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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最流行的悲伤 [打印本页]

作者: 守望天使 时间: 2023-1-10 11:14
标题: 最流行的悲伤
　　1
一颤惊醒，大床的一侧是冰凉的。卧室的门缝像一条黄毛线，我越过它走到客厅。柔和的灯光下，老公深陷在沙发里熟睡。我心疼地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望着他的脸。岁月真是厚待他，深邃的五官竟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让我忍不住轻抚他的脸颊，他动了动呓语了一声，好似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随即嘴角微微一翘，那张脸幸福洋溢。
　　
　　我心绪复杂地抬头看向窗外，天空高悬着一轮明月，散发出凄冷的光芒，冷的我双手一紧抓住了他的肩头。他惨叫一声醒来，吃惊的目光飘忽不定，最后定在我的脸上变成了愤怒。
　　
　　“你刚才在叫谁？”在他发火前，我抛出了这句话。
　　
　　“你有病吧！”他甩了我一句，然后翻身背对着我。
　　
　　“你梦里的人是谁？”我抓住了他的背，他不动也不理我，这种冷让我抓狂，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发出绝望的嚎哭，只是这种哭并没有一双手臂来怜惜。

　　自从那晚，老公喜欢上了客厅，床和我都变成了猛兽，他看都不想看上一眼。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勉强自己沉入梦乡，然后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的我穿一件无色透明的睡衣，透过睡衣能看见我诱人的身体。然后一个粗壮的男人，会把我紧紧抱在怀里，面容极其模糊，喘息声熟悉而陌生，汗从脊背冒出，一声呻吟惊醒了自己，羞愧又心悸。

早上，他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了上去。他开车，我打车。他的路线并非去公司，而是绕了一圈，停在一座公寓前，没多久一个女人跑了来，冲着他的车摆摆手，然后轻车熟路地坐上了副驾驶，给人的感觉她才是那辆车的女主人。我居然忍了，没有立即冲上去把她拽出来一阵厮打，也许我在怕，怕驾驶座上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狠狠地一巴掌，再把女人护在身后。
　　
　　如果不是风把铁皮招牌吹得咯吱作响，我都不知道自己下了车，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风还在吹，一股扬尘向上飞起，形成一个旋涡，像是被风牵着手在跳舞。陌生的景物使我有种穿越的感觉，一首歌的旋律在脑海中回响；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春、走向你，梦如声、梦如影、梦似遥望的掌印。化作烟、化作泥化、作云飘向你，思如海恋如城思念最遥不可及你问西湖水偷走她的几分美，时光一去不再，信誓旦旦留给谁。你问长江水淘尽心酸的滋味，剩半颗恋人心唤不回……一滴泪随着歌声滚落，又被风牵手带走。
　　
　　我没有再跟踪他，那日的沙尘吹坏了我的眼，动不动就会流出眼泪来。他与我更不爱讲话，家成了冷战的战场。我猜他正想着永远不见我的方法，我每天都在等着他说出条坏消息。等待之后变成了焦急，我很想跟他敞开了聊一聊，哪怕他告诉我，他爱上了别人，我们离婚吧！
　　
　　真正坐在他面前，真正把问题抛向他，他只回我三个字：“有病吧！”我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我们的婚姻病了，或者我们家已经病入膏肓了。我很想寻找良方一剂。可他偏偏不与我治疗，又不肯痛快地与我和离。我成了铁板上烧烤的肉，很快就要被煎得滋滋冒油，两面金黄了。
　　
　　2
　　
　　仲夏时节我得到了一个堪比空调都制冷的小道消息，这个小道消息让我想起花园的稻草人，她是两个树枝钉在一起，使其成为一个十字架，然后将较长的树枝插进地里，在插入处的周围垒起石头，稳住树枝，给树枝的顶端戴上草帽，然后给较短的树枝穿上外衣，给较长的树枝穿上外裤。衣服里塞满稻草故而得名。只是她在花园里出现得那么突兀和违和，以致我每次路过花园，都在想，这里没有稻田，也没有偷粮食的怪鸟，为什么会出现稻草人？现在我觉得我的家庭就出现了这个突兀的稻草人，她占领了不属于她的位置。我趁着黑走到了公园，把她连根拔起，扔掉了衣服里的稻草，于是她变成了两根赤裸裸的树枝。那一刻我明白了，它跟她无关，我就算毁掉了全世界的稻草人，又能改变什么？这种她与稻草人的联想纯属自我欺骗，但是没了这种方式的发泄，我感到全身冰凉。
