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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在病房中(修订稿,请指正) [打印本页]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8 20:00
标题: 在病房中(修订稿,请指正)
本帖最后由 彼岸丛林 于 2020-12-9 14:57 编辑

          前言,夏天发这原稿时,老桑说语言极好,显然只是说好话了。今番我可是改了三遍,虽然自知还远未成功,却也弄得焦头烂额,连最后一大段都懒得再看(好在那一大段是写实,容易处理些),忍不住发上来,敬请各位指正!不妨补充说明的是,我这每一个幻象都是一个预言,后面的篇幅中会将之一一应验。比如,一个比珠穆朗玛还高却无人得见的有如天柱的山之巅的大树杪上,预示了我后面乘飞机掉在了那里。日本有本诗集名为《二百亿光年的孤独》我这也是。




          我好像很早就被置身从我内心深处生出的离天最近离我最远有如天柱的山之巅的一棵大树杪上,以至那些树枝都随着我的体形长成了一只摇篮状。我在那摇篮中躺着晃着,虽能感天应世甚至比任何地球人都知道人世真相却不屑任何反应。我的摇篮下面好像还有几个鸟巢,有各种不同的鸟既互相争斗也相安无事地在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像比我的那些可怜又可恶的人类还要忙而且忙得别说多有意义。我虽仰身鸟巢之上也能感知各种鸟蛋在我背下闪着诱惑的光,那些鸟却不怕我会翻身把鸟蛋偷着吃了,倒是我很担心,一旦小鸟成群出世,就会在我身上练习啄食了。好在我都已高到那个境界,如果天没想灭我,何惧一群鸟乎!

  那棵托我在天的树下,还被哪位大神设置了一挂理应不可的经年不息的瀑布,好在我活在这世上好像就是专门体验不可能之事的。那瀑布几十或者几百米地把悬崖下的平台冲出了一汪数亩的石窝水潭,水潭外又是一挂几十或者几百米的瀑布。那一挂瀑布之下,便是一片有如云海或者就是云海的碧水大湖了。我不想说也说不出那神秘的大湖以及托我上天的古怪奇特的大树和悬崖瀑布身在何处,只说那高空中的石窝水潭又像摆在我床头看似无比清晰的玻璃缸。缸里有着各种彩色鲜花般的鱼类争相斗艳。尤其那红鲤鱼,老能跳出一道彩虹,就像有心请我一翻身,就能如鱼得水,还能滋润肌肤青春焕发,就不会像老树一样迟早干枯或被老树渐渐吸收干净。但我更怕我一旦翻身下水成鱼,记忆就只剩下几秒,寿命也会明显的短了。虽然听说鱼也能修炼成精,那我既是为人就不如成为人精。何况那石窝水潭的东侧有一座和尚庙,西侧又有一座尼姑庵,尼姑与和尚们不吃荤,但有可能天天戏水捉鱼。那半空中的庵与庙隔着鱼池相对,不知是否因为爱恨情伤,但知两处都还冒着香火。有个白发高僧以手加额地仰望树杪都怕要变成石像了。我怕我一旦翻身下水,不等变鱼,就会被打捞进庙继承方丈之位。可我不光对隔水相望的老尼不感兴趣,也一直对光头佛学不甚看好。我还总觉着那香火味比俗世更多俗气,我不皈依则已,一皈必是活佛再现,最好还需等他几个世纪。

  我很小的时候,就老梦见自己独自走进高山老林,看见青流瀑布鲜花秀木,然后就会步入舍此别无他殿的庙宇,而且庙里总是空无一人。此庙更是黑寂寂,森森然,偶尔面对窗户还能看见崖缝中有点点幽暗的花朵,也有一朵越是黑夜越能在寺庙的空间里特别红艳的漂移,虽然也能落到实处,让我好生放心又挂心。再说此庵庙之高,世所不及,一砖一瓦,除了直升机和神仙,都是世人无法搬运的,与其说用来度人不如说是度神,却偏偏与我最近,我也就该削发为僧为之鼎盛香火,并与对面的老尼以俗世想象不到的方式进行交往,除此别无所归。也好像没了我,那高空悬崖的庵庙以及那棵顶天立地的奇特古怪的大树也会立马崩溃,天地也将为之大变。

