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里的李焕英 - 中财论坛

　　电影《你好，李焕英》，经由喜剧演员贾玲由小品在网络上的传播到银幕的热映，一个平凡女工的故事让更多的人们得以熟悉和了解。电影中的城市里的化工厂，小品里的化肥厂，据说原型是一座国营大厂，置身在曾经红火热闹的工厂生活之中，让人们在感触母女情感脉络的交流，还顺便感到了那时的工人的的工作环境和相关的文化展示，对于那个时代有着深刻记忆的人们，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怀旧的满足和感怀。

　　八十年代开始，直到改革开放以后的下岗潮风起云涌之前，我所在的四线城市里，就有着系统完备管理清晰项目繁多的工业形态的存在和蓬勃发展。管理层面有一轻局二轻局，具体的生产陪置有国棉厂从一到六，陶瓷厂，化肥厂，电厂，橡胶厂，电机厂，水泥厂，印染厂，肉联厂，食品厂，包括贾玲的妈妈工作过的那样的厂子，星罗棋布在城区市郊。很多厂子里都有熟人和同学在那里工作和生活。很多年轻人的婚姻都是在工厂里找到的伴侣，就像李焕英在化工厂里展开的恋爱进程，最后嫁给了锅炉房的贾大哥一样。

　　兴旺忙碌的工厂之船在市场大潮里被拍打到了岸上，成为了泡沫和灰烬。几十年过去，还可以看到当年的工厂的旧址，房屋虽在，人去楼空，荒草丛生，形如鬼城。偶尔可以见到把门的人。想起了一些到了找对象年龄的人们，没有了选择的时候，会想方设法到女工比较集中的地方去打听，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找到合适的女伴。而一旦有了开头，当事的小青年会不惜半夜等待，白天接送。女工们要求不高，能有一个大专学历的水平，长相相当漂亮的小姐姐都可能会屈尊接受。贾晓玲在电影里叙述称，从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一个中年妇女的样子。说明了李焕英的长相不是多么出色，只是观众看到的扮演贾晓玲的妈妈的的演员张小斐，还是相当青春可爱的。这是比较矛盾的说法和感受，是贾晓玲个人感受和观众看到的感受之间的差别。

　　十八岁的李焕英，从农村来到东方化工厂成为一名工人，成为了国营企业的一个正式员工，这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转变。以贾晓玲的阅历和经历，似乎已经把这种工人的后代能够感受到的自豪和快乐，随着工人下岗早就随风而逝，找不到一点痕迹。而电影里，贾晓玲对母亲具体工作的表达相当的模糊和凑合，询问过一些看过影片的人，李焕英在化工厂是干什么工作的？几乎也是相当模糊和凑合，就是一个女工啊。细细捋捋，李焕英曾经在一座车床边站过几秒，似乎是一位车工。是与不是，还真的不好确定，倘若是一名熟练的车工，那是需要相当有技术和工作严谨的人才能担当。一个婚前阶段的小姑娘，电影里单薄的演员，真实照片上的工厂女工，你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可能有人会说，一个人在工厂里工作，就是一个厂子里的工人，管人家具体干什么有必要吗？表现一个工厂里的人物，却不知道具体在做什么，如此表述一个厂子里工作的人，真的可以忽略而过吗？

　　李焕英一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能够成为一个电影导演，并且以她当作一个主角，在全国人民面前来做一次表演。如果有知，会惊奇胜过惊喜。在京城里做一个北漂，认识了冯巩，结识了一大拨能量很大的人们。第一次拍电影，票房收入就完成了逆袭，喜剧演员的第一次亮相作品，就把那些商业操作的混混导演们的老脸给打得哗哗地响，简直就是一个玩笑。来回看两遍以后，感觉这样的一部作品，能够获得巨大的票房收入，值得制作者投资者快活和喜悦，却不值得回味和把玩。

