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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至今黎庶念宁荣——略说《红楼梦》中的“君国”意象 [打印本页]

作者: 水如空 时间: 2023-2-18 16:56
标题: 至今黎庶念宁荣——略说《红楼梦》中的“君国”意象
本帖最后由水如空于 2023-2-20 11:00 编辑

至今黎庶念宁荣——略说《红楼梦》中的“君国”意象

　　《红楼梦》中以家喻国，这一点已经得到许多红学爱好者的认同。可是，贾家并不是单纯的一家，而是有宋国府和荣国府之分，这两者又隐喻了什么呢？答案是：宁国府隐喻宗庙，而荣国府隐喻朝庭。当然，以《红楼梦》作者的一贯写法，任何隐喻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多人（多事）喻一人（一事），也有一人（一事）喻多人（多事），全应故事需要而定。

　　关于贾家隐喻大明皇室，最典型的证据就是宁国府的九道大门。在53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中写道：“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居然一共有九道！而且还是在一条直线上的，这一点，和紫禁城完全一致。而本回中，宁国府祭宗祠，荣国府开夜宴，正应了宁喻宗庙宇、荣喻朝庭的含义。至于贾氏宗祠的描写，就更是触目惊心。先是宗庙“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首先，这功名大到“贯天”，就很恐怖了。对于古代臣子来说，“功高震主”都只有死路一条，何况“贯天”？真正能“贯天”的只有皇家。而“兆姓赖保育之恩”自然也只有皇家才担得起。至于“蒸尝”虽然后世亦指普通的祭祀，但在先秦，是单指秋冬之祭的。《礼记·王制》：“天子诸侯宗庙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尝，冬曰烝。”《国语·楚语下》“国於是乎蒸尝。”有意思的是，这副对联如果细读，是能发现问题的：上联是以平音结尾，下联却以仄音结尾。这是完全不合规格的。以《红楼梦》作者的水平，绝不应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所以庚辰眉批说：“此联宜掉转。”问题是，究竟要怎么“掉转”才对呢？直接把上下联掉换一下吗？那么作者为什么不直接就写对了呢？而且这“肝脑涂地”四个字也是很有问题的，就算是指为了表中心而发毒誓，写在宗庙门上也不那么吉利。试想想，如果春联谁家门上贴出这几个字会是一种什么感受？那么，我们如此把这四个分钟彻底“掉转”一下，其意就凸显出来了：“百代仰蒸尝之盛，功名贯天。兆姓赖保育之恩，肝脑涂地。”虽然仍然是上联以平音结尾，下联以仄音结尾，但含义却完全不同：上联说的是朱明先祖世代享受祭祀，结果只留下一个功名传世；下联说的是众百姓从此得到佑护，结果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肝脑涂地”，出自《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与项羽战荥阳……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本来就是指大量老百姓惨死。

　　然后“宗祠抱厦前面悬一块九龙金匾，写道：星辉辅弼。”《吕氏春秋·自知》：“故天子立辅弼，设师保，所以举过也。”很显然，能立“辅弼”的只有天子。接下来“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昭日月”，显然指的是大明。再下面“五间正殿前悬一块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慎终追远”出自《论语》：“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能使“民德”归厚的，自然只有“君德”；最后“旁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宁荣。”提到“黎庶”，还是以民对君，以贾府喻皇室相当明显。

　　类似的证据还有很多很多（如前文中提到探春房中的金鼎玉磬），不过本文并不是要在这上面做过多讨论，只是要从贾家的几个人名上做一些探索。

　　先看贾家“文”字辈的兄弟四人：贾敷、贾敬、贾赦、贾政。先看贾敬和贾敷。《尚书·舜典》：“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这就是著名的“敬敷五教”。《左传·文公十八年》说：“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共（恭）、子孝，内平外成。”实际也就是我们后世所说的“三纲五常”之“五常”，是古代君王治理天下的基本理念。

　　再具体来看：敷，《说文》中尚无此字，只有“旉”，释为“布也。祭義。溥之而橫乎四海。”很明显与皇家祭祀有关。其中“溥”字通“敷”，也是散布义。《孝经》有曾子曰：“夫孝，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诸后世而无朝夕……《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这里说的是“孝”，但若只看“溥之而横乎四海”以及引《诗经》中的“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其皇家意味相当明显。

　　贾敷早亡，在小说中并未真正出现。出现的是他的兄弟贾敬。又是出自《孝经》：“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千字文》简化为：“资父事君，曰严与敬。”《说文》释为：“敬，肃也。肃部曰：肃者，持事振敬也。”《礼记》有：“宾客主恭，祭祀主敬。”亦与祭祀有关。以上种种，无不证明宁国府影射了皇家的宗庙。