  树杪之上的云朵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人对着我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好像是议论我应该赶紧上天,却使我很郁闷地反感了天的讨厌,而树身下又似有着一种就想把我举得更高的力量。就好像我既置身高山之巅便是有心抛弃世界,整个世界也就不肯容我,哪怕把我举上宇宙主宰的位置。反正宇宙需要有人主宰,反正我主宰不好也坏不到哪儿去,更哪怕我主宰宇宙,地球还要提前毁灭。我的地球人都晓得宇宙肯定早就有个什么神主宰着,但因谁也搞不清楚,也就谁也不在乎,再说地球要灭,决非某一个人受死,就不妨赵括谈兵十万人情愿自己挖坑再被两万人活埋,就乐得我死你也别想活着的平等。也好像我被置身高山之巅的树杪上本就是我生来注定也是平生最盼望的,与任何地球人无关。

  我便有心再看那看似老实安静的地球好像又搞出了什么花招,只见那飞瀑就像一泡神尿已经撒完,石窝水潭也已不在,石窝水潭两侧的庵庙也已消失。我再翻动我那有如巨石般沉重的身体俯看,竟有数不清的各种猛兽都向我这赖以托身的大树聚拢,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嘴,把天地山崖和大树都吼得就像簸米筛糠,而温顺的牛马猪羊却只能远远惊恐地观望。同时,有许多草木碎石乘着空气之水就像浮冰浮上我的树杪,一块块覆我如一床绣花棉被。我身下的鸟巢都已被砸扁,鸟们都惊飞而去。有许多飞鸟以及弱小动物都主动钻进野兽的嘴,似乎只要野兽们别再吼叫,既免野兽自己撕心裂肺,也能延缓地球末日来临。

  那些吼叫的野兽好像是想爬上树杪踩着我的身体以便离开地球(看来地球是提前要毁灭,回腿动物们都疯了),却不顾踩我只能让我死未必能离开地球,还会摔得更惨。两条腿的飞禽尚且无力飞天,四条腿的野兽作恶多端,还能放下屠刀升天为佛?我虽静止如木,却也担心再过一会,就像小天花雨说的,天上的水库就要向地球放水以便捉鱼过年了。几个星球更是合着伙,只管把脏水一咕脑排到地球,不管地球是否承受得了,只要地球之外的星球平衡。我不免更心疼我身下的这个可怜的地球,真想就像一条天狗把它叼在嘴中,去往一个新的银河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猛兽蛇虫都给甩了,或使那些蛇虫猛兽在新的环境中都能说出人话,变得比人还单纯可亲,甚至干脆能和人通婚,生出一些强悍的新物种。想我身强力壮的少年时,就想强奸老虎、犀牛,觉得只有强奸老虎、犀牛才显得超人。

  我的大树似乎不被大水冲倒,就会被众多的猛兽撞倒,我也会被树枝树叶拖入水中。我的心虽在我胸腹之中也卟嗵卟嗵的深感不安,那树杪更在大风中摇呀晃呀,那许多云之上奇形怪状的人,好像见我对什么都没反应,也就很没趣地走了。又来了一拔人,又很没趣地走了。又飞来许多鸟儿在我身上交头结耳叽叽喳喳。那些鸟儿分别有孔雀、凤凰、老鸹和鹰,还有麻雀和白头翁以及蜻蜓和蝴蝶,都争相在我头脸上拉屎。它们还用脚爪和嘴搅着我的鼻孔,可我本就是你越要我反应,我偏偏不反应,偏不在你面前做个聪明人,偏要做个孬子给你看看。何况你们不是人,是鸟,何况我现在就是一个活死人,别以为蜜蜂拉屎人爱吃,你们拉屎我也爱吃。

  就在这时,树身之下竟蹿来几条张口就把野兽吞了好几头的大蛇。有条大蛇吞了一头老虎,不想那头老虎竟由内而外地咬破了蛇的肚皮。出了蛇肚的老虎便号召所有的猛兽齐心协力斗蛇,却因蛇油蒙了眼睛竟咬着了同伙,自己也被同伙咬得破皮露骨,蛇们更是趁势把野兽们卷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甚至四脚朝天哀嚎不止。野兽们全功尽弃之后,蛇们就开始上树了。蛇们上树还一边钢管舞似地把身子伸出树外老长,好像试图飞天,却接连遭遇两次雷击……我吓出一身老汗的明白了仙人和仙鸟们对我交头结耳叽叽喳喳所谓何事,顿悔应该早做反应却已动弹不了。且不管那些蛇们也想上树究竟还能怎样,但它们一上树,我要不摔下树身就只能喂蛇啊!就在这时,有个小小也越来越大的白天鹅张着一付巨大的白翅膀向我飞来……

