎叫:“你们全家才混蛋,都不是人。”
  
  白运飞和仁宇拳脚相加,拧着眉毛厮打在一块。白子拎起凌枪要冲进屋砸东西,被仁泽堵在门外无计可施。碾子院混战一片时,孙立跟在郭德诚后边进来亮明真实身份。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隆峰的亲戚,而是日本鬼子费尽心机捉拿的抗日英雄。对于隆峰捂死外孙子救人的苦衷,大家有了另外的理解。
  
  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恩仇暂时结束。粉艳的娘踮着小脚把闺女送上船央求:“运飞,让粉艳一起回去。”可白家不应允,硬是把她赶下船,头也不回拔橛子调转船头走了。娘俩跌坐在淀边,哭声在金龙淀回荡,直到仁泽和仁宇跑来把她们拉回家。
  
  整个蒲台沦陷了,鬼子在南遥河边建岗楼,陆续住进日本兵。接着封锁了环蒲台岛的金龙淀、前塘淀、后塘淀和泛渔淀四个大淀。村民们像刀俎上的肉,饱受煎熬。外孙子的死对隆峰的打击太大了,一夜之间,那双发亮的眼睛长了锈没了光泽,但是同鬼子抗争到底的决心却更加执着。孙立的身份已经暴露,危机四伏,隆峰和村长商量,叫来熊黑子把他安全地转移走。黑子没打一个不字立马答应了。
  
  自从鬼子来到白洋淀,熊黑子作案的机会越来越少,操起马刀干起宰杀牲畜的屠夫行当。孙立装成熊黑子的学徒,船刚出了泛渔淀的北沟码头,就与开小火轮的鬼子碰上。翻译官立在船头嚷着:“停下!停下!”熊黑子跟孙立使个眼色靠过来:“老宋不认识啦!镜子呢?”翻译官眯缝着眼:“原来是黑子,今早上,一屁股墩下去两半了。这位是?”“新来的学徒!”黑子应道。日本兵抬眼打量,孙立马上抡刀剁肉:“这块猪后座送你们了!”“哥们出手真大方,索性猪头也不要了!”熊黑子顺势一股脑塞给老宋。“你这是不过了啊?”老宋笑眼成了两条缝,叽里呱啦的跟鬼子说了几句。熊黑子和孙立成功突围,两人惊出一身冷汗。
  
  蒲台岛成了高压下的鸟笼子,家家都关门锁窗,生活受了很大限制。小亮实在闷,爷爷带他到大前街遛弯儿,走到金龙淀边树荫凉里,碰见几个年轻的日本兵扛着枪围猎回来。隆峰抱起孙子就往回走,一个短发白衬衣的日本兵赶来,掏出几块奶糖给小亮:“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小亮接过去。他会说中国话,隆峰心想着,从孙子紧攥的小手里抠出来:“亮亮不要,不要。”丢给一脸茫然的日本兵走了。
  
  鬼子又一次血洗碾子院,原来白子告了密。鬼子把隆峰一家赶到院中央,枪口直冲人的脑袋。“快点把孙立交出来!”汉奸翻译着鬼子头的口谕。“我们家没有过什么八路。”隆峰镇定地说。
  
  “胡说!”白子跳出来:“皇军别听他的,我亲眼看见孙立就在碾子院。”可搜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人,白子不知道孙立被转移走了,没了主张。“八嘎!”两个日本兵一**子打在他腰上,接着要用枪刺。“住手,是我把孙立送走的。”仁泽从人群里走出来。“仁泽,仁泽。”亲人们担心地喊着他的名字。
  
  突然,屋里传来郭文氏凄厉的哭叫:“仁泽他爹,粉艳上吊了!闺女上吊了!”“粉艳、粉艳……”隆峰和白子两家冲破刺刀枪口跑进屋里。因为受了刺激,在加上婆家不要了,粉艳精神失常一直住在娘家。当听说婆家把鬼子引到碾子院来,她彻底崩溃和绝望了,装着出去解手上吊死了。“小鬼子,我操你姥姥!”郭运飞拎起渔叉发疯似的向鬼子刺去,敌人也举起明晃晃的刺刀还击。仁泽挣脱敌手推开妹夫,不长眼的凶器捅进他胸膛,倒在血泊里再也没起来。隆峰的心肝像是被人摘走,哐得一声栽倒。就在这时,碾子院如放开的水闸,涌进无数怒火冲天的人。今天发生的一切,让鬼子惊骇。他们咕咕了一阵撤出了碾子院。“啊,啊~”大慧抱着血染渐凉的丈夫抽搐。一场酣畅的甘霖飘洒而至,却浇不灭蒲台人同日本侵略军不共戴天的仇恨。
  
