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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关于写字和其他 [打印本页]

作者: 秦皇岛简枫    时间: 2021-12-22 13:51
标题: 关于写字和其他
    1.病和其他


    躲不开的是病。病来了,而不自知。等到知了,病已经有了规模。那就开战了,都是于无声处听惊雷,表面上看起来不动声色。病得久了,就想着劝慰身边的亲人朋友,没人听。不撞南墙谁愿意回头啊,所以且放宽心态瞧着。头破血流的人一个个捂着伤口回头,还满心怨怼。凭什么呀,怎么就是我啊。不凭什么,为什么就不是你啊。人生的遭际没有道理好讲。这是肉体上的。
    爱好文学的人多少都有点儿病。这是由写字这件事的特殊性决定的,这件事本身需要病。没病还有什么意思啊。这儿哪儿都正常也就没有文学什么事儿了。人无癖不可与之交就是这个意思。这就是各色,这也可以说是异质。癖是什么异质是什么?就是病。别人大雪飘飞躲屋里吃火锅喝冰啤,你偏偏要去看看海上落雪。一望无边的大海滩没个人影子,这不是病是什么?闲暇之余别人逛街玩麻将,你不,你去野地听鸟叫。或者做一些别人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然,我有病我愿意,乐在其中浑然不觉。我没有义务做一个让大众看起来顺眼顺心的人,我只取悦我自己。
    我给三年级孩子上最后一节课,我说画完今天这一幅画,老师就退休了。有孩子问那我们的美术课谁教啊?她有你画得好吗?我说不一定有我画得好。我转身再黑板上写:重复的事情坚持做,坚持的事情认真做。我给孩子讲坚持做一件事的意义和之中的难度。有个女孩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讲台,她举着一块橡皮,她说老师这是我最好用的橡皮,送给你做个纪念吧。我忍住了没有去拥抱她。我说今后如果你们遇见老师,一定记得和老师打招呼,老师不一定认出你们,因为你们成长得太快了。我捏着一块橡皮,回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在黄昏的辉光里结束了长达三十六年的教学工作。
    十一月三十日上午八点我吃红豆粥,炒一盘笋尖,屋子里阳光也好,我对自己说所谓日子这才是正轨吧。不过是我这那都有病,我在单位群里说这样一句话:我是个优点和漏洞一样多的人。然后退群进入了退休群。肉体有病需要精神作陪,庆幸的是我的精神天生有病,遗传了我奶奶。这也是没办法去人为干预的事。
    2021年12月2日,女儿说难得这样一个好日子,她说这个日子是爱与被爱。她陪我出去会朋友,我刚游泳回来神清气爽。出门前拍了两张美颜照,发给红看。她说去臭美吧,两年后咱俩找个阳光明媚的临街小店,好好地聚聚。


    2.冬日的黄昏


    冬日里如果有闲,出去走走吧。
    不需要目的地,也不需要穿太多,走着走着就回暖呼呼的。先是手心湿了,额头汗涔涔,心里也觉得热热的。
    随便一条路,都好看,都有厚厚的落叶,有栾树深褐色的兜兜挂满枝叉。
    乡下的路就更好了,安静的夕阳像浓稠的金,一点点坠下去。那么缓慢,涂了一层橘红再涂一层亮红,慢慢地黑篮色黑灰色。
    乡村是鸟雀的天地,轻轻地落脚,落叶太薄脆了,咔嚓咔嚓地响,响动能惊飞乌鸦喜鹊猫头鹰。
    冬日里晚饭不要太早,太阳升起来那么晚,落下去又那么早,就过日头心那么点日子,三顿饭太近了,不易消食。
    我愿意等炊烟开满村庄了,再往家走,悠荡悠荡地像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要是有人喊住我最好,别人家的饭总是香过自家许多。有几次我走在熟悉的村路上,熟悉的大门口歇脚石,连斑驳破旧的对联都像。我贪婪地朝里瞅几眼,舍不得挪动脚后跟。
    在冬天闲工夫多,村路也多,乌鸦喜鹊猫头鹰更是扑拉拉的惊起落下。
    我找不到要找的,又以为到处都是要找的。


