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绍兴十二年》
低眉
夏坚勇的《绍兴十二年》,我读了两遍。作为南通老乡,我对夏坚勇有敬意。《湮没的辉煌》获得过首届鲁迅文学奖,如论如何,这算是南通文学人的标杆。
“岳飞之死的真相是什么?宋高宗赵构为什么一定要杀岳飞?”这是夏坚勇对此书写作缘起的自陈。在废墟上建一座大厦,据说他写了十几、二十年。恐怕为此白了头也是肯定的事。不容易啊!写什么,决定了你的境界。怎么写,要看你的阅历,也要看你的天分。这大厦,夏坚勇要白手起家,一砖一瓦,一椽一檩,都要靠心血去拾取,去育成,去烧淬。乃至于如奶牛吃草,吃下肚子,日夜酝酿,才挤得出奶来的呢!是的,《绍兴十二年》是在挤奶,而不是在反刍。
有意思的是,这本书的叙事调子。初读让我想起王安忆《长恨歌》。渐渐不同。不知道夏坚勇的其它文字,是个什么调子,也不知道他写《绍兴十二年》用这种叙事格调,是不是刻意为之,以契合作者本人对书中“官家”的评价?
“坏人”也有坏人的逻辑。《绍兴十二年》并没有以岳飞为主人公。而是描述了“官家”在杀死岳飞之后的一年十二个月。读完一遍,不由又开始感叹,政治实实是最凶险的一桩事。那些忠勇的大臣,都太高估“官家”的人性了。而其实呢,“官家”也是人,也有人性的“恶”。他只是一个普通平凡人。年长就是越来越看透人性这个东西。通达就是在知晓人性的基础上,心平气和地体谅人性。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人性的种种弱点,那么它就真的不是人了,他是佛。
偏偏人都喜欢有一个“王”来统治的。因为人天生敬畏强权,敬畏力量。人需要有一个更强大的力量来依靠。这是人进化过程中留下来的精神基因。归根结底,人性就是动物性。太平光景,你看不出人身上的动物性来的。人们需要皇帝,需要王,需要神。
还有《绍兴十二年》里的文人,也都是没种的东西。谄媚,随风倒。不怪他们,天性如此。从绍兴年间到而今,时光过去了八百多年,你看,人类的本性还是一点没变。谄媚的继续谄媚,凶险的继续凶险。
总体而言,《绍兴十二年》自然是一部成功的作品。作者的叙述视角也是选得很贴切。可是我对它的语言不满。我不满于它语言里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匪气”。我也对书中的议论不满,油腔滑调。从这些油腔滑调的议论中,其实隐约着作者本人的格调。我情愿将这种作品里的叙事格调与作者本人的格调分割开来。我十分愿意把这种油腔滑调理解成是作者本人对赵构其人的评判。也就是说,夏坚勇要把赵构的气质体现在自己的文字气质中。他要寻找一种与笔下主人公气质相协调的文字气质。就像王安忆要用里弄女人式的絮叨和密细密细的针脚般的叙事口气来衬托上海老弄堂的气质一样,夏坚勇在一种类似自剖心迹的叙事调子里掺杂了偶尔的市井痞匪气。对吗?
我没有向夏坚勇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