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存的时代（上）之中华传统思想的完成——儒释道的融合 - 中财论坛

孟荀之后，儒学最后一次获得突破性的发展，是已经过去一千多年后的宋明朝代。与孔子同时代诞生的另一位历史伟人的学说，终于越过了高耸入云的喜马拉雅山山脉，穿过西双版纳茂密的热带雨林，来到了两河流域的平原地区。在孔子建立儒学的时候，在印缅边界的释迦牟尼也在菩提树下通过观察人生的苦难证悟成佛。两个伟人，两种学说，经过了千年的时光流逝，穿越了几千公里的距离，终于走到一起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其实佛学早在两汉之际已经传入你们国家，但兴起于魏晋，至唐到达高峰。作为一种外来思想，对本土的儒学形成了很大的冲击。佛学对人欲的剖析，证道的思辨模式，宇宙本体的探究，静坐冥想的修行方式，都对儒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启发了其新的发展方向和论题。加上本土另外一门学说道教的兴起影响，儒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它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宋明理学，其实是融合三种学说的产物。

理学又分为两个流派，因对本体认识持不同观点，由此基础建立起来的认识论、修行方法都各异，两派的代表分别是程朱的理学和陆王的心学。程朱是北宋五子的程颢、程颐，以及理学的集大成者朱熹，陆王则是南宋陆九渊和明朝的王阳明。

两派的分歧首先在宇宙本体论上。朱熹继承和发展了二程等前人的观点，认为是“理气合一”，其中的“理”即道家的“道”，赫拉克利特的“逻洛斯”，柏拉图的“理念”，亚里士多德的“形式”，近似地理解为宇宙间固有的一成不变的变化规律。“气”则是构成宇宙万物基本的、唯一的、相同的物质，道家认为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泰勒斯认为是“水”，赫拉克利特则说是“火”，亚里士多德称之为 “质料”，你们现代物理则定义为“原子”。朱熹认为是理气合一化生了世间万物。

而陆王则认为“心即理，心外无理”、 “心即物，心外无物”、“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在王阳明二百多年后的欧洲，哲学家贝克莱也持有相似观点，他认为“物质是虚无，物质是观念的集合，存在就是被感知。”

起先，王阳明也致力于圣学，学到格物致知时，便对着院子里一从翠竹格了起来，格了七天一无所获，反倒是大病一场几乎死去，从此便对此种求理方法产生了怀疑。后经龙场悟道之后，他认为“吾心自足，不假外求”，明显是吸收了佛学对人心的探讨的成果。王阳明据此再结合了孟轲的学说，提出了认识论：致良知，其实就是孟轲扩充四端之心的加强升级版。良知，知是知非之心也，“人的良知即是天理，不可在良知外求天理”，“是非就是万事万物的变化”。王阳明认为“良知人人皆有，圣愚皆同”，只要致力于良知，就人人都可以当圣人。

对于个人修行，朱熹主张“存天理，灭人欲”。此观点早在儒家经典《礼记》中就有记载，说“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程朱明显受到佛学里“苦因欲起”，以及追求涅槃（熄灭欲望）的影响，才形成了此观点。后因认知的偏差和统治的需要，变成禁锢人性的理论工具，比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人生而有欲，比如饿了想吃，困了想睡，累了想逸……，适度的欲求是合理的必须的，朱熹要灭的是过度的私欲，人正是被自己的过度的私欲所蒙蔽，导致看不到自己的真实面貌，因此不能体悟到天理。人通过修行，灭除过度私欲，才能够明理见性，用二程的话说，叫做“灭私欲则天理明矣”。

