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很多人,一出生就是被当作分母的,当作基石,当作炮灰的。
少数人的伟大就在于,让一切理直气壮,让献生者心甘情愿。
万岁圣明,臣罪当诛。
这不是哪一片区域、哪一个国家,甚至时代的烙印都不很明晰。
这儿有,老外也有;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不好说,我希望没有。
二战的时候,日本炸珍珠港,美国炸东京,原**炸广岛和长崎。每一声巨响,数以万计的死亡,人们不以为然,因为这里面有着主动和被动,正义和邪恶。
这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仅仅是这些吗?
之前聊过台湾,日本输了,台湾光复了,可炸弹落在了台湾的上空,原因是台湾有日本的基地,可台湾人找谁惹谁了,台湾人自己都迷糊:我们不是赢了吗?怎么还炸?
今天聊一下德累斯顿大轰炸。发出者是盟军,英美的飞机,轰炸的对象是德国历史名城德累斯顿,轰炸的结果是整个城市沦为废墟,数以万计城市平民死亡。
死亡的数字一直是个隐晦数字,德累斯顿的轰炸也是,有的说是三四万、七八万,也有的说是三十多万。我们只能说一个概况,一个夷为平地的城市还有多少人能劫后余生?
冯内古特的亲身经历,他的感觉不是只有原**才可以炸死那么多人。
冯内古特自己是一名勉强的随军神父,很不走运地被德军俘虏,很不情愿地在成为《第五屠场》的屠宰场里履行战俘义务,最后很走运地躲开了德累斯顿大轰炸,成为七个幸存者之一。
此后,他将这段经历写成小说,取名为《第五屠场》,获得巨大的成功,他没有多少兴奋。他说,那么多人死了,他成了那场轰炸的受益者,这本书给他带来了名誉还有大量的金钱——这本书的影响力很大。
他没有提到的另一个成绩是因为他更多的人开始知道了在战争快要结束时,在一个几乎没有军事设施的田园城市,还有过那么一场近乎广岛长崎一般的轰炸。他把真相带给了更多的普通人,他的叙述让很多人开始深层次思考战争。
战争是怎么回事?小说当中使用了一百多次的口头禅式的语言:事情就是这样。
事情就是这样,只是在陈述事实。他不过只是一个蹩脚的神父,他的同伴不过是中学老师和愤怒的青年。而看管他们的德国军人没有一个高大威猛,无非是略带残疾的老人和尚未长大的孩子,他们起初相互提防,后来觉得不过是一场闹剧。
他的小说没有主人公,连他自己都不是,甚至可以说,那连个小说都不是。哪有如此寡味的小说呢?一个真实战争的背景下,几个灰头土脸的人,骂骂咧咧地生活着。没有惊心动魄的战斗、没有正义的呼喊和愤怒的谴责。似乎,这些与他们无关,当然他们也管不了。
套用他的话,事情就是这样。
还是有一些小说元素的,比如小说里有科幻的元素。这应该是一种方法,可以跳跃式链接素材,也可以理解成就是一个老年痴呆的胡思乱想。再垃圾的人也有偶尔一些幻想,比如飞翔、比如幸福、比如爱。
不是吗?
二树上的男爵
卡尔维诺有着世界上最精密的脑组织,这是为他做手术的医生发出的感慨。
但那又怎样呢?精密也好,好看也好,并不能让他的大脑当真会比别人工作更长的时间,他活了六十三岁,不短也不长。
他在中国的影响力可能是因为王小波的推崇,王小波流行的时候,绕不开两个人,一是许倬云,他的老师,现在还健在,历史大家了。一个就是卡尔维诺,毕竟这个人的小说太别具一格了。
他的很多作品也陆陆续续来到中国,《看不见的城市》写出了西方人视角下中国皇帝忽必烈,感觉怪怪的。马可波罗说中国遍地黄金,卡尔维诺说中国的大皇帝对于政府却有着世纪末的感伤。文学说起来在写别人,其实都是在写自己,忽必烈家族鹰隼一般,哪来的多愁善感呢?