  第五章
  
  短短几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在隆峰身上一再上演。他挺拔的腰身弯了,印堂上的皱纹沟壑纵横。隆峰不能倒下,他要着手处理大儿子的后事。他安排族人给亲戚朋友报丧,特地让仁宇去三各庄陆财主家。仁宇把船摇到金龙淀正中央时船桨坏了,费尽周折才撑船到东岸七间房。赶到陆财主家夜已深,可还没跨进大门竟遇见了劫匪。“举起手来,不许动!”毫无戒备的仁宇被绑进陆宅。原来陆财主家让土匪围了。“姓陆的快说,东西都藏哪了!”陆财主的一家老小都被控制,没气力的咳嗽着:“都让鬼子掳走了,三闺女家破人亡,三女婿被打死了。你们有能耐别打中国人,向外杀。”土匪头子盛气凌人,给了陆财主一拳:“别跟我扯这些,鬼子跟我无冤无仇,天下地主都是我的仇家。”仁宇认出熊黑子时哭出了声:“黑子哥,快住手,都是自己人。我们家出事了。”……仁宇一五一十地讲着家里一桩桩惨案。熊黑子肺都气炸了:“什么?小鬼子我日你娘!”他赶紧召集人马撤离三各庄,同陆财主、陆飞随仁宇连夜赶回蒲台吊丧。
  
  满淀的粉莲开了,与圆盘的绿荷叶高低掩映着。苇田在风里摇荡着,好似纵横千里的长城在水上绵延。苍茫似海的白洋淀河流如血,蒲台岛成了日军永不沉没的航母。
  
  这天是端村集,隆峰、大慧和秋红带着编好的席,到集上换粮食。各村赶集的船都泊在村粮站的小港里。赶集的人很多,鬼子汉奸横行霸道,人们都惊惊惶惶地挤在敌人的收席场里。等了很长时间,收席的官员老冯才出来。他是当地有名的地主豪绅,鬼子来了就当了汉奸,垄断了白洋淀苇席的收购。隆峰弯着腰一张一张地掀席,收席的雇员拿着尺子丈量,抓起黑印板:“一领,500!”大慧吃惊地叫着:“大哥,这么好的席500。”“你们不卖就看下一家的,不识好歹!”对方轻描淡写地说。大慧想顶一句,秋红拉着她的衣角,把头发拢到耳边,“大嫂,算了!”老冯吹着口哨走来动手动手说:“这姑娘懂事,哪村的!”隆峰挡在侄女前面:“席我们不卖了。”“姥姥!”老冯霸道的破口大骂没人敢拦。“八嘎!”突然一个年轻的日本兵走上前,给了老冯一耳光,他赶紧满脸赔笑,赔不是认错。隆峰认识他,他就是给小亮糖吃的日本人。
  
  仁宇参加了白洋淀抗日锄奸队,熊黑子和白运飞也是成员。那天,锄奸队捉到一个罪大恶极血债累累的汉奸,带到村里公审,并当场宣判死刑,立即执行。小队长熊黑子让仁宇亲手宰了他。仁宇摆着双手说:“我连鸡都没杀过,何况是人我可下不去手!”熊黑子给他倒了一碗烈酒:“他还叫人,连畜生都不如。想想我们死去的亲人!”刹那儿,眼泪迷糊了仁宇双眼,把酒一口灌进肚子。不一会就半醉恍惚了,在战友们的鼓励声里用黑子的屠刀结果了犯人。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白洋淀褪下五光十色的胜景,灰白的芦花缨子随风飘飞,满淀的金黄在天与水里依存荡漾。敌人开始新一轮的围剿,要一举歼灭锄奸队。在反围剿的战役中,锄奸队和敌人在三角淀开战。他们利用密密层层芦苇荡和荷花淀的掩护,巧妙地与敌人周旋并发起反击。
  
  敌人火力很猛,锄奸队在枪林弹雨里与敌人浴血奋战。他们和鬼子有着深仇大恨,早把生命抛掷在外,一场残酷的拉锯战持续到午后。敌人增派了小火轮,耀武扬威地开进荷花淀。顷刻,高洁的出水芙蓉,被蹂躏的花容失色,面目全非。锄奸队只有招架撤退,他们登上鹰排子,奋力地把窄小船头驶进隐蔽沟壕里。鬼子的庞大机器船搁置在浅滩上无法前行,锄奸队立即向鬼子发起反攻。战斗快结束时,郭运飞头部中弹光荣牺牲。他曾经有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在美丽富饶的白洋淀边过的很好。自从敌人来后,儿子和妻子相继惨死,特别是大舅子舍身为自己挡刀的壮举令人震撼,报仇雪恨成为他的一种信念。郭运飞一生打死过5个鬼子,现在,他终于和老婆、孩子在天国团圆了……
  
  秋红不愿再去端村卖席,继母就用脏话骂人,父亲也在旁边数落叹气。秋红愁楚地挑起担子走出家门去挑水。晚上的庙泥濠水雾缭绕,苇丛里的蛐蛐争相叫着。秋红托着下巴坐在秋风里,只听“哗”的一声有人落水喊叫,“救命!救命!”秋红没犹豫就跳下水,游过去把人带到岸上。原来是在端村有过一面之缘的日本兵。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日本兵用蹩脚汉语说着。
  
  “你别过来!”秋红惊恐地叫着,想拿回担子要回家,可被他挡住了。
  
  “我又不是怪物,我不过去!”他嘴唇微微上翘,笑的很干净很好看:“挺闷的,聊会儿?”
  
