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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中唐诗坛“双子星”刘禹锡和柳宗元的一世情谊 [打印本页]

作者: 甜蜜的树林    时间: 2022-6-15 20:08
标题: 中唐诗坛“双子星”刘禹锡和柳宗元的一世情谊
本帖最后由 甜蜜的树林 于 2022-6-17 08:33 编辑

中唐诗坛“双子星”刘禹锡和柳宗元的一世情谊
文/甘树林


       先秦以降,中国两千多年的文学史,不乏多次有天才文人成群结队地出现。单说唐初至盛唐诗坛,有名的就有“初唐四杰”“李杜”“王孟”“高岑”……而中唐是盛唐之后的又一个诗歌高峰,主要表现就是流派纷呈,诗坛最显著的特征则是诗人CP成群结队地出现:“元白”、“韩孟”、“刘白”、“刘柳”……

       这里单说“刘柳”,即刘禹锡和柳宗元——他们都是公元8世纪的70后。刘禹锡生于772年,柳宗元生于773年,比刘禹锡小1岁。
      
       刘禹锡的文学成就主要体现在诗歌方面,他有一个霸气的名号,人称“诗豪”,他与韦应物、白居易并称“三杰”,与白居易合称“刘白”。柳宗元的文学成就虽主要在文章方面,他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千古文章四大家”之一,与韩愈并称“韩柳”;但他的诗其实也非常好,走陶渊明一派,与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称“王孟韦柳”。

       对于古代读书人而言,诗人并不是职业,做官才是。刘禹锡和柳宗元,当然也包括其他任何一位文人,初衷绝对都不是只要做一个好的文学家,而是梦想着做一个好的政治家。

       以诗人CP结队出现的刘禹锡和柳宗元,人生经历太像了,像到简直让人怀疑上帝有意在他们身上做一个实验:同样的人生,赋予不同性格,会开出怎样不同的花。

       他们都是在同一年考中的进士,那一年,刘禹锡22岁,柳宗元21岁;他们都是家中的独子;他们的父亲在大致相同的年份去世,他们分别返乡丁忧;他们分别经过了朝廷的授官考试;他们分别在京兆府下面的县做官;他们一起进了御史台。他们都有一样的政治理念,一样的政治目标,都加入了“二王”(王叔文、王伾)集团,在李诵(唐顺宗)继位后,两人一个被任命为屯田员外郎,一个被任命为礼部员外郎,都是“永贞革新”的核心成员。

       而经历如此相像的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彼此都像磁石一样互相吸引;因为都选择了相同的站队,所以都有一样的政治遭遇,尽管此后聚少离多,但他们的心永远都是粘在一起的。虽然两个人同属文青,但“文人相轻”一词与二人绝对无缘。他们一世的情谊,用今天的话说,是革命同志式的,是牢不可破的。

       “永贞革新”——政星黯淡

       公元805年,一个多事的年份。这一年,大唐两度换了新主人:正月,在位27年的唐德宗驾崩,太子李诵躺在床上(身体不好)当了皇帝,即唐顺宗。八月,唐顺宗“内禅”为太上皇,他的儿子李纯即位,是为唐宪宗。

       权力转移的背后,是朝廷精英的起起落落。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间,一场被称为“永贞革新”的新政旋起旋灭,却对参与其中的人施加了毕生的影响。

       刘禹锡和柳宗元,这对当时政坛最有名的新星,似乎于某个早上起,开始了他们一生的苦难:两个人瞬间从熠熠生辉、奋发有为的年纪,从此就迈入了黯淡哀愁的中年。

       事件还得从唐德宗暮年说起。当时围绕太子李诵身边,逐渐形成了一个以东宫侍读王叔文、王伾(即史书所说的“二王”)为核心的政治集团,蓄势准备辅佐新君进行改革。

       王叔文和王伾,在领导改革之前并无丰富的政治实践背景,只是在各方势力斗争的空隙中找到了跻身要职的机会。“永贞革新”跟一直躺在床上且衰病缠身的唐顺宗的上台与退位相始终,是一场短命的政治改革,历时100多天即宣告失败。

       由于二王集团出现了重大失误,他们之前在拥立太子问题上,并不拥护后来的唐宪宗李纯继承帝位。所以当永贞元年(805年)八月,唐宪宗继位后,这个革新集团的政治生命就彻底宣告终结了。
      