           虽似救星,我更把她当着小妹似地说:地球就要破了,别管我,快往外星跑吧!她吃惊地望着我,我也就从高山之巅的大树上一下子掉到了床上的被窝里。我又问:树,云上的人,还有数不清的猛兽,还有那个人呢?就见她穿着白大褂在给我掖着洁白的棉被,便知她是一个白衣天使。她惊喜道:你醒啦,我一直在为你使劲呢。发高烧做恶梦了是吧?这是铜陵农民医院。你的腰椎被摩托车撞了。你的椎管可能是老早受的伤,除了狭窄,还向侧向外双向S形拱弯,而且骨质增生、腰脊劳损都在。腰肩盘更是从L1-L2、L2-L3、L3-L4、L4-L5全部突出,最高突出0·5毫米,开刀都难了,幸亏尾骨还是好的。真不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肯定长期超负荷,不光受过伤,也从不注意姿势。你的胳膊肘软组织崩裂,后脑壳有一个黄豆大的凹坑,有轻度脑震荡。我又问:那个人呢?——你是说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吧?你和他比就是幸运之神了。那个人是在杭州做不锈钢装璜的,听说也是个只会苦干的老好人,他收帐收到大年三十下午,正月初一起个大早赶来送死,家里人还急着等他还房债。本当再过几分钟他就到家了,偏偏撞上你,就再也不用出外打工了。我心疼地大叫一声:我爱姐!这是我欠他,还是他欠我?——你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了,每年过年,都有老乡们从外地骑着摩托车半路上送命的。我们村上有个小伙子,也是大年三十骑摩托车在南京被一个酒后驾驶的家伙撞到河里去了。他老婆还抱着孩子在村口转来转去,孩子还一直叫着爸爸。父母说爷爷和奶奶在阴曹很可怜,既没住房又没钱,一年四季被鬼欺,等着他回家烧。刚刚还听说,又有一对兄弟骑着一辆摩托车,在苏州钻进一辆大卡车肚里去了,两兄弟头都没了。我们医院,今一天就有四个重伤号,都是回家过年骑摩托车的。目前又是大雪,江苏、浙江的公路上车祸就更多了。我哽着喉咙说:在外打工的农民是真可怜呐!——这大雪天的,干嘛非要骑摩托车回家过年呢?——那我步行不也出了车祸。小白衣天使就对我一笑,笑痛了我的腰。

          这时已是正月初一的傍晚了,我能醒来,虽是万幸,却没法再睡,而且伸伸腰,动动腿就痛得“我爱姐、我爱姐”地叫。小护士说:你把爱姐从死叫到活也没用,赚钱顺算帐,蚀本倒算帐。人家年轻轻的还没结婚,就过去了,你这么大年纪不说三妻四妾,多少也尝到幸福的滋味了吧?——你是说,我要换他们死去也值了?——嘿嘿,要不是我们即时赶到,你在雪地里再享受一下,这时不成保尔·柯察金,也成史铁生了。这句话让我对她有了亲缘之感,也就开出了笑脸。小护士又说:你现在就是要好好躺着,躺不住也得躺,要不就趴着,千万不要随便侧身翻身。大小便不能自理,就按铃。要是愿意开刀,过几天请家属来签字,不愿开刀就一星期后回家休养再搞点保守治疗吧。但你想要什么补偿就难了,肇事者家属肯定杀之无血刳之无肉了。反正他们家人都没了,谁也拿他们没办法。我们这个农民医院,在外亏着一千多万,没法要得回来呢。我叹口气,就躺着吧,只要躺得住,也算福气。可我为了躺得更好一点,稍一动弹,那腿便像鼓槌一样把床槌得膨膨响,半边身体从脚指到后脑壳都被一根筋扯痛,腰椎更是痛的中心。