王阳明则认为个人修行重要的是“知行合一”。这里面有两层含义，其一是针对朱熹等人的主张“先知而后行”提出的。先要学会理论知识，然后依照理论开展实践行动。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先知而后行”的结果往往是“只知却不行”，重理论而轻实践。就像是你们现在学校里思想品德课考了高分的学生，品格却不见得就出类拔萃。王阳明就是要改变修行中知和行一贯脱节的弊端。其二，王阳明扩大了“行”的范围，重新定义了“行”的内容。在传统的观念里“行”是身体力行，付与实践的行为。王阳明在此基础上扩大到“意”之动，他说“一念发动处便是行”。比如一个人看见别人的钱包，只有伸出了盗窃的手才会被认定是小偷，而王阳明却认为，只要心中起了偷窃的念头便是小偷了。所以在修行时，不要满足于用律法的威慑或道德的规范来捆绑住偷窃的手脚，而要更近一步，从内心上消灭掉偷窃的意念，破除“心中贼”。修行做到这一步，就可以像孔子七十岁时一样“随心所欲不逾矩”。

如此之后儒学在宋明期间，在佛道的冲击和启发下，完成了一次范围广深度大内容多的跨越式发展。由于对佛学思辨形式的吸收，儒学不再只是靠圣人的“微言大义”，而是富有逻辑性，生命力得到极大发展。而通过对佛道天理人欲的借鉴，则扩大了儒学研究对象的范围，丰富了学说的内容，儒学也脱胎成为一种完整的名副其实的哲学。而由此得出的认识论和修行方法，包含了更加丰富具体指导性强的内容，发挥了它指导和规范人们如何行动的作用。

此后的儒学虽经过战火的洗礼，新潮思想的冲击，被反复打倒，又被反复捡起来，经过一段跌宕起伏的漫长旅程，儒学还是作为最主要最重要的传统文化被尊于庙宇，写进课堂，推向世界，成为“道德”的代名词。

不得不说，以孔子为代表制定的行为规则“道德”，是我平生遇到的最大挑战。还记得我和我的冤家天使本性的区别和定义么？我是利己，她是利他（群）。孔子用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仁”字，就阐明了人们追随天使思想的方向，所以我才对他格外的关注，对你讲述了那么长他的故事。

不过庆幸的是，道德还是太稚嫩了，对我还形成了不了太大的威胁，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如此。虽然至今它已经诞生了二千多年，虽然它在距今一千年前的宋明期间完成了一次蜕变，由一门学说上升成为哲学，但是此后的一千多年再无像样的进步，可以拿出来与茶同品。

还是拿古希腊哲学来对比，这个由泰勒斯、赫拉克利特发端，至苏格拉底、柏拉图获得长足发展，到亚里士多德基本完善，再由康德补上最后一块拼图后。在公元十七至十九世纪的两三百年间，孵化出上百位留名史册的伟大科学家，创造了令人目眩的物资财富，成就了生命历史上最伟大的壮举。

首先在这个时代，大众的理性水平还是很低，加上道德的稚嫩，推广教育方式的低级，人们对道德的认识浅薄，就算是在学校里专门学习、考试高分的学生，对道德也没有至深的感悟，品行未见得比常人高尚多少。

其次，一个仁、义、礼、信、谦、俭、让的人遇到一个不道德的人，在双方交往中，吃亏和受伤害的必然是讲道德的人。道德就像是一根被两个人拉长的橡皮筋，后放手的那个受伤。因此经常看到的，刚步入社会的学生，在刚走出校门时都还是谦谦君子天真女孩，几年过去经受社会的毒打后，都变成了一个曾经讨厌的自己。

最后，是我隐藏的一把杀手锏。这是一个以物质文明发达为特点的时代，物质文明由科技这个硬件和经济制度这个软件结合而创造。经济制度的核心功能是调节资源配置，而实现这个功能的，正是我之前向你述说过的市场那之无形的手。这只手之所以有如此大的能量，正是来自天下苍生那颗“利己”的心，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己”助推了物质文明的发达，物质文明的成功又反过来坚定了人们“利己”的决心。

只有在遇到一些“傻瓜”的时候，我才会落败。他们有一些叫做“原则”、“责任”“良心”的东西，在义利面前会作出“舍生而取义”的行为。但是总的来说，这场较量以我输少胜多落下帷幕。

13-18岁的青少年通过行为试探，确定个体与同类群体之间的行动范围和边界。而个体要想获得独立生存的能力，还必须学会处理与另外一个对象的关系，那便是——自然界。为了让你们获得这种能力，我俩在你们的基因里设置了一种特性——好奇心。