　　
　　心里实在憋闷，我随便买了一张火车票，去哪都好，都会比家温暖。也许我的离开，能让他明白，他的世界里没有我是不行的。车窗外田野和树木一晃而过。铁轨吭哧吭哧的唱着歌，有些乘客在大声交谈，有些则默默地坐着，就比如我。
　　
　　对面的两个女人，应该是一起的，她们正热聊着。话题于我很敏感。
　　
　　其中一个长得娇俏的女人说，她无法忍受她的那位跟他老婆做爱。她笑着说：“他都听我的，我不让他做他就不做。”另一个女人说：“你们这样总不是办法，他既然听你的，你让他离婚娶你呀！要是他不肯离，你就踹了他。”
　　
　　娇俏女说：“我可不希望他离婚，这样多好呀！我自由自在又不用像黄脸婆一样天天在家伺候他。反而他得拿我当祖宗一样供着，我要什么有什么，何必结婚。”
　　
　　“傻话，等你人老珠黄他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得了吧！我嫁给他，就不人老珠黄了？再说他老婆也挺漂亮，对他还千依百顺，怎么样，他还不是出轨了，人性就是这样，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
　　
　　“瞧你说得头头是道，小小年纪竟活得比谁都明白……”
　　
　　然后是一阵愉快的笑声。
　　
　　我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内心的愤怒逐渐变得凄凉。
　　
　　当火车停在某个小火车站的时候，那两个女人下车了，新上来一对中年夫妻坐在我旁边。火车开始的震动后，他们开始说话，准确地说，是女人开始跟男人说话。
　　
　　女人问：“我拿了鸡蛋，你要不要吃一个。”
　　
　　男人摇头。
　　
　　“喝水吗？”
　　
　　男人摇头。
　　
　　“出汗了吧？给你擦擦。”说着拿起纸巾，手还没碰到男人的额头就被扒拉开了。
　　
　　男人极不耐烦地说：“不用你管我。”说着背对着他的女人刷着手机，女人尴尬地收回了手，那一刻我突然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正是我不敢面对的自己。
　　
　　火车轰鸣，不会停歇在一个小站太久。我总是在火车停下时犹豫，要不要下去，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
　　
　　但是恐惧捉住了我的双脚，我不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否找到养活自己的能力，我住在哪里？吃什么，兜里的钱能度过几日，如果我不幸沦落街头，会不会遇见可怕的事情。这些矫情的想法让我感觉自己是温室的花朵，不敢在风雨中挺直脊背。
　　
　　算了回去吧！家才是最安全的堡垒，即使它冰冷如地窖一般。我拿出手机看了看，它安详地睡着，一点都没有被铃声吵醒的意思。我只能放弃打扰它的欲望，自言自语道：再走走，看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我来。
　　
　　我没有想去的城市，中途下车的想法又被恐惧冲走，我想等，也是再赌他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在了，我不清楚对于他来说，我不在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也许对他是好消息，相对来说，对我就是坏消息。结果是什么我不想去猜测，只有等，等时间的证明。
　　
　　3
　　
　　一个夜晚就这样在火车的轰隆声中恍恍惚惚度过了，我心中暗想：假如我不是单身一人，而是对面那对小夫妻该多好。他们应该是才结婚不久，正是蜜罐期……我们也曾经有过，那时候多好，他上班前，会在我的脸上亲一下，有时候一下还不够，要亲上两下三下才恋恋不舍地去上班。
　　
　　我会推开窗子，趴在窗台上。晨风十分凉爽，城市污浊的空气尚未弥漫在空中。我冲他用力挥手，他也会回头冲我飞吻，热情而奔放。可惜那段时间非常短暂，短暂得就像太阳挂在了树梢，一转眼就偏西了。
　　
　　目光又去偷看那对年轻的情侣，他们正抓着一袋虾条吃，男孩抓到最后一个时，女孩一噘嘴，男孩送到嘴边的虾条立即转了反向，女孩欢快地吃着，我想她吃的不是薯条，而是爱情的滋味。
　　
　　“我渴了！”女孩娇滴滴地说着，男孩立即站起身来说：“我去买水。”随即哎哟一声说：“不行，你现在不能喝凉水，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了保温杯。
　　
　　“瞧瞧！我新给你买的保温杯。”男孩献宝一眼把保温杯给女孩看，女孩却噘着嘴说：“快去吧！我要渴死了。”
　　
　　男孩打回了热水，小心翼翼地吹凉了送到女孩嘴边。
　　
　　我不想看下去了，舔着干裂的嘴唇，目光看向车窗外。我暗自思忖：他多久没有给我倒一杯水了，我却每天给他倒水，削水果，用心伺候他的生活起居。假如我还是对面的女孩，也有人如此殷勤地对待我，该有多好呀！此生他对我再无可能如此了吧？一滴泪不知道何时滑落，滴在了双腿之上，冰冰凉凉。
