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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盛大无边的虚空与非虚构者的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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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远牵
时间:
2021-1-26 06:15
标题:
盛大无边的虚空与非虚构者的微尘
本帖最后由 远牵 于 2021-1-26 07:04 编辑
盛大无边的虚空与非虚构者的微尘
一一读韩文戈诗集《虚古镇》
虚古镇地处海拔高、起伏大、山峦起伏、沟谷幽深的燕山山地,"虚古"这个名字更让这个千年古镇辛散发着一种恍如隔世的幽冥气息,这个辽远而混沌的地方让人在诗性的凝望与倾听中返璞归真……著名诗人韩文戈三卷组诗所辑的《虚古镇》里用诗行记述的,既是作者世俗意义上真实存在的桑梓故乡,又是理想意义上一种清虚旷古的精神居所。当地理的所指与文学的能指和谐统一在这个叫虚古镇的地方,此时的"虚古镇"己自具了一种神圣的诗学属性,只是诗学的虛古镇比山地中沉睡的故乡更让人难以企及,所以诗人开始先告诉了我们到达虚古镇的路径一一
我会沿东边的峡谷,迎着风
两侧悬崖顶散落着众多烽火台与香柏
青石铺成的谷底
布满古今人马磨出的脚印与蹄迹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餐风露宿,路漫修远。虚古镇的地理坐标虽己解码,虚古镇的诗歌坐标却亟待重建。在非虚构的现实陈述里,虚古镇如一粒微尘,而在作者用诗歌的滤镜重建的那处精神家园中,虚古镇旷古无垠,是一处自明的空境。身处于这种形而上的虚空中,作为一个历史存在虚古镇,对诗人又具有了一种源自东方神性的观照、启示并指引,于是《虚古镇》的字里行间因了诗人的"我在″而处处抒荡着一种身在此中、不能自拔的深重悲悯的"我思″,虚古镇因此而成为韩文戈作为诗人的一个精神坐标,一个地理象征。
诗人将缭绕着安静,谦卑思绪的自己浩荡而又细密地安顿在了"虚古镇"。《我们这些微小又明亮的人》这样写道:"我像个傻子苦思冥想/把我们种植在尘土上的人是谁/同一片天空下,生者与亡者/相互依靠又各有各的方向/我们是更小的微尘,心却大过宇宙/跳动不止的心脏/每天让血液流遍全身/再把泪水蹦出体外/光年像一束丝线把我们连在一起″;《我们的神又小又土,但离我们最近》这首诗则直抒"卑微的神守着更卑微的我们”,诗人在"虚古镇″这个《道场》中"急迫又从容″地做着的事情是,“我在虚古镇不过是个只会倾听的哑巴/夜晚安静,我把耳朵储藏的声响/再在纸上一一复述"。
在虚古镇,诗人听到的大音希声,同看到的大象无形,皆是作者诗性视角下的重现与重建,在这样的宇宙时空图里,诗人听到"往昔的律动再次回归无人之境”,"死后,某些文字也许会成为响器/在烟火收敛之时发出乐音″;作者看到的则是"我身陷的人世是一幅无边画卷/挂在至高的穹顶/它不断被时辰吹动,不停卷起"。诗人表达了他对某些既定生存法则的明确否定,"这样的先知我无法去爱″,"地球上处处都是人类傲慢的伟业″,于是在《风的诞生》中,出现了"看河流顺着树干怎样爬上树梢",这是诗人用诗歌自明的人间秩序,"把老村庄建到山脚与河水之间",所以当诗人看到"一只蚂蚁领着一万只蚂蚁在行进",诗人的终极选择是"加入那一万只蚂蚁的行列,跟着他们悲壮行进″。
真实的事物与虚无中的幻象交叠发生,使虚古镇在诗人的观照中充溢自然主义的神秘底色。行走在虚古镇的大地上,诗人"观察草木与庄稼的长势″,走进虚古镇犹如走入一扇旷野里的门,布谷鸟"用自己的声音喷淋洗浴,合拢的山谷传出歌声","燕子悬在水面用坚硬的嘴提水,建筑新居","人们腾出土地,腾空名字,腾空老院子″,诗人听到"旷野里有一扇门不停地打开又关上″……在虚空的凝思中,虚无可以作为一种物质,"万物之根被虚无涵养"。"地母是一只不停蠕动的胃","坟丘是时间留下的省略号""天空下正盛开一朵巨大的花朵,一层层花瓣舒展进人间″"一棵老树加速转动自己的年轮,河山平铺着一张唱片","万物倾斜,那是果实在增加分量″……行走的诗人"每天在群山游荡,双手空空,竖着耳朵,无非是吸纳天地之气,感应古人",在这"脚下都是祖先骨殖化成的沃土上″,"夜晚星辰高悬,白天鸟雀成群",诗人用凝思徘徊的诗句,给我们看所有看到与看不到的事物,来一遍遍指认这片奇异而无名的人神共居之地。