　　另一方面，“贾敬”与“嘉靖”谐音，显然是影射了明朝的嘉靖皇帝。试看原文：“长名贾敷，至八九岁上便死了，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羼。”本来不是长子的贾敬居然阴差阳错“袭了官”，与武宗正德皇帝突然身亡无子，由兄弟嘉靖继位一般无二。贾敬不喜欢当官，“只爱烧丹炼汞”“一心想作神仙”“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羼”也与嘉靖一般无二（区别只是贾敬是在“城外”，嘉靖是在宫中），贾敬最后是“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吃了仙丹而死，也与嘉靖一般无二……即使如此，作者还怕读者读不出来，把贾敬之死说成是“老爷宾天了”，要知道，“宾天”二字是皇帝死亡的专用名词。如此，影射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这是宁国府的“文”字辈两兄弟，再看荣国府的：贾赦和贾政。作者之所以起这两个名字，也是另有寓意的。《论语·为政》载“子曰：道（通“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通“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说的是治国的两种态度。显然，孔子崇尚的是后者“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而反对的是前者“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尚书》中有舜帝告诉契：“敬敷五教，在宽。”孔子则警告治国不要“道之以政，齐之以刑”，而应该“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与舜的告诫相通。可悲的是，贾家所喻的大明皇室恰恰就是采用前者的治国方式，这也正是贾府败亡（即明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贾政，无疑取自“道之以政”；按说，他哥哥应该叫“贾刑”，但“刑”字不是反文旁，不符合作者按偏旁排辈的规则，所以就玩了一个小花招，采用“刑”字的反义词“赦”；但为了叫读者明白，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姓“邢”的老婆。贾政的老婆是王夫人，放在一起，是“王政”；而贾赦的老婆是邢夫人，则有“外赦内刑”之意。如此“齐家治国”，可不就会败亡吗？

　　再说“玉”字辈。贾敬生贾珍，贾赦生贾琏、贾琮，贾政生贾珠、宝玉和贾环。

　　玉是汉文明的代表，与金是满清的代表相对，在《红楼梦》中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所谓“金玉良缘”“木石前盟”（石亦是玉），很多情节都是围绕其展开。有读者认为，“玉”在《红楼梦》就是代表帝王，所以但凡与“玉”沾边儿的都是影射了帝王。如黛玉影射崇祯，妙玉影射大明宗祠，乃至贾瑞之死影射了北京沦陷……都不无道理。

　　不过本文只讨论贾府的兄弟几个。

　　首先贾珍是族长，肯定影射了皇帝。《说文》释为：“珍，宝也。”《尔雅·释诂》则说：“珍，献也。”显然继承了“敷”和“敬”的献祭之意。若把“珍”字拆开（拆字法是《红楼梦》常用的方法之一），则是“三人王”，由此，可以将其看作影射了三个皇帝。即嘉庆之后的隆庆、万历、泰昌三帝。由于泰昌帝在位仅一月，如果忽略不计的话，则可以把天启帝放在其中。（有读者认为，林黛玉，“林”拆为二木，影射天启帝朱由校和崇祯帝朱由俭）。《明史·神宗本纪》中评价“明之亡，实亡于神宗。”乾隆皇帝曾说过，“明之亡非亡于流寇，而亡于神宗之荒唐。”再后来，嘉庆皇帝也说过类似的话，“明之亡，不亡于崇祯之失德，而亡于万历之怠惰。”去除清朝统治者对明朝皇室的抹黑，明之亡，实在和这三代皇帝打下的底子不无关系。《红楼梦》中说“造衅开端实在宁”，说贾家败亡主要是由于宁国府，尤其是由于贾珍，亦合此意。

再说贾琏。琏，《说文》及《康熙字典》均未收此字，反倒是《论语》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瑚琏，《论语》注释为“宗庙中黍稷器。”也即意味着，贾琏影射的是宗庙中的器物，如果硬要影射哪一个皇帝，也只有擅作木工活的天启帝。林黛玉两次回家，都是贾琏护送，没用贾珍，也没用贾蓉，很难说贾琏与黛玉没有任何关联。《论语》中有：“孔子曰：君子不器。”显然，哪怕成为如瑚琏这样的“礼器”，也是需要批判的。

　　贾琮，《说文》载：“琮，瑞玉。大八寸，似車釭。”《周礼·大宗伯》曰：“以黄琮礼地。”郑注曰：“琮、八方象地。”与贾琏一样，都与祭祀有关。由于贾琮在原著中出现次数较少，尚难进一步探测其更深层的影射意义。

　　至于贾珠和宝玉，则影射意味更加明显。因为他们兄弟二人就是并指古代最著名的珠和最著名的玉：隋侯珠与和氏璧。《墨子》云：“和氏之璧，随侯之珠，三棘六异，此诸侯之良宝也。”李斯的《谏逐客书》：“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隋、和之宝，垂明月之珠……”也是把隋侯珠与和氏璧并称的。