　　
　　年轻的小夫妻俩下车了。换了一对相互搀扶的老夫妻。
　　
　　老头一个劲咳嗽，老太婆就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拍一边说：“哎！我说老头子，你就不听话，让你吃药你就倔。”
　　
　　“我不吃，那玩意儿吃了多久了，还不是一样，屁用没有。”
　　
　　“咋就没用，人家大夫开的，还能没效？”
　　
　　“大夫咋了，都是庸医，我反正不吃了，你也别花钱给我买这些劳什子。”
　　
　　“你呀！嘴犟，舍不得花钱。”
　　
　　“大孙子快上学了吧！你给汇去点钱，当爷爷奶奶的得支持孙子的教育，让他们别省着花，孙子上学我砸锅卖铁都得供，咳咳咳咳……”
　　
　　“行了吧你，那就用上你那仨瓜俩枣了。现在国家政策好，上学都免费，你就别操心了，保重你自己的身子得了。”
　　
　　“你懂什么，穷啥不能穷教育。我这个年纪了，吃不吃药都是死，钱留着给我大孙子上学用。”
　　
　　老头说几句话就开始咳嗽，老太太一个劲地劝。
　　
　　我暗自思忖：假如我和他过到老，我们会如此吗？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喋喋不休吗？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快速回到原位。我们也许没有未来。
　　
　　火车的椅子坐久了，很不舒服。我的目光轻轻扫过车厢里的人，他们或是窃窃私语、或是环顾四周、或是默默无语。
　　
　　就在我神游时，对面换了一位大姐，她的目光呆滞，眼泪似乎就在眼圈里转悠。
　　
　　我很想问她怎么了，可我不敢问。因为看见她，我有种照镜子的感觉，我们的表情何其相同？
　　
　　她也看了我一眼，眼神略有些尴尬。随即低头，抽咽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有位大姐从另一座位凑了过来。挤在我身边，问着坐在我对面的大姐。
　　
　　不问还好，一问，对面大姐哭了起来。
　　
　　半晌才挤出一句：“没啥……”
　　
　　“没啥哭成这样，有事跟姐说说，反正都不认识，怕啥。”挤在我身边的大姐很热心，伸手给对面大姐一张纸巾。
　　
　　对面大姐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
　　
　　挤在我身边的大姐说：“哎！看你现在就想起我当初来了，要不我也不会管这闲事。当年我家那位出轨时，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坐上火车就一个念头，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去。要说女人呀！遇见背叛这种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死，坐上火车后，我后悔了，凭啥呀！咱们死了，留下家产和孩子给别的女人享受？当然，我不知道大妹子遇见的和我是不是一样操蛋的事，不过我想总归是生活不如意，我告诉你就一句，人活着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说着要走，可衣袖却被对面大姐抓住。
　　
　　“大姐！谢谢你！我……哎！”
　　
　　“没事！不想说就不说，自己想开点，没有啥解不开的心结，犯不上为任何事流眼泪，哪怕得了绝症，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该咋活还得咋活。”
　　
　　“嗯！谢谢大姐。”说着松开了手。
　　
　　我的身旁一空，那位大姐走了。对面的大姐擦干了眼泪，眸子开始变得暖和了，我想那位大姐的话肯定在她内心起了化学变化。
　　
　　“那位大姐真是好人。”
　　
　　我以我听错了，目光疑惑地看向对面的大姐。没错她看向我，在同我说话。
　　
　　“是呀！她的话很有道理。”我复议，目光四下去寻找那位大姐，她坐回原来的位置，跟身边男人大声谈笑，半截车厢都能听见她爽朗的笑声，真想不到，她有过寻死的经历。
　　
　　“我……哎！不怕大妹子你笑话，我家那位进去了，说来都没脸见人了。他……哎！还是不说了，没脸说出口。我跟他大半辈子，竟一点也不了解他。”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刚才的眸子里的温柔又被悲伤代替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却很想知道她全部的故事。有时候看别人悲哀，仿佛自己就不那么悲伤了，我甚至去猜测她故事的无数种版本，还有她所要面对的结局。
　　
　　“大妹子，你这是去哪？我看你也是一个人。”
　　
　　友好的微笑，换来的是对面大姐的关心。
　　
　　话题扯到我身上，我不自然了。
　　
　　我要如何回答，实话实说，还是……
　　
