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1月21日的清晨,我掀开窗帘,突见一个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
啊!北京下雪了,好像比往年早一点。洁白晶莹的雪花无声无息的在空中翩翩起舞,飘飘洒洒……!
好可爱的小精灵呀,它们跳上了树、爬上了房,……舞白了一片,营造了好一个白茫茫的晶莹世界!
看来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下得很大,至今未停。现在雪花仍在窗外一个劲地飞舞,使窗外迷迷茫茫……
凝望窗外正在漂落的雪花,我好像看见一个圆圆的脸庞,在对我微笑,一个扎双辫的姑娘向我走来…… 刹那间,久别的学生时代竟然清晰地展现出来……,
那时的我在学校住校。当时的学校,白天是鸟语花香,书声朗朗;夜晚可寂静万分。我们的卧室,在学校花园的末端,一排平房,都是大房间,没有卫生间。晚上要外出的话,得穿过花园……。
我们的房间里,左右两边共摆放六间木质的高低床,住有同窗12人。
我在进门右边,第一床的下铺。我的上面是玉芬。她是东北人,长得却很娇小,脸庞圆圆的,很红润;有一对灵动的大眼睛;一对齐腰的长辫子……各方面都很优秀。
那时候的社会,物质贫乏。棉布、棉花都凭票供应。同学们大都只有一床棉被。
前后玻璃窗,开门前中央。冬夜天气凉,冻醒怨夜长……。
经常有同学在冬天夜晚被冷醒的事情发生。那时就两个人挤到一床,互相取暖,挨到天亮。
一个冬夜,我被冻醒了。我倦缩着身子,正在发愁如何打发这寒冷的长夜时,突然听到玉芬在我耳边轻声说:“好冷呀,下雪了。我们挤挤吧……”。边说边把她的被子搭在我的被子上。我欣喜的将身子朝里面移了一下,给她挪出空间。她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被窝,跟我睡在一头。
两个人睡在一起,虽然有点挤,可暖和多了,我很喜欢她的加盟。
“我和瑞蓉刚出去了一趟。下雪了。房顶上已经铺起了。地下也有,今天肯定不会做晨操了,可以睡个懒觉……”,玉芬轻声说道。
可这一折腾,我哪还睡得着呀,只有睁着眼睛盼天亮了。
我们的头刚好对着玻璃窗,明显的感到今夜的玻璃窗显得特别的明亮。我不由得想起了白居易《夜雪》的这首小诗……
此时,玉芬用手臂轻轻撞了我一下。我明白,她是在试探我是不是睡着了。“干嘛?”,我轻轻地问。“哦,我可睡不着了”。她说:“这场雪呀,如果下在我们东北,天亮就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坐雪橇了……” 。“啊,恋家了,做个好梦吧!” 我回说。她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她又说话了,“唉,这窗户多亮呀,我怎么睡得着。你看,这肯定是雪光映的,有一首关于它的诗,我背给你听: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她不等我回答,就一古脑儿背了出来。还问我:“你知道是谁写的吗?”,我说不知道。她说,“栋华姐说是白居易写的!名叫《夜雪》,不错吧?告诉你吧,栋华姐要考北大,她可刻苦得很,懂得蛮多呀 ”!她开始给我讲述起栋华姐来……
栋华姐是高年级的住校生,她们俩可好着呢,都是学校课外活动中,语文兴趣小组(2)的成员。听说她们这个小组是专攻唐诗宋词的。这个玉芬呀,原来后面有个良师益友!
起床铃声响起来了。值班老师来通知不做晨操了(1)。
“突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随着双扇门的打开,校园的美景突现在眼前。尽管天还没有大亮,已经让大家惊叹不已了!
雪已经停了。房顶上,树枝上……的雪铺了一层,白了一片。花园中低矮的万年青上也累积着一坨坨的白雪,地上的雪却铺得不多,…
对我们这些南方人来说,雪可是稀罕物。虽然免了晨操,可谁愿意睡懒觉,辜负这场不期而遇的白雪呢?大家都欣喜地赶紧起床,跑到花园里,摇曳树枝,或将那一坨坨的白雪捧起来,朝空中狂抛,再看着它慢慢的漂落下来,散落在我们的头上、身上……。欣赏着它的洁白、晶莹和美丽…… 花园里充满了姑娘们的惊呼和欢笑。
我们都怕冷,穿着黑色和灰色的外套,只有玉芬不怕冷,穿着紧身的红色毛衣,脸庞冻得通红,在花园中窜来蹦去的抛雪,洒雪,摇曳树枝……,两根长辫子摔来摔去,她一直在笑,笑得很灿烂,很活跃,很美,所以至今不忘……
由于玉芬背的这首小诗别具一格、构思巧妙,通俗易懂,与我们的生活很接近,就被全寝室的姑娘们争相背诵,自然而然就成了我们冬夜经常调侃的常用诗词。
第二年,玉芬的栋华姐真的考上北京大学了。玉芬高兴的不得了。她悄悄地告诉我:“栋华姐考取的是的北大的西方语言文学糸,是专攻德语的。她叫我加油,还说她在北大等我……” 她们经常有书信往来。
玉芬的学习成绩也突飞猛进,在全年级四个班中,名列前茅(每班五十余人)。改选班委的时候,她从文娱委员,变成了学习委员,还兼物理科代表……
只有我知道,她心中有个五彩缤纷的大学梦,北大梦……所以学习动力十足。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不定祸福。不久学校停课了;大学不办了;中学生必须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玉芳突然来给我们告别。她不舍地说:我得先走一步了。反正都是下农村,家里决定让我回东北老家的农村去,……大家都傻傻的,很木讷,谁也没有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面,谁也没想到要问她要个通讯地址。
此后再无她的任何消息。她就像一朵晶莹的雪花,飘落大地后,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倒是她的栋华姐,我们知道一些。
栋华姐从北大出来后,分配到渡口(后改为攀技花市)建筑公司当建筑工人,后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才调走。最后派出国当外交官了。她们是否还有书信往来就不清楚了!
此时,我凝望着窗外仍在飘落的雪花,突然觉得,玉芬和我,都是这天空中随风飘落的雪花,缘份很浅,只在空中相遇了一下,就各自东西,再也没有再相见的可能了吧?但我还牢记着她的音容笑貌,甚至体香……,只希望她还健在,生活得开心幸福……
拜托这洁净、雪白、美丽……浪迹天涯的雪花,能把我的心愿和祝福代给她!
注(1)我们住宿生管得很严,早上六点就必须起床,十五分钟的漱洗,然后必须到操场做晨操,值班老师要来查房,不准睡懒觉,之后就是早自习。
(2)我们下午只上两节课,之后就是课外活动时间,学生自报喜欢的兴趣小组,如数学兴趣小组,语文、历史兴趣小组等,由专业老师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