    3.大雪来了


    我说大雪来了,往事里很多旧的事物欠了欠身子,又安于蛰伏了。
    雪意涛涛,风卷起一层还有一层,连烟囱里的花都是雪做的。
    我爱翻捡旧事物里的都一样,像是在大雪封天的时候找到童年的老树洞。
    躲开小兽们的眼,扒出来一些微小的玩意。往往是手指尖通红,那扒出来的不复当初模样,却也没了认真藏起来的心思。
    人生最怕时过境迁之后的蓦然相遇,羞涩的笑笑然后尴尬了又尴尬。世间最美的事不是相逢或者千万里追逐着去相逢,而是当旧的事物被拿出来把玩的那一刻,心头悠然泛滥的温暖和欢愉。并且有兴趣再包裹起来往树洞深处挪了挪,又四下看看确定无人然后偷笑。这样的状况多么需要一场大雪啊,纷纷扬扬的天地间烟霭是白的,远山近期树也白。
    我在想那些被左三层右三层厚厚地埋起来的小的,蚂蚁蜗牛,大一些的青蛙老鼠,再大一些的我们村得过且过的大祥叔。
    大祥叔带着一个傻儿子混一天少两晌地活着,那年头他老婆去公社做绝育手术,哪曾想九个月后生下孩子来。大祥叔的老婆这九个月吃了多少药啊,那孩子哭喊着要看这世界。如今他老婆早已不再了,留下这爷俩活得像寒号鸟一般。低保给点扶贫扶点拾荒拾点,这三点两点的,也活得。大祥叔的活,多少有点黄连树下弹琴的味儿。
    年年大雪如约的来,能吃饱肚子静静赏雪,又吟诵出一些别的来应该是幸福的。然而不全是。
    大雪来了,来到风号浪吼的人间,人间白。


    4.《散文》是一本杂志


    那时我刚调到新单位,门卫保安教职员工有近百人。新的同事大多鲜艳夺目,新的班级课桌排到了讲台下,我有些茫然。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不知如何安置才妥帖。
    午间有闲去周边走走,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遇见一个报刊亭,一眼就看见新到的《散文》杂志。推算应该是2004年的第九期,封二是一幅摄影作品题目是北方,配了张承志的一句诗:奔驰的骏马是牧人心中的美神。像是一位好朋友在我落寞的时候微笑着招手,我从兜里掏出散碎的毛票,回办公室读文。
    因为有文字陪伴有每月一本的《散文》,孤寂的日子也没那么难以熬忍了。一晃眼十八年过去了,光阴流逝得迅疾,几乎来不及细想。翻书橱见到一本1994年的《散文》杂志,薄脆而泛黄,那时我住在小镇上,还是民办教师,工资低日子拮据。我把女儿托付给隔壁的嫂子,骑二八自行车去报社送稿子,一个无知无畏的乡村女教师多么朴实无华。
    那时编辑是刘立勤老师,他送我一本《散文》,每次去都鼓励我好好写。一个人在写作的路上要遇见多少珍贵的鼓励和鞭策啊,之前在我是这样的。我读书少眼界有限,全凭着对文字的一腔热情听说读写不间断。我喜欢《散文》封面上的那句:表达你的发现。读到的总是别人的,只有自己的眼睛发现的事物才是自己的。当然发现只是开始,能够在新鲜的时候写出来才是自己的表达。
    写字这个事也没有捷径也不能取巧,好好说话好好说清楚的话就好了。我在骑自行车去报社送手写稿十年之后来到市里工作,开始了电脑写作。我喜欢拿着一本来自报刊亭的《散文》去附近的公园走走,中午漫长的休息时光就不觉得无味了。
    那时候我感觉手里捧读的这一本杂志有着高高在上的贵气,是高不可攀的是只能敬仰的。在不断写作的路途上,偶尔有同好擦肩而过,我会听到谁个谁个的某篇发表在《散文》上了。我私底下回想那云上的一本杂志竟然也有熟悉的朋友,羞涩的笑笑继续过自己的日子。这样的事情多了便也偷偷地想我的文字要上能上《散文》就好了。看四下无人却也红了整张脸,便安慰自己说做梦嘛都可以做。
    事实上我们大半的欢喜心都来自于自我营造的梦境,抵达了是快乐的,在抵达的过程中也一样快乐。因为我们在不断地努力,在鼓舞自己:坚持做一件事,认真做。有时候能看见闪烁的光芒就在不远处,也说不准那光芒就来自于自身呢。
    被照亮的同时,如果自身也附带光芒才是世间最美的。