       至于“永贞革新”的具体内容反而不重要了,无非就是施仁政、发布赦免令、夺取宦官的禁军指挥权、打击藩镇势力等针对中唐政治困境的举措。这些事情,随便换一任皇帝也依然会做下去。正如唐史大家黄永年所说,唐宪宗虽然收拾了王叔文集团,用人上“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在行政上有好些地方却是顺宗朝的延续。但是由于“永贞革新”失败来得太快,我们的历史也一直习惯于以成败论英雄,传统史书对两名主要领导者王叔文和王伾进行了污名化书写,讥讽他们为“小人”,导致后世绝大多数人对这场革新的成员并无好感。而深陷其中的刘禹锡和柳宗元,也只是得到后世一声叹息。王安石、苏轼等人都说,刘、柳二人是天下奇才,高才绝学,如果“不陷(王)叔文之党”,前途无量,一定是唐代名臣。
      
       他们当时是三十出头的热血官员,怀着“致大康于民,垂不灭之声”(柳宗元语)的雄心壮志,满怀热情地投入到政治革新之中。事实虽然证明他们太理想主义了。“永贞革新”的失败,演变成唐史中著名的“二王八司马事件”。唐宪宗上台后,王叔文被贬为渝州司户,次年被赐死;王伾被贬为开州司马,不久病死;刘禹锡、柳宗元等革新集团的八个核心成员,通通被贬为边远之州的司马。
一代政星的光芒由此黯淡,他们共同开始了苦难的人生旅程。

       柳宗元被贬到了偏远的永州,一个盛产蛇虫野兽的地方,那里再往西南就是广西了。他天生是一个忧郁气质明显的诗人,心思细密,为人内向,常常想着自己的人生际遇就会落泪。
       柳宗元虽然忧郁和悲观,但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到了永州之后,他开始写一些寓言诗,在诗中塑造褪羽的苍鹰、跛脚的乌鸦、待烹的鹧鸪等形象,它们都在现实的压迫下陷入窘境。明眼人都知道他真正想要表达什么。

       凄风淅沥飞严霜,苍鹰上击翻曙光。云披雾裂虹蜺断,霹雳掣电捎平冈。
       砉然劲翮翦荆棘,下攫狐兔腾苍茫。爪毛吻血百鸟逝,独立四顾时激昂。
       炎风溽暑忽然至,羽翼脱落自摧藏。草中狸鼠足为患,一夕十顾惊且伤。
       但愿清商复为假,拔去万累云间翔。
                                                         ——柳宗元《笼鹰词》


       他有时候会反思自己在“永贞革新”中的站队到底对不对。他给友人写信,承认自己“年少气锐,不识几微,不知当否,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意思是自己年轻气盛太单纯了,才导致今天的下场。但他只是想不开的时候自责,从未责备当年一起践行政治理想的同志们。

       在永州的第二年,他在一场罕见的大雪中匆匆赶回寄居的龙兴寺,提笔写下了一首千古名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宗元《江雪》


       这是一首越咀嚼越有味的小诗,很多人读出了柳宗元的清高,而我读出了他的“千万孤独”。他太孤独了,理想破灭之后,只能偏居在远离帝都的小地方。或许只有来自朗州(今属湖南常德)的刘禹锡的书信,能给他带来一些慰藉和温暖。

       在永州,很多时间里,他“乐死而哀生”,羡慕昔日同志、“八司马”之一的凌准一死而得到解脱,悲叹自己则还要在人间被万千忧愁与孤独包围。

       母亲和女儿在四五年内相继于永州病逝。让30多岁年纪的柳宗元已经衰病缠身,老气横秋。这也埋下了他后来早逝的病根。他常常半夜失眠,或被噩梦惊醒。直到在永州待了5年后,他才放弃了返回长安的奢望。他开始流连于当地的山水。他从龙兴寺搬出来,在冉溪边筑室而居,有了在此终此余生的意思。他将冉溪改名为“愚溪”,并用于自称。也许是自嘲,也许是希望自己能做到大智若愚。

       当柳宗元来到永州的时候,刘禹锡被贬到了朗州,一个跟永州一样僻远蛮荒的地方。如果说柳宗元是一个忧郁诗人,那么,刘禹锡就是一个豪迈诗人。他们的性格恰好形成互补。虽然都是遭遇政治前途的毁灭性打击,但在一样的苦难面前,柳宗元的悲观映衬出了刘禹锡的乐观。这个“没心没肺”的刺头,在离开长安之前就写诗表达他的心情,哪怕政治革新失败了,他也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骠骑非无势,少卿终不去。世道剧颓波,我心如砥柱。
                                          ——刘禹锡《咏史二首•其一》