这种心理特性其实从你们出生起就与生俱来，并且出生就是巅峰，直至成年后虽有所减弱，但由始至终会与你们相伴终生。凭借着这种特性，在采集狩猎的时代，我们教会了还处于青少年的你们采集果实捕获猎物的技巧。在农耕时代，则让你们积累了耕种技巧和风水气候知识。而到了公元前六百多年左右，经过几千年的知识积累，加上这种心理特性催化——对自然界的好奇，终于触发了人类发展历史上的重要拐点——哲学的诞生。

凭借着哲学这把强大的工具，你们对自然界的探究获得了爆炸式海量知识，知识的积累、分析和应用又催生了智慧。不过，知识与智慧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被我冤家所用，也可以受我驱使。在民智未开之时，我已经对我的冤家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所以没必要再冒这“智慧”的风险，正如老子说的“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我开始阻止你们获取知识。

首先，在一万年多年前，那个知识匮乏的时代，你们对火怎样被点燃，石器木棍如何做成趁手的工具充满好奇。在农耕时代，你们对种子怎样播种才能茁壮成长，河水什么时候会泛滥淹没稻田的知识如饥似渴。但是在现在这个知识爆炸的时代，海量的知识已经远远超出了你们的好奇心，学习知识不再是一种渴求，一种乐趣。而只是在社会分工的竞争中，抢占更高位置的一把工具，学习知识成为一份负担，一份煎熬。学海无涯苦作舟，但是在这个舒适如温室的时代，很多受到父母庇护还没经历过生存压力的青少年，经受不了学习这份人生路上的第一道苦难。我恰如其分地诱惑他们知识无用，那个谁成绩优秀但大学毕业后连工作都找不到，而那个谁小学没毕业现在都当上老板了。

在这个时代坐在明亮教室里读书的人，鲜有知道知识的来之不易和极其珍贵。回想几万年前，付出了多少族人的生命为代价，才总结了哪些是毒蛇会致命的生物知识。几百年前，经过多少次重复试验才改良了蒸汽机，开创了科技革命，创造了这令人目眩的物质文明。

我一面用苦来遏制他们，一面又用乐来引诱他们。游戏，是我们给生物设置的另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性。一窝同胞而生的小狗通过追逐打闹的游戏，练习使用敏捷的动作捕获猎物。狩猎时代，人类通过驯养狗宠玩乐的游戏，建立实用的共生伙伴关系。到了农耕时代，你们还以骑术射艺为乐，传承着追逐捕捉猎物的技能。到了你们这个时代，游戏更加丰富多彩了，有如体育类的篮球、赛跑、射击等，以提升身体的体能和技巧为竞技目标。有如棋牌类，以锻炼人的逻辑与分析能力来分出高低。

游戏是对现实的模仿，通过模拟现实生活中的挑战，提升人们应对解决挑战的身体素质和技巧，获得更高的生存力。甚至幼如孩童，也会通过玩家家的游戏，掌握组织家庭抚养后代的能力。所以游戏起初是一种受益匪浅的活动，为了鼓励人类等生物在闲暇时候多点开展，我俩设置了一种奖赏制度。当在游戏挑战中获胜，游戏者就会感觉到喜悦，这样他们就会乐在其中欲罢不能，重复着一场接一场的游戏乐此不疲。

玩心也和好奇心一样，从生至老，由强减弱。我诱惑在无涯学海里的青少年，苦舟不值得留恋，游戏让人可乐。在这个理智不全自制力孱弱的年纪，他们很容易就接受我的诱惑，荒废了学业，沉迷在以网游为代表的游戏中。在几百年以前，我的手段还是比较单一的，不过是“声色犬马”而已。而到了这个年代，游戏搭上了物质文明发展的快船，种类如同雨后春笋般迅速成长。单是你们国家，2020年网游市场规模就预计达到蔚为壮观的3000亿，得有多少人沉迷于其中才贡献出如此巨大市场。而且游戏这种习惯还会保留到成人以后，导致无心工作，不思进取，沉迷于游戏虚构的世界中，不顾或者躲避生活。原本是模拟现实的游戏，竟反客为主取代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