　　电影一开始，情节设置带给了观赏不小的期待。贾晓玲如当初人们看好莱坞大片，施瓦辛格扮演的未来战士那样从天而降，降落到1981年的工厂，只不过施瓦辛格是赤身裸体满身肌肉从未来返回现在，而贾玲是满身肥肥地摔到以前的工厂里的一堆树叶之上。被熟悉的张叔那时的年轻小张背进工厂里的医务室抢救，并第一次见到母亲做姑娘时候的样子。这个情景设计比小品要好一点点，在小品里，贾玲直接认一个胖胖的女子王铁柱当母亲。我不太相信一个孩子或者母亲，不会一下子认出自己的至亲的人的样子，即使是分开多年不见多年，特别是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以后。当然这个感觉不是多么重要，什么样的可能都会发生。

　　感谢贾玲导演，能把当年的工厂和生活区的样貌表现地相当精细。电影的拍摄场地是在原来化工厂的旧址上进行的，意在让人们能够感受到那个时代人们的精神风貌和社会形态。穿越到1981年，那个时候贾晓玲还在负一岁，留给女工李焕英只有不到一年的恋爱结婚生贾晓玲的时间了。猜想贾晓玲不会知道那个时候的工人和工人之间，工人和领导之间的关系和觉悟，所以才会有她替母亲看好厂长公子当对象的表现。那个时候的工矿企业，虽然取消了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四大，但是当时的等级制度和社会不平等并不像电影里表现得那样明显和强烈。干群关系比较平等，舆论也提倡鼓励干部和群众要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收入差别也不大，不会像现在，一个领导的收入是保密的，一旦泄密，能把刚参加工作的小青年，惊得一惊一乍。

　　电影里贾玲设置了沈腾扮演的厂长公子的这样一个角色，感觉还不如小品里的播音员好看，失去了小品里李焕英对帅哥的羡慕和好感的基础。而且不是厂长公子自己看上的李焕英，而是因为厂长看到了打排球的李焕英以后，感觉不错，动用厂办公室主任和自己的孩子搭桥牵线进行的。一个主动想好，一个被动撮合，居然形成了逆转。据说剧本准备了四年，形成了李焕英恋爱史上的一个重大心境逆转，说明了创作心态的一次重要调整。大家知道，工厂里的腐败开始于八十年代初的奖金制度的推行，厂长经理负责制的确立，形成了暗流涌动的潜规则。贾晓玲父母所在的工厂里，也已经出现的厂长以权谋私的情景，厂长的个人威严相当清晰，比如厂长公子在台上演二人转，厂长在前面坐着的时候，台下的人们居然不敢笑。这对于一个比较重要的工厂领导层而言，相当地黑暗和霸道。而真实的化工厂的历史和记载，却让人们感到了另外一番不一样的情形。因为这座工厂的共和国兵工企业的骄子。福利齐全，路费，住房，医疗，子女教育全免，子女参加工作可以直接安排到工厂工作。

　　1985年大裁军以后，军工企业遭遇下马选择，减产分流自是难免。贾玲的父母留在了当地。2001年贾玲的父母帮人干活赚点补贴的时候，从车上掉下来不幸死亡。这是家庭的重大创伤。如果没有那个年代大批工人命运的变化，就不会有李焕英的悲剧发生。从到处打工赚点钱生活的李焕英身上，人们也可能感受到无数工人的悲哀和无奈。我所在的工厂里，有的年龄已经可以退休多年了的技术人员，还四处求职，远离家乡和亲人在外奔波和忙碌。

　　贾玲的人脉关系，可以在电影里得到充分显示，各路人马一起相约这部电影，常让我看得出戏。越看越觉得不是在讲李焕英，而是讲贾晓玲愿望中的李焕英，李焕英是工厂里最早买到电视的人，居然也是贾晓玲装瞎卖惨蒙骗售货员得来的。那个时候电视需要限量售卖，凭票购买。好像很短一段时间，后来电视就多得难以售卖了，逼得厂家不断升级换代。但是能够较早拥有电视，在一段时间内还是值得夸耀的事情。也因此和厂里的漂亮姐发生了矛盾。既然是较早买到的电视，那个时候买的电视和贾晓玲有关系吗？是不是贾晓玲愿意为当初的购买成功，愿意在想象里完成对母亲的一次助攻？