  秋红拘谨的听他絮叨,日本兵名字叫川口,吃过饭来散步失足掉到水里。原来,川口大学期间向中国留学生学过汉语,从此迷上了中国文化。他曾无数次幻想来中国旅游观光,可从没想到却是通过战争的形式。川口厌烦每天的流血和杀戮,可这一切自己左右不了。他不同于我们印象里的日本人,给人的感觉很阳光很友善,秋红渐渐的放下戒备。彼此倾诉自己的心事和对未来的期许。
  
  这场战争是日本军阀们发动的灾难,这个过程是残酷的,是曲折的,最后是以无数生命为代价终结的。永无战争,天下太平是不同国度、不同肤色和不同背景人民对生活最大的祈愿。
  
  第六章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每年这时候满淀的苇子都收割了,可这年苇叶掉光依然扎根在塬子上。郭隆峰每天在铜墙铁壁里穿梭,通过地下党得到音信,孙立已经找到组织,现在八路军集结在金龙淀东岸的西大坞,时刻准备着渡淀解放蒲台岛。隆峰如同纽带,和锄奸队取得联系,只待时机成熟,两支队伍里应外合向蒲台发起进攻,捣毁敌人的据点和封锁。
  
  有川口的保护,秋红到端村交席都很顺利。她轧完苇,提上篮子去挖地梨。直等到天晚了才顶着一头白霜回来,手指头滴着血,嘴唇连饿带冻,发青发白。她把地梨送给川口。两人坐在庙泥壕的草丛里,仰望着烂漫的星空,嚼着脆生的地梨。
  
  川口遥望着星空瞧着东方:“秋红我想家了。”
  
  “家就在跟前,战争很快就结束了!”秋红抱着双膝歪头幽幽地说:“我倒是没离开过家,可又能怎样!”
  
  “战争结束了,跟我回日本吧?”川口突然抓住秋红的手。
  
  “你,你放开!”秋红发窘地推开他。
  
  “秋红我好像爱上你了!”川口很认真。
  
  “你别说了,你是日本人,我们不可能!”……
  
  秋红脸色绯红的跑了,泪花一直在眼圈里打转。川口和别的日本人不同,他的样子,他的善良都吸引着自己。爱情来了,可秋红接受不了他日本人的身份。在离家千里万里的地方,川口每天都面临死亡的境遇。每次和秋红重逢,都特别的珍重,莫名的还有些紧张。她清秀的身形,淡雅的气质,像缓缓的温泉让人倍感温暖温馨。因为战争让缘分戛然而止,川口突然恨自己是日本人,扯根柳条肆意地抽打着。
  
  日子像是被金龙淀洗过,渐渐的蒲台村民和敌人处的相安无事。他们的戒备和封锁也有所松懈。不久,隆峰带来让人振奋的消息,胜利的曙光。八路军准备在重阳节的晚上横渡金龙淀直抵蒲台,此刻锄奸队队员正擦枪磨刀,欢欣鼓舞地等待与他们会合。
  
  敌军第三次闯入碾子院带走隆峰,没想到在关押点见到熊黑子。原来锄奸队出了内奸,在火烧云密布的午后,他们遭到敌人的突袭。双方展开殊死搏斗,最终因为实力相差悬殊,不少锄奸队的兄弟战死。熊黑子打完最后一发**被敌人活捉。仁宇因为刚好出去解手捡了一条命。
  
  仁宇藏在苇丛里,目睹了锄奸队被敌人歼灭,血染大地惨烈的一幕。等鬼子彻底消失,仁宇流着泪在苇地里和壕沟里流窜,逃出敌人的控制区。鬼子头派重兵潜伏在蒲台大淀的沿线,只等八路军出现时一举歼灭。蒲台岛的形式很紧张,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
  
  天边的夕阳遁入地平线,天色已变得迷离灰蒙。仁宇遥望着对岸千里堤上的西大坞心急如焚。深秋的蒲台寒意凛凛,秋风打在脸上生疼。仁宇跳进水里,他要游到金龙淀对岸,给整装待发的八路军报信。蒲台人水性好,没有他们征服不了的水域。可这个时节的金龙淀不再温顺,它像一只桀骜不驯的豹子,容不得任何人侵入它的领地。天色渐渐转暗,仁宇在金龙淀前行越来越艰难,刺骨的冷水变成针头扎进他的身体里。仁宇嘴唇哆嗦、牙齿打架,浑身疼的渐渐没了知觉,平凫在水面上望着星空喘口气,凭着信念一点点接近彼岸……
  