          我一边躺着,一边看向窗外,雪依然在下。有个老奶奶拿着帚把,明知雪还在下,而且雪夜少有人出门,还在不断地扫。就好像她是吴刚或西绪福斯在地球上的再现,却居然有点像是笑我怎么也老大无成并且躺进了医院。也因此,她就像是我家的什么人。当然,那扫雪的老奶奶也可能丢失了什么祖传的宝贝,那宝贝要是找得到都能卖下整个铜陵,等我一出院还要拜在她的门下。一会儿,又有两个小护士冒雪经过窗前,其说话的口气和嗒嘴的声音,又像是我家的什么人……我回头辩认了一下医院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我家的什么人……其实这个铜陵农民医院,我从未来过,因而谁也不认识我,但肯定谁都不会对我有恶意,谁见我都开着笑脸、打着招呼,而我才是最木骨的。医院里真好,病人互相之间越是陌生越好倾心吐胆。不像面对医院外的熟人,越是倾心吐胆,越是招惹是非。随着生活水准越来越高,做人的难度也越来越大,而我从小就有点木纳懵懂,现在更有点力不从心。我现在就想好好住院,等伤病一旦解除,新的人生就会真正开始,同时真心盼望在国家新一代领导之下沾光受益。

          我还凭空看见许多不断变化的幻象。起先是那个扫雪的老奶奶,一旦用力将雪扫得就像飞花,医院就一刹那成了大观园。四处亭台楼阁搭积木一般快快耸立,花红柳绿之中,青嫩的竹笋一丛丛拱出土地的襁褓。竹笋旁边,又一丛丛拱出有如金针菇的蝉蛹之花。鸟儿悠乐于竹杪,每叫一声,蝉蛹之花就开得更艳,然后就破土飞上竹杪变成蝉,吱儿吱儿地把鸟儿吓得退到一旁的树枝上。竹林中的鱼池有鱼儿一跳,扫雪的老奶奶就俨俨然成了大观园中的老祖宗,正被人搀扶着要来寻找可能被我藏到心中的林黛玉——而我并未感到林黛玉怎的在我心中,要在,多少也会有些微妙的感应吧。一阵狂风吹树飞花,忽闻从不惹人的林黛玉竟在这大观园的什么角落被什么人绑架而去,要给出千万赎金才会放人。我说难怪了,要是藏我心中何以遭绑架?可我也一直就想英雄救美啊!既是林黛玉这样与我心有灵犀的美妹我都救不了,真真一世人头白顶了!幸好就有万千天兵,凌空杀将而来,晶莹的雪花就变成了纷飞的战火。

  万千天兵把扫雪的老奶奶撞倒在地,更把地面踩得好一阵颤抖,池中的各色鱼儿都纷纷跳进我的心胸。我认得那都是从高空悬崖石窝水潭里逃出的鱼,其中有条红鲤鱼跳得特别欢,好像她在高空中的石窝水潭邀我下水没成此番跳进我的心也很满足。接着就是天上的水库开始放水,女娲却被传言正在忙着嫁人,万千天兵也被冲得就像鱼虾乱蹦。我的老家浮山正好兜头承接了一匹天水瀑布,树木草丛都在洪水之中无绪地漂着;山岩被洗得脱了骨,露出许多白崭崭的新洞,我那人世间最可怜的母亲正好赶上那大水又重新死了一次。接着又是长江决堤,天水地水都一咕脑涌进了我的喉咙。接着,天水地水灌满了我的心胸再淹没了我的头顶。我都能看见,我的心胸像是一只胀破了的水缸,鱼随水而出也被水呛死,其中那条最活泼的红鲤鱼越看越像天花雨。我在那滔天大水中不光自己想活,还想顺便救上一个人,就不知除天花雨之外还有谁是我最值得舍命相救的人。我要和她漂到一块遥远的高地,再来一次亚当和夏娃的生活。那一块高地有很好的洞穴最适合人类相爱,冬暖夏凉。接着又见那扫雪的老奶奶在水中挣扎起身就变成了玉帝娘娘,并在声嘶力竭惊天动地地呼唤她的女儿。我不禁害怕她也以为我有拐骗她女儿的嫌疑,何况我至今单身,就想老牛吃嫩草,又正想着和哪位美女一起漂向哪一片出水的高地(我也确是对世俗中的真女人少有爱心,就爱着书上可能有缺陷但有特色——最好是传说中与俗世不搭界的神女)。