    5.陈述


    如实去说就好了。别耍花招别耍技俩,那些使人厌烦的花架子,是陈述的死敌。迷恋上陈述,就得安于笨拙,结巴也好在众人面前满脸通红说不出半个字也好。且坐下来慢慢说,说事情的过程。不添枝加叶不无中生有,要准确。
    而下笔成文就略有不同了。在陈述的基础上,细枝末节之间允许有虚构的成份存在。比如衣裳的花式风的走向,月升起在哪一株树的梢头,还有很多很多。
    我们下笔那一刻,事件本身已经脱离了真实这个范畴,但我们沉浸其中的情感是再真实不过的了。
    我写字也不过是画画的另一种形式,描摹曾经的某一个片段,泾渭横竖远近浓淡红绿黑白,都随心意。
    我写完一篇文之后,身边人会出现三种评论。参与其间的共同经历了的,说是泥土里开出的花。有的说你记忆力真好,这都能记得啊。有的说真能白话啊和真的一样。
    我都回复一笑。不去辩解就是最好的回答。
    贾平凹这么说:情节全然虚构,唯有心灵真实,任凭笑骂评说。


    6.写字这件事


    文字哪有新的,都是旧的。
    与事件发生的那一刻距离久一些,文字就是老旧的,泛苍苔之绿。与事件发生的那一刻距离近些,文字就是小旧的,泛青葱之绿。我们多是写一些老旧的,但是往往很难恰如其分的营造出一个准确的氛围,使怀里旧字油润润地浮出一层包浆来。
    味道这事,非一朝一夕所能悟出的。那是在文字的缝隙里铺满青苔,这活计有神不知鬼不觉的妙意和神功。写者,大半是眼高手低,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啊。写老旧的文字,也无非是念念不忘老旧里的那个自己,那就揪住一根情绪的细线,慢慢倒腾。抻着扯着就带出来一些细节来,那细节也不一定就真实到能够佐证给谁看,而是在有形的轮廓上描绘出青红的细枝皂白的末节。
    小旧的文字稍有不同。三五天前十天半月前,甚至是早上的事情被窝里记述一下,新鲜得很,袅袅的升起白气。有的是当下的珍惜和活蹦乱跳的语言,这就是生动的本真含义。
    早上我去送欢喜上学,她开心地和我说今天有体育课。我说欢喜你帮姥姥做一件事吧,体育课上你留心看看天,然后告诉姥姥天的样子。欢喜说我看过体育课上的天,在大红旗的前头,有云朵,有时云朵像一条线,有时像大飞机。我说真好,你们的体育课。欢喜说我太爱上体育课了,一节课完了天上没了一条线没了大飞机,只有蓝色的天红色的旗。
    我写早上的欢喜,就小旧得很了,新生的小旧,婴儿一般有一点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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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彦林    时间: 2021-12-22 16:50
感谢支持,问好。先留记号,明天来细读。
作者: 刘彦林    时间: 2021-12-23 17:05
秦皇岛简枫的《关于写字和其他》,是一份与读书、写作等有关的别样“菜肴”,看似信手拈来的随感式记录,但亦有内在的秩序和情趣、蕴涵等,叙述沉稳、内敛,节奏舒缓有度,尤其是对《散文》杂志的有关记忆,让我读出了感同身受。同时,建议在写诗之余,也写写散文吧。祝好。
作者: 幸福小草    时间: 2021-12-24 12:26
能不能把字给咱放大一些,这样老花眼看起来就不费劲了。
终于退休了,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真好。还记得你说过的吗?来论坛当版主,把写字玩闹这个事继续下去。
写得真长,絮絮叨叨的,读了好久。很多事的记忆,恍惚中,一闪而过
作者: 李立红    时间: 2022-2-20 09:48
我也订《散文》好多年,每次出差都带两本,路上看,很好的杂志!
好久没见了,偶尔群里看见,也没怎么出声,问好,枫!
退休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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