不过,西方写城市写的好人不少,比如帕慕克《伊斯坦布尔》,比如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我们写的不多,我的第一反应是贾平凹《废都》,情绪上有类似的地方,还有马伯庸,写的长安是很熟悉,熟悉到如同自家后院,可又不像是城市小说。他们的生命力是人为的,不是城市本身。我一直觉得,我们的不少城市也能说话,比如南京,可以用《石头城》写本书,不一定非得小说;太原,以《晋阳》写本书,还有很多,这些城市比任何一个哲人大师见得都多,且废话很少,就那么静静杵着,看人世沧桑,笑世间百态。
我偏好他的《树上的男爵》。
太不容易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生都待在树上。这个想法很好,但是写作困境摆在那儿,真不好解决。
他的写作竟然撑到了结束。
男爵因为拒吃姐姐乱七八糟的食物,拒绝父亲的絮叨和责骂,在小小年纪爬到树上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下来,因为几乎不可能。但是他就是不下来,开始是用绳索从地面上接食物,后来是自己储备食物并找吃的;然后,他置办了衣服、被子、帐篷等等,在树上搭建了一个屋子一样的建筑物,可以在上面衣食起居。再然后,他可以在上面自由奔走,参与各种事情,还成功解救了过路的士兵,帮助过避祸的公爵,甚至还有机会成为公爵的乘龙快婿,当然,因为不愿意下树,这个事情还是告吹了。
不过,这不影响他的爱情,这个叫柯莫希的男爵在树上等到了他两小无猜的情人,无拘无束地恋爱着,这个无拘无束也包括他没有办法能够管束到他的恋人,这个风流的贵妇对于他的爱情是选择性的,她爱他,并不影响她同时在各大城市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又想到了冯内古特的话,事情就是这样。
这个男爵在树上接受了爵位的册封,在树上完成了议员的职责,领导着其他人的斗争,连拿破仑都充满了好奇,也给予了相应的尊重。
我们通常以为,树上的男爵是厌世而选择躲避的姿势,读完之后才发现,作者可能只是想告诉我们在树上只是换一种生活方式而已,他在树上实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树上的居住只是与别人有些距离而已,距离才是产生自由的条件,我看着你,你够不着我,你能怎样?
叔本华讲豪猪哲学,豪猪身上都是刺,冬天的时候,距离远了,不能取暖,距离近了,刺又扎人。什么样的距离才好,树上可能是一项选择。
卡尔维诺的小说耐咀嚼,想象力丰富但不觉荒诞,我们可以把他的作品往哲学上靠一靠。
不过有个条件,树木毗连,巨树众多,这些地方不难找,可能也是周边茂盛的森林给老卡提供的灵感,可能是有的。
阿城在下放的时候,写过《棋王》、《孩子王》和《树王》,很多人喜欢他的《棋王》,我喜欢他的《树王》,以为《树王》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因为老树本身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我是山里人,我小时候就生活在树下。
三、龙应台
龙应台前几年在大陆很火,这段时间有点气急败坏。
我读龙应台算是早的,我读过她那本下架的书,观点不认同,小岛上生活的人到底还是格局不够阔大,夹带私货过多。借用历史来搞文学,没有历史的储备和历史的视角就是一种不负责任,容易误导,那本书下架我完全支持。
不过她文笔的确不错,尤其是写散文,笔锋自带感情。她在台湾能火,也起步于在杂志上写随笔散文,读者买账是第一要素。所以迎合读者的口味是绕不过去的,这样的结果往往是一个资深老文青带动了一批文青,并且只能将文青进行到底。
比如,一把年纪的时候,孩子都胡子拉碴了,她来了个《亲爱的安德烈》、《目送》之类,加上一本《孩子慢慢来》被好事者总结为“人生三书”。
人生也太简单了吧?
比如《目送》,这几年耳朵都起老茧了,只要是个亲情类文章,只要有个矫情的演讲,总少不了最后三个字:不必追!
问题是,这是你想追就追的事情吗?孩子大了,你追得上吗?看起来是一种豁达与放下,实际上是一种无奈和释然,自我宽慰罢了。
她只能这样写下去,大家也只买她这种风格的帐。
除龙应台之外,同期有罗兰、刘墉、张晓风,现在有哪些我不知道。
我更愿意看的是前期的王鼎钧、简帧和朱天文、朱天心,现在的骆以军,他们不仅仅是文字上旖旎,还是有一点脾气的。
龙应台出手好,出名早,还当了台湾文化部门的负责人。小女子混成了政客,她可能以为自己走上了前台,我倒以为她走向了末路。
港大的演讲台上,她问师生你们的启蒙歌曲是什么?她的预设是《绿岛小夜曲》,没想到下面瞬间响起了大合唱《我的祖国》。“一条大河两岸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住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歌者肆意宣泄,我看视频热烈盈眶。一个炎黄子孙,五千年的文化传承,大江大河大气魄,这是血液里的东西,乔老爷子三五句大白话,浑然天成。什么绿岛小夜曲,再美也只是小家子气!
讲台上的龙应台一幅匪夷所思的表情,不自然地笑着,无所适从,也只能曲意逢迎。
她在掩饰,这不是她想要的。可她想要什么呢?
李敖评价她最犀利的,也欣赏她的才华,也不待见她的小家子气,李敖通透历史,知道那个岛子是个怎么回事。
当大陆很多人不再搭理她的书,她再一次展示了她的小家子气,一幅高尔基海燕面对暴风雨的做派。我看了一下淘宝:她的那几本大号鸡汤的书还在,也没下架啊!至于这样吗?
认识很多人需要很长的时间。
尤其是很多看起来很好的人。
……
省略号表示先行暂停,还能表示如果不省略,后面还可以有。这样倒畅快,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文字算什么,连个日记都不是,日记毕竟还要加个时间标注。
真有些不安了,真想用《不安之书》的题目。
苏珊桑塔格有本书的题目也很好,《心为身役》,她的洞察力告诉了我们,女作家其实也可以俯瞰世界,这样的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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