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青春

暴雨迎风

　　　　　　　　　　　　　　　　　　　　　祭奠青春
　　
　　　　　　　　　　　　　　　　　　　　文／暴雨迎风
　　
　　零
　　
　　我是一个“90后”，在公元2008年5月我在学校大礼堂成人仪式上已经宣告长大，可我心里明白，其实真正宣告我成人的那一天应该推转去三四年或是更久。
　　
　　当我和“老婆”西瓜在玉鼎山那片橘林突然跪下时，看到那一页一页撕下的高中课本和在学校穿了多年的校服被抛进火堆里，化作了明亮的火光和一缕缕轻烟直上云霄，我知道我的青春已经悄然成为了回忆，而我当下所要做的就只有虔诚地膜拜和深深地祭奠那段过往。
　　
　　一
　　
　　高考的最后一堂交卷铃声，像一记丧钟在我的心头敲响，那一刻，我像一个战败的俘虏，惶惶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这个令世人羡慕的省级名校里，我缠磨了整整七年。七年，只比抗战差一年，可我在这七年里，活得绝对要比抗战更艰难。
　　
　　我知道我说这话谁也不信，我爸是一个房地产大亨，他到学校来永远开着那部最抢眼的黑色大奔，每次学校号召捐款，一身珠光宝气的妈妈永远坐在贵宾席上，骄傲地举牌十万、二十万、三十万，百年校庆时，父亲和母亲共同举牌一百万，更是轰动一时。
　　
　　我是标准的富二代，我穿名牌，骑名车，我还长了一副人见人爱的身材和帅脸，学校所有的老师包括校长在内见了我都在脸上及时堆出慈母般的笑容。可有什么用呢？我是靠父母的钱才买得了进入学校的入场券。七年来，低等生和名人标签像两扇磨盘压得我一直背弯头低，我整日里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是躲进只有一个人的狭小空间里孤独地哭泣、愤愤的诅咒。
　　
　　考试结束了，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大家很平静，从考室出来，胜似闲田信步般上厕所然后直回寝室，彼此微笑、点头，用眼神问候，神态淡定安适。
　　
　　同寝室的六个人，各自开始忙乱。“专家”说他准备去北京旅游，他除了北京的大学啥地方也不去。“太监”说只要见个大学就上，打死也不重读炼狱般的高三，先回家乖乖地呆着帮爷爷奶奶干活。“鼠标”、“酷哥”都说先到外地父母打工的地方玩玩，车票已经定好了，大学上个重点线没问题，问题是上大学的学费，如果不能上就在外打工不回了。“闷墱”说回家先好好睡它个三天三夜，睡醒了再说。
　　
　　我坐在床上，见他们几近麻木的呆样，没有一个人脸上写着离愁别绪，我空空的心直想骂人，更想放声大哭，但我脸上却只得装出一种麻木的泰然。
　　
　　大帅，平时在这里睡得少，觉得花了钱划不算要再睡回来是不？我们可是三年没打过缺席睡够了的，早想说拜拜了。戴着厚厚镜片眼镜的“专家”见了发呆的我边打趣边往外走。
　　
　　大帅，你媳妇找你。我正望着天花板出神，左肩上扛了被子，右腋下夹了席子手上提了旅行箱的“太监”刚喊了再见出去又倒转身伸进半个脑袋大声喊。
　　
　　我坐起来回顾已经收拾一空的屋子，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落寞铺天盖地地袭来。我跳下床走到阳台，西瓜正在向我招手。平时一听西瓜的名字就心动不已的我此时却有点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走吧，老公，说好了上玉鼎山道个别的。西瓜娇小的身子玉兔一般蹦进我的怀里，我心里又是一阵激荡。
　　
　　二
　　
　　西瓜是我初中的同学，一张娃娃似的圆脸，身子娇小玲珑，声音特甜，一身雪白的嫩肉让人沉迷垂涎。
　　
　　刚上初三那时，我身高已经一米七出头，一身名牌，整日里高傲地特立独行，很自我很封闭，我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我还是爸妈的乖小帅。
　　
　　当时班上乃至全校都刮起了一阵旋风，男女成双成对成了一种另类时尚，那个班上整日惹是生非的老黑一日竟指着我的鼻子耻笑我说我是个空心罗卜，连个马子都没有，其实我心中早有心仪之人，于是情急中我喊出了班上那个最漂亮的女生的名字，没想遭到一群人的哄笑，原来那个叫冰雪的女孩早已是高一翔哥的女朋友，是全校公开的秘密，只有我一人不知。
　　
　　当校园的花前月下，玉鼎山幽林密丛里，都氤氲着佳酿美酒般的绵绵情意时，我向班上唯一的剩女诨名叫西瓜的女孩写了一张纸条，做我的女朋友吧，周末我送你回家。
　　