  一会儿又听玉帝娘娘发着怒号,要把她的那些伤风败俗,专门勾引人间穷鬼的女儿们斩尽杀绝,把董郎、牛郎也拉去喂食天狗;一会儿又听她爬上南天门口痛哭呜咽,出尔反尔地哭她要不是做了玉帝娘娘,就可以任着八个女儿随便嫁给什么人间穷鬼,哪怕嫁给我这号六根不净的人间第一孬种,也乐得抱上孙儿孙女了。我这六根不净的孬种再不懂事也会对她略表孝心。如果我连起码的孝心都不会表达,就把我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当球踢,免得她在天上长生不老日月无聊。这么说她是早就有心要把哪位仙女嫁给我,但最好别是七仙女,因为她已嫁过人,她曾打着父母反对的幌子把董郎永远抛在人间是最让我反感的了。玉帝娘娘哭得满天乌云遍地阴霾,千军万马也就忽然消失,无边洪水也就从我的床底下洇进了地面。

  以上这些幻象,是因我过于伤痛而且发烧造成的。但这幻象十分真切,写之无聊,不写还失落。如果将这幻象当做梦,会有什么预兆?我相信凡事皆有预兆,但预兆就像上帝和佛祖无远弗届,但谁也不能见个真切,我何必太认真?

  我想换个姿势结束幻象,眼前就生起了从我冰凉的两腿内部开始燃烧四野的熊熊大火。我又担心起那好像当真出现过的提着花锄花篮的林黛玉也可能就是玉帝娘娘呼唤并且与我有关的人儿,会不会逃出大水又要遭受大火呢?这大火由我引起,我却没法负责,就只好把自己整个儿烧了?!又好像我就是那被玉帝娘娘呼唤的人儿,同时也是我最心疼的林黛玉,林黛玉就是从我身上生出的一根肋骨,是我的夏娃,与我随影同形。又好像我就是那呼唤女儿的玉帝娘娘,并被玉帝破口大骂,身为玉帝娘娘竟在南天门口嚎天哭地也不怕丢人现眼?我好像还可以是任何人,却就不是我自己——我好头痛!

          雪越下越大就像是天对地发泄仇恨,而地上人不懂还以为那是一片好意。我在天涯海角多年没见过雪,便就着医院的窗户,比在铜陵大桥的拱顶别有一番情趣地看雪发痴。我看见那个扫雪的老奶奶再起身,就变成了我的母亲。母亲佝着腰走进一间低暗的草房,一番咳嗽接着一番疲倦地呻吟。门被风吹得咣当咣当。雪就像一群饥饿的小鬼,一个个闻香钻进门缝。母亲点起那只早已发黑的红泥小火炉,对着炉膛吹火。她那气力不足的吹火声让贪睡的懒鬼渐渐醒来。沙锅里面炖着豆腐、生腐、猪肉,桌上放着鲜鱼、干鱼。当豆腐都被炖得跟浮山一样起了很多气孔,炉锅就发出让人馋涎欲滴的香了,母亲也就叫了:懒鬼耶,起来胀了。我在母亲的嘴中,名字就叫“懒鬼”。我长大了因为既做苦力又搞文学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懒鬼。整一个村庄,提到我的名字少有人知,提到懒鬼有口皆碑。“懒鬼”的名号是我一生无法解除的紧箍咒,虽然我其实就是保尔·柯察金加堂·吉诃德还很有可能再加杨白劳,除了自家种地砍柴还为别人免费帮工且比给自家更出力之外,但有五分钟空闲就会拿起书本,却既非在校师生又非村长、支书或赤脚医生,就别想赖掉懒鬼之名。那感情就算以后成为著名作家也别想赖掉,因为既是农民出身,不是懒鬼就不可能当作家,除农民之外的人,哪怕累死都是快活死了,至少我那村子里的农民多是这么看人生的。说到底,人们说我懒鬼还是对我客气,要是不客气就得说我孬子……但我这孬子习惯母亲的骂,骂的后面,也偶有好吃的,瓜果、花生、蚕豆、板粟……像我这样生于饥饿年代的人,长大就成了中国最好吃的一代人。但吃得再好,却无法再吃到母亲做的口味。虽然母亲根本做不出好口味,由于是穷人中的穷人,做好菜的机会都不曾有过。那许多个正月初一或者每年三百六十五日的早晨,我一听到骂,就一个鲤鱼打挺再下床。接下来,就是胀了。胀够了再洗脸、刷牙。那时候,除了玩就是吃,跟猪一样,也只有跟猪一样不断地吃才能长大。我上学念书也只为放学之后就有的吃 。在家最后一个正月初一,母亲望着我那么会吃,吃什么都狼吞虎咽津津有味的样子说:看你又吃了一整年,真的又长高了,再吃几年,个子肯定不小,挑柴挑稻也不怕没劳力了……我泪水夺眶而出,抢忙把头埋进被窝。在这个世界,一个大男人老是为母亲流泪,真是没出息,可我就是那没出息的人啊!我猛然想起那个被玉帝娘娘呼唤的如果不是我,便有可能是天花雨。但天花雨那么阳光,我又惭愧得真不敢给任何女人当老公了。我给任何女人当老公都怕是一种造孽。尼采、果戈理、屠格涅夫、福楼拜、普鲁斯特、卡夫卡不敢要老婆,但都在学术上登峰造极,我怕我真要一无所成一无是处!我最好一个人活在世外,就挂在树杪上,看着这人世。但愿我死了之后,世上都是有福的人!