  第七章
  
  川口惆怅地回到驻地被关了禁闭,原来他和秋红约会的事暴露了。秋红的境况也很不好,继母收了媒人的彩礼,当下便做主给继女许下婆家。男方是马庄一个年过半百的破落户,吸鸦片败了家。秋红双膝下跪,哀告爹娘取消他们包办的亲事,可他们就是不从。可怜的秋红哭起自己的亲娘,哭起自己不如人的命。父亲红了眼圈,叼着烟袋出去了。继母依然毫不心软,恶狠狠的丢下一句,“就是跟了你亲娘去,这婚也得结。”……秋红的日子过得惊心动魄,明天婆家的婚船就来接亲了,秋红作出大胆决定——逃婚。她和川口在庙泥濠碰头,两人连夜穿过无数的苇塬子和壕沟,终于逃离蒲台岛。他们像是夹缝里生长的小草,怎样冲破道道枷锁获得重生呢?
  
  他们扶持着爬上千里堤,乔装成一对投亲的小夫妻。可命运给他们织了张更大的网,逮捕捉拿他们的魔爪已蔓延开。他们惊慌地叩开陆财主的门,逃进他的宅院。
  
  如今的陆财主已经染病落炕,听说隆峰的侄女来了,让三女儿招呼他们住下。三小姐在婆家没了着落,带着女儿回来。自从丈夫被日本人打死后就不会笑了。
  
  严肃的气氛浓厚,假夫妻的特殊关系尴尬地弥漫在两人心头。夜深了,秋红说不出"睡觉"那俩字,而是默默地抓住一只棕毛管帚扫起床面,心儿却嘣嘣跳起来。她铺开一条被筒,接着再铺下一条被筒,心儿的跳荡已剧烈到两鬓角频频弹动;在摆下一只枕头要摆第二只枕头时,变得更加迟疑了,那枕头像炙热的物体烤烘得她脸颊烫烧。川口转过身,似乎看出她的窘迫,弯下腰从床底下取出一块桐油油布铺到砖地上,从床上抱起一条被卷扔到油布上,接着从她手里夺过枕头放到地铺上,悄声说:“睡吧”。说罢噗哧一声吹灭了煤油玻璃罩子灯,屋子里骤然黑暗下来。
  
  在几日的相处中,两人对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和理解。大清早川口就出去了,深入日本兵的潜伏地。经过一番争斗和厮打,曾经的战友没逮捕他,没想到他们还为川口和秋红凑够了回日本的路费。夜已深,川口顶着一身雪糁回来,悄悄地蒙上秋红的眼睛:“红,我们自由了!”“你说什么?”秋红扒开他的手。窗外的雪色映白黑夜,两人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秋红喃喃的说:“从家里跟你逃出去,是我这辈子干的最冒险的事,我很害怕。”川口轻轻地揽住她柔弱的肩膀:“一切都会过去的,战争一结束我们就回来。”
  
  窗外飘起白蝴蝶的雪花,秋红躺在床上打望蜷在冰凉砖地上的川口。突然他发出几声急促的咳嗽,让秋红心疼的眼圈不由的泛红。是否让他来床上睡,在她的脑子里不停的辗转。终于打破宁静,“川口,你来床上睡吧!我睡地下!”“这怎么可以?”川口静静地说,“如果你相信我,咱们睡一张床”。“嗯!”秋红若有所思的答应。
  
  川口和秋红在陆宅过了段安静的日子,直到打探清楚、准备周全才和陆伯伯告辞上路。两人走在荒凉的平原地垄上,散落的白菜帮泛着翠绿显得那么生动。他们已经踏上遥远东方的路程,虽然前路茫茫,充满无数的变数,可他们开始憧憬那个描绘很久很美的未来。直到穿过三各庄村边的麦秸垛时,被守株待兔的鬼子宪兵逮捕,曾经他们对川口是那么的赏识和器重,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诫,可得到只有拒绝和不遵从。鬼子头的怒发冲冠,当即扇了川口两耳光,把川口和秋红带到蒲台,同隆峰、熊黑子关在一起。
  
  第八章
  
  夜像一顶黑色的大鼎罩住金龙淀,几盏微微的渔火在暗夜里眨着。东岸的八路军早已按捺不住,雄赳赳地上船准备渡过金龙淀,解放蒲台拯救老乡的时候到了。忽然水面上一阵波动,好像有人漂来,“谁?是谁?”战士们戒备地举起枪。孙立挥挥手示意大家放下枪,从水里捞起一个已经冻僵的人,“是仁宇,快抬回去!”当仁宇醒来,已经躺在滚烫的火炕上,盖着从老乡那借来的鸭毛褥子。仁宇把情报及时送到。他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孙立呜咽倾诉,一幕幕惨烈的往事,在人们的血液里翻滚和燃烧。
  