　　“嗯！出差。”
　　
　　“妹子一看就是能干的人，不需要依靠男人。哎！我就不行，一个农村妇女，离了丈夫就像天塌下来一样，要是当年我肯多读点书，现在的命运兴许就不同了，最起码有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
　　
　　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该撒谎，为了圆一个谎言，我要用更多的谎言来修饰。可我骗得了她骗不了自己，我和她有什么不同？
　　
　　下一站对面的大姐下车了，她说要赶下一趟火车回去。对此我没有更好的建议，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管走出多远，逃离到哪，内心的痛苦只有加剧没有减少，不如回去面对。
　　
　　4
　　
　　回家的路上，我唱着歌，一首我不熟悉悲伤的歌，被我唱出了搞笑的旋律。
　　
　　我的手机始终沉默，不知道是他没发现我的离开，还是对我的离开没有任何着急的感，以至于没有想要联系我一下的冲动。
　　
　　我轻声哼唱着推开了门，他在家，躺在灯火通明的沙发上，看着手机，目光没有因为我回来的声音而改变。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把行李放在了一边，然后坐在了他面前。
　　
　　没说话，时间滴滴答答。
　　
　　“干什么去了？”终于，他问了我一句，不过眼神依旧看着手机，我真想凑过去看看，他的手机里是不是有金子，他只要一错眼珠就会逃走。
　　
　　“去哪你也没兴趣知道。”我淡淡自嘲，语调夸张。
　　
　　“有事说事，能不能别整这些没用的。”他终于放下手机，不耐烦地看向我。
　　
　　“是呀！有事说事，你应该有事要说吧！”我看向他，目光不屈不挠。
　　
　　“别有病了，我能有什么事，有事也是你整出来的。”他说着目光又回到手机上。
　　
　　“我能整出什么事来那？一翻身，大西洋会海啸？咳嗽一声，会大地震？还是哈气，全世界会刮龙卷风？”我的话音一落。
　　
　　他诧异的抬起头看着我：“真有病！”
　　
　　“我有病了吗？医生怎么没告诉我，还是你什么时候改行去做医生了？”
　　
　　“你耍什么贫嘴，无不无聊……”
　　
　　泪水从眼睛里漫出，我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说：“以前我也是这么贫嘴，你会说我很可爱……现在……”
　　
　　他皱着眉冷然地看着我，眼神中的疏离，让我突然很想笑，原来所有的悲伤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根本与人无关，所以想走出去也只能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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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莹莹子期 时间: 2023-1-10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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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邱天 时间: 2023-1-11 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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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一下这一篇！

作者: 守望天使 时间: 2023-1-16 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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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子期姐姐点评，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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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邱天老师点评支持，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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