           如果真有造物主,找个合适的地方,让人每逢过年都能和失去的亲人相聚一下,哪怕他们说不上三句就会吵架!

           不知我在这世上还能活几年,除了写作亏心,炒股亏钱,还要经过多少磨难,多少磨难我还能吃得消,又做什么最有价值也最容易成功?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1:31
交头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1:51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1:31
交头结耳

是交头接耳吧?有没有别的错字和病句了,这才是我最害怕又必须正视的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1:56
就爱着书上可能有缺但有特色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2:04
箍咒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2:07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1:56
就爱着书上可能有缺限但有特色

多谢!这两字都是我根深蒂固的错字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2:08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2:04
金箍咒

是紧字吧,我想弄个“金”字,带有讽意,怕是行不通吧?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2:12
托我在天的树下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2:13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2:12
那颗托我在天的树下

嗯,这个是大意形成的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2:28
读完了,不容易,我的意思是不容易读完

那说什么呢?也是不容易说的,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个长篇的节选,如果不联系前后章节单单就本节选说道,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会造成“断章取义”的后果

但还是得说点什么

就本篇而言,标题是《在病房里》,那显然,这个“病”很重要,“病房”也重要,这就告诉了我们一些线索:首先,叙述者“病”了,还发着高烧,39.3度;另外,在病房里,不能下床,得有人(白衣护士)照料

总体来讲,这个作品分为虚与实两部分,也就是说,前面是发烧所产生的或者做梦所生成的幻象与梦境以及由此而来的呓语。那实的部分,则落到了病房对于肉体与灵魂的描述,最后落到了母亲身上

由高耸入云的树杪之上,到大地、床、地面、故乡、母性、根……我觉得,作者的写作思路其实很清晰的,一点也不凌乱。前面那些幻象的想象,看起来是凌乱的,但如果不凌乱也就不叫呓语,不叫梦境,不叫幻象了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2:31
落到母性情怀里,皈依也好,追忆故乡乡音与寻根也罢,这都是一种本能的“回归”,或谓“归元”。从虚到实,特别写到母亲与故乡时,这个作品便有了情感,有了温度,从而也就有了出口与指向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2:35
这种虚实写法,我昨天就谈到过,也就是具象与抽象的切换,卡夫卡在《城堡》与《审判》里,陀氏在《卡拉马佐夫兄弟》里,加缪在《局外人》里都有大量的写作。虚的部分,是很不好读或者不好解读的,或者说,在很多后现代小说里会出现。只有与实的部分结合才可以让读者从形象生动中共鸣之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2:41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2:28
读完了,不容易,我的意思是不容易读完

那说什么呢?也是不容易说的,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个长篇的节选, ...