  两军在金龙淀两岸对峙,都不动兵相互打探和琢磨,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呼呼冷风灌进囚房里,囚犯们不禁哆嗦打颤。隆峰想不到,竟在牢房里见到失踪的秋红。关切的打问着侄女的近况,听到的只是她模棱两可的回答。隆峰和熊黑子聊天,川口搭腔两人都不拿正眼看。跟日本人的血海深仇,容不得他们有任何的交流。直到秋红怀孕了,承认孩子是川口的,隆峰和熊黑子再也控制不住,揪住川口的脖领子动手打人,秋红摇晃着身子哭着将其劝下。在数日的相处里,隆峰和黑子也发现了川口的善良忠实,人原始的本性一点点得到还原。他们为秋红争取了棉服和一些吃的,让一个孕育的生命得以存活。终于有一天牢门“咯吱”一声打开,四个人被带走。
  
  鬼子派人到对岸八路军的根据地。原来他们把蒲台人赶到金龙淀边,向八路军示威准备大屠杀。鬼子头让人拿枪对着隆峰的太阳穴。生死之战打响了,敌人下了一招狠棋,八路军必须应战了,船队开赴到一濠之隔的采蒲岛。隆峰望见孙立的部队大声嚷着:“回去!回去!”敌人一**子将他打倒在地上。“姥姥!”熊黑子冲上前和鬼子厮打成一团,他很快被擒住捆起来。隆峰的腰疼得像是打断了,咬着嘴里子艰难地爬起来:“孙立,孙立你们快走。”“爹、爹!”仁宇试图跳下船却让孙立拉住。敌人向对面的八路军叫嚣:“缴枪不杀!”。
  
  突然,川口走到上司跟前深深地鞠一躬,求他放过蒲台人。鬼子头被激怒了,他大声地斥责,瞬间所有的枪口都对准川口。鬼子头摘下眼镜给他两耳光:“混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川口无语又是深鞠一躬。鬼子头摩挲一把脸叫着:川口,今天让你自己选择,只要亲手杀死秋红、隆峰和熊黑子,我马上放你回日本。”“真的吗?我要回家吗?”川口显得很高兴。他微笑着接过枪,走到隆峰跟前说了些什么。转而双手搭着秋红的双肩:“红,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好好活着把孩子带大!我爱你!”而后抠下**扳手,随着一声枪响血和脑浆迸溅倒下。“啊、啊~”秋红的哭声在蒲台炸开,父亲和继母从人缝里钻出来扶起她。川口的死把所有人给震住了。
  
  “啪、啪、啪......”敌人的背后枪声四起,原来临时组建的锄奸队从背后打来。淀边被拘押的蒲台人像炸开的蜂窝四处逃逸,把日本军队冲的七零八落。八路军借势登上蒲台岛,与敌人展开殊死一战。战斗十分激烈,大批日军向胡同里扑来,枪声响成一片。巷战开始了,鬼子在胡同里不知东西南北,走到哪枪就打到哪。跟无头苍蝇一样,只剩下被打的份,仅在村东百家庵就打死十几个鬼子。后来部分八路军战士和锄奸队上了房,居高临下向鬼子射击,又打死不少鬼子。但由于敌人火力太猛,一些战士撤到屋子里,等鬼子一进门战士们便立即开枪,这样不少鬼子死在门口,吓的鬼子再也不进屋了。鬼子也改变了战术,他们也上到房上向屋里投手榴弹,八路军战士则舍命向鬼子射击。村民组成小分队,在前塘淀淀边活捉了鬼子头。杀人恶魔欠了无数中国的血债,他像一只丧家犬永远沉在水底不得超生。
  
  日军火力很猛,八路军和锄奸队伤亡也很大。此时驻任丘地区的日本小队赶来增援,但因无船无法进村,只能站在岸上向蒲台岛方向射击。四面环水的优越地理位置,为蒲台岛战斗提供了天然屏障和契机。下午时分八路军和锄奸队队伍出现了各自为战的不利局面,枪声越来越稀了。郭隆峰划船从苇壕里钻出来,击毙守在河口的日本哨兵。八路军和锄奸队借此乘船离开村庄,进入芦苇荡、苇垛和塬子边藏身。傍晚战斗进入尾声,日军在村里收尸后,怕遭到夜袭,全部乘船撤离蒲台岛。很快仁宇带着八路军战士和锄奸队陆续返回村内,美丽的蒲台岛终于恢复世外桃源的宁静,碾子院青石碾子吱吱的碾粮声也开始了。
  