　　她抬头见了我，一脸错愕，当她打开纸条时，脸“唰”地如一抹朝霞映照，接着又如一朵杜鹃盛开。她站起来盯着我，“嗯”地一声并狠狠地点了点头，我转身走开时分明看见她眼睛里有泪珠滚落。
　　
　　每逢周末，我都骑上我的太子摩托车送她回家，她家在五公里开外的一个镇上。
　　
　　一个月，我们并没说上什么话，只是一种默契，周末我取出摩托等在校门口，她坐在我的身后，一手提书包，一手扯着我腰间的衣服，常惹出一片钦羡的惊呼声，我很自得和满足，我想她也是，但绝对与爱情无关。
　　
　　将我和西瓜的关系推向实质一层的是我母亲和班主任。那个周末，照例我送西瓜回家，我母亲从天而降拦在我的摩托车前，西瓜被妈妈一阵机关枪般的恶毒谩骂之后，西瓜哭着跑了，这时我发觉我有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小帅，你太不像话了，要不是你们莫老师打电话我还蒙在鼓里，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妈妈的声音永远是又急又响。
　　
　　在家里，母亲用审讯犯人的架势严厉地审讯我，我说妈，你们别想歪了，我不过是送送她回家罢了，别的真的什么也没有。结果我的解释在她的咆哮声声里是多么弱小和苍白，她用高昂的语调呵斥我，不行，坚决不行！
　　
　　我大惑不解。
　　
　　母亲见我一脸无辜的表情，更加生气，小帅，你有点眼光好不？一个乡下丫头，长得袖珍似的，哪点与你般配，简直是丢人现眼啊！
　　
　　我见了母亲那副势利样，心里突然明白父亲有时盯着母亲皱眉头的厌烦表情是从何而起了，我心海里涌起了对西瓜的愤愤不平，我高喊了一声，妈，你简直无聊！心底陡然升起了要跟西瓜好到底的决心。
　　
　　父亲回家了，我等着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但没想父亲歪头盯了我半天，将点着我的手指变成掌重重地按在我的肩上，酒气冲鼻地说，小子，好样儿的，比老子强多了，老子二十多岁还不敢追女人，不过，眼光可要高点哟，因为你是老子的儿子，别跟老子丢脸。
　　
　　一下子，我对父亲的感情已经从心底开始升华，所以后来父亲离婚我死也要站在父亲一边。
　　
　　半夜的花前月下，夜半的玉鼎密林，成了我和西瓜恋爱的天然仙境，终于，在玉鼎山半崖那个草丛中的山洞里，我和西瓜慌慌张张的地提前完成了向成人的跨越。
　　
　　原来实现由一个孩子向成人的跨越就是那么简单的一步，感觉是紧张、恐惧、惊惶，还有一丝丝浅浅的幸福。
　　
　　在黑暗里，颤抖的手抓向了两颗青苹果似的乳房，心脏陡然停跳，血脉断流，可当再次将手探向那大腿间的嫩滑柔润时，心又活了回来，当西瓜拼死护着的裤腰刚褪到大腿根时，我在接触她肌肤的一刹那，突如决堤的江河，将存蓄多年的肮脏罪恶猛射向了那一片洁白和美好。那种感觉在睡梦里虽然不只一次有过，但那种罪恶却如一把钝刀剜心折磨着我，因为很多次我醒来记忆里清晰印记里抱着的是我的妈妈或漂亮的班主任老师。
　　
　　那晚，我像窃贼一样逃离了，一个月，我没敢看她的脸，我也没送她回家。但那份甜甜的莫名惊喜却像吃上了瘾的毒品一样无时不牵扯着我的神经。我脑子里似有一枚随时将引爆的炸弹，因为一月来，我天天收集关于性爱的文字介绍，周末我拼命上网浏览黄色网站或是租黄碟观看。我难耐了，我在老城的棚户区租了一间房。一个周末，我强行将西瓜抓上了我的车，她脸色绯红，惊惑，她拒绝挣扎。但在那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小屋里，在如同白昼的灯光下，我学着录像中的动着，与她真正完成了向成人的跨越。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她哭闹，惨叫，呻吟，床单上洒下满是彩霞般的落红，像一朵美丽的花开在了我生命的记忆里。
　　
　　从此，我喊西瓜老婆，西瓜喊我老公，这一喊就是四五年。
　　
　　三
　　
　　玉鼎山不高，但山形极富象征意义，它像极了一顶博士帽。百年前山下一个冯姓举人修了一所私塾，沿袭至今，培养了上至中央大员和学界泰斗，下至老板富翁不胜枚举，因此学校在省内外名声极响。
　　
　　站在山上看校园，我和西瓜看了几年，从木楼砖瓦到现代高楼，彩墙红瓦，绿树掩映，草坪幽幽，跑道似火，似公园，但绝不是乐园。
　　
　　教学楼多为内廊式，过道里整日暗无天日，两边深绿色油漆铁门很少开启，门上常被初三毕业班的同学写上“Ⅹ号牢房”和“第Ⅹ太平间”，走在那里感觉阴森而恐怖。每年中考一结束，大家把书本文具抛向空中，高呼万岁，有人直接把用了三年的金属饭碗从窗子摔到水泥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惊天声响，寝室、教室、操场一片狼藉，个个如出笼的鸟儿飞也似的逃离了学校，什么也不要，头也不回。