       诗中他赞赏了汉代那位不愿抛弃旧主、趋附新主的任少卿,实际上是向世人昭示,自己也是一个“心如砥柱”、绝不会趋炎附势的人。

       似乎好朋友总是心有灵犀。跟柳宗元一样,身在贬谪地的刘禹锡写起了寓言诗。不同的是,柳宗元的寓言诗,处处在吐露和舔舐自己的伤痕,而刘禹锡的寓言诗,却像是一个永不言败的战士,依然举着长矛对准了他所厌恶的小人。在他的笔下,革新集团的政敌变成了夏夜喧嚣的蚊子、飞扬跋扈的飞鸢、巧言善变的百舌鸟。

       沉沉夏夜兰堂开,飞蚊伺暗声如雷。嘈然欻起初骇听,殷殷若自南山来。
       喧腾鼓舞喜昏黑,昧者不分听者惑。露花滴沥月上天,利觜迎人著不得。
       我躯七尺尔如芒,我孤尔众能我伤。天生有时不可遏,为尔设幄潜匡床。
       清商一来秋日晓,羞尔微形饲丹鸟。
                                                             ——刘禹锡《聚蚊谣》


       别看这些蚊子现在叮人吸血闹得欢,等到天气一凉,就要被象征光明火种的萤火虫(丹鸟)吃光光了。

       像柳宗元一样,刘禹锡在朗州的日子也不好过。清苦贫寒不说,他的妻子薛氏在到朗州的第八个年头病逝,他只能一个人吞咽生活的苦涩,照顾80多岁的老母亲和三个幼小的子女。

       他只有在给妻子的悼亡诗中,流露过短暂的低落和悲哀,但这绝不会掩盖他豪情万丈的生命底色。他昂起了头,像苍鹰等待搏击长空,像孤桐撑起一方天地。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刘禹锡《秋词二首•其一》


       自古以来,世人眼中的秋天都是萧瑟寂寥的。但他刘禹锡的秋天不一样,是孤傲的,是倔强的,是比春天更美的,是诗情画意的。这条不屈的灵魂,就这样在朗州撑了10年。并且他还时常会写信给挚友柳宗元,为他悲苦的心灵送去慰藉和温暖。

       “以柳易播”——感动大唐

        元和十年(815年),在宰相韦贯之等人的争取下,朝廷解除了对“八司马”的严苛禁令,将刘禹锡、柳宗元等五人召回长安。整整10年之后,刘禹锡和柳宗元终于相逢于返回帝都的路上。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他们就回到了魂牵梦萦的长安。柳宗元为此写下了他一生中最欢快的诗之一:

       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诏书许逐阳和至,驿路开花处处新。
                                                         ——柳宗元《诏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


       然而,来不及庆祝,柳宗元和刘禹锡就遭遇了更为致命的打击。他们回到长安正值春天,桃花盛开,遂相约赴长安城南的玄都观赏花。向来心高气傲的刘禹锡借赏桃花之事,写诗讽刺当朝权贵: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刘禹锡《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


       诗的表面是说,玄都观里这么多秾艳的桃树,都是我老刘离开长安的10年间新栽的。实际上,刘禹锡是把满朝新贵比作玄都观的桃花,讽刺他们是在排挤自己出朝的情况下才被提拔起来的。

       这下像是捅了马蜂窝。朝中大多权贵本来就竭力阻挠“八司马”还朝,便抓住刘诗“有怨愤”的把柄进行新一轮打击。可怜刘禹锡、柳宗元等人回到长安还不到一个月,又同时被调任为边远之州的刺史,“官虽进而地益远”,实际上遭到了比10年前更为沉重的打击。

       对于冲动惹祸的刘禹锡,柳宗元没有半句怨言,收拾行囊就准备前往柳州。而当他得知刘禹锡要去的播州(今贵州遵义)比自己的柳州更远、更蛮荒时,心思细密的他立即上奏,请求与刘禹锡对调任所:“以柳易播”。理由是,他不忍看到挚友带着80多岁的老母亲颠簸于西南绝域,希望能够稍移近处,让老人家少受点苦。