  时间虽然过了几十年了,但蒲台人对这次战斗还记忆犹新,他们为痛击日寇而拍手称快。同时也没忘记在战斗中牺牲的烈士和遇难的乡亲们。每年农历三月初八这天,家家户户都进行纪念、包饺子以慰英灵。
  
  第九章
  
  蒲台到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时节,苇塬子上传来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他们收获着自己来年的衣钵和希望。男人们挥舞着圆月弯刀似的大镰,顷刻间一大片苇子倒下,女人们则抱拢到一起捆好。冰床子像一只只灵巧的燕子,满载着苇把子回家。
  
  时局安定,新生活开始了。郭隆峰两口子思想开通,他们争取大儿媳妇的意见,要她找个好人家往前走一步。大慧跪在他们跟前央求留下,她已离不开碾子院,要用余生把小亮抚养成人,到临终那天与仁泽合葬做一生一世的夫妻。秋红产下一个漂亮的女婴,取名苇叶,小名小叶子。村民并不因为她是日本的后人而嫌弃。因为川口为蒲台作出过巨大的贡献,已是他们敬仰的英雄。隆峰永远忘不了川口牺牲前说的话:“叔,我不后悔来到中国,来到蒲台,因为我喜欢这里的水和人。更庆幸的遇见我的妻子秋红,唯一的遗憾就是看不到我们的孩子了。我把他们托付给您了,答应我,好吗?”如今秋红就是自己的亲闺女,全家东挪西借的凑了一提篮鸡蛋,让伺候月子的老伴给秋红拿过去。
  
  仁宇参军了,要跟孙立他们离开蒲台。儿行千里母担忧,郭文氏摩挲着小儿子的短发,眼泪像断下的珠子止不住,因为此行是一个不可预见的未知数。直到熊黑子穿着草绿色的军服进来才将其劝住。
  
  冬日暖阳的一天,蒲台人用苇篓子装着小虾糊饼、莲子、菱角、鸡头子、熏鱼、咸鸭蛋和松花蛋等吃食,早早的就守在大前街两侧,欢天喜地地为开赴抗日前线的英雄们送行。川口葬在庙泥濠的苇地里,他是秋红死去的男人,永远的丈夫。秋红把头发盘在脑后,没有了少女的柔弱矜持,人显得干练和利落了。她一手抱着孩子,把刨来的一篓子地梨递给仁宇,让他分给战士们吃。仁宇抱过小叶子亲了又亲。大嫂从人群里挤出来,塞给他一双衲了千层底的黑布鞋:“我的亲兄弟,到了战场上处处小心!”小亮揽着他的腰:“老爸,过两天我去找你,咱们一块替我爸报仇!”顷刻大慧的双眼布满泪珠,仁宇重重地点头也红了眼圈。
  
  临行前,隆峰没对小儿子说太多的话,而是把陆飞送的白糖用牛皮纸包好,塞进他棉衣的兜里。父母亲没出来送仁宇,他们已经经不起这样离别的场面。这里边入编的新战士,是蒲台的后人,他们要为祖国的解放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青春乃至生命。
  
  日子像一颗永不停止的陀螺,年复一年的旋转着。从人们登上蒲台岛那天起,就开始用各种方式征服和改造它。为了实现苇地和田地共享,粮食大丰收的设想。蒲台兴起修台田运动,他们用堤坝把面积小、水域浅的淀泊围栏,放干里面的水,经过烈日的暴晒渐渐形成人们想要的农田。很快他们就在台田里种上麦子、玉米、棉花、各种果蔬等庄稼,生活渐入佳境。直到有一天,从全国各地铺头盖脸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抗日战争结束了。那一刻全国沸腾了……
  
  令人意外的,熊黑子竟然娶了陆财主的三小姐。当他们带着孩子来到碾子院,郭隆峰全家笑着跑到门外迎接,这可是经历过生死的世交。此次重逢饱含太多太多的含义,可令人煎熬的是仁宇还是杳无音信。最初,熊黑子和仁宇到了前线被编入不同的队伍,黑子进入机关枪射击组,仁宇到了宣传队。后来就分开到了不同的地方再也没有联系。熊黑子把家安在村东头,操起马刀干起屠夫的老本行,全家永远落户蒲台。
  
  熊黑子和三小姐生活背景、成长经历和脾气秉性,各方面看起来都不搭。可在乱世里两人的结合也传为佳话。熊黑子性情豪迈,有过做土匪的历史,在战场上也是骁勇善战、战功赫赫。在残酷的命悬一线间,他舍身救出敌人围攻的战友,得救的战友为了感激再生之恩,当场跪地拜熊黑子做干爹。战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在一个叫孟岭的地方,仗一打就是三天三夜。熊黑子用机关枪扫射打倒几个日本兵,没想到几个拾荒的难民跑来搜尸身。战争瞬息万变,熊黑子让他们离开可没人听。脾气火爆的他举起枪喝道,再不离开就开枪了。人们赶紧收手给他磕头,一个满脸麻子,叫麻三的男人攥着日本兵的怀表,向熊黑子承诺只要放了他,就帮他找个媳妇。
  