　　汉代以降的《淮南子》《搜神记》等都记有隋侯珠的故事。晋干宝《搜神记》记得更加详细：“隋县溠水侧，有断蛇丘，隋侯出行，见大蛇被伤中断，疑其灵异，使人以药封之，蛇乃能走，因号其处断蛇丘。岁余，蛇衔明珠以报之。珠盈径寸，纯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室，故谓之隋侯珠。亦曰灵蛇珠，又曰明月珠。”至于和氏璧，由于“卞和献玉”及“将相和”的故事则更加有名，这里不再引述。

　　隋侯珠随着隋国的灭亡也落入楚王之手，于是楚国便同时拥有这两件至宝。楚灭后，则全都到了秦始皇手里。秦始将和氏璧改成玉玺，同时皇命李斯书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于其上。王莽篡位后，进宫找太皇太后王政君索要玉玺，太后将王莽大骂一通，无奈之下还是拿出玉玺，将其摔在地下，因此摔破了一个角，后用黄金镶补，这即是“金镶玉”的来历（《三国演义》中也有孙坚得到玉玺后背盟及孙策现袁术献玺借兵的故事）。传国玉玺世代相传，历千余年百余位帝王之手。可隋侯珠自秦始皇以后便再无记载。隋珠消失，这也正应了《红楼梦》中贾珠早亡的描写。

　　自来“珠玉”二字连用，已经成为固定词语，如《庄子·让王》：“事之以珠玉而不受。” 晋骠骑将军王济形容他的外甥，那个超级美男子卫玠：“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正因为如此，作者便面临着一个难题——该给贾宝玉起一个什么名字。书中明确说到“宝玉”是小名，而大名是什么却没有只字片语。有读者根据以上证据，认为他应该叫贾玺或贾璧，乃至贾珏或贾玑（根据贾政房中那副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实际作者为了让读者把“珠玉”二字联想在一起，就是故意不给他起大名的，研究这一问题毫无意义。作者还怕读者不明白，又在那块通灵宝玉上刻下“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以与传国玉玺上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相对应。还有第二十一回中，史湘云替宝玉梳辫子时所描写的细节：“在家不戴冠，并不总角，只将四围短发编成小辫，往顶心发上归了总，编一根大辫，红绦结住。自发顶至辫梢，一路四颗珍珠，下面有金坠脚。”这分明就是传国玉玺上面拴的丝绳模样。至于宝玉爱吃胭脂，则正应了玉玺要用印泥。更甚者，作者专门还给这块传国玉玺找了个盛装的盒子——蒋玉菡，即将玉函是也。袭人先失身于宝玉，后来终嫁蒋玉菡，恰有“珠玉在前，木椟在后”之意。

　　最后说贾环。环，《说文》载：“璧也。肉好若一谓之环。”说明环也是一种与璧类似的玉器。但两者是有明显区别的。形状相似的玉器有璧、环、瑗、玦四种。前三者都是完整的环形，区别只是中间开孔的大小。《尔雅·释器》：“肉倍好谓之璧，好倍肉谓之瑗，肉好若一谓之环。”所谓“好”就是中孔的直径，“肉”是由内廓到外廓的尺寸。简单地说，孔比玉径小的叫璧，孔与玉径相近的叫环，孔比玉径大的叫瑗。而玦则是在环上开了一个缺口。如此看来，贾环与宝玉实际是近似的，毕竟他们都是一个爹生的。但宝玉由于被做成传国玉玺，便自然再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其实，作者之所以给他选择这个“环”字，更有谐音的用意：贾环者，“家患”也，在后面的故事中，他也是导致贾家败落的重要人物之一。

　　本文结束时，再回到“宁荣”二府的名字上。与此，坊间多有解释。其中有认为“宁”字指皇帝所站的门屏，所以宁国府暗喻皇家。《四书集注》：“谓门屏之间，人君宁立之处，所谓宁也。”这可能是一种误解。宁，寜，本来是两个字，前者读“贮”，后者才是“宁”的本字。从宁、荣二字的本义及引申来看，宁有安宁义，荣有花木繁盛义，安宁、繁荣，正是一个朝代发展的两个阶段。从字形看，寜字中有心，下有丁，五行皆代表火；而榮字下有木，上有火，亦是木火相生之意。明得火德，前文屡次说过，《红楼梦》中但凡花、木、日、月、火、朱、红等皆指大明。在此，再次及一下贾府宗庙中的那副对联：“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宁荣。”注意其中的“已后”用的可不是“以后”，“已”是结束的意思。再看下联“至今黎庶念宁荣”，宁国府和荣国府明明就摆在那里，还用得着去“念”吗？不是只有失去之后才会叫人怀念吗？所以此句除其表面意思外，还隐藏着另一层含义：当所有的繁华都结束之后，那些皇室的子孙还能凭借祖宗的“福德”得到百姓的保护；而那些可怜的遗民还在怀念着故国，还在怀念着以前那些安宁和繁荣的岁月。（有读者认为《红楼梦》的写作过程中有流落民间的朱明皇族后裔参与，似乎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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