       最初,宪宗皇帝对柳宗元表现出来的朋友义气很生气。但是“以柳易播”事幸好御史中丞裴度从中斡旋,好说歹说,终于使皇帝同意改授刘禹锡为条件好一些、距离近一些的连州(今属广东清远)刺史。而柳宗元为了挚友,“虽重得罪,死不恨”的精神,犹如今天的“感动中国”人物故事一样,感动了当时除政敌之外的几乎所有唐人。数年后,韩愈为死于柳州的柳宗元写墓志铭时,专门提到这件事并无比感慨地说:

       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
                                                                        ——韩愈《柳子厚墓志铭》

       意思是,有些朋友,平时吃喝玩乐,指日赌咒说绝不背弃对方,说得跟真的一样。一旦面临利害冲突,哪怕仅仅可能会损害自己的一点点小利益,便翻脸不认人,落井下石。为朋友两肋插刀,说说而已;为利益插朋友两肋,真的如此。这个世界都是这样的人啊!韩愈感叹,这些人听到柳宗元的节操和义气,应该会感到一丝惭愧吧?

       其实,为柳宗元写墓志铭的韩愈曾经与刘禹锡和柳宗元是有过恩怨的。

       当初在御史台时,刘禹锡和柳宗元一起结识了比他们大几岁的韩愈,三人过从甚密。甚至本有可能从两人CP发展成三人天团,最终却因为不同的选择,韩愈与刘、柳虽仍保持终生的友谊,但因有过误会,人生也就完全错开。

       当时这场恩怨,实际上源于政治站队。韩愈虽然并不反对政治革新,但因对王叔文这个人素无好感,或者许是早已预见到这个政治团体不可能成功,所以没有选择站队到二王集团这一边。在唐顺宗继位前一年,韩愈由监察御史被贬为阳山县令。对这次贬官的缘由,韩愈自己曾在诗中写过这样的话:

       同官尽才俊,偏善柳与刘。或虑语言泄,传之落冤仇。二子不宜尔,将疑断还不。

       也就是说,他严重怀疑,自己遭贬,是因为刘禹锡和柳宗元和自己在一起时把他非议王叔文的言论,泄露给了对方,从而引来了对方的报复。

       后世史家认为,韩愈被贬时,王叔文并未掌权,这确实是韩愈对刘、柳二人的误会。但这次误会,显然在他与刘、柳二人中间制造了隔阂。虽然多年后消除了误会,但韩愈与刘、柳已经不能站在同进退的阵营里。而当二王集团掌权的时候,刘、柳也没有把韩愈召回朝廷。

       韩愈当年这份对朋友的疑心,我们暂可引以为更好地从侧面印证“刘柳”二人友情的深挚可贵。而韩愈《柳子厚墓志铭》中的那一段话,恰恰说明“以柳易播”这个曾经感动大唐全国的事件证明了一个真理:患难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念昔同游”——至死不休

       刘禹锡与柳宗元结伴离开了长安,奔赴各自的贬所。到衡阳分别时,两个饱经忧患的老友老泪纵横。一般人临别,互相写一首赠别诗就算情深意重了。而刘、柳分别给对方写了三首赠别诗。两人互相在诗里约定:如果有一天皇帝恩准咱们归田隐居,咱俩一定要成为邻居,白发相伴,共度晚年。

       二十年来万事同,今朝岐路忽西东。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
                                                                ——柳宗元《重别梦得》

       同怀长者忧,临岐回想尽悠悠。耦耕若便遗身老,黄发相看万事休。
                                                                ——刘禹锡《重答柳柳州》


       奈何时间最终残酷地剥夺了两位终生挚友的约定:衡阳一别,竟成永诀。

       4年后,元和十四年(819年),在柳州种柳树、行仁政、有口皆碑的柳宗元,再次等来了皇帝的大赦,但召他还京的诏书尚未到达柳州,他已经病逝了。半生凄苦,年仅47岁。

       同年,护送老母亲灵柩还乡的刘禹锡,再次来到衡阳时,却接到了柳宗元的讣告和遗书。他“惊号大哭,如得狂病”。这个一生刚强的人,彻底崩溃了。

       而余生,刘禹锡有一大半的原因似乎是为柳宗元而活着的。柳宗元在遗书中,将他最看重的两件事——他的子女和他的著作——都托付给了刘禹锡。

       在此后的时间里,刘禹锡将柳宗元的子女视如己出,抚养成人。多年后,其中一个儿子考中了进士。他还将柳宗元的诗文编纂成集,让那些光芒万丈的文字得以流传千古。完成这些的时候,刘禹锡也垂垂老矣。