  第三天,敌人的火力更加猛烈。熊黑子和一名不认识的战友掉了队,他们一路跌撞的摸黑跑进附近山洞了,一头倒在里边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熊黑子才醒来,可旁边的战友已经不见了。一摸身上才发觉,党员证及各种身份证明的证件都丢失了,原来是被逃走的那人给偷走了。
  
  当战火平息了,熊黑子从山洞里出来已找不到部队的去向。他在山上山下观望,周边村子跑了无数个来回没有任何线索。时局难测,熊黑子作了痛苦决定——离开此地回蒲台。殊不知,到了七间房竟然遇见麻三,他正眉开眼笑的向人显摆偷抢来的财物。熊黑子看见他就不顺眼,揪着他的脖领子喝到:“麻三你可答应好的,今天,不帮我找下媳妇就废了你。”麻三是个机灵人,谎称说人已经找到晚上带过来。麻三在千里堤上像是剁了脚的猴,东串西溜的哪呆得住。猛地回头看到一对要饭的母子,用花言巧语把她们骗到熊黑子那。熊黑子一打听,原来她们是陆财主的女儿和外甥女,赶紧支走麻三把她们安置好。三小姐婆家已家破人亡回不去了,自从父亲去世,弟弟陆飞也参军一路无回,当家主事的嫂子容不下。为了活下去,她带着孩子开始乞讨,直到遇见熊黑子成了一家子人。
  
  隆峰一直托人打听小儿子的下落可就是没有音信。郭文氏患痰火顽疾身子每况愈下,在弥留之际,嗓子还有最后一口痰时喘息着:“仁宇我的儿,你在哪啊?仁泽、粉艳和小宝我的肉在召唤我呢!”老人的离世仿佛秋风扫过惨淡悲凉。郭文氏去世的第二年,一名身穿军装的战士来到碾子院,郭隆峰把他请进屋里,小战士手捧着仁宇的骨灰送到老人手里。隆峰用老树皮般的双手抖着接过来,捂在胸口再无言语。小战士献上最庄重的军礼向革命烈士家属致敬。
  
  孙立到了抗日根据地延安,在艰苦卓绝的战地记者工作中,以在蒲台避难的日子为背景,创作了短篇小说《蒲台》和《蒲台的苇》,成为激励和鼓舞前线战士保家卫国的精神食粮。在华北大地上浴血奋战的仁宇,某日看到孙立大哥的文章,胸腔里燃起一团红色的火焰,一直冲到头顶。他拿起画笔同样以金龙淀为背景,描画出碾子院、芦苇荡、荷花淀、庙泥濠、小巷子和各路英雄形象,这里边包含他太多太多的情感。一幅幅生动形象的军民抗战作品在部队里引起轰动。仁宇因为有绘画的才能,被编入宣传队开始保家卫国新的历程。春暖冬寒,一年又一年,仁宇随着部队在抗日前沿南征北战。练就了父亲和大哥一样健硕的体魄,一双发亮的眸子和稳健忠贞的个性,每到一个地方都受到当地老百姓的拥戴和尊敬。
  
  谁也无法预料战争何时结束,每天生活在生死之间的战场上,战士们对家乡和亲人更是思念。在抗战间隙里,战友们找仁宇让他画下自己的肖像,有机会捎回家让家人知道自己还活着。仁宇没打不字满口答应下来,因为这没法拒绝。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有着同样的牵挂和期望。仁宇为自己画了一张全家福,母亲抱着小宝,父亲偎依着小亮坐在前排,后排是大哥、姐夫和自己,分别站在大嫂、大姐两侧。仁宇把画贴在胸口笑着哭了,他企盼着战争快点结束,解放回家,把全家福装裱好挂在碾子院。
  
  那天,部队撤到开满映山红的驼梁山下,敌军的飞机在天空盘旋着。形势特别紧急,军队把百姓们集结好准备转移。当一切就绪了准备撤退时,仁宇想起革命宣传画、战士的画像和自己的全家福还在木房里,他不顾大家的劝阻执意跑回去拿,没想到战机投掷的流弹炸开。仁宇永远的消失在一片烟雾里,带着洒下心血创作的画为千家万户传家书……
  
  第十章
  
  沐在淀里的蒲台岛是那么遥远和神秘,可挡不住各种社会风潮和运动的侵袭。大跃进刚结束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蒲台人拎着棍棒、凌枪等凶器,砸了祈福的庙宇,摔了神龛、神像,毁了郭氏祭祖的祠堂,就连族谱也不翼而飞至今下落不明。最后像是中了疯魔,闯进后塘淀边的大殿将其毁灭,据说这是五百年前先人落户安家的宅邸。
  