　　还有就是电影中表现李焕英为数不多的一次重大行动，参加厂里的女排比赛。贾晓玲也想象着参加其中，身份是李焕英的姐妹。没有任何铺垫就进行的比赛，动作还比较规范。打赢打不赢问题不怎么重要，主要是想通过打球，制造一点笑料和人物的展示。甚至感觉在为一大群打酱油嫌疑的演员在找点场面和机会。贾玲一再错过表达李焕英的机会，却希望李焕英嫁给厂长的公子而进行努力，以为这样李焕英会更幸福，偏偏李焕英嫁给了锅炉工，这里有现在的价值观和当时的价值观的差别和变化。李焕英没有觉得嫁给厂长这个官二代会有什么了不起，嫁给普通工人能看着女儿快乐成长就很幸福了。

　　电影看到最后，有一会是会被母女之情感动到了，这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情感敏感点，生离死别谁能阻挡住情感的闸门和渲染？但是整个电影看下来以后，感觉到了哭笑不得的尴尬。贾玲大概就是想用三分之二的时间插科打诨开心一把，再用后三分之一催泪打情感牌。这种割裂和粘贴总觉得有些随意和牵强。给母亲没有带来多少快乐的人，现在想要补偿了，但是真的是李焕英需要的吗？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贾晓玲自己自以为是的？李焕英有太多的模糊，倘若说一个母亲相信自己的孩子会有出息，那么也可以说无数的母亲大概都会有如此这般的心态，只是这一点之外，做为李焕英的个人特征和性格，几乎苍白到一个影像，演员和照片的几个图像而已，更多的是贾晓玲赋予的想象。

　　电影结尾部分，贾玲想象着李焕英坐在自己的高级轿车上兜风，人生成功的外在表现之一，拥有豪车。能够拼出一条血路在北漂的道路上，遇到贵人，上春晚，拍电影，赚几十亿票房，社会终于把贾玲推到了成功者的行列。在到处打工，为了生存奔波的人们那里，贾玲的成功没有可复制性和代表性。更多的工人和工人的后代们，体会不到贾晓玲和李焕英的幸福。而可悲和富有戏剧性的事情是，李焕英也看不到女儿的成功，只能靠着女儿的想象去享受幸福，享受在未知世界对现实世界的关注和交流。

　　喜欢看电影里场面不多的工厂本身的情形。上班下班的人群，或者推着自行车，或者步行出入厂子的大门。那个热火朝天的工厂岁月，人们有太多的信赖和友情。就像李焕英在电影里有众多的好伙伴那样。有太多的好演员，比如在别的影视剧里有过精彩表现的演员许君聪何翯等人。尽管在电影里尽心尽责认真表现，但是实在没有发挥的机会，只能是走过场而已。凭心而论，喜欢贾玲的小品《你好，李焕英》，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足以笑出声来流出眼泪。而拖沓成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只能是戏不够，人群凑。不能说是一种随意和凑合之作。就像是在电影最后的字幕上，居然出现了李焕英嫁给了播音员老贾一样的错误一样，因为无论是电影小品和现实里，老贾就是锅炉工，怎么变成了播音员？

　　小学的时候，有尿过裤子经历的小伙伴，都会觉得是一件非常不好意思的事情，甚至会很长时间在心里留下阴影。宽大身躯宽大心胸的贾晓玲，可以在电影上，直接对人们说，我拉裤兜里了，这和电影一开始的时候，李焕英为孩子考上学开庆祝酒宴的时候，贾晓玲同学不慎露出了造假的录取通知书那样，有足够的尴尬和哭笑不得，留给李焕英去理解和消化。好在李焕英不会对贾晓玲抱着非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出息的期待，就像无数下岗工人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能有一个起码的生存就不错了，生存的艰难之中，还能会有什么样的期许让孩子们去背负呢？贾晓玲要给母亲送去不一样的怀念，送给下岗工李焕英一个不亚于中了大奖一般的惊喜和宽慰。所以不管电影如何，心意绝对是不容置疑和否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