在山水劳顿的虚古镇,诗人沉默着,用诗句记下了那些难以割舍的山河故人。在《关于山脉,河流和你》中显映延伸出了这样的叙事脉络:燕山之外,还有一座隐秘的山,"那是起伏在迷雾里、王朝更迭的山峦";暖水河之外,还有一条暗河,"那是家族与民族繁衍不息的血脉"。在这块儿"祖国与时间的飞地″上,聚集着"鞑靼、契丹,女真和汉人部落的后裔”,"总有人躲过劫难,重新繁殖人丁,放养牲畜与遍种百谷",人们的活法英勇而普通。这里的人们经历过改朝换代、战争,大饥荒,大地震,洪水大火、病病同孤独的生死胁迫,事实上"每个生者都是了不起的勇士″,面对生命的杯盏,"苦难算什么,活下去才是大事″。尖锐的战争年代这里飘过英雄交响曲,在《潘家峪叙事》、《1943年刻印的战地小报》、《潜行的队伍知晓星辰对应着星辰》等诗中,诗人还用诗歌语言高超写意了战地一瞬,抗争随着小米,踏水车一样年轮转动已经深深融入了虚古镇的血肉里……"但我并不是一个诗人″,当诗人从虚古镇的村庄再退回到自己后,与自我对抗的诗人不承认自己是诗人;作为虚古镇的子民,包括诗人在内所有人们对抗的,是生命中的虚无。
在生命盛大无边的虚无中,诗人抛弃了人作为万物灵长的傲慢,把自己同万物归同于一体,同为山中的无名之物,诗人用疼怜的目光注视一切,发现"所有事物不在含着人类的意思时就会特别美",甚至用"我坐在谷底,与凹陷的事物一起下沉”这样更为谦卑的姿态,在众生中"艰难地收敛着野心″。在《虚古镇》这首诗中,诗人写到“三个季节,我操心地上的事:种植,灌溉,收割/留一个季节忙天上的事,写下谶语似的天书″,"一个饥渴者,常常被迫谈到水″,"他洞察通途,但他又不得不走入迷宫”,这样的苦难同矛盾通过诗人全身心自闭于虚古镇的群山而得以神启,"大地并不属于人,人属于大地,万物相互效力″,只有沉浸在自然之物中,将自己安置在山水自身的光芒里,才能看到大自然于各就各位中的静物般的杰作,看到一万只谷穗升起,看到"一束光留在盲人眼前/水壶与麦穗儿放在饥饿者面前"。圆融在不知不觉间,诗人由万物而悟空,"佛说缘起性空,是否暗示,佛也是空","最终我们把空做实,然后再次、再次坐实朝空","苍生即诸佛,行走在慈悲的大地上″,诗人流着泪寻找日常里的神性,寻找"离我最近的东方神",从而"有了一种不必再借助客体抵达苍茫虚幻的自由″。
一个叫韩文戈的现代诗人在虚古镇主动选择退守初心,用自身的记忆与经验重启并还原了这个地域鸿蒙混沌的初始化状态,他穿行在古人与今人之间,用虚构与非虚构写下这些充满叹息意味的册页诗篇,他自认"这是一本关于生命存在的书″,并用诗虚构着从前的白天和夜晚,又用形而上的虚构将东西方的诗性哲学贯通其中(如庄子之于博尔赫斯,陶渊明之于弗罗斯特,杜甫之于米沃什),面对新旧交替变化,诗人一方面希望看到新大陆,但又相信"新大陆并不是一本新书,是一本没人再想打开的失落的古卷"。他不愿替神写下神的话语,只是用一个非虚构者的翩连思想重回虚古镇,因为"除了重回虚古镇,我已无路可去″;同时诗人也深知″虚古镇坐落在一个断代层″,地理上的断层,生活的断层,精神上的断代在此聚合,就对虚古镇的完整叙事而言,虚构的填充不可避免。于是被一个思想者虚构着的虚古镇拓延开盛大无边的虚空,其间弥散着虚无的微尘,一切物质最终皆消解在这微尘之中。而诗人继续选择退回自己,"看着连起来的新旧线条,像极了我的一生",诗人用无用的诗歌,写下了这本关于虚古镇关于自己的生命之书。
自闭于虚古镇的的凝望者并倾听者写出了大地一般敞开的诗歌,诗人仍然在《感叹》中感叹,"我心目中,那首伟大的诗篇仍没被我写出″,我相信这绝非诗人对《虚古镇》的谦虚之词,因为在这每一首诗歌语气里,充满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这样如屈子哀郢般的愁绪。韩文戈苦行于他的虚古镇,这种未尽的诗情,倾注在了这些诗中的最后一句,一一每首诗的末句均是平静声调中欲说未休的暂停句式。这种暂停句式从内容上可以开放发散地续写,从诗作本身上充分体现着亦有亦无、氤氲缭绕的虚空之美,这如同屈子诗体中停顿的那个"兮″,《虚古镇》的诗每一末句的注脚形同似有还无的虚空注脚,这正是虚古镇之"虚",这种清虚用庄子的话是便是“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如此说虚古镇不"虚″,如此对诗人心中尚未写出那首伟大的诗篇的感叹,我们深以为信的同时,即打上了诗歌的怀疑精神作为注脚,相信本身意味了可以不信;而诗人用诗歌继续在他的《道场》中行吟:
“在虚古镇,我做的每件事
都是某个未曾完成的过程,急迫又从容”。
用这样的方式,韩文戈在他的《虚古镇》呼吸吐纳了诗神只在虚无中才能释放并被感应到的那道通灵的神符。(3460字)
[copyright]版权[/copyright]
作者:
月牙
时间:
2021-1-26 08:07
虚古镇,诗人的世界,富有意趣的诗人地理。。看远牵的引用与阐释,生出一读的热望。
作者:
喻芷楚
时间:
2021-1-26 09:45
作者以热情饱满的笔调诠释了诗人对虚古镇的情愫。欣赏!问好牵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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