  蒲台苇塬子上悄悄立了电线杆,不久电线拉过来村子通电了,四面环水的村子告别点煤油灯的历史。村东头建了粮食加工厂,碾子院的青石碾子寿终正寝,完美谢幕。隆峰腰背驼了,头发霜白,已是年华垂暮、风烛残年。他让族人卸下碾子,把青溜泛光的石碾、碾盘和碾杆,用蒲草苫子包裹好永远地埋在地下。
  
  隆峰老人不理解,也不参与任何的运动。他拄着枣木拐杖蹒跚找到党支部,提议为蒲台的烈士们建一座祠堂,让他们的英灵都回家不再漂泊,这像一把刀子戳到人们的心口上。大家积极响应摒弃眼前的一切,在大前街街北的老爷庙原址,集全村人的财力和物力,不久在金龙淀边的大前街矗立起一座青砖木格的二层小楼,楼身镶有血红烈士祠字迹与五角星环绕,在低垂茫茫的金龙淀上显得肃穆巍峨。
  
  整条大前街鞭炮响起,为国为家献出生命的英灵们回家了。小宝抱着父亲郭仁泽、老爸郭仁宇和姑父白运飞的灵牌走在最前面,跟在后边的小叶子抱着父亲川口的灵牌,所有牺牲的蒲台籍烈士家属的后人,轻轻地踏上烈士祠的环形台阶、推开红色的木门,沿楼梯缓缓而上。他们跪在英雄父辈们的灵位前,在骨灰盒旁放好灵牌祭拜。蒲台人哭了、蒲台哭了、金龙淀也哭了……战死的孩子们回来了,所有人都祈祷着战争再也不要发生了。
  
  隆峰一天没出家门,直到夜深了,整个蒲台都睡下了。伴着清幽的月光,隆峰拄着拐杖走出碾子院,迟疑的推开烈士祠红色木门,弯着腰吃力的爬上楼梯,一点一点走到亲人的跟前。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棉布,认真地擦拭和抚摸着英雄们的灵牌。而后丢开拐杖,摘下白色头巾,向每一位烈士鞠躬致敬,慈祥的喃喃自语:“孩子们,我老了不中用了,等明年清明节再来看你们,给你们扫墓!”忽然,木楼梯传来一阵吱吱声响,原来大慧和秋红提着灯笼站在身后,她们扶着老人坐下。走上前抱起自己丈夫的骨灰嚎啕大哭。当三人从烈士祠出来时天已经亮了。
  
  第十一章
  
  变幻的时代车轮飞速行驶,蒲台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岛比原来大了一半,横穿大前街数百年的南遥河填成陆地,建了国营的供销社。大前街的街面向南一直延伸到金龙淀,蒲台人的生活也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可烈士祠已成为蒲台人精神的图腾,半个世纪过去了,他们依然每年清明节烈士祠前鞭炮齐鸣,孩子们系着红领巾登楼为烈士扫墓,在掉色的五角红星下诵读宣誓。春节前,烈士祠就悬挂起流芳百世的花圈、吊上明亮的红灯笼。
  
  碾子院翻盖了新房子,石碾子永远埋在蒲台的土地里。人们依然尊称这里是碾子院,叫隆峰的后人碾子院家族。蒲台岛上的碾子院不是闻名遐迩的景观,也没有任何欣赏和观光价值。可他缔造的仁义孝道的传统美德,在金龙淀边永远地流淌着……


作者: 临沂风铃    时间: 2020-10-22 15:43
老师,这篇不是首发作品吗?如果是,需要加原创标志
作者: 临沂风铃    时间: 2020-10-22 15:45
好长的一篇,等晚上再慢慢看
作者: 荷花淀派    时间: 2020-10-22 17:14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10-22 15:43
老师,这篇不是首发作品吗?如果是,需要加原创标志

风铃老师,不是首发。
作者: 荷花淀派    时间: 2020-10-22 17:14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10-22 15:45
好长的一篇,等晚上再慢慢看

嗯嗯,多多探讨,交流~~
作者: 临沂风铃    时间: 2020-10-23 15:23
小说看完了,感觉更像一个长篇的梗概。
作者: 临沂风铃    时间: 2020-10-23 15:24
如果在此基础上写部长篇,应该是很有看头的
作者: 荷花淀派    时间: 2020-10-23 19:01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10-23 15:24
如果在此基础上写部长篇,应该是很有看头的

嗯,谢谢风铃老师点评。
作者: 瑞雪洪荒    时间: 2020-10-26 18:23
好厚重的一篇。老师勤奋,向您学习。
作者: 荷花淀派    时间: 2020-10-27 16:13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20-10-26 18:23
好厚重的一篇。老师勤奋,向您学习。

嗯,通过题材,故事情节和人物角度看,小说只有达到厚重的感觉才算做可以。只是小说的厚度还需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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