       53岁时,他写下了经典名篇《陋室铭》。56岁那年,他再次得到回京的圣旨。途经扬州,在一场宴席上,他与白居易不期而遇,顿时老泪纵横: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虽然他的倔强和精气神还在,但或许是人老了,泪点低了,或许他只是在与其他朋友相聚的热闹场合,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老友。
再一次回到长安,刘禹锡又去了玄都观: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刘禹锡《再游玄都观》


       以前他不怕写讽刺诗,现在他更不怕了。若是再遭贬,他亦不后悔,不平则鸣,他依然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刘禹锡。他坚信,柳宗元若还在,也会毫无怨言地马上开始收拾行囊一起走。

       又两年,刘禹锡第三次被排挤出朝廷,或者说,是他自请外任苏州刺史。史书说,刘禹锡晚年“虽名位不达,公卿大僚多与之交”。他一辈子不得重用,却率性自为。他一直活到了71岁,熬过了唐宪宗,熬过了唐穆宗、唐敬宗、唐文宗,熬到了唐武宗会昌二年(842年)。

       在临近去世的前一年,刘禹锡获得了检校礼部尚书的虚衔,但他还是常常念叨他的老友:


       弥年不得意,新岁又如何?念昔同游者,而今有几多?
       以闲为自在,将寿补蹉跎。春色无情故,幽居亦见过。
                                             ——刘禹锡《岁夜咏怀》


       年轻的时候,刘禹锡和他一生的挚友柳宗元,被认为是大唐最有前途的政治新星。然而很快就被残酷的政争,遮蔽了光芒。尽管大半生颠沛流离,但他们都没有怂。他们重新燃烧,用诗歌和文章,发出了更亮的光。在这些亮光里面,我们分明真切地看到了两个文人之间延续一生的友情之火,正烧得如此的炽热、壮烈!

       刘禹锡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西塞山怀古》)柳宗元说: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寄许京兆孟容书》)

       两个终生挚友不仅情义深重,而且思想也如此相通!我想,什么是速朽的?什么是永恒的?他们都知道。我们后人也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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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金英    时间: 2022-6-16 09:24
此篇信息量好大 ,得慢慢品读,感谢分享。
作者: 甜蜜的树林    时间: 2022-6-16 09:53
李金英 发表于 2022-6-16 09:24
此篇信息量好大 ,得慢慢品读,感谢分享。

谢谢赏读关注。网握问好!
作者: 高迎春    时间: 2022-6-16 18:51
许多有主见有的才俊,往往会得罪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因而受到排挤。而他们坎坷的经历,反而成就了他们的文学。柳宗元和刘禹锡,都是唐代著名诗人,他们诗歌唱和,留给后人一段佳话,永久流传。
作者: 甜蜜的树林    时间: 2022-6-17 07:47
高迎春 发表于 2022-6-16 18:51
许多有主见有的才俊,往往会得罪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因而受到排挤。而他们坎坷的经历,反而成就了他们的文学 ...

版主所言极是!感谢雅赏!网握问好!
作者: 太和五中张奇    时间: 2022-6-24 07:53
凄风淅沥飞严霜,苍鹰上击翻曙光。云披雾裂虹蜺断,霹雳掣电捎平冈。
       砉然劲翮翦荆棘,下攫狐兔腾苍茫。爪毛吻血百鸟逝,独立四顾时激昂。
       炎风溽暑忽然至,羽翼脱落自摧藏。草中狸鼠足为患,一夕十顾惊且伤。
       但愿清商复为假,拔去万累云间翔。
                                                         ——柳宗元《笼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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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甜蜜的树林    时间: 2022-6-24 09:59
太和五中张奇 发表于 2022-6-24 07:53
凄风淅沥飞严霜,苍鹰上击翻曙光。云披雾裂虹蜺断,霹雳掣电捎平冈。
       砉然劲翮翦荆棘,下攫狐兔腾 ...

感谢提醒!问好文友!
作者: 张铃敏    时间: 2022-6-24 10:05
老师,不是首发中财的作品,请发至非首发区版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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