好!老桑这次对我有很大贡献,如果常此纠正错误,我就在此走上正道了,也就证明中财还能培养人了,我也确是只来交流学习,没敢以得着加精算为成功,报刊选稿肯定另有招法。除了纠错字,老桑还给我评点了文本,说到梦呓和幻象其实不乱,但要一点不乱又不是幻象和梦呓——说到点子上了,这本就是我担心和刻意追求的,也使我认识到意识流文本真的很难,不得不敬佩普鲁斯特、乔伊斯们的伟大,居然能写出那么长意识流文本,且没把脑子搅坏而进疯人院,真是神人,我是差点要崩溃的。我也因此不敢过多意识流了。写到这里,我还忽然觉着我这篇很有点鲁迅《野草》的味道,那有如醉酒发高烧的呓语,不知老桑有否感觉到?还有什么缺点,也请直言!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2:47
显然,这是一篇意识流作品

有大量长句与长句群

长句与长句群也许没什么不好,因为它容易包含或者裹胁大量的信息,你比如福克纳《押沙龙》、卡夫卡《城堡》里,福克纳的《押沙龙》相对还容易读一些,你只要把句子拆开了,把语法弄明白了,从词组的从属关系搞准了,或者 说只要你断句断明白了,就没事了,福克纳的句子意思是比较浅显的。

但是卡夫卡就不行了,他的长句子里,包含着非常多的信息,有些甚至是相悖的、辩证的话语,你读的时候如果思辨力不强大,很容易就迷糊,很容易就被带沟里去,最后就弄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云

那么,在这篇《在病房里》也有很多长句让人无法断句弄不清语法结构甚至以为病句令人头疼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堆砌词汇的做法

我想说,格非们也这样写,但格非毕竟学院派,句子很规范,或者说语法是没问题的。莫言的长句看似长,但也很浅显晓畅。

王蒙的文章,我觉得尤其是王蒙的散文里头,特别喜欢堆砌词藻,成语啊词组啊,包括近义词反义词,只要王蒙同志能想到的,他都要砌进句子与句群里,营造一种气势,一种语感,但我其实很喜欢王蒙这种散文的。比如《坚硬的稀粥》,这个标题,就令人咋舌,什么叫坚硬的稀粥?但你读了,却觉得有意思,有味道……

彼岸同志的句子也是如此,但个人觉得,最好还是在写的时候严谨一些,不能太过放肆,而要考虑读者也……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2:51
彼岸丛林 发表于 2020-12-9 12:41
好!老桑这次对我有很大贡献,如果常此纠正错误,我就在此走上正道了,也就证明中财还能培养人了,我也确 ...


读你的作品,需要花大量时间才行,扫一眼是不行的,所以,难读啊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2:52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2:35
这种虚实写法,我昨天就谈到过,也就是具象与抽象的切换,卡夫卡在《城堡》与《审判》里,陀氏在《卡拉马佐 ...

虚的部份很不好读,可能是真的,但也因人读者而异,也是虚可能比实更难写吧。我今早忽对卡夫卡又有了一个认识。觉得他是带着文学走上了珠穆朗码,但没有在珠穆朗码上盖上宽敞宜人的宫殿,所以人家勉强爬上珠穆朗码也不能久留,也就没有更多地考察研究理解,却就在山半腰才有可能喝着饮料才有劲对他谈论一番,还很难涉及要点。我很担心我真成了卡夫卡,而不是学不会卡夫卡。成为卡夫卡,和成为鲁迅、李白、司马迁、陶渊明等伟人,都是倒了八辈子霉,而不是走运。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2:53
彼岸丛林 发表于 2020-12-9 12:41
好!老桑这次对我有很大贡献,如果常此纠正错误,我就在此走上正道了,也就证明中财还能培养人了,我也确 ...

我本来还想就你前面那些幻象进行一下探究,但实在是因为这是一个节选,不是一个完整的作品,所以,无法进行映射,进行隐喻与象征的寻找……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2:55
胀,这个字,我们那里也有,确实是乡音,土话,很亲切。我们粗鲁的说法是“通喉”。
这篇小说读到后面,其实写得非常质朴了,看得出作者是充满了一种“赤子”的感情的,所以,最后有打动到我也。。。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2:57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2:51
读你的作品,需要花大量时间才行,扫一眼是不行的,所以,难读啊

所以我感到任重道远,我要的让人好读有趣,不要人害怕,因为我还想凭着文章骗点钱呢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3:01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2:47
显然,这是一篇意识流作品

有大量长句与长句群

王蒙我很喜欢,就是嫌他写得太多,要是每两年出一部书,肯定能成世界顶峰。卡夫卡确是难读,但他也没将文字完善就走了啊,他自己投稿发表了的都是完善的,除随笔外,小说只有七篇,是《变形记》《乡村医生》《司炉》《背叛》《在流放岛》《地洞》等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3:05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2:31
落到母性情怀里,皈依也好,追忆故乡乡音与寻根也罢,这都是一种本能的“回归”,或谓“归元”。从虚到实, ...