　　
　　那一年中考后，我拉了西瓜逃到玉鼎山上，相互抱着睡到了第二天朝霞满天时，当我抖落一身晨露回到家里时，母亲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我眼泪满面。
　　
　　你死哪去了？我和你爸找了你一个晚上，我差点就报警贴寻人启事了。
　　
　　中考落榜，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决定南下打工。西瓜考上了另一所普通高中，但她突然怀孕了，我和她都措手不及。
　　
　　我留了下来，将她送到一个乡下的医院里。医生不做手术，一定要家长签字，我将一叠崭新的人民币向医生一摔，好汉做事好汉当，关家长啥事？这事我负责。
　　
　　没有不透风的墙，母亲跟踪了我，她大骂西瓜不要脸，勾引她的儿子，垂涎她的家产，然后学我一样摔下一万元钱，要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西瓜没要钱，但她悄然离开了，我发疯般找了一个假期都没打听到她的下落。
　　
　　母亲要送我到澳大利亚，我以死相逼，只得作罢，但我答应了一定要好好学习，于是我又回到原校补习初三。
　　
　　开学一个月，西瓜突然出现在教室里，我震惊不已。西瓜说，都是你，让我忘不了，我随父母在深圳已经上班了，可我天天脑子里都是你的影子，所以我逃回来了。
　　
　　那你？我指了指她肚子。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她脸上惊人的平静让我感觉到了她的成长。
　　
　　她明显的没有原来那么疯狂，我们的距离似乎也在拉远，可每逢周末，我都会邀我和她一起到她家里欢度片刻的欢愉，原来一直照顾她的爷爷已经在假期里去世了，家里就她一个人。我感到了她肆意的占有欲突然好强大，不过她坚持要我带套让我很不舒服。
　　
　　西瓜还有一种超然的能力，她能一边看书一边与我亲热接吻，可我不能，见了她脑子里一团浆糊。
　　
　　西瓜考上了本校的高中，我却依然落榜，但没关系，只要我想上就成，谁叫我爸是学校的最大赞助商呢？关键是西瓜含情脉脉地说她会帮我，让我欲罢不能。
　　
　　三年，我已经彻底沉沦，常常拉了西瓜半夜翻墙出去到旅社开房，因为玉鼎山已经建了一个保安亭，有两个保安通宵巡逻，那个半山崖的岩洞也已被封死了，那块美丽的伊甸园已成了岗哨林立的牢地。
　　
　　四
　　
　　出了校门，看到人山人海来接儿女的父母们，我不觉眼眶一片潮湿，我看到西瓜也在伸手擦眼睛。我知道西瓜和我一样没有谁来接，我父亲与母亲离婚了，母亲去了加拿大说死也不回来。父亲与那个我认识的秘书阿姨结了婚，阿姨对我很友善，但我不喜欢她，她在晚上总是与父亲把声音整得震天价响，让人彻夜不眠，特别是那看人的眼神总觉得自己像浑身没穿衣服似的。
　　
　　我们从后山上了玉鼎，没想山上成双成对的人很多，忘情拥吻，旁若无人，保安在躺椅上躺着，似睡着了一般。
　　
　　西瓜拉着我的手，步子很轻盈，她说她考得不错，上个重点没问题。她声音甜脆，柔情迷离。西瓜长大了，一种成熟的韵味正从她身上袅袅散出，一阵阵馨香扑来，令人沉迷心醉。
　　
　　我和西瓜躲开了人群，下到后山钻进了那片茂密的橘子林里，一个个青青的橘子挂满枝头，碧得惹眼，煞是诱人。
　　
　　突然，西瓜停住了脚步，眼睛不动了，我顺眼望去，看到了两个人，一个英俊的男生，一个漂亮的女生，双双跪在一个新土堆面前，土堆前火光跳跃，轻烟飘摇。
　　
　　谁死了？我心里一阵紧张。
　　
　　西瓜抓紧了我的手臂，我感到了她心脉在快速扩张，我们缓缓走上前去，似曾相识的一对人，只见他们将还是半新的校服向火堆里扔去，头低垂着，看不清脸。
　　
　　啊！西瓜的惊叫吓了我一跳，但那两个人依然固我，入定一般。
　　
　　我定睛一看，土堆外立了一块木牌，木牌上书有三个大字：青春冢。
　　
　　我看到一对可人儿把一页一页的高中课本撕下丢进火堆里，我突然似听到了“轰”地一声灵魂倒塌的声音，我和西瓜不约而同“噗”地跪倒在地，头重重地叩在地上，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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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6-22 21:28 编辑 ]