病弱不堪,发高烧,必然就像小儿无助,也必然想到母亲。去年凌公子读到这篇,说很好,建议帮我发表去,但要我砍掉母亲那段,说是那一段与通篇意识流不合了。我幸亏没想发表,也没砍掉那段,只说以后再改,今幸有你肯定,我就放心了,多谢!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3:08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2:53
我本来还想就你前面那些幻象进行一下探究,但实在是因为这是一个节选,不是一个完整的作品,所以,无法进 ...

我也想对这幻象虚写进行探讨,我长篇中有好几篇这样的,都是煞费苦心,就怕这样到底有义还是无聊。以后再发两篇你请你指正吧。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3:14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2:55
胀,这个字,我们那里也有,确实是乡音,土话,很亲切。我们粗鲁的说法是“通喉”。
这篇小说读到后面,其 ...

不知老桑贵乡何处?认识这么长时间,也该让我知道了,我的家乡在文字中说得很明白,我是想以文字为家乡作传的
作者: 月牙    时间: 2020-12-9 14:13
重读。总体感觉,比上一稿简洁。
但,别字、语病太多。

就说第一段:
长成了一付摇篮状——付?一付摇篮状,搭配不当。
就会在我身上练习啄食了——“了”,完成时了,语感不好。
如果天意没想灭我——语病,去掉“意”。

不贰过。但愿。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4:53
月牙 发表于 2020-12-9 14:13
重读。总体感觉,比上一稿简洁。
但,别字、语病太多。

月牙真是好老师,我也真笨啊。 我好象还得来个强化训练,怎么训呢?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5:00
月牙 发表于 2020-12-9 14:13
重读。总体感觉,比上一稿简洁。
但,别字、语病太多。

月牙老师,要是以你,这“练习啄食了”的“了”字刻会怎么搭配?能不能再找几个错别字和病句?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5:26
彼岸丛林 发表于 2020-12-9 12:57
所以我感到任重道远,我要的让人好读有趣,不要人害怕,因为我还想凭着文章骗点钱呢

要骗的,要骗的,不然,空读了那么多小说也……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5:28
彼岸丛林 发表于 2020-12-9 13:14
不知老桑贵乡何处?认识这么长时间,也该让我知道了,我的家乡在文字中说得很明白,我是想以文字为家乡作 ...

襄河人氏                       
作者: 潭边老桑    时间: 2020-12-9 15:33
彼岸丛林 发表于 2020-12-9 13:01
王蒙我很喜欢,就是嫌他写得太多,要是每两年出一部书,肯定能成世界顶峰。卡夫卡确是难读,但他也没将文 ...

《司炉》、《美国》、《乡村医生》、《判决》、《在流放地》都是非常好的小说,好读,可以看出卡夫卡扎实的写实功力。《地洞》、《中国长城修建时》这些就不好读了,能读完的可以说是资深小说爱好者了,或者说真正的小说爱好者了。

是的,卡夫卡有太多没写完的小说,短小之极。那估计是其草稿,练笔用的。也可以叫随笔……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5:43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5:26
要骗的,要骗的,不然,空读了那么多小说也……

是啊,那就把写作当作骗钱的法术研究了。有时我也想着,报刊杂志一味的歌功颂德,往往与现实不符,还不如金庸、古龙弄点钱养家活口的好。尤其我要是昧着良心说假话,就很不痛快,想靠书法出头,更是功力不足,说创新也不受重视,何况创新也难。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15:47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12-9 15:28
襄河人氏

你这襄河是黑龙江还是安徽滁州?
作者: 临沂风铃    时间: 2020-12-9 20:59
树梢上,不是树杪  吧
作者: 临沂风铃    时间: 2020-12-9 21:02
彼岸老师的文,天马行空,思接千载,想到哪写到哪,这种想象力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22:02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12-9 20:59
树梢上,不是树杪  吧

杪就是梢,我们方言读稍,想人家成名都把自家方言搞活了,我虽南方人也勉力而为啊
作者: 彼岸丛林    时间: 2020-12-9 22:03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12-9 21:02
彼岸老师的文,天马行空,思接千载,想到哪写到哪,这种想象力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可我的语法文字堪忧啊,你老人家也帮我找点病句和错别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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