刘满园

先提，再读。

邱天

读了这篇文章，我的心真的要碎了，这就是90后？几个才几岁的孩子，就这样叛逆青春？或者玩世不恭？
我真的感觉到我老了，老的不敢认识90后这样的一代人了，这些比我的子女还小很多的一代人，如此“祭奠青春”，是可喜？是可悲？我不敢评论啊！
文章给了我震撼。我只能这样说了。
问好作者！ 远握！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6-21 22:58 发表
读了这篇文章，我的心真的要碎了，这就是90后？几个才几岁的孩子，就这样叛逆青春？或者玩世不恭？
我真的感觉到我老了，老的不敢认识90后这样的一代人了，这些比我的子女还小很多的一代人，如此“祭奠青春”，是可 ...

还有，感叹生命的脆弱。
好在作品结尾处，出现警示的一笔。

暴雨迎风

谢谢版主，我在这里只想把生活的另一面展示给人看，青春是美好而激越的，但也有暗流晦暗，给人震撼的同时希望英法人们深沉思考，有的人青春死了，谁之过？

zfx875206

祭奠青春，我们的青春已逝，拥有青春的孩子们却用这种方式来祭奠青春，那里有激情，疯狂，彷徨，还有面对青春的脆弱灵魂，以及缺失了信仰的一代人的迷茫。主题深刻，揭示了现实社会中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对于我们这些成人来说，是如何教育孩子的问题。对于这些孩子，是如何更有意义地激扬青春的问题。我们的青春我们做主，耳边似乎还响起他们充满豪情的声音，可是他们的青春就应该这样吗？问好大哥。

刘满园

一篇青春荡漾的小说，这就是青春期，这也是叛逆期，也是90后，写得很大胆，甚至很背叛，但又很抓人，令人震撼，感叹，也许，我们的教育方式，我们的成才成长观念，也该与时俱进了。面对人，面对生命，不要强求，不要概念，让他们自然茁壮，也许会更好，揭示了一个人人关注的教育问题......
大家都读了，精华小说！

霍名夏

　　这是一幅标准的校园青春祭。作者的文字很清醒、很理智、很激越。字里行间，有鲜活的当代青春的影子，激情，疯狂，彷徨，懂得青春与临盆的关系，以面对青春生命的叛逆语言虚构化带来的精神状态，令人思考。而结尾一笔，“青春冢”三字则别有深意，也将小说主旨收得恰到好处，当青春粉身碎骨之后，才显出生命的价值。
　　不错的小说。用心写成的小说。

[ 本帖最后由 霍名夏 于 2010-6-22 12:39 编辑 ]

圆圆饼干

祭奠青春，好沉重的字眼，但激越，疯狂的青春季节确有尴尬、无奈，彷徨……
欣赏迎风小说。学习！

混混

真是好小说，喜欢。超喜欢。欣赏学习。

傻子的宝贝

精华小说，文章揭示了90后这一代人对青春的迷茫以及家庭教育的苍白，这是一个经济时代的阴影，也是值得人们深思的一个问题。看到这篇让我想起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文中日本的那个年代经济发展状况很像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在这种特定的背景下人们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人很容易陷于迷茫，因此怎样给孩子们一个健康温馨的环境很值得成人们深深思考和付诸行动。

暴雨迎风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10-6-22 12:17 发表
***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

怎么了 ？被禁止？

娴情逸致

祭典青春，小说以丰骨细肌的风貌，道出了年青人成长的之路。确实不错的小说，欣赏、学习。 问好朋友！

暴雨迎风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6-22 12:06 发表
一篇青春荡漾的小说，这就是青春期，这也是叛逆期，也是90后，写得很大胆，甚至很背叛，但又很抓人，令人震撼，感叹，也许，我们的教育方式，我们的成才成长观念，也该与时俱进了。面对人，面对生命，不要强求，不要 ...

刘版是认真读了小说的，谢谢你，辛苦你了，问好！

敬一兵

